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县湾址房价涨了吗:1976年1月的毛泽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05:01:01

 

1976年1月的毛泽东  

 

  艾森豪威耳的孙子戴维和尼克松总统的女儿朱莉是夫妻,1976年1月1日他们访华,出乎他们意料,毛泽东要见他们。说实在的,不少外国元首来中国访问,都难得见上毛泽东,而他们虽是卸任总统的儿女,又是一般的美国人,能得到如此荣耀,确实喜出望外。

 

  戴维和朱莉在结束会见之后,乘着轿车沿著中南海奔驰,戴维默默的坐著。朱莉问:“你对他有什么印象?”戴维足足有五分锺没有开口。来到长安街了,戴维说:“10里之外,就可以呼吸到他的个性。”

 

 

  当戴维第一眼看到毛泽东的时候,竟微微涌上来一股心酸的感觉。他的客厅很暗,有人影,但几乎完全锁在黑暗之中。随著戴维的走近,一些灯相继打开,毛泽东毫无遮咀地出现在客人面前。他显得很苍老,比他的年龄苍老得多,比人们的想象更加苍老。他的头向后仰著靠在沙发上,头发有些乱,嘴张著,还在动,仿佛在艰难地吞食著空气。

 

  戴维和朱莉很快走到他身边了,一个女护士用手去梳平他的头发。他开口了:“你在看什么?”显然是戴维的凝视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在看你的脸。”戴维说,“你的脸的上半部很……很出色。”

 

  听完译员的翻译,他说:“我生著一副大中华的脸孔。”

 

  美国人谈到他的时候,很爱使用一个字眼:巨人。尽管他们不那么尊重他,但绝对把他看成一位巨人。砸碎一个世界的人就可以称为巨人。他砸碎了,而且相当彻底。可现在,巨人垂垂老矣,连头发都要别人替他抚平。

 

  他们握手,戴维的心一动,他的手不老,很光滑,很温暖,很柔软,甚至有点过份柔软了。这就是那只曾经握住中国历史的手吗?

 

  戴维凝视著他,他依旧坐在沙发里,因而这种凝视就变得居高临下了。极少有人能从这个角度看他,其实,能从这个角度看他,能发现作为一个人的全部聪明才智,戴维此时正有这种感觉。

 

  毛泽东对戴维说:“中国人的脸孔,演戏最好,世界第一。中国人什么戏都演得,美国戏,苏联戏,法国戏。因为我们鼻子扁,外国人就不成了,他们演不了中国戏,他们鼻子太高了。演中国戏又不能把鼻子锯了去。”

 

  戴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脸放晴了。照相机快门声炒豆般地响成一团。霎间,客厅里一片白。

 

 

  他们在他身边坐下,朱莉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我爸爸给你的。”

 

  “总统先生的腿怎么样了?”毛泽东问。

 

  “好多了。”

 

  “好好保养他的腿,他说过还要爬长城呢。把这个话转告总统先生。”

 

  戴维插话:“他已经不是总统了。”

 

  “我乐意这么叫他。”他说,戴维无语。

 

  “不就是两卷录音带吗?”他接著说,“有什么了不起?当你手中刚好有一台录音机的时候,录下一次谈话有什么错?谁让你们美国有那样多录音机!”

 

  戴维说:“这个问题很复杂,关系到西方政治。”

 

  “西方政治?那是假的。”

 

  戴维耸耸肩,明知说也没用,干脆退却。

 

  他不退却,转而对朱莉说:“马上写封信给你爸爸,说我想念他。”

 

  “我这句话,可以登报。”他补充说。

 

  戴维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这句话不是说给一个人听的了,而是说给二亿人听的。

 

  “现在,在美国,”戴维沉吟道,“反对我岳父的人很多,还有人强烈要求审判他。”

 

  “好,”毛泽东说,“我马上邀请他到中国来访问。”他略加重语气,“马上。”

 

  戴维的脸拉长了,他觉得自己被这句话伤了一一作为美国人而不是作为前总统的女婿。

 

  毛泽东又转向朱莉:“信里再加上一笔,说我等待你父亲再次来中国。”戴维紧紧地咬著嘴唇,为的是不让一句话迸出来:”如果白宫邀请已经下台的刘少奇到美国进行友好访问,你们会做何感想?”他把这句话杀死在肚子里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们看见很多人在听广播,”戴维说,“在听你新发表的两首诗。”

 

  “那是我1965年写的。”

 

  “大多数的美国人都认为你首先是政治家,然后才是诗人。可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说,你先是诗人。在延安时,你同她谈过诗,有一句话给她印象太深了。那句话,你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的。你记得你说的什么?”

 

  几乎是40年前,他站在陕北黄色的高原上对斯特朗说:“谁说我们这儿没有创造性的诗人?”他指着自己,声音提高了一倍:“这儿就有一个。”

 

  此刻,他脸上浮出沉思的神情,喃喃道:“这儿就有一个。”

 

  “你的诗有很多读者,”戴维说,“但相比之下,你的著作读者更多,因为你的著作印了十几亿册。”戴维想说,“比《圣经》印的都多”,但斟酌一下,改了口:“是地球上印得最多的书。”

 

  “我的那些书没什么好读的。”他说,“我在里头写的没什么教育意义。”

 

  “你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并改变了世界。”

 

  “改变了世界?”他笑了,“不可能,我没有那个能力。”“你看”,他朝沙发右侧努努嘴,那儿摆著一个地球仪,“地球那么大,大得象个西瓜,怎么改变的了?”可他脸上分明带著一种切西瓜的痛快神情。“我只不过改变了北京附近很少的一些地方。”

 

  戴维笑了:“说得好。”

 

  他突然问戴维:“你们吃中国菜习惯吗?”

 

  “不习惯。基辛格说,美国人一吃中国菜,肠胃功能就不正常。”

 

  “我的肠胃功能也常常不正常,犹其是在北京。”毛泽东顿了顿,“只有在战争中,我的肠胃功能最正常。”

 

  “中国不会再有战争了。”

 

  毛泽东提高了声音问:“为什么?”

 

  “因为中国人爱好和平。”戴维为自己得体的回答感到高兴。

 

  “谁说中国人爱好和平?”毛泽东的语调突然变得咄咄逼人。“那是瞎说,事实上,中国人很好斗。”他显然觉得意尤未尽,补充说:“我也是其中一个!”

 

  “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和谁斗呢?”

 

  “不打仗,也有敌人,各式各样的敌人。”

 

  “按我的理解,你说的敌人是指右派,是这样吗?”

 

  他向戴维送来一瞥,笑笑,笑得很神秘。“不,错了。恰恰相反,我喜欢右派。你岳父算是右派吧?在上次美国大选期间,我投了你岳父的票。戴高乐是右派,希思首相也是右派,我喜欢他们。将来我还要投他们的票。”

 

 

  一个女护士走进来,把一个托盘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盘里有一杯黑水和几粒药片。戴维知道那黑水定是中药。女护士把药片放在他嘴里,然后端起黑水送到他唇边。他呷了一口,皱眉,显然很苦。他呷第二口,微微一动,中药溢出来一些,他胸前顿时湿了一片。

 

  他对护士说:“你去吧,我自己喝。”

 

  “一定要喝。”他点头,几乎是顺从的。

 

  护士走了,他抓住杯子,手抖的很历害,仿佛抓著一块冰。他握住杯子,不动作,隔了好久,他把杯子拿起来了,晃动,剧烈地晃动,好像要坠落下来,最后稳住,再晃动,再稳住,那只手在睁扎,客厅里一片宁静,让人心里发慌,渐渐地,他脸白了,戴维的脸也白了。他拿的是一杯药吗?绝不是,那是一大杯信念和力量。他把药喝光了,戴维觉得这是一种完成或完善。

 

  他深深地望著空杯子,目光是伤感的。“我老了,我的负担太重了。”

 

  “你的心仍然年轻。”戴维说。

 

  他仿佛没听见戴维说的话,许久,才喃喃道:“一个人如果负担太重的话,死是最好的解脱方法。”

 

 

  空气太紧张了。戴维连忙挑轻松的话说:“我岳父让我转告一句话:他希望能在美国见到你。”

 

  “美国?”他轻轻地说,把头转向沙发右侧。

 

  地球仪显得沉着而含蓄。面对他的是世界最大的孤岛澳大利亚。

 

  “我不想去澳大利亚,我想去美国。”

 

  他说:“澳大利亚在地图上看看就怪让人寂寞的。”

 

  “40年前,你对埃德加·斯诺说过,”戴维说:”你渴望去美国旅行,特别是加利福尼亚。”

 

  “加利福尼亚让人感到亲切,”他说:“因为离中国最近。”

 

  “为什么你不找个机会去看看啦?”

 

  “到美国去要坐飞机,他们不让我坐飞机。”

 

  “如果我没记错,”戴维说:“你一生只出过两次国,而且都是去苏联。”

 

  他点头。

 

  戴维说:“美国比苏联好玩多了,你真应该去。”

 

  他缓缓开口:“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会谈快结束了,他的一只眼睛几乎是闭着的。

 

  戴维最后一句话是脉脉含情的:“祝你健康长寿。”

 

  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脸警觉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又闭上了眼。

 

  他坚持要亲自送戴维夫妇到门口,他被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动。

 

  “我不会送你们什么东西,”他对戴维说,“因为我无求于你们美国。在延安时,斯大林给我们送吃的和用的,可我只送过他一次东西,是一包红辣椒。他送的枪炮和物资,都是工人农民生产的。我送的红辣椒却是我亲手种的,我们打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