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氧水浓度:简的故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19:23:15
简的故事
作者 雨蒙蒙

在飞往盐湖城的飞机上,想到快要见到已有五,六年未见面,搬到盐湖城没几年的好朋友简,多少对这次出差多了些盼望,少了些孤独感。

简是我大学时的好朋友,我们同修了不少课,一起完成了很多课程合作项目。简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和她合作过的同学多受不了她的挑剔,之后都避免和她再合作,她也不喜欢和别人合作。我是个比较能顺从她的意思,做事也努力认真的人,和她还谈得来,所以只要我们同修一门课,有合作课题,她都来找我。渐渐地我们成了好朋友,每学期开学前,我都会接到她的电话,问我修什么课,我们会尽量争取修同一门课,有次还因为我坚执地不修她要修的课,她对我不高兴了好一阵子。

简长得很美,修长苗条的身材,端庄精致的五官,是那种让人看了都要回头再看一眼的难忘的美。追她的男生很多,她有位在学校附近城市上班的男朋友,男生们在追了一阵子之后,都知难而退。简的男朋友斯帝夫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开车两个小时来看她,每次来都要带她到外面饭店吃饭,那时我们都是穷学生,偶尔也去吃饭店,多是快餐式的,对正式的饭店没什么概念。简有时也硬拉上我一起去吃饭,她的理由是以后我们两个家庭要来往的,她希望我和斯帝夫也能成为好朋友。这种事在美国女人中间是很少的,美国女孩都很刻意让自己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保持距离。我虽极力回避,但有时也无可避免地去一,二次。这种正式的西式饭店,我以前还真没去过,我父母对西式菜不感兴趣,且对我们来说很奢侈。我没钱回请他们吃饭店,就在自己的公寓做中国菜请他们。我所谓的中国菜其实不过是蛋炒饭,加上火腿和胡萝卜和青豆等,或炒面条什么的,他们都说很喜欢吃,当然这也许只是美国人的礼貌。

简比我先毕业,一毕业就结婚。她一开始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没两年就独立开业,帮小公司做财会,也帮人做税收。我去了中国,回来后她儿子已经出生了。我结婚后,简力邀我和LG一起到他们家访问。那时我们住在离简不远的城市,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和LG开了四,五个小时的汽车去看她。他们刚买了一座大房子,正在后院盖太阳房。这是座四睡房的房子,整个布置是简的风格,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很精致豪华。那天晚上,简和他丈夫在附加一家中餐馆请我们吃饭,她介绍说是这里最好的一家中餐馆。这是一家广东餐馆,很明显是老移民开的,带有很浓的中式味道,红砖绿瓦,现在在中国都很少见到这种风格,菜已经美国化了,我不觉得怎么好,礼貌起见,我还是说很好吃。从饭店出来,我们在门外停了一会儿,突然斯帝夫对我LG说,这个饭店以后还是少来为好,我和简很奇怪,顺着他指给我LG的方向一看,饭店的门牌上写着鹤翔楼,下面的英文字是"han in lou" (我记不清了), 音译与hang low 相似,简和我大笑起来了。 无意间,我注意到简的脸上神采飞扬,那种自信,意气风发的神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没多久,经济不景气,斯帝夫担任财政经理的医院也难逃其劫,斯帝夫不幸被裁员,简的会计事务所生意不错,斯帝夫就在家看小孩。后来简在芝加哥当律师的父亲去世,简的母亲就搬来和简一起住。不久简的母亲得了病,简有点照顾不过来。简的父母只有简和简的姐姐两个小孩。简想搬到姐姐所在的盐湖城,希望姐姐和她一起分担照顾母亲的责任。很快地简在盐湖城找到一家大公司的财政经理职位,全家人带着母亲搬到了盐湖城,斯帝夫也在盐湖城的一家医院找到工作,听说斯帝夫在医院干得很不错,很受尊敬,反而简在公司不是很如意。

飞机在云层上飞,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我拉下了窗帘。旁边一位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一脸的幸福模样,正等着说话。她告诉我她过两个星期就要结婚。我问她是否到盐湖城准备婚礼,她说不是,她是BYU的学生,到学校有点事,她的家在BOISE, 她会在她的家乡结婚。我正想问她为何到芝加哥,她已说了她未婚夫的家庭在芝加哥聚会,她去参加。我问她BYU是什么学校,她说是Brigham Young University,她和她未婚夫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我就问他们是不是摩门教徒? 她说他们两个家庭都是,她未婚夫参加了两年的传教,今年毕业,毕业后要到加州读牙医。我问她摩门教是不是允许娶很多老婆,她说真正的摩门教认为那些有很多老婆的,都不是正宗的摩门教徒。我问她会不会去传教,她说摩门教要求,所有的男的,十八岁后都要传教至少两年。女的结婚,就不需要去。多数摩门教女孩子结婚很早,在家照顾家庭的多,去传教的少。她说他们准备要六个小孩,所以一结婚就要生小孩。我问她,你们两个都是学生,谁养家呢? 她说两方的家庭都会帮助他们一些的。

我想,读牙医学费很贵的,且一个学生坐商务舱,家里一定很有钱。就没继续问下去。她又告诉我,她家原来住在洛杉矶,后来搬到BOISE, 她说他们很幸运搬到BOISE,否则在洛杉矶就没有那么纯净的生活环境,他们很可能会受到诱惑。我问她BOISE摩门教徒多吗?她说, 爱达华,德州等都很多,她未婚夫就是去德州传教。她又告诉我,她的姐姐在大学读书,家里还有弟妹等,她父母周末都到教堂,周日有空也到教堂服务。我没再说什么,感到信摩门教的人善良单纯。很快地,飞机就要在盐湖城降落,我拉开窗帘,看到窗外一片孤寂的房子,没多少树木,但很整齐地排着,一大片碧绿的好像静止的湖水,猜想就是盐湖了,远处的山也让人有光秃秃的感觉,在初夏季节,树木并不茂盛。

我们互相道别,我租车开到下榻的旅馆,马上给简打了电话。电话上听到她激动的声音,我们约好第二天晚上一起吃晚饭。第二天傍晚,简开车到旅馆接我,看到她,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毛衣,头上随便扎着一把羊角辫,眼神有些分散。和以前那个精致, 神采飞扬的简有着天大的差别。以前的她,眼睛炯炯有神,头发不是在头上盘着,就是瀑布般地垂下来,衣服一向讲究,而且配搭得很好,给人一种雅致,端庄的感觉。

她开车载我到一家酒巴式的餐馆,我们选一个角落的桌子坐,她随即叫了一盘drunken mussels,还有两杯martini mix, 对我说陪她喝一杯吧,我点了点头。我点了烤猪排,简点了牛排。很快地,waiter端来了头盘和饮料,我小小地喝了一口,觉得果汁味道很浓,口感很好。简说在这个地方见到我有说不出的高兴,我也说了很高兴之类的话,就问她斯帝夫和杰生好吗? 她说杰生很聪明,以后上学一定上天才班。斯帝夫很好。我又问她工作适应些了吗? 她说她已经辞了职。她喝了一大口的酒接着说,同事多是摩门教徒,摩门教的人看不起女的,也排斥异教徒,上级和下级联合起来对付她,所以她辞职不干了。我问她姐姐有没有帮忙照看她母亲?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她姐姐把她妈妈的钱骗了去,让她妈妈没钱请护士, 又不肯照顾她妈妈,说她要传教没时间,坚持把她妈妈送到护理院。

接着她一口一口地喝酒,然后说,蒙蒙你相信吗? 她姐姐竟然让她死去的父亲改信摩门教。我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她接着说,她父亲生前根本很反对摩门教,怎么知道死后会被她姐姐改信了摩门教。她又说她父亲原本信天主教,因为忙,没有每星期天去教堂,神父说了他几次,她父亲干脆连教堂都不去,后来信了基督教,自此一直是忠实的基督教徒。她说她父亲根本不可能让别人决定他信什么教的。可是她姐姐硬硬从她母亲那边拿了一大笔钱为她父亲在摩门教堂举行仪式,让她父亲信摩门教。我问她她母亲同意吗? 她说她母亲自从生病后,头脑就不清楚。我又问她,她姐姐怎么拿的钱,她说她母亲的银行帐号,她和她姐姐都有密码,她姐姐从她母亲的帐号提走了一大笔钱。这时waiter端来了主食,简叫waiter再来两杯martini,我说我不喝了,简把两杯都放在她面前,和我说起和她姐姐的争端,她姐姐先是极力劝简入教,让简把父母的钱都拿出来捐给教堂,简不肯,她姐姐看劝不动,就告诉简说要让她爸爸妈妈入教,简和她力争,但她姐姐根本不听,瞒着简在教堂为她父亲举行仪式。并私自把母亲的钱取走。她母亲现在在护理院,她姐姐也不去看。

简把酒杯的酒都喝了,叫waiter再来两杯,我阻止说,简你不能再喝了,简说你就让我多喝两杯,我已经很久没人讲话了。我不敢让简多喝,就从waiter的手中拿了一杯给自己。我想转话题,就问她斯帝夫的工作好吗,她说他好得很,斯帝夫的姓,在摩门教很受尊敬的,老板和同事都以为他是摩门教徒,对他很好,现在斯帝夫很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简又说她姐姐拿走了她母亲的钱,不久就要和她姐夫一起去俄国传教。她说她姐姐很自私,摩门教的人都是要钱,不要亲情的,假慈善的人。

我感觉简喝多了,眼神有些分散,想送她回家,但我没带她家的地址,且人生地不熟的。就找个机会,给斯帝夫打电话,斯帝夫说他马上叫taxi过来。我叫waiter结账,本可以用公司的信用卡结账的,想了想,还是拿出自己的信用卡结了帐。斯帝夫很快来到,我们一起把简扶上后座,我在前面的位子上坐下,斯帝夫开车,先把我送到旅馆,一路上我们没再讲什么话。

我洗了澡,给LG打个简短的电话,刚想上床睡觉,电话铃声响起,我想可能LG有什么事忘了说,拿起电话,却是斯帝夫的声音,他说,蒙蒙我能不能明天请你吃晚饭,我谢了他,说我后天一早的飞机,想早点睡。他说,我求你了,我想和你谈谈简的事。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过天的傍晚,我刚从公司回到旅馆, 斯帝夫已经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了,我对他说给我几分钟时间,匆匆到楼上房间换了衣服和鞋子,下来时,斯帝夫已经站了起来,问我喜欢什么菜,我说什么都行,他说我们吃CAJUN FOOD如何?我说好啊。我们一起走向门外的停车场。这时我才注意到斯帝夫身材还是那么挺拔,看不出一点贽肉来。一头棕色的头发,在落日的阳光下,显得很年轻,和我几年前看到的他没什么变化。


我们开车来到一条有很多餐馆的街道,斯帝夫把车停在付费的停车场,我们一起走到街中的一家饭店。这是个新奥尔良菜款的饭店,已有不少人坐在路边露天的位子上,我们在里面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我说我们今天不要喝酒吧,他说喝杯啤酒好吗?啤酒度数不大的。我想了想说,那么不要喝太多。他看着我笑了笑说,放心吧,简是不可能来帮我们开车的。我们各自叫了不同牌的啤酒,一会儿,waiter送来头盘,有水牛鸡翅,和炸鳄鱼肉。看到鳄鱼肉,我笑了,记得他还是简的男朋友时,请我们到美国南方菜饭店吃饭,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美国人吃鳄鱼肉,记得当时我还对他说,都说中国人什么都吃,其实美国人也什么都吃。他看到我笑,就说想起我们那时吃饭店的事? 那时的简,那么自信,和男朋友约会,竟然把女朋友带了来。我酸酸地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她的魅力,对她造不成威胁嘛。他严诉地说,蒙蒙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其实你和她各方面差不多,只是你那时好像没兴趣找男朋友,整天不是读书,就是打工,我也以为我对你没吸引力呢。美国男人讲话总让女人听了很舒服,我知道大学时的简在各方面风头很健的,没人能和她比。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没从这方面想过斯帝夫,大概因为他是简的男朋友。

我们好像都在品啤酒,好一会儿他才说,蒙蒙你知道吧,简现在没有工作。我说简昨天告诉过我。过了一会儿,我又说,我没深入接触过摩门教的人,但听说对人很好,大概对人很好只是表面的。他看着我说,你知道简是个认真的人,她不是摩门教徒,别人如果以为她是,她一定会纠正别人的。他又说,简做事一丝不苟,也要求别人一丝不苟,挑剔的老板,下级怎么会喜欢呢? 她的老板是个男的摩门教徒,摩门教的女人对男人都比较服从,简爱争辩,也不容易接受别人意见,她老板遇到她这样个下级,当然排斥了。停了一会儿说,其实简不适合在公司工作,她适合自己开事务所。斯帝夫的话让我想起上大学时,简的挑剔让和她合作课题的人受不了,觉得真是知妻莫若夫了。

我们叫的菜来了,我点的是烤咸肉片卷鲜贝和面条,斯帝夫点的是烤鲑鱼和面条,我们静静吃了一会儿。我问斯帝夫,简的姐姐怎么回事,以前她们姐妹的关系好像很不错。他说可不是吗, 不然我们怎么会搬到盐湖城呢。斯帝夫用叉子把面条卷了卷说,简的姐姐和姐夫都是摩门教的传教士,你想想看,一个摩门教的传教士竟然说服不了自己的妹妹信教,该是多么的挫折。摩门教徒自认为比别的教徒高一等,教徒中,父母是摩门教的比父母不是摩门教的也要高一等。所以她姐姐非让她父母信摩门教不可。简认为怎么可以违反父母的意愿,私自改变父母的宗教信仰呢。就这样她们各执己见,争吵不休。她的姐姐是个专横的人,就私自拿母亲的钱到教堂为她父母举行仪式,改信摩门教。我说她没想到她母亲生病,需要钱请人照顾吗? 斯帝夫说,简的姐姐认为请护士在家照看,浪费钱,又浪费年轻人的时间,应该送她母亲到护理院。老人身边如果有钱,到护理院需要交钱的,把她母亲的钱拿走,她母亲到护理院就不需要交钱了。且她姐姐正想用这笔钱到俄国传教。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拿得冠冕堂皇多了。就是来路不正,也不会有罪恶感的。斯帝夫接着说,其实哪个教的牧师或者神父不是想尽办法搞钱,不然盖教堂,到处传教的钱从哪而来? 都说摩门教的教徒生活简朴,谁知道那些牧师的生活是不是也简朴?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那个坐商务舱的摩门教女孩,也许她家真的很有钱,但她是不是应该把钱省下来传教呢? 我说简的父亲算个成功的律师,留下来的应该不少,简应该也有一半,她姐姐不应该全部拿去。斯帝夫说,是这样的,所以才说她姐姐很自私。还好,简的父亲有远见,把大部分的钱都投到基金,规定简和她姐姐每年拿两万元左右。简的母亲的钱,大部分是卖房子得来的,只有一小部分是简的父亲留给她的。

我们静了好一会儿,斯帝夫拿起啤酒,没喝又放下,说简已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对自己不再有以前的自信,时常自言自语,且怀疑别人要害她。她现在对我也不信任,如果一句话没说好,就以为我嫌弃她,想害她。他顿了一会儿又说,简以前告诉过你没有,她本来能拿到斯坦福大学的奖学金,但面试的时候,教授说她很爱争辩,有偏执的倾向,最后没录取她。她干脆其它学校也不面试了,才到你们学校读书。我说我以前听她说过,不过你不提,我也忘了。他接着说,简的家史有忧郁症的病例,他担心她长期情绪低落,会诱发这种基因。又说,简现在经常吵着要回原来的城市,他也考虑到换个环境,对简的健康有利,但简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工作。他说他现在的工作还算稳定,也比较顺心,怕换了工作不稳定,所以很犹豫。

我对他说,听说你现在的老板和同事也是摩门教徒,但对你很尊敬。他笑了笑说,是的,这里的人其实还是很友好的,且我的姓在摩门教是个受尊敬的姓,大家自然地以为我是摩门教徒,我也不分辨。简对此很不同意的。我也笑了说,因为你因此不能了解她所处的环境嘛。我们已吃完主食,waiter过来问我们要不要甜点,我摇摇头说我很饱了,装不下,斯帝夫也说不要,顺便要 waiter拿账单来。他要付帐,我对他说让我付吧,不然公司还以为我这几天不吃饭呢。他说那么让我付你昨天的账单吧,说着从钱包拿出现金。我说我这次来,没给杰生带礼物,你就拿这些钱买个礼物给杰生吧。他说那么谢谢你了,你这次来,我们也没让你到家里坐。现在家里较乱,简没心思装饰和整理房间。且我和简都想单独和你谈谈。这时侍者走过来拿走信用卡,斯帝夫看着侍者离开后才又说,蒙蒙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以后多给简打电话,简现在和以前的朋友多没有联系,这里又没有什么朋友,我真的很担心她。我说打电话没问题,但你有没有带她看医生? 他说,我对她说过几次,但她不肯的。你知道,她怎么会认为她有病呢? 我说你一定得想办法带她看医生。侍者拿来信用卡和收据,我签了单,我们就离开了饭店。斯帝夫在开车送我回旅馆的路上,绕道指给我看了几处盐湖城的景点,在这座城市,到处都能看到摩门教的教堂。他对我说,以后你和你先生一起来玩,犹他州的风景很美的,不亚于大峡谷。到了旅馆,和我告别时说,我真高兴简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笑着和他说再见,站在旅馆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


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我接到简的电话,她说他们搬回来,我说我真为你们高兴,你们都好吗?她说她妈妈已经去世,斯帝夫在一个大的胗所找到工作,全家就搬回来。她以前家里有什么大事都告诉我,这次她妈妈去世的事,我并不知道。我就问她妈妈什么时侯去世,她说二个月前,她好像不想多说,我就没问下去。我请她和斯帝夫来玩,她说他们现在正忙着找房子,东西还放在储藏室,我说那么等你们安定下来,我们去看你们。

我和LG在他们买了房子后不久开车去看他们,这次他们在很郊外的地方买的房子,是个很有些年纪的农房式的平房,车停在一个棚子里,后面还有一个工具房,房子里的摆设有些零乱,没有了简的方格,和以前的豪华精细相差甚远。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空气竟然弥漫着香烟的味道,我感到很不舒服,就提议到外面走走,我们四个大人带着杰生来到附近的一个公园。那是个春天的日子,树已经开始长新芽,阳光懒洋洋的,我穿着呢大衣,还是觉得冷,但阳光下的简看起来还是比以前精神了些,她穿着一件薄羽绒外衣,脖子上结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头发有些凌乱,但脸上红扑扑的,也许被冻着,也许是红色的围巾罩着。她和我谈杰生,杰生已上小学,听她说学得很好,一直是头五名。晚上他们请我们在一家中国的自助餐吃饭,饭后我们就和他们道别。

开车在回家的路上,LG说简虽然憔悴些,但精神还不错,应该不会有忧郁症。我也有相同的看法。没过两个月,我接到斯帝夫的电话,说他要和简离婚,我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斯帝夫说他刚从监狱出来,为了杰生和他的安全,他必须离婚。我听了更是糊涂。停了一会儿他才说,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他半夜醒来,发现简拿了一把刀对着他,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她的手握住,把刀拿下,两个人大声争吵起来。斯帝夫打电话给警察,警察赶到,分别问了他们,各说各的。警察无法判断,就问杰生,杰生被吵醒,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说先听到父亲大声叫嚷,后来母亲也跟着叫。警察听了,就把斯帝夫抓到监狱。第二天警察调查到真相,才把斯帝夫放了出来。我说怎么会这样,不久前去看你们,简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多了嘛。他说,我那次到盐湖城之后,他带简看了医生,逼着简吃药,简好了些。后来简的母亲去世,简又受了些刺激,他那时全力以赴看着简,简才没出事。为了让简换个环境,他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找工作搬了回来。他说,他刚换工作事情多,又搬家比较忙,对简有些疏忽,简自己觉得她现在很好,没再吃药,没想到那晚出了那样的事。他说这种病,看起来好不了,他做不到一辈子不疏忽,一不小心,杰生和他可能就没命了。他说他已经尽了全力,离婚是唯一的出路。我说那简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能帮到她的,会尽力的。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说我知道你已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了。

他们的离婚并不顺利,简吵得厉害,一会儿同意离婚,一会而又反悔。离婚的麻烦还不只这些,卖房子,分财产,抢小孩的抚养权,简虽然病,但脑袋在某些方面和以前一样很锐利,斯帝夫忙于应付,无心工作,诊所是几个医生合办的,当然不可能像大公司那样宽容,老板就劝他把离婚的事办好再回来,其实就是辞退了。斯帝夫当时真急疯了,要拿到小孩抚养权,非得有工作不可。那时他经常给我打电话,想通过我和简沟通,但我打电话给简,简多数不接,一旦她接了电话,我只能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她沟通。

后来他们终于离了婚,斯帝夫对我说,他准备搬回他的家乡住,他的父母和姐姐的家在那里,他们可以帮他照看杰生。他的家乡是中部北边的一个小城,很偏远的,我觉得他搬到小城容易,搬回大城市就不容易了。我说还是要从长远考虑才好。小城除了房价低,其它费用并不低,但工作机会和收入却低多了。他说他已经在那里找到一份政府部门的工作,他和杰生两个够了。我说简的生活费怎么办? 他说简每年可以从她父亲留下来的基金得到二至三万元的收入。还说简也会搬到那个城市附近住,我说她告诉你吗? 他说是的。我说你不要为离婚的事怪她,她一定很痛苦的。他说他知道,他对她的感情还在的,只是不能生活在一起,就近居住,就是为了能够照看她。我听了很感动,之后和LG谈起他,说他真是个好男人,简是有眼光的。LG说真没有想到他们会到这个地步,像斯帝夫这样的男人,只是没遇到好的机会,否则在公司升迁很快的。

没多久,我收到斯帝夫的电邮,信上有他新房子的相片,是个很小的房子,大概只有八百到一千平方英尺。经过多次搬家,家庭工作的变动,元气明显大伤。那年圣诞节前还收到他寄给我们的贺卡和礼物,礼物是一个种蘑菇的营养盆,我曾无意中和他提到看到别人种蘑菇,也很想试一试。我也赶紧回了礼,从网上订了烟烤的鱼和火腿送去。简却没有再和我联系,偶尔从斯帝夫那里得知,简住在附近的汽车旅馆,却不断地从一个旅馆换到另个旅馆。有次和旅馆的人吵架,还被旅馆赶出去,后来又被送去治疗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出来,应该还在附近的馆,不知具体哪一个。

简,一位绝顶聪明,美丽优雅的女人,一位被周围的人都认为有非凡前途的女性,现在却流浪天涯,过着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斯帝夫,一位从容理智,英俊潇洒的男性,一位有爱心的杰出男人,现在却放弃对事业的追求,独自带着儿子生活。我做为他们的朋友,为没法帮到他们感到遗憾,也为渐渐地淡忘他们感到惭愧。上次在这个论坛谈宗教,我提到我朋友的故事,有网友要我一定写出来,我答应了,所以有了这篇文章。不然他们已经渐出我现在的生活了,只不过想起他们来的时候,感慨一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