芝麻油排名:兄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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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 利
《 人民日报 》( 2011年01月31日   24 版)
在我故乡的老屋门前,长着两棵树,一棵是白杨树,一棵是黄杏树。母亲在世时,称这两棵树为“兄弟树”,也叫“亲情树”。
这两棵树是35年前无意中栽植的。杏树是我种下的;杨树是二弟小军栽下的。那时我13岁,军弟刚好8岁。上一年的秋天,母亲从大姨妈家带回几捧熟透的黄杏,吃完了杏,杏核舍不得丢,妹妹们把它留存起来,我则把几个杏核偷偷埋到前园子里,母亲发现了笑着说:“孩子,来年保证能长出小杏树,等结了果,让你们吃个够,将来也让你们的孩子吃,一辈辈传下去!”母亲是多么向往黄杏一样甜美的生活呀!第二年初春,果真园子一角长出了杏树芽芽,嫩嫩的如长高的野菜。我和二弟及时给它施肥浇水,小杏树渐渐长大了。因为它太靠院墙,怕将来长大了施展不开,在母亲的建议下转年起到了园子中间。就是这一年,刚上小学一年级的二弟小军,放学路上捡到一棵细小的杨树苗。回家后二弟亲手把它栽在距我那棵树西边五六米处。二弟一边浇水一边说:“大哥,看咱俩这树谁长得快,谁长得高!”他那顽皮样,真是信心十足、毫不示弱,二弟至今还是这样的性格。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园子里这两棵树,伴随我们家那漫长艰苦的岁月,与我们兄弟姊妹六个一并长高长大。
童年是苦涩的,也是美丽的。怎能忘记:二弟在树下绿草丛中捉蝈蝈、捕螳螂、打家雀的乐趣;我曾多少次伴着晨光坐在杏树下的石头上读书看报。那一年杨树上飞来两只喜鹊筑巢,淘气的二弟爬上去摸喜鹊蛋,还挨了母亲一顿教训:“喜鹊门前报喜,是好事,将来你们哥几个一定有出息的!”最难忘的画面就是母亲在菜园里劳作累了,手拄锄头在杨树下乘凉或坐在杏树下的石礅上一支连一支地吸烟。夜幕降临,小村一片宁静。杏树下我们围着母亲听收音机里讲评书《杨家将》、《岳飞传》,或听母亲讲“九头鸟” 的故事,吓得我们夜里蒙着脑袋睡觉。每每入睡前,母亲常拎来新下架的半筐西红柿或从锅里端出热气腾腾的烀土豆,另加一碗咸葱叶,我们一家八口团团围坐,过滤着贫困生活中的乐趣和温情。
这一年,杏树还没有结果,我便踏上求学之路。可我忘不了每每临别时,母亲站在树下牵挂的目光和衣袖挥别的情景。放假归来,总能尝到母亲留给我那熟透的黄杏,吃着吃着,望着体弱多病的母亲,眼睛总是酸涩的,再品不出小时候那难得的香甜味,因为我长大了。
杨树猛劲向上长了几年,也开始分杈了。我毕业结婚后又调到城里工作。二弟小军不好好读书,小学没毕业就替父亲扶起了牛犁杖。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家庭重担,我心里不是滋味。二弟常自信而倔强地说:“大哥你就放心工作吧,我长大了,就像我那棵白杨树一样,也该顶天立地啦!”不管怎么说,我瞅着长得矮小、瘦弱,没有耕牛高的二弟,心里就如他扶犁趟出的弯弯曲曲的垄,久久平静不下。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城里我每年都能收到母亲从家乡捎来的黄杏,那是专给她大孙子洪男吃的。每每手捧黄杏,看着男儿美美地品尝,我心里总是酸酸的……
1995年,春寒在杏枝上颤抖。年仅53岁的母亲因积劳成疾不幸在城里病故。痛失“主心骨”的老父亲,蹲在母亲生前常坐的杏树下的石礅旁,沉默无语,老泪纵横。他一边啜泣一边对儿女们叨咕:“这树在,这石礅在,你妈她说走就走了,一天福也没享着,和我尽受苦了!”这年的杏花开得格外迟,又格外的白。
父亲进城前要卖掉老宅,我忽然想起院子里那两棵“兄弟树”。望着那两棵浸满亲情的树,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仿佛又看到母亲在我们分家时站在树下挥袖抹泪的情景,俨然听到母亲抱着孙子在树下采摘黄杏时的音容笑貌。过去的岁月,生活再困窘,有母亲在就有我们童年的快乐。如今母亲走了,她讲的故事就像那两棵树一样,继续在我们儿女的心中生长、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