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芜湖万科房价走势:她始終懷念孫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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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結識了一位從台灣來美國定居的安徽籍退休少將，他知道我和他是同鄉的時候，說了一句：「台灣有個安徽人孫立人，大家很懷念他。」懷念二字，使我想起家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你的四姑奶奶一輩子都在懷念孫立人。」我的四姑奶奶龔夕濤是家母的四姑，是孫立人將軍的結髮妻子。
龔家是安徽合肥的望族，因為宅第面積大，房屋多，周圍的居民習慣稱之為「龔大房」，我幼年時代是在那兒度過的。家母是長房長女，她的四姑是四房幼女，只比母親大兩歲。她倆小時候一同念私塾，後來一同進女子中學，感情深厚，親如姊妹。
我記得，每逢四姑奶奶回到娘家來，她總在飯後到我母親房裡促膝談心，特別在寒冬季節，她倆經常圍爐閒話，聊到睏倦才作罷。也因此，我從母親口中不時會聽到些有關四姑奶奶和孫立人的事。
四姑奶奶的哥哥、我的四叔祖和孫立人是清華學校的同學，孫家是安徽舒城縣金牛鎮的首富。是同鄉，又是門當戶對，所以孫立人和我四姑奶奶成了婚。母親說：「孫立人少年英俊，志向遠大；四姑大家閨秀，端莊賢淑，親友們一致稱讚這是一段美滿良緣。」
婚後，一對新人濃情密意，更是令人羨慕。孫立人清華學校畢業後，立志到美國留學。他父親雖然擁有良田千頃，卻不大捨得花錢。於是，四姑奶奶變賣了她結婚時陪嫁的珠寶首飾，支持丈夫實現他的心願。
丈夫出國以後，四姑奶奶則在孫家伺候公婆，料理田產，還幫助孫立人的兄嫂照顧他們年幼的子女，在鄰里中是人人誇獎的好媳婦。
幾年後，孫立人學成歸來。回了一趟老家，就到京滬一帶工作去了。四姑奶奶仍然留在孫家，龔家的人問她為什麼不隨丈夫同去，她說：「公婆不開口，我怎好離開？」
漸漸地，消息從上海傳來，孫立人和一個張小姐同居。這時，孫家二老才決定把媳婦送到上海去。我母親有次路過上海去探望過她。孫立人為她另租了一套房子，不時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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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奶奶在上海人地生疏，也談不上有什麼家庭生活，她當然很苦悶，不久又回到安徽，回到孫家。
龔家的人了解她的心情，不時接她回娘家住住。就是在這段時期，我接觸到四姑奶奶，她是我在龔大房中最敬愛的一位長輩。她總是平靜自如，和顏悅色，笑臉迎人。
她內心的掙扎可能我母親獨理解一二。有一天，四姑奶奶和我幾個年輕的小姨都在我母親房裡，她們先是說說笑笑，後來有人提到孫立人，幾個小姨於是七嘴八舌說了些埋怨孫立人的話，為四姑奶奶抱不平。我看到四姑奶奶雖然一言不發，但臉色逐漸發白。母親伸手握住她的手，把話岔開。第二天，母親對幾個小姨說：「以後在四姑面前別再提孫立人了。昨天你們提到他，沒看見四姑臉色發白嗎？我摸了一下四姑的手，她的手心冰涼，還在發抖哩！」
一九四七年左右，我在南京讀書，一個星期天到姨母家去，居然見到四姑奶奶，真是喜出望外！姨母悄悄告訴我，孫立人從東北到南京來開會，事先寫信到安徽，約四姑奶奶來見上一面，陪她來的是孫的姪子，孫立人住在勵志社，過兩天他們就會見面。
一周以後，我再去姨母家，四姑奶奶已回合肥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問到他們見面的情形。姨母說，四姑奶奶告訴她，見面以後，孫立人說感謝她為孫家操勞了這麼多年，這次來得匆忙，只給她帶來一張東北的皮筒子和一只手表，希望她多多保重等等。自始至終，四姑奶奶未發一言，兩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禮物由姪兒接過，就此告別了。這是四姑奶奶和她丈夫孫立人將軍的最後一面。
孫家二老過世後，四姑奶奶回到合肥。一九四九年以後，她的頭上壓了兩頂帽子：地主婆（她是大地主孫家的兒媳，管家期間還為孫家添置了田產）、反動軍人孫立人的家屬。她當然抬不起頭來，只能無聲無息地嚥著苦水過日子。
八○年代初，我母親回合肥一趟探望親人。這時，四姑奶奶和他四哥四嫂同住，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是孫立人姪女的女兒，託她照料的。孩子調皮，家人嫌煩，四姑奶奶也跟著受累。我母親在她房裡住了幾天，兩人有談不完的話，但她隻字不提孫立人。
母親聽她四嬸說，抗戰期間，孫立人帶兵在緬甸一打得出色，後來在台灣當了陸軍總司令，這些消息傳來，看得出，四姑奶奶也暗暗感到欣慰。五○年代中期，忽然有了孫立人兵變的事，那幾天，眼看著四姑奶奶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後來聽說孫被幽禁，沒有生命危險，她才心寬一些。
母親從合肥回來。有一天，她大概又想到四姑奶奶了，一面織著毛衣，一面自言自語：「四姑的度量真是大啊！」她抬起頭來對我說：「儘管有人提到孫立人，她就臉色發白，兩手發抖，但是這幾十年，就沒有聽她講過一句埋怨孫立人的話！」
八○年代中期，四姑奶奶走完了她這忍辱負重的一生。嫁到孫家以後的六十多年，她一直在為孫家操勞，侍奉公婆、料理田產。她沒有自己的孩子，但直到老年，還在為孫家照料後輩。為什麼她能堅持這麼多年？因為，「她始終懷念孫立人」，母親如此為她解釋。
聽說孫立人在台灣與另一位張姓女士結婚後生下第一個兒子時，他說把這個孩子寄在四姑奶奶名下。這是否是對結髮妻子的一絲歉疚和安慰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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