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书考》(元):·盛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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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书考》/元·盛熙明
卷三 笔法
夫书者,心之迹也,故有诸中而形诸外,得于心而应于手。然挥运之妙,必有神悟,而操执之要,尤为先务也。
操执
卫夫人曰:学书先学执笔。真书去笔头一寸二分,行草去笔头三寸一分。下墨点墨,芟波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
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
唐太宗云:腕竖则锋正,锋正则四面锋全。次实指,指实则节力均平。次虚掌,掌虚则运用便易。
虞世南云:笔长不过六寸,真一,行二,草三。指实掌虚。
韩方明云:以双指包管,亦当五指共执。要在实指虚掌,钩擫讦送,亦曰抵送。若以单指包之,则力不足而无神气。撮管法,以五指撮管末,可大草书。
张敬玄云:楷书把笔,妙在掌虚。运腕不可太紧,紧则腕不能转而字体粗细上下不均。不可悬臂,气力有限。其行草须悬腕,笔势无限也。
卢进士用笔之法,拓大指,擫中指,敛第二指,抵无名指,令掌心虚如握弹丸,此大要也。而以大指节外置笔,令转动自在,无名指抵中指,小指抵名指,此细要也。
张怀瓘云:若执笔浅则坚掣打劲,三寸而一寸着纸,势则有馀;若执笔深而束紧,三寸而一寸着纸,势已尽矣。其故何也?笔在指端则掌虚,运动适意,腾跃顿挫,生意在焉。笔居半则掌实,如枢不转制,岂能自由?转动回旋,乃成棱角,笔既死矣,宁望字之生动?
李华云:予有二字之诀,至神之方,曰截拽是也。虚掌而实指,缓衄而急送。
黄鲁直云:须双钩回腕,以无名指抵笔,则有力。
姜尧章云:浅其笔,牢其执,实其指,虚其掌。真书小密,执宜近头。行书宽纵,执宜稍远。草书流逸,执宜更远。远取点画长大,易于分布齐均。
韦荣宗云:搦破笔,画破纸,藏锋结体。大要执之欲紧,运之欲活,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执之在手,手不主运;运之在腕,腕不知执。故孙氏有执使转用之法。执谓浅深长短,使谓纵横牵制,转谓钩环盘纡,用谓点画向背。
挥运
李斯云:用笔先急回,后疾下,如鹰望鹏逝,信之自然,不得重改。送脚若游鱼得水,舞笔如景山兴云。
萧何云:夫书势法犹若登阵,变通并在腕前,文武遗于笔下,出没须有倚伏,开阖藉于阴阳。每欲书字,喻如下营,稳思审之,方可用笔。笔者心也,墨者手也,书者意也,依此臻妙矣。
蔡邕入嵩山学书,于石室内得素书,八角垂芒,颇似篆籀,写史籀、李斯等用笔势。邕得之,不食三日,唯大叫欢喜,若对千人。邕遂读三年,妙达其理,用笔特异。遂作笔论曰: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忧,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纵横有象,可谓书矣。
钟繇见蔡伯喈笔法于韦诞,自捶胸尽青,因呕血,魏太祖以五灵丹活之。诞死,繇令人盗发其墓,得之,故知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由是更妙。繇曰: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非凡庸所知。见万类皆象之,点如山颓,摘如雨线,纤如丝毫,轻如云雾,去者若鸣凤之游云汉,来者若游女之入花林,粲粲分明,遥遥远映者矣。
卫夫人云:用笔有六种,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有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
王右军云: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使左先右,至回左亦然。藏锋悬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护尾点势,尽力收之。疾势在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
梁武帝云:运笔斜则无芒角,执笔宽则书缓弱。点掣短则臃肿,点掣长则离澌。画细则字横,画粗则形慢。抱则乏势,放又少则。
天台紫真云:夫书必达乎道,同混一之理,似七宝之贵,以垂万古之名。阳气明而华壁立,阴气大而风神生。把笔抵锋,肇于本性。形圆则润,势疾则涩。法以紧而劲,逆以险而峻。内盈外虚,起不孤,伏不寡,向迎非近,背接非远,望之惟逸,发之惟静。
虞世南云:羲之谓耽玩之功,积如山丘,张芝学书,池水尽黑。当其雅趣,求彼真意,无图其形容而滞于体质。此贵乎志意专精,必可诚应也。馀中宵之间,遂梦吞笔,既觉之后,若在胸臆。又因假寐,见张芝指一道字用笔体法,斯也足明至诚感神,信有徵矣。故羲之于山阴写黄庭经,感三台神降。其子献之于会稽山见一异人,披云而下,左手持纸,右手持笔,以遗献之。献之受而问之曰:君何姓氏,复游何处,笔法奚施?答曰:吾象外为宅,不变为姓,常定为字,其笔迹岂殊吾体耶?献之佩服斯言,退而临写,竟昧其微,况不学乎!
笔髓论云:真书拂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波撇勾截,若微风摇于碧海,气如奔马,亦如朵钩。轻重出于心,而妙用应乎手。然则体约八分,势同章草,而各有趣。无问巨细,皆有虚散,其锋圆豪蕝,按转易也。岂真书一体,篆、草、章、行、八分等,当覆腕上抢掠毫开,下撇拨历锋转,则稍有筋骨,指端横钩蹲踞转腕之状矣。行书之体,略同于真。至于顿挫磅礴,若猛兽之抟噬,进退钩距,若秋鹰之迅击。故覆腕抢毫,乃按锋而直进。其绾也则内拓外旋,结锋而环转。结者上蹙,旋毫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毫。若石璺玉瑕,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如虫网络壁,劲而复虚。羲之云:游丝断而复连。皆契以天真,同于轮扁。每作点画,皆悬管掉之,令其锋开,自然劲健。草则纵心奔放,覆腕转蹙,悬管聚锋,柔毫外拓。左为外拓,右为内伏,连卷收揽,吐纳内转,藏锋也。既如舞袖挥拂而萦纡,又若垂藤樛盘而缭绕。蹙旋转锋,亦如腾猿过树,逸虬得水,轻骑追虏,烈火燎原,或气雄而不可抑,或势逸而不可止,纵于狂逸,不违笔意也。但先缓笔引兴,心逸自急也。仍接锋以取兴,兴尽则已。又生簇锋,任豪端之奇妙,象兔丝之萦结,转剔刓角多钩。篆体或如蛇形,或如兵阵。故兵无常阵,字无常体,谓如水火,势多不定,故曰字无常定也。
怀素尝师邬彤。彤谓之曰:学书古势多矣,惟太宗以献之书如隆冬枯树,寒寂劲硬,不置枝叶。张旭尝私语彤曰:孤蓬自振,惊沙坐飞。馀思而为书,故得奇怪。凡草圣尽于此。怀素后学书,竖牵如古钗脚。颜太师以素为同学,问之曰:学书于师授之外,须自得之,张长史睹孤蓬惊沙之外,见公孙大娘剑器舞,始得低昂回翔之状,未知邬兵曹有之乎?素曰:似古钗脚,为草书竖牵之极。颜公曰:师竖牵古钗脚何如屋漏痕?素抱颜公脚唱叹久之。颜公徐问曰:师亦有自得之妙乎?对曰:吾观夏云多奇峰,辄尝师之。夏云因风变化,乃无定势。又遇壁坼之路,一一自然。颜公曰:草圣之妙,代不乏人,可谓闻所未闻也。
卢肇谓林韫曰:子学吾书,但求其力耳,殊不知用笔之方不在于力,用于力死矣。昔受教于韩吏部,其法曰拨镫,推、拖、撚、拽是也。
钱若水云:善书者鲜得笔法。唐陆希声得之,凡五字,曰擫、压、钩、揭、抵。用笔双钩即点画遒劲,谓之拨镫法。希声自言:昔二王皆传此法,阳冰亦得之。希声以授光,光入长安为翰林供奉。江南李后主得此法,书绝遒劲,复增二字,曰导、送。
雷简夫云:馀偶昼卧,闻江涨瀑声,想其波涛翻翻,迅駃掀搕、高下蹙逐奔去之状,无物可寄其情,遽起作书,则心中之想尽在笔下矣。噫,鸟迹之始乃书法之祖,皆其状也。张旭观飞蓬舞剑,怀素观夏云,颜公竖牵法以钗股不如壁坼漏痕,斯师法之外皆自得者。不专为草,但通论笔法也。
姜尧章草书法云:折钗股者,欲其圆而有力。屋漏痕者,欲其无起止之迹。锥画沙者,欲其匀而藏锋。壁坼者,欲其布置之巧然皆不若是。笔正则锋藏,笔偃则锋出,一起一侧,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常欲笔锋在画中,则左右无失矣。下笔之初,有搭锋,有折锋。一字之体,定于初下笔。凡作字,第一多是折锋,第二三是承上笔势,多是搭锋。若一字之间,右边多是折锋,应在左故也。又有平起如隶,藏锋如篆。大要折搭多精神,平藏善含蓄,则妙矣。
宣和书谱云:唐玄度临书甚详,惜其出于法中而不能遗法以见意。
书学纂要云:右军用笔内擫而收敛,故森严而有法度。大令用笔外拓而开廓,故散朗而多姿。
大抵书画之法同,故张彦远云:草书体势,一笔而成,血脉隔行不断。王子敬明其深旨。陆探微亦作一笔画,连绵不断,精利润媚,新奇妙绝,名高宋代。张僧繇点曳研拂,依卫夫人笔阵图,一点一画如钩戟利剑森森然。吴道玄古今独步,受笔法于张旭。此知书画用笔同矣。
郭若虚云:气韵本乎游心,神采生于用笔。用笔之难,断可识矣。又画有三病,皆系用笔。一曰版者,腕弱笔痴,全亏取与,物平褊不能圆混也。二曰刻者,用笔中疑,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也。三曰结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滞,不能流畅也。
卷四 圆诀
每观古人遗墨存世,点画精妙,振动若生,盖其用功有自来矣。世传卫夫人之笔阵图、王逸少之永字八法,犹可考也。舍此而欲求全美于成体之后,固亦难矣。今采八法并偏傍之诀,列为图于左。
八法
翰林禁经云:八法起于隶字之始,自崔、张、钟、王,传授所用,该于万字,墨道之最,不可不明也。隋智永发其旨趣,授于虞世南,自兹传受遂广彰焉。李阳冰云:昔王逸少攻书多载,十五年偏攻永字,以其备八法之势,能通一切字也。
丶 侧不愧卧,如高峰之坠石。问曰:点而言侧何也?论曰:谓笔锋顾右,审其势而侧之,故侧也。止言点则不明顾右,无存锋向背坠墨之势,若左顾右侧则横摘无力,故侧不险则失于钝,钝则芒角隐,书之神格丧矣。 诀云:侧者,侧下其笔,使墨精暗坠,徐乃反揭,则棱利矣。又曰:作点向左,以中指斜顿,向右,以大指齐顿作报答,便以中指挫锋,须收锋在内,按笔收之。
一 勒常患平,如千里阵云。问曰:不言画而言勒,何也?论曰:勒者,<走历>笔而行,承其虚画,取其劲涩,则功成矣。今止言画者,虑在不趯出便画,则锋拳而怯薄也。夫勒者藉于竖趯,竖趯则笔劲涩,亡其流滑,微可称工矣。诀云:策笔须勒,仰笔覆收。又云:用中指钩笔涩进,覆笔以中指顿笔,然后以大指遣至尽处。
亅 弩过直而力败,如万岁枯藤。问曰:中心竖画谓之弩,何也?论曰:势微弩曰弩,在乎趯笔下行,若直其画,则形圆势质,书之病也。 诀云:锋须先发,管逐势行,紧收涩进,如锥画沙。又曰:弩弯环而势曲,如深林之乔木。
亅 趯宜蹲而势生,峻快以如飞。问曰:凡字之出锋谓之挑,今谓趯,何也?论曰:语异而体一耳。夫趯者,笔锋去而言之趯,自弩画收锋,竖笔潜劲,借势而趯之,法须挫衄转笔出锋,伫思消息则神踪不坠矣。 诀云:趯须蹲锋,得势而出,出则暗出。又云:傍偏轻揭借势,势不劲,笔不挫,则意不深。直曰趯,横曰挑。锋贵于涩出,适出期于侧收,谓之欲挑还置也。张敬玄云:又谓之抽笔,事字中画,宜直下笔便挑,不宜停笔。姜尧章云:挑剔者,字之步履,欲其沉实。晋人挑剔,或带斜拂,或横引向外,至颜、柳始正锋为之,而无古飘逸之气。
左上为策,策仰收而暗揭。问曰:策一名折异画,今谓策,何也?论曰:策之于画,理亦固殊,仰笔趯锋,轻抬而进,故曰策也。若及纸便画,不务迟涩向背偃仰者,此备画耳。 诀云:仰笔潜锋,以鳞勒之法仰收揭腕趯势于右,潜锋之要,在画势暗归于右也。夫策笔仰锋,竖趯微勒,借势峻顾于掠也。
丿 左下为掠,掠左出而锋轻。问曰:掠亦名分发,今称为掠,何也?论曰:掠乃疾徐有准,随手遣锋,自左出,取劲险尽而为节,发则一出运用无的,故掠之精旨可守矣。唐太宗云:为撇必掠,贵险而劲。 诀云:撇通谓之掠,借于乘势以轻驻锋,右揭其腕,加以迅出,势旋于左,法在涩而劲,意欲畅而腕,迟留则伤于缓滞。又曰:微曲而下,笔心至卷处。孙过庭云:遣不当速。
右上为啄,啄仓皇而疾掩,如利剑截断犀角象牙。问曰:撇之与啄同出异名,何也?论曰:撇者,俗言啄,因势立名,用轻劲为胜,去浮怯重体为工。 诀云:右向左之势为卷啄,按笔潜蹙于右,借势收锋,迅掷旋右,须精险衄去之。啄者,如禽之啄物也,立笔下罨,须疾为胜,形似鸟兽,卧斫斜发,作蒨不宜迟。
乀 右下为磔,磔<走历>趚以开撑,如崩浪雷奔。问曰:发波之笔,今谓之磔,何也?论曰:发波之笔,循古无踪,原其用笔,磔法为径。磔豪过耸,法存乎神。凡磔若右顾右则势钝矣,<走历>重锋缓则势微肥,须通劲而迟涩之。诀云:始入笔竖筑而微仰,便下徐行,势足而后磔之。其笔或藏锋,或出锋,由心所好也。须飞动无凝滞。又云:波法微直曰磔,横过曰波。作一波当三过折笔,仰而后曳。乀不宜迟。又云:抽笔法在罨,掠须峻利,右潜趯而战行,待势卷而机驻,揭摘而暗收。若便抛之,必流滑凡浅。侧起平发紧杀,按波为抽笔,从腹内起,又谓平磔法。不迟不疾,战笔侧去,势卷不可便出,须驻笔而后放,如生蛇渡水。庾肩吾云:将放更驻。唐太宗云:为波必磔,当三磔折而遣毫。磔者,不徐不疾而去,欲复驻而去之。笔诀云:磔笔须飞动无凝滞。草书以一拂代磔如柳叶。击石波者,乀缺波也,章草用之。又八分更有隼尾波,即锺公泰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姜尧章云:丿乀者,字之手足,伸缩异处,变化多端,要如鱼翼鸟翅,翩翩自得。黄伯思云:昔人运笔,侧掠弩趯皆有成规,造微洞玄,则出没飞动,神会意得。然所谓成规者,初未尝失也。
偏傍
孙过庭云: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精其点画,乃能成字。
勒法 一偃蹲锋自驻,力到疾提,力满微捺,力尽回锋。诀云:用笔若锥画沙。横画放手尽力,瘦硬方直,沉著劲健,无变为度。纵画硬如屈铁,一纵一横,可方可圆。千形万状,皆如一画,作画成熟,就瘦硬之铁画,变温和之玉画。又云:横画似八分。唐太宗云:为画必勒,贵涩而迟。姜白石云:画者,字之体骨,欲其坚正匀净,有起有止,所贵长短合宜,结束坚实。士,两画者上仰下偃。三,上潜锋平勒,中背笔仰策,下紧趯覆收。唐太宗云:三须解磔,上平中仰下覆,春生是也。禁经云:黄庭三关字用草法,上衄侧,中策,下奋笔横飞。凡横画多用此法。隔仰隔覆,见智果颂。
向背法向笔宜和。背笔宜峻。
垂缩法 丨 频笔。又云:垂露欲垂而复缩。自王右军始,笔欲正,自上而下,如长针直垂。丿 偏拂自张长史始。张敬玄云:申字中画,宜卓笔疾抽。唐太宗云:为竖必弩,贵战而雄。
点法点之变无穷,皆带侧势,蹲之首尾相顾自成。三过笔有偃仰向背等势,着点皆磊磊落落,如大石之当衢。或如蹲鸱,或如科斗,或如瓜瓣,或如栗子,或蹲若鹗,口尖如鼠矢。如斯之类,各禀其仪。姜尧章云:点者字之眉目,全赖顾盼精神,有向有背,随字异形。
散水法 氵 互相显异。 氵 潜相属视。行书借势。诀云:上衄侧,中偃下,潜挫趯锋。或藏或露,状类不同,意要递相显异。若频有则两点相近而上点当高,此名潜相瞩视,外虽解摘,内相属附,为上中潜锋暗衄,下峻趯潜遣之,此钟法也。行书势微按,以轻利为美。
诀云:上侧覆收,下筑而趯之,须相承揖,若并连衄侧轻揭则率字左右用之。
烈火法 从 古法。灬 各自立势。联飞。布棋格。诀云:衄锋暗接,须各立势,抵背潜衄,所谓视之不见,考之弥彰。联飞者,暗衄微驻,轻揭潜趯,笔锋连绵,相顾不绝。禁经云:联飞如雁阵当秋,乐毅论、燕然等字用之。姜尧章云:四点者,一点起,两点带,一点应。
曾头其脚法对合贵纵上开下合。相背贵横上合下开。诀云:左潜揭而右啄。曾头右啄右侧,其脚长舒。左足谓有脚者向左舒,宝、其等字是也。
页脚法 页 上画平勒,页斗折。
衮笔法 令 诀云:须按锋上下蹙衄之,令、今等字是也。谓下一点。
乌字法马、焉字同,切宜紧收。右军云:字有缓急,如乌字下手一点须急横,直即须迟,欲乌之脚急,乃取形势也。
宀头法 宀 若存。各相显异。行法。章草。 诀云:上点驻锋,左右挫锋,横画按笔,势须相顺。又云:上点侧,横画勒,左亻壹笔摆锋,右峻啄轻揭出。虞永兴常用之法,以圆峻飞动为美。姜尧章云:宀头须覆其下,容、宝等字上点须正,画须圆的,不宜相着,上长下短。
暗筑法诀云:驭锋直冲,有点连横,则名暗筑。月、其字两点是也。
竖亻壹法诀云:抬笔竖策挫锋,上下竖直,尚、常等字中竖画。
亻壹,垂露、悬针、乡背、弩等法皆有之,肥瘠以字分为称,长短随偏傍所宜。
奋笔法 小 诀云:左侧而独立,中衄折而右钩。禁经云:钟书宣示字用。若中竖则左右潜暗衄而潜趯,又簇锋健进,为系字三画也。
戈法 戈如百钧之弩发。论曰:夫斫戈之法,落笔峨峨如长松之倚溪谷,似欲倒也。笔诀云:悉以中指遣至尽处,以名筑拒而趯之,潜锋暗勒,势尽然后趯之。右军背趯戈法,上则俯而过,下则曲而就,盖失之于前,正之于后也。智永禅师涩出戈法,下以名指策上借势,以中指遣之至下,以名指衄锋潜趯,此云秃出。张旭折芒法,潜锋紧走,意尽乃收。章草法,潜按微进,轻揭暗趯。夫揭欲利,按欲轻,轻则骨劲神清,重则质滞钝俗。又有斫戈、又戈、飞戈。唐太宗云:为戈必润,贵迟凝而右顾。张敬玄云:戈脚宜斜笔直抽,直者,缘上实下自成也。上实为藏锋抽笔也。
背抛法  虿尾如壮士之屈臂。 乙外略。 诀云:蹲锋紧掠徐掷之,速则失势,迟则缓怯。又谓外擘法,左峻掠,中潜锋衄挫,右蹲锋外掷。右军云:腕脚兆刂斡,上捺下撚,锋始折转,缓毫挫锋,即轻重有准。庾肩吾云:欲抛还置,为驻锋而后趯之。
撇法 丿 背撇,首圆蹲过,作背悬针法左出。向撇,首侧,蹲右顾,作向左笔尾悬针左出,如手之前后撇物。提锋空中打下,如步少之属。
衫法 彡 上平中仰下偃,上横下从,或反之。唐太宗云:彡乃形、影字右边,不可一向为之,须背下撇之。
人入等法 人,交争势。 诀云:凡又、人第二笔,云搀、引、抑、拽也。人,章草。王濛云:趯之欲利,按之欲轻。
亻 立人,如乌之在柱。姜尧章云:如立人、田、王、衤、示,一切偏傍,皆须令狭长,则右有馀地矣。
匚法上平,傍向,下平。上仰,傍背,下平。上飞平,傍飞乡,下飞偃。飞者空中飞笔,谓紧提转腕疾出也。
勾弩法勒弩趯。 诀云:圆角趯锋,作弩法,势未尽而趯之。右军云:作右边折角,疾牵下微开,左略斡转,令取登对。勿使腰中伤缓。视笔取势,直截而下,转为曲折。钩笔转角折锋轻过,亦谓转角为暗角。唐太宗云:为环必郁,贵蹙锋而急转。书势论云:急牵急引,如云中掣电,日、月、因、目是也。张敬玄云:固字转角之弩,初不宜棱角弩张,即字体俗,非特固字,但有转笔,一切贵其圆润。兰亭、瘗鹤铭固字妙。
勾裹法偃勒乡亻壹趯。仰勒背亻壹趯。诀云:圆角激锋,待筋骨而成,如武人之屈臂,又如劲弩筋节。右军云:回角不用峻及有棱。颜真卿云:用笔如纸下行。
重复法 戔 上磔衄锋,下磔出之。 诀云:上缩锋作努,下出锋作趯。唐太宗云:多字四撇,一缩,二少,三亦缩,四须出锋。
丁字脚势 丁、打,宜疾不宜迟,寺、守,亦宜疾挑不宜迟。
凤字飞势 凡两边悉宜圆紧,用笔之时,左边势宜疾,背笔时意中如电疾急也,凡、风等同。
挑势 乙右背亻壹,左衄仰勒反趯,贵抱腹而清。
口字势 呜、呼、咽、咙等字,口在左者宜上。和、扣、如、知等字,口在右者宜下。
卷五 形势
点画既工而后能结体,然布置有疏密,骨格有肥瘠,不可不察也。
布置
八面俱满者方,偏而偶者方奇飞。
八面点画俱拱中心。
随字点画多少,疏密各有停分,作九九八十一分界画均平之。 诀云:布置者,长短阔狭,字之态度也;点画斜曲,字之应对也。无布置如竹竿之无节,野人之无文。其法先主后宾,卑奉尊。按字之上下左右,画之大小多少,取其停均,审其疏密,以下承上,以右应左,以大包小,以少附多。多以少为体,少以多为用;空则补就,孤则扶持,刚纵其柔,柔纵其刚,自然可观。 蔡邕云: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皆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右军云:夫欲书,先凝神静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骨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 又云:夫书字四方,南高北下东辟西阖为形,上平下端左轻右重为势。凡字处其中画之法皆不宜倒,其左右相顾,右宜粗于左畔。横贵乎纤,竖贵乎粗,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稳。腹不宜促,脚不宜赊,又不宜斜。重不宜长,单不宜小,复不宜大。伤密则似痾瘵缠身,伤疏则似溺水之禽。 陶隐居云:近左虚右,分间不同,视之不足,学之难工。
智果心成颂。 回展右肩,头项长者向右展,宣、壹、尚字等是也。长舒左足,有脚者向左傍舒,实、其等是也。峻拔一角,字方者抬右角,国、用、周字是也。潜虚半腹,画稍粗于左,亦要远近均匀,递相覆盖,令左实右虚,用、见、罔丶月字是也。隔仰隔覆,并字是隔二,姜字是隔三,仰覆用之,间开间合。无字等四点四画为纵,上开则下合之,回互留放。谓字有磔掠重者,爻字上住下放,茶字上放下住,不可并放。变换垂缩,并字右缩左垂,斤右垂左缩,上下亦然。繁则减除,王书悬字,虞书毚字,皆去其下一点,张书盛字,改血为皿。疏则补续,神字加点、辛字加画之类。分若仰背,谓纵也,州册之类,皆须自立向背,合如并目。八字、州字皆须潜相瞩视,孤单必大。一点一画成其独立也。重并乃促,谓昌、吕、爻、枣等字之上小。林棘羽字左促,以侧附斜。丿为斜,点为侧,交、欠、以、人等是也。以斜附曲,谓为曲,女、晏、必、在等是也。覃精一字,功归自得,盈虚向背,仰覆缩垂,回互不失也,统视连行,妙在相承起伏。
梁武帝观钟繇书十二意。颜真卿张旭问答。夫平为横,子知之乎?真卿曰:长史每令作一平画,皆须纵横有象,其此之谓乎?曰:然夫直为纵,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直者必纵之,不令斜曲之谓乎?曰:然。夫均为间,子知之乎?曰:尝蒙示以间不容光之谓乎?曰:然。密谓际,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筑锋下笔,皆令宛成,不令其疏之谓乎?曰:然。锋谓末,子知之乎?曰:岂不谓末以成画,使其锋健之谓乎?曰:然。力为骨体,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趯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乎?曰:然。轻为曲折,子知之乎?曰:岂不谓钩笔转角折锋轻过,亦谓转角为暗过之谓乎?曰:然。决谓牵掣,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牵掣为撇,决意释锋,不怯滞,令险峻而成之谓乎?曰:然。补谓不足,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结构点画或有失趣者,则别点画旁救之乎?曰:然。损谓有馀,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趣长笔短长,使意气有馀,画若不足之谓乎?曰:然。巧谓布置,子知之乎?曰:岂不谓欲书先想字形大小,布置令其平稳,或意外字体,令其有异势乎?曰:然。称谓大小,子知之乎?曰:岂不谓大字促之令小,小字宽之令大,兼令茂密所以为称乎?曰:然。
运笔都势诀云:上下相望,左右相近,四隅相招,大小相副。长短阔狭,临时变通,用意经思,何虞不胜。
欧阳询云:每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凝神静虑,当审字势,四面停匀,八边俱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欹正。筋骨精神,随其大小,不可头轻尾重,无令左短右长。斜正如人,上称下载。
张怀瓘十法:偃仰向背,谓两字并为一字,须求点画上下偃仰离合之势。阴阳相应,谓阴为内,阳为外,敛心为阴,展笔为阳,左右亦然。 鳞羽参差,谓点画编次无使齐平,如鳞羽之状。 峰峦起伏,谓起笔蹙衄如峰峦之状,杀笔笔须存结。 真草偏枯,谓两字或三字,不得真草合成一字,谓之偏枯,须求映带。斜正失则,谓落笔结字,分付点画之法,须依位次。 迟涩飞动,谓勒磔皆须飞动,无凝滞之势。 射空玲珑,谓烟盛识行草字用笔不依先后。 尺寸规度,谓不可长有馀而短不足,须引笔至尽处,则字有凝重之态。 随字转变,谓兰亭年字一笔作悬针,岁字即变垂露,其间字各有体。
姜尧章云:疏欲风神,密欲老苍。如隹之四横,川之三直,鱼之四点,画之九画,必须下笔劲净,疏密得匀乃佳。当疏不疏,反成寒乞,当密不密,必至雕疏。且字之长短小大,斜正疏密,天然不齐,孰能一之?晋、魏书法之高,良由各尽字之真态,不以私意参之耳。向背者,如人之顾盼指画,相揖相背,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大要点画之间,施设各有情理。求之古人,右军盖为独步。 蔡希综云:每字皆须骨力雄强,奕奕有飞动之势,屈折之状如钢铁为钩,牵掣之踪若劲针直下。主客胜负,皆须姑息,先作者主也,后为者客也。既构筋力,然后装束,必须举止合则,起伏相承。
肥瘠
韦诞云: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卫夫人曰: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微骨多肉者谓之墨猪。 梁武帝云:纯骨无媚,纯肉无力。少墨浮涩,多墨笨钝。此皆自然之理也。皆抑扬得所,趣舍自违。值笔廉断,触势峰郁。扬波折节,中规合矩。分间下注,浓纤着力。肥瘦相和,骨力相称。婉婉娩娩,视之不足。棱棱凛凛,常有生气。适眼合心,便为甲科。诀曰:书以骨气为体,以主其内,以肉色为用,以彰其外。气宜清,色宜温,骨宜丰,肉宜润,不失其所。 虞世南云:侧管则钝慢而多肉,直锋则干枯而露骨,终其悟也。粗而不钝,细而能壮,长而不为有馀,短而不为不足。 欧阳询云:不可瘦,瘦则形枯,复不可肥,肥则质浊。 张怀瓘云:夫马筋多肉少为上,而肉多筋少为下。书亦如之,皆欲骨肉相称,神貌怡然。若筋骨不任其脂肉,在马为驽胎,在人为肉疾,在书为墨猪。准其病状,未即已也。惟题署及八分则肥密可也,自此之外,皆宜萧散,恣其运动。 徐浩云:宜先立筋骨。筋骨不立,肉何所附?用笔特须藏锋,不然字则有病。夫鹰隼乏彩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翚翟备色而翱翔于百步,肉丰而力沉也。若华藻而高翔,书之凤皇矣。欧、虞为鹰隼,陆、褚为翚翟焉。 黄鲁直云:作字须笔中有画,肥不露肉,瘦不露骨。政如诗中有句,亦犹禅家句中有眼,须参透乃悟耳。 姜尧章云:用笔不欲太肥,太肥则形浊;又不欲太瘦,太瘦则形枯。多露锋芒则意不持重,深藏圭角则体不精神。然其太肥不若瘦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