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东优先购买权 案例:史失生:超越生命—— 张骥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2:33:43

史失生:超越生命

                                                                                                                                   张骥良

   算起来,我和史铁生还是住的不远的街坊。尽管我写了那么多名人,那么多明星大腕,但从来没有写过他,并非因为我手懒,而是自己感觉笔力不够。促使我拿起笔来写他,是因一个朋友的稿约。

  史铁生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他的硬是骨子里的,来自他的内心世界。从他文章的字里行间,我感受到了哲理的光芒,感受到他作为残疾人行列里的一员对于命运独特的思考。

  铁生活得实在不易这几年,他和死神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较量。严重的肾病,残酷地折磨着他,有时折磨得他连写作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的他,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了。每周三次去医院透析,所受的痛苦自不必说,透析所需的高额费用,对他们两口子说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北京市委市政府、民政部、中国残联对铁生的病情都十分关注,铁生属于人民,属于他所生活的这个时代。

  进入1998年,病中的铁生先后获了两个大奖。先是短篇小说《老屋小枝》获了鲁迅文学奖,之后他又获了国际杰出伤残人士奖。铁生活得实实在在,他最反感张扬,总在文坛确切地说是在他的电脑前默默耕耘着。铁生用他厚重的作品和他完美的人格力量,为世人称道。津门一位女编辑特意赶到北京,希望通过笔者的门路采访到他稿;者自视和铁生不错,自愿蜜蜂引路。谁知电话一通,没戏,铁生没给面儿。那位女记者只好扫兴而回,但她和笔者同样理解铁生,他愿意平平静静地生活,安安静静地写作,安安静静地思考。铁生不事张扬这一点有目共睹,笔者就亲身经历过。几次开会,他总是寻找一个离中心较远的角落坐下,他害怕所有记者的镜头、话筒和笔。他虽多次嘱托我,如有记者采访我,你得帮我挡挡驾。我确实也帮他卖过这方面的力气。一家香港报纸的记者也试图通过我的门路采访铁生,我就自作主张替他婉拒了。

  北京的无障碍设施走在了全国的前列,或许不能说和铁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呼吁没有关系。十几年前,无障碍这个词儿,在国人的耳朵里还颇为陌生。铁生残吾残及其人之残,秉笔直言,写了一系列文章,呼吁“修个斜坡”。当北京作协把唯一一个一层的单元房分给铁生时,他只好告别了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的地坛,搬进了地处东郊水碓子的楼房。耶四室一厅的单元房,着实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作为作家,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可望望门前的高台阶,那四五级楼梯,在他的眼里可以称得上是虎踞龙盘。对于一个轮椅代步的人,那楼梯不亚于珠穆朗玛峰。仅仅几级台阶,把作家和外面的世界无情地隔开了。连上外边透透空气,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一次会后我送铁生回家,亲眼目睹了他出出进进的不易。在楼梯上先放上两块木板,再沿着木板把轮椅推上去,然后再将木板撤掉。在临时放上的木板上把轮椅推上推下,决不是…件轻松的事,非两个棒小伙儿莫属。

  再坚强的史铁生,也无法避免伤残给他和妻子带来的艰难。他的爱妻陈希米,是一位挂单拐行走的残疾人,是铁生人格的力量,使她告别了家乡西安古城,告别了她喜爱的三尺讲台,毅然决然地来到了铁生身边。能选择铁生,足见她有一双慧眼。她选择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幸福里不可避免地伴随着生活的艰辛。她柱着单拐,身影是那么匆忙。既要照顾好丈夫的饮食起居,又要完成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供职于华夏出版社,在一个编辑室任副主任。夫妻俩没有孩子,但他们的生活非常美满、和谐。这是夫妻携手战胜艰难后的喜悦。

  乐于助人的铁生夫妇,拥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比如到医院做透析,就少不了朋友的帮忙,找车、找司机,在医院里背上背下。大家伙儿都以能帮助铁生做点事,作为自己的一种欣慰、一种满足,因为夫妻俩为人太好了。每次出去开会,铁生兄总拉我坐在他的身边,朋友们一下子发现了这其中的奥秘,他把给我夹菜的任务,自觉自愿地承包了下来,加之我太缺乏自觉性,一味的埋头苦吃,使铁生根本顾不上自己了。和铁生在一起共过事的残哥们儿,哪个没受过他的帮助呢?那是前几年的事了,华夏出版社筹备成立“中国残疾人作家协会”,史铁生、史光柱、王占君、郑荣臣、徐白仑和我作为该协会的发起人,在小汤山疗养院连续开了一个星期的会。组织者为了活跃会议气氛,组织残疾人作家们游览了密云水库。在游船上,天津盲人作家郑荣臣高兴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嗖的一下,他的一只鞋甩进了水库。上岸后,我心里暗暗着急,本来就看不见路,这回连鞋都没了,上岸还不把脚扎破了?这时铁生说话了:“穿上我这双鞋吧!天还不冷,反正鞋在我脚上也是摆设,让它在你脚下发挥实实在在的作用吧!”荣臣的心热了,大家伙儿的心也热了。从2l岁那年,铁生的脚再也没有接触过土地。曾经是那么鲜活的生命,如今竟被檗锢在轮椅里。一个崇拜刘易斯的人,却要一生与轮椅相伴,这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呀!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听到铁生患病的消息,荣臣心中万分焦急,多次打电话给我:“你离铁生家近,行动又方便,常去替我照顾、问候一下铁生。”而我却辜负了朋友的期望, 是总强调自己忙,二是铁生总是客气,总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最能体现铁生男人风采的,大概也就是他的生死观了。

  一个欢蹦乱跳的小青年,对死的概念是淡漠的,因为死离他太遥远,也太可怕。对于一个在欢蹦乱跳的年纪里,就被禁锢在轮椅里的人,死就变得依稀可辨了。身体残疾,找不到工作,找不到老婆,关键是找不到活着真好,活着真快乐的感觉。死这个字眼,很恐怖,但也多少有点诱惑力,对于残疾严重的人,这种诱惑力太顽强了。初中毕业后,在家待业的两年时间里,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而铁生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却是充满理性的,贯穿着对人生独特的哲学思考。谈起这个问题,他依然轻松,依然风趣,依然幽默、机智。用诙谐幽默的语气,谈论一个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话题,这是铁生独特的本领,这本领缘于他深厚的思想根基。说起来,那还是他住雍和宫大街那阵儿,那段时间是他生命的低谷。找不到工作,没事就摇着轮椅去地坛散心。在树荫下,他能静静地思考几个小时,思考死,也思考生,回味黄土地上浓浓的温情,也思考文学与人生的真谛。

  那还是在小汤山疗养院开会的时候,晚饭之后我们一起出去散步,我们谈起了关于死的话题。我之所以敢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缘于我对铁生的理解、信任。“寻死或自杀并不是一件坏事。”铁生向来出语惊人,“因为他们重视活着的意义。如果他们感觉到活着很有意义,活着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和欢乐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自杀。当他们感觉到自己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负担或造成痛苦时,他们才会想到去寻死。”

  我内心十分清楚,铁生在地坛公园内认认真真地思考生与死的问题时,是缘于病痛的折磨。那时他正在苦苦寻找自己今后的生活道路,正在选择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位置。寻找或者选择是很痛苦的。说是选择.实际上是被选择,社会角色可能选择残疾人,残疾人却无法选择社会角色。铁生对寻死或自杀的成因,作了非常精当的解释:“当你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过去曾经活蹦乱跳的自己,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你还没有迈进大学的门坎,大学已经提前把你开除了;当你还没有找到工作,似乎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哪个单位愿意要残疾人呢?当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爱上了你,最好的方式是赶快离开她,否则她会比你还要痛苦;每个人都会夸赞你自强不息,身残志坚,但生怕他们的女儿、妹妹爱上你,一旦真的爱上你了,他们就会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慰他们的女儿或妹妹和你一刀两断,甚至以断绝与她们的关系相要挟,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你在他们的心目中再也不是什么自强不息、身残志坚的典型,而被他们恶狠狠地称之为‘骗子,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样恶毒的语言都会慷慨地甩给你。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你似乎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或者说没有活着的必要了。”铁生没有自杀,因为他找到了不去自杀的理由——写作。可他却做了十分幽默的解释:“因为听了卓别林所扮演角色的劝告:着¨么急,早晚得死。”就连说到死,铁生仍谈得轻松、幽默。这完全是他对人生、对命运的大彻大悟。

  尽管是靠透析维持着生命,铁生依然豁达,依然乐观,依然充满自信。病痛的折磨,使他的身体极度的消瘦,可他的精神没有消瘦,他依旧爽朗的笑声,准确无误地说明了这一点。

  铁生说:“我的生命进入了加时赛。”这话说得很实在,是啊!他既要和时间赛跑,又要拿出勇气努力超越生命的局限,还要坚持埋头写下去,他说自己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加时赛,他无法停下笔,他不能让每一天苍白地过去。他又说到了令他痴迷的足球,他说他一定要咬紧牙关踢满全场。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让文坛认识了史铁生,《奶奶的星》让读者看到了作者那颗晶莹、透明的心,《我与地坛》被称为“新时期散文创作的新收获”,也受到了千万读者发自内心的喝彩。《老屋小枝》今年4月获、了鲁迅文学奖,而在铁生看来,是生命加时赛的起点,好一个高起点。在即将结束这篇拙文的时候,我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铁生,多保重,祝你顺利踢满全场,千万热爱你作品的读者朋友们,正在给你助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