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敬》 by 田唐

《安敬》 by 田唐

      　　1.初识

      　　我和顾安均的相识，是源自一块价值七毛钱的三角形蛋糕。

      　　那是大二第一学期上课的第一天，高等数学，我急急忙忙的跑到教室的时候，老师都已经快要打开教科书了。没有空位子，除了最后一排靠窗的那里。

      　　于是我坐到了他的旁边。

      　　如果早知道那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我一定选择到隔壁空教室再搬一把椅子来......可是我那时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此庆幸。

      　　嗯，你一定想问，这跟蛋糕有什么关系。

      　　当我发觉自己肚子饿了，拿出早饭的蛋糕时，我清楚的听到了由于胃部肌肉挤压其内部的水和空气而发出的声音。当然那不是我发出来的。

      　　我转过头看到顾安均，他正专注的看着......窗外的残花败柳。爷爷教育我，做人要善良，要懂得分享，于是我非常善良的把蛋糕分了他一半。同时高数老师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刚好扫到我把蛋糕举到他嘴边的暧昧镜头。我发誓，这是偶然中的偶然。

      　　故事的结果是，我们得到了在教室外面走廊里享用蛋糕的宝贵机会，这样的机会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然后我认识了他，他叫顾安均，是个饶舌的名字......这一点可以算是我们的共同点之一，我们只有三个相似点，名字很饶舌，都是男的，另外的一个我也是很久后才知道。

      　　当我们班上那十几朵有名的班花找到我的寝室并扬言要为顾安均报那‘一糕之仇'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悠闲的享受钢琴版卡农的流畅旋律。我的三位室友拼死将门守住，颇有保家卫国的风范。

      　　两队人马僵持不下，有旁边宿舍的同学出面调停，提议--和解。

      　　于是班花方要求我出来谈判。我方当然宁死不从，门外人多势众，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啊......改换方案，利用高科技的通讯工具--电话。我的刚刚买到的价值二十元的电话卡命丧当场。

      　　电话里班花方代表先是声泪俱下的讲述了顾安均同学悲惨的童年生活，而后苦口婆心的劝我认识自己的错误，最后义正严词的强令我向他道歉。

      　　我这才知道了我们的第三个共同点--我们都是被爷爷带大的苦命的孩子。

      　　直到我找到他道歉的时候才意识到了另外的问题，爷爷和爷爷是不同的。

      　　顾安均住在学校外面的一间酒店式学生公寓里，不用自己收拾房间，不用洗衣服，不用每天为了睡觉爬上爬下......他的爷爷是不知道一个什么大公司的资深老股东，而我的苦命的爷爷是个靠退休金生存的资深老工人。

      　　现在不是伸张‘人生而平等'的时候，道歉要紧，完成任务早点归队嘛。

      　　这就是我第二次见到顾安均，他见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啊，季镜子啊，上次那蛋糕哪买的？"

      　　我叫季敬梓......我想说，却没说出口，被另外一句很白痴的话取而代之......

      　　"你去过食堂吗？"

      　　自此之后，第一学生餐厅的早餐蛋糕占据校园风味美食榜首三年之久，直到校园传奇顾安均毕业才逐渐被淡忘。那时我跟本没想过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就像我从来没有探讨过为什么班花们会知道我和顾安均被罚站的事。

      　　因为，有一个事实是这样的，那天我走错了教室。

      　　2.道歉

      　　我非常后悔向顾安均，也许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就是这个道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成了顾安均的熟人。三天两头有小学妹让我当信差不说，连学姐们都不时向我打听他的近况。

      　　问题的关键是，我跟本什么都不知道。

      　　用各色信封包裹的信件攒了不多不少刚好一书包，我终于忍无可忍又一次按下了他的房间门铃，他打开门时竟然一脸鄙视的看着我的伪耐克......我就奇怪了，我对比了那么久都没看出什么差别，他怎么瞧出来的？

      　　"哦，你等等啊～"他转身跑回卧室，抱出一个大纸箱子，里面满是塑料饮料瓶，"来的正好，还没来得及扔掉。"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什么表情。

      　　"现在共建集约型社会，你们学院也搞废品回收啊？"

      　　我顿时崩溃......

      　　三言两语给他讲明来意，他将信将疑的‘哦'了几声，我只好把书包打开，掏出里面废品一般的信件，转身就走。

      　　"真是麻烦你帮我送来了。"他一边收拾起放在地上的信件，一边难得的向我道谢，我也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帮他把东西收好再离开......

      　　我的一时心软造就了自己又一个悲惨遭遇。

      　　"今天体育课选修，你选了什么项目啊？"这句话真是如雷贯耳......

      　　他不紧不慢的打开电脑，输入了我的学号和密码......屏幕上赫然写着‘选课结束'

      　　欲哭无泪......学分，补休，悲惨的一幕幕接连袭来，我招架不住。

      　　"结束了啊，这样吧，我跟体育组的老师还算熟，说一声，让你进我们组怎么样？"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瞬间，顾安均全身都放射出了一种神圣的光芒......他简直就是我的救世主。我非常后悔当时激动的忘记问他他是什么项目。

      　　选课结果公布的那天，我费力的找到自己的名字。

      　　‘季敬梓，篮球组'

      　　小学的时候我是班上体育课的热门人物，每到跑步比赛大家都争着和我一组。初中的时候我被凑数参加运动会跳高比赛，只一轮就奠定了我第六名的地位，一共六个人参加。高中的时候，长跑及格是因为拖圈太多，老师都记不清楚了......而现在，我将面临人生中第四次残酷的境遇。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班花们曾经说过，顾安均是校篮球队的头号种子，只是我忘记了。

      　　我想起了爷爷和大哥经常说的一句话，‘敬梓啊，你什么时候能学聪明点啊？'

      　　我也不知道啊......

      3.体育课

      　　第四次见到顾安均，已经是上。体魄强健的老师站到我面前，足足比我高出两个头......他核对了我的姓名，院系，学号，然后让我先绕操场跑五圈......我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学校的设计图，篮球馆偏偏建在体育场旁边。

      　　那是四百米的操场。我的大脑从来没有运行的这么迅速过，拉肚子，腿抽筋，发烧......各种借口从脑中闪过，我变聪明了？

      　　"快，去！"老师的语气很平静。

      　　我认命的向跑道走去，想象着自己虚脱致死时的样子。忽然身后一片喝彩......难道是我作出了什么惊人之举？当然不可能。

      　　我转过头，看到顾安均正随意的跨过十几个乱放着的跨栏......我只看到最后的三个，动作真是又标准又漂亮。

      　　"喂！"是魔鬼老师的声音，对我，"八圈！"

      　　"老师，老师！"顾安均小跑到老师跟前，"那就是我跟您说的季敬梓。"

      　　"哦～"魔鬼老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季啊，回来吧，别跑了。"

      　　从‘喂'到‘小季'......一天一地啊......不过我总算暂时脱离苦海，话说顾安均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季镜子，放心吧，我罩你。"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跑进体育馆。

      　　主啊，耶稣基督，圣母玛丽亚......我只见过你四次好不好？不过，我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季镜子，你等什么呢？集合啦！"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跟着跑进篮球馆......开始了我篮球球童的生涯。

      　　两节课结束，我已经连腰都直不起来。

      　　"投篮投不准的话，至少会上篮吧？"顾安均摆弄着手里的篮球，一边问我，我无奈的摇摇头，"上篮不会，至少会运运球吧？"我继续摇头，"你小时候拍过皮球吗？"

      　　当我继续摇头时，他终于忍无可忍，这样也好，我非常聪明的意识到，最近我所有的遭遇无一不和这位顾大帅哥有关。早早让我退出真是利人利己的大好事啊......

      　　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帅的？

      　　"这样，明天晚上六点，来这里等我。"

      　　说完这句，他摆摆手，离开了篮球馆。

      　　六点......我明天五点四十五分才下课啊......

      　　4.训练

      　　第二天下午下了最后一节课，刚好五点四十五分，我飞奔到食堂买了当下最流行的三角蛋糕做晚饭，之后直奔篮球馆。

      　　见到顾安均的时候，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连拿蛋糕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好心的接过我手里的，历尽千辛万苦才排队买到的三角蛋糕，说出了这天最让我痛苦的一句话......

      　　"太客气了。"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蛋糕放在嘴里，欲哭无泪。

      　　"我们先从带球开始。"

      　　他的动作像他的人一样帅。

      　　奇怪我怎么又觉得他帅？

      　　"看清楚没有？"他跑回到出发的位置，"要不要再演示一遍给你看？"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结果是，他演示了一个半小时的运球，我饿着肚子欣赏了一个半小时高水平动作。七点三十分的时候，我又听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声音......他明明吃掉了我的晚饭。

      　　"我要去吃饭了，明天见。"

      　　他说的还真轻松，"明天？明天没课啊......"

      　　"明天晚上六点，这里见。"他不耐烦的又解释了一遍，"别迟到。"

      　　我嗯了一声，他哼了一声。

      　　嫌我笨？嫌我笨干吗还非要我来，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饿着肚子看你耍猴子一样的表演？还是你以为我也和那些无聊又无知的小女生们一样，看到你这只大猴子就张牙舞爪疯疯癫癫？难道你都不知道出于礼貌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吗？'

      　　"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呃？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顾安均选的餐厅是他住的酒店式学生公寓底层的一家餐厅，他点了四个菜，番茄牛腩，糖醋里脊，虾仁茄子还有青椒土豆丝......

      　　我挑食，我忘了告诉他。

      　　首先，我坚决不吃番茄，所以番茄牛腩被我毙掉。其次，我对茄科的一切植物都不敢恭维......不幸的是，包括番茄在内的桌上的所有蔬菜都非常巧合被分到了这一科。

      　　只剩下唯一的糖醋里脊。

      　　同时，不容忽视的事实是，我非常非常的饿。

      　　"吃那么多甜的，你不觉得腻吗？"

      　　他问我的时候，一盘糖醋里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沾着几滴美味的淡红色的酱汁......我承认是我有点过分了，于是我好心的把仅剩的那一块挟到他碗里。

      　　这是这一天中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你挟块姜给我干吗？"

      　　糖醋里脊里怎么会有姜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久。
      
      　　5.实验

      　　我是生科院的学生，生科院就是生命科学学院的简写，生命科学就是生物学。没什么悬念。顾安均是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他们学院没有简写。因为简写了容易误会。

      　　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我奇奇怪怪的跑到他们班的高等数学课上，认识了这个让我一直无法脱离厄运的人。

      　　不知道这是不幸还是幸运，本来我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我说过，我是爷爷养大的可怜孩子。和我同样可怜的，当然不是顾安均，而是我大哥季敬延。说起来他比我还要可怜，是被爷爷养大的还要照顾笨笨的弟弟的可怜孩子--这是他自己说的。

      　　大哥从小就聪明，左邻右舍都夸他将来一定是能做大事的人。他当然也不负众望，名牌大学毕业后直接被老师推荐到了遥远的澳大利亚悉尼，成为了光荣的留学生。

      　　学费全免，生活还有补助。

      　　所以，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没事，有你大哥'，我在想，这是不是我变笨的直接原因之一。大哥出国一年后，我参加高考，竟然走了一辈子没走过的好运，被随便填的这所名校录取......爷爷说‘真是你爹你娘在天保佑'，我一点功劳都没有。

      　　"镜子，今天下午实验课我不去了啊，有事就帮我担待点儿。"自从认识了顾安均，我就多了这么个称呼。

      　　同寝室的虎子决定翘掉这学期的第四次微生物实验，这也是他这学期第四次翘实验课。我也是第四次求神拜佛的祈祷老师不要点名。这次的实验内容是大肠杆菌培养。

      　　大肠杆菌？等我接种上，就在培养皿上写‘顾安菌'，我反复的默念‘无菌操作'，将接种环放在酒精灯火焰处进行杀菌，然后熟练的拔下试管上的塞子，将接种环伸了进去......

      　　"季敬梓！你是在接种还是在杀菌！"

      　　果然一想起他来就不会有好结果。

      　　我赶紧把接种环取出来，但愿这一试管的大肠杆菌别都被我烫死......

      　　"季镜子？果然你在这儿啊～我在对面实验室就听到你的名字啦！"

      　　他一定是传说中的扫把星，我敢肯定。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实验台上一阵骚动，班花们的目光直直的射向我......旁边。我感觉到耳根热热的，脸一定红的不成样子，我敢说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被关注过。

      　　虽然其实被关注的不是我。

      　　"你同学......真热情。"看来他也被这阵势吓到了，我还没有亏本，"我在对门实验室作模拟，结束了过来找我就行。"

      　　我嗯了一声，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紧盯着他的视线，畏畏缩缩的退了出去，真是大快人心啊......

      　　"季敬梓！"又是老师的大吼，"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做实验！"

      　　"知，知道。"

      　　"那你为什么拿着装了大肠杆菌的培养试管手舞足蹈，你想拉肚子吗？"

      　　他一定是扫把星......肚子真的开始疼了，是大肠杆菌感染，还是心理作用啊？

      　　那天我因为实验没有做完被留下单独打扫实验室卫生，去找顾安均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他坐在电脑前面，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黑色的碎短发垂下来，和打球的时候大相径庭。实验室门口的位子上坐着一个老师样子的年轻人，也在忙着不知道什么。

      　　那个老师抬头刚好看到我。

      　　"老师好。"我很有礼貌的半鞠了一躬，那位老师也对我笑笑。

      　　"安均，是你同学来找你了吧？"

      　　顾安均偏过头，看到我，又低头看了看他那块价值不菲的欧米伽，"已经这么晚了吗？体育馆都要关门了，干脆一起吃个饭吧。"

      　　又吃饭？谁请客......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没来得及解答就被他后面的一句话吹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我先走了，杨师兄明天见！"

      　　原来那个不是老师啊......

      　　6.外援

      　　顾安均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爷爷。像我大哥一样，他也是从小就被光环包围，不同的是，他衣食无忧生活奢侈，是个十足的大少爷。

      　　我不明白的是，这种明摆着该让人厌恶憎恨加鄙视的家伙，人缘却出奇的好......不仅是女生们拿他当作茶余饭后的首选话题，男生们更是大都和他称兄道弟。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问题是，除了住在酒店式学生公寓和他拥有一块欧米伽奢侈品手表之外，再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和大家不同的地方。

      　　好吧，我承认他还很帅......

      　　而且脑筋很好，成绩也相当不错......

      　　外加体育万能。

      　　"季敬梓，你这学期和顾安均走的挺近啊～"同寝室的秧子终于耐不住好奇，开口问起我和顾安均是怎么熟起来的。另外的两个，虎子和小驴也凑过来想听个究竟。

      　　我就把前因后果给他们说了个一清二楚，原想他们能体谅我的苦衷，同情我一下，请我吃个饭安慰安慰什么的。没想到......

      　　"行啊你，镜子，跟那哥们儿攀上交情，听说这人不错，仁义！"这是虎子说的。

      　　"哎呀，敬梓呦，我有个小老乡一直很喜欢他，改天一起吃个饭？"这是小驴说的。

      　　"你们俩够了啊～"秧子发话，那俩人都乖乖的闭了嘴，还是秧子最够哥们儿，不愧为一班之长，我忙把委屈的目光投向他，"季敬梓，下个月咱们班跟二班篮球赛，把他拉来当外援啊！这事儿就靠你了。"

      　　这群狼心狗肺的狐朋狗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的篮球技术有了显著的提高，已经可以顺利的把球带到篮下，顾安均说，虽然我学的很慢，但是在学期结束前还来得及学完上篮。

      　　当然，我投球的准头也大幅提高。

      　　"顾安均。"

      　　"干吗？"他停下投篮的动作，看向我，"要我慢镜头重放吗？"

      　　"不是，过几天我们院有班级间的篮球赛，给我们当个外援成不？"我真是没脸说出这些话来，要不是秧子这几天越逼越紧，我绝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他不肯答应。

      　　我不是那种集体荣誉感很强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

      　　也许，只是不想听到他说‘不'。

      　　篮球进筐然后落地的声音......我下意识的跑过去捡球，他说，"行啊，只要不违反规定就行。"

      　　"没事，没事，我们院男生比女生少，每个班都找外援！"我一边比划一边给他讲解我们学院的院况。然后他‘呵呵'的笑起来。

      　　我想我的样子还是太搞笑了。

      7.班级联赛

      　　那天，老天爷给足了面子，太阳晒得吓死人。篮球馆里面被生科院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外面被其他学院的同学堵的密不透风。

      　　学生会忙着维持秩序，禁止其他学院学生进入篮球馆，当然外援除外。这样做说是为了保证比赛顺利进行，其实就是为了保证本院女生优先看到偶像的特权。

      　　我抱着秧子交给我的半打矿泉水，坐在替补席的位置。没有办法，本班三十人，十九个班花，剩下十一个男生，贡献到学生会四个去维持秩序，还剩下七个，两个长期病号，还剩下五个，除了我以外全部上场。

      　　顾安轩没有迟到，但是也没有提前多久。他来的时候，比赛还有十分钟开始。

      　　秧子，虎子，小驴还有另外一个别的宿舍的外号大头，赶紧拉他过来商量战术......原来我们寝室是主力寝室啊～

      　　"好，就这样，大家击个掌！"秧子伸出右手，‘啪啪'几声，我忽然有了一种战斗的激情......"上场！"秧子一声令下，我们齐齐走上场去......

      　　"哎，哎，一班怎么上来六个！"

      　　为什么这种时候，丢人的还是我......

      　　"镜子！去！回去！"一脚被虎子踢了回来。

      　　我老老实实的坐到替补的位子，比赛间隙的时候，就把矿泉水打开看谁需要就递过去......我第一次看到顾安均打球。

      　　真是帅呆了。

      　　我也呆了。

      　　我们班一直保持了极大的优势，除了顾安均，虎子也得了不少分，秧子的运球技术依我看，也不比顾安均差多少......大局已定，我们要一雪前耻啦～

      　　忽然一声哨响，难道比赛结束了？

      　　"二班撞人犯规，一班罚两球！"

      　　撞人，撞谁，撞谁啦？我赶紧想过去看看究竟，却被裁判拦住。顾安均有些吃痛的揉着右边额头，看来这下撞得也不轻......真是卑鄙下流无耻，打不过就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真该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没事，敬梓。"秧子冲我摆摆手，"赛场上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那就是常有故意......我愤愤的坐回座位，给对面二班的啦啦队们一记雪白雪白的白眼，而后又是一声哨响。

      　　难道常有的事情又发生了？

      　　"怎么还敢打人！卑鄙！"我大喝一声，"罚下！"

      　　"比赛结束，六十比二十八，一班胜。"

      　　原来，这次是结束哨啊......

      　　8.聚餐

      　　第二天晚上六点钟，在篮球馆看到顾安均额头上贴的纱布时，我有些不好意思。秧子他们已经约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小驴带他的小老乡一起来，秧子做东。地方是虎子挑的，他说选个离顾安均住的地方近的，就定在了那家糖醋里脊里面放了姜块的餐厅。

      　　五男一女围坐在圆桌前，秧子张罗着点菜，先把菜谱放到了顾安均面前，"顾哥这次拔刀相助，大恩不言谢。"

      　　他也没有推辞，只是把菜谱递回到秧子手里，对服务员说，"点个糖醋里脊。"

      　　记仇，那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吃光了一盘糖醋里脊，还给他留了块熟姜吗？难道糖醋里脊是他的最爱......我果然得罪他大了。

      　　"镜子！"虎子推了我一把，"想什么呢？老大让你点菜呢！"

      　　"哦，哦，糖醋生姜。"我糊里糊涂的冒出这么一句，大家顿时愣住，而后小驴的小老乡一声大笑打破了平静，随后，哄堂大笑......包括服务员和隔壁一桌顾客在内。

      　　秧子很有作风的继续张罗点菜，菜点完，然后一道一道的上，然后菜上齐，那道该死的糖醋里脊被放到离我最近的地方。

      　　"咱这儿没糖醋生姜这道，你来这里脊将就了吧啊～"虎子的筷子既稳又准更狠，直接把三大块糖醋里脊挟到我碗里。

      　　"谁说没姜，这不是有一块吗？"顾安均邪恶的声音响起来，我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玉帝，如来，观世音菩萨保佑我这次糟了报应以后能离这个大厄运远一些......阿门。

      　　我没想到，这次这个愿望，果真实现了。

      　　期中考试过后，选修课和公共课忙着结课，要省出时间给重头戏专业课用来考试。体育课首当其冲，噢耶，终于结束了。

      　　"季镜子，你看清楚了没？三步上篮......一......"他已经第多少次演示我已经忘记了，"二，三！"球轻松进篮，"这是期末考试的必考项目。"

      　　什么......什么什么......他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我还一直以为，我给你补课补的早，时间充裕，我真是低估你了低估你了......"

      　　他在碎碎念什么东西啊......

      　　"下下周就要考试了，不及格的话要重修。"

      　　这句最关键！重修，重修啊，厄运......

      　　"看好，我再示范一次！"

      　　果然恐吓是非常有效果的。这次我的精神集中多了......三步看得清清楚楚。不学会一定会死。

      　　"七点半了，老师要锁门了。"他看了看欧姆符号手表，然后把他的宝贝篮球装好在袋子里，"明天我就不能过来了，你也把动作都看好了吧？"

      　　我点点头，他是个不错的教练。

      　　"那就好，我和杨师兄合作的项目这个学期就要结题。"言下之意是‘你这个笨蛋，耽误了我一个学期的宝贵时间，项目完不成不怪你怪谁！'真是邪恶的措辞。

      　　"明天你让刘虎他们来跟你练球吧！"

      　　刘虎就是虎子的大名，我一直都记不住他姓什么，这个姓太俗了。

      　　于是之后的两个星期里，虎子每天晚上六点都来陪我练球，从来没见他这么讲义气过。听他说，是顾安均给他打了电话，说让他监督我练习，不然挂了，他也要跟着丢脸。

      　　"何止顾哥丢脸啊，咱们寝个个不都跟着丢人？"虎子手上的篮球‘当当'的撞在地板上，真是聒噪啊聒噪......"怎么说咱们寝也是班里体育第一强寝，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啊？"

      　　我顿时变得很渺小。

      　　"好了好了，来，虎哥我再给你示范一遍！"

      　　这叫示范吗？动作如此拙劣，优雅不足，力道也太有余了......真不知道他那天怎么得的分。

      　　如果顾安均在......

      　　‘咣'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麻木的痛楚，一个篮球砸到我头上，"镜子！你又梦游啦？"果然一想起他来准没好事。

      　　9.考试

      　　我知道顾安均同学要忙他和那位杨老师兄的项目，所以不能再维持晚上六点的教学计划。但我没想到直到两周后的体育课上，我都再没有见过他。

      　　就像从校园里凭空消失了，或者在阳光下被蒸发了一样。

      　　"季敬梓！"老师大声的叫我的名字，终于轮到我......出丑了。

      　　果然十个投篮，只有两个侥幸进篮......至于上篮，预计被投篮还要惨吧。

      　　"喂，季镜子！别给我们丢人啊～"邪恶的顾安均的声音传过来，我脚下一滑，开始带球......上篮，进球。

      　　从开始到结束，不知道有几秒钟，我一直在心里咒骂顾安均的恶劣品性。

      　　"不错！"老师第一次表扬我，竟然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

      　　而且，我忽然意识到，这次顾安均这个扫把星转型啦？怎么变成了幸运星？

      　　之后的日子就是漫无边际的划重点，复习，考试......大家都格外的精神。最后两周被光荣的命名为‘考试周'所有的教室都成为了考场，连自习室都找不到。

      　　秧子下令，全体警备状态，在寝室上自习，一时间生科院生物科学一班的所有寝室都书声弥漫。

      　　"秧哥秧哥，给把这传导过程讲一遍......"这是虎子说的。

      　　"秀芝，秀芝，上次微生物课老师划的重点给我抄抄。"这是小驴说的，秧子的本名叫杨岫之......

      　　"谁他妈再敢这么叫！"这句是秧子自己说的，我也不知道是说给谁的。

      　　期末复习永远是最有效的学习方法，我重温了巴氏消毒奶和巴斯德的关系，以及大肠杆菌的致病性......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考试铃声响起，发卷，答题......为什么考试内容一定要包括疯牛病的致病机理呢？

      　　考试结束时，老师忍无可忍一把从我手上夺走试卷。幸好我提前写了名字。

      　　我但愿专业课成绩不要比体育课还糟。

      　　顺便说一下，我体育课打了85分，这是我季敬梓十九年历史中最辉煌的体育成绩。不要跟我讨论这里面有顾安均多大的功劳。

      　　10.假期来临

      　　已经是初冬，幸好我们这里的冬天不太冷。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小驴就回了他的绍兴老家。过了没几天虎子也回石家庄了。

      　　寝室里只剩下我和秧子没走，我问秧子什么时候回他朝思暮想的天津去吃我朝思暮想的狗不理包子。他只说，他是班长，同学都走了再走。

      　　真是百年一遇的好班长。

      　　忘了解释，我家是本地的。我承认我曾经很恶劣的想，如果我赖在宿舍不走了，秧子是不是也留下给我善后......

      　　这当然不可能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寝室的电话忽然响了，我慢悠悠的接起来，是个女同学，女同学啊女同学......

      　　"喂，哦，是敬师兄吧？"

      　　什么敬师兄，我是季师兄。这是小驴的老乡小妹的电话，"是秋儿吧？怎么还没回家啊？"

      　　"我吕师兄呢？"小驴姓驴，不，姓吕。

      　　"他啊，一考完试就屁颠屁颠的回家啦？怎么把你给落下了？"

      　　秋儿也不以为然，跟我打听了打听武汉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就说了‘拜拜'，我才明白这电话本来就是打给我的。真是亏啊～十年才有一次的和女同学通电话的大好机会。

      　　看着我痛心疾首的样子，秧子在一边偷笑。

      　　他留下就是为了看我出丑的吧？这个阴险歹毒的男人，跟顾安均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怪我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寝室的传呼电话也忽然响起来，这次是秧子接的，我正痛心也没听清他说什么，直到我被一只手拖到传呼跟前，那是秧子的手。

      　　"你哥，来接你啦！"

      　　哦，我哥......什么？我哥？！

      　　"喂，大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然后耳边传来了宿管姐姐动听的声音，"季敬梓同学，请快点下楼来登记。"

      　　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女人是老虎......

      　　大哥是昨天下的飞机，在北京下的，然后风风火火的花了二百多块钱，坐着Z3次直达车到了汉口。今天一大早到的。

      　　"哥，飞机上给的吃的还有吗？"

      　　我不想拿这句话当作和大哥一年没见的见面礼，但我实在太饿了。

      　　"同学，敬梓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哥握着秧子的手，我怎么觉得他俩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是我感觉错了吗？

      　　"大哥，有你这句话，再苦再累，我认了！"

      　　杨岫之，季敬延，我彻底看透你们了！
      　　11.回家

      　　我们拎着我少的可怜的行李回到家的时候，爷爷正在炖我最喜欢的小排骨。闻闻味道，再估计估计时间，差不多能上桌了。香甜美味的小排骨～我来啦～

      　　"敬延啊，来来，爷爷给你炖的排骨，你尝尝好吃不？"爷爷说着，把盘子不偏不倚的放在了大哥跟前。

      　　没关系，我忍。

      　　"敬延，这次回来又长高了。"

      　　开什么玩笑，由于骨骺线在23岁前完全愈合，以大哥二十四岁高龄，是不可能再长身高的。爷爷真是上了年纪了啊......不过，为什么我和大哥同父同母，他身高185，我却只有可怜的172？罪孽啊罪孽。

      　　"敬延，这次要是走了，啥时候再回来？"

      　　爷爷，他才刚回来好不好？不要说的好像盼他走似的。

      　　"爷爷，这次不走了。工作挣钱，让你和敬梓享福！"

      　　"啥？"这是我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简直比吃刚才大哥给我的那块小排骨还要幸福啊......

      　　"嗯，我给爷爷和敬梓都带了礼物。"大哥边说边放下筷子走到他大行李包那里，掏出一瓶瓶的各种我不认得的补品，还有软软的羊绒裤，那是给爷爷的老寒腿准备的......大哥真是体贴。

      　　我又把一大块排骨肉塞到嘴里。

      　　从此，资深老工人爷爷和大海归季敬延还有大学在读的弟弟季敬梓，一家三口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故事到此结束。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但是这不是故事，所以......

      　　"我给敬梓带了原版的英文教材，这个寒假，敬梓可要好好补习英语了。"

      　　一句话戳到我的痛处。

      　　大哥他却假惺惺的跑去接电话，一个电话接了半个钟头，对方还真是舍得电话费。大哥回到饭桌上的时候，小排骨已经有一多半牺牲在我肚子里。大哥也不生气，把剩下的排骨挟到爷爷碗里，最后还给我挟了两块。

      　　"我不吃了，公司让我现在就过去。"

      　　什么破公司啊？连合家欢聚的美好气氛也敢破坏......

      　　12.春节

      　　寒假最大的优点在于，而今年的春节又比每年都要盛大，隆重，喜庆......嗯，和申奥成功，加入wto都没有关系。季家大少爷终于海外学成归来了嘛～

      　　秧子打电话给我拜早年的那天，是大年三十，爷爷正忙着准备包饺子用的材料。

      　　"喂，敬梓，春节快乐啊！"

      　　"秧子，你可是今年第一个，同喜同喜啊～"

      　　"同喜什么同喜！"我听出了对方的无奈，"给你爷爷还有大哥都带好啊！"

      　　"哎。"我想着该怎么说，"给你爷爷和大哥也带好啊～"

      　　"敬梓。"他稍顿了一下，"我是独生子。"啊，对啊，我怎么给忘了......刚要道歉过去，就听到他又说，"而且我爷爷在我八岁时候就过世了。"

      　　大年三十这么倒霉......但愿明年能转运。

      　　挂掉秧子的电话，我想起来也该给虎子，小驴打个电话......于是两个电话打过去，他们竟然都说我是第一个打电话的。真奇怪，秧子电话还没过去么？不过能占个第一，大吉大利～

      　　电话打完以后，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直到我在阳台上擦玻璃时候，看到楼下的小篮球场。

      　　顾安均。

      　　"喂，嗯，你好，请问是顾安均家吗？"

      　　"我是顾安均。"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真的，"你不知道自己打的是我手机吗？"

      　　这个恶劣的人......

      　　"春节快乐，过会儿电话就该打不通了。"

      　　"哈哈，谢谢～"他说，"不过，你哪位啊？"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我争取让它也成为最后一次。

      　　"我季敬梓。"我说，然后把想的清清楚楚的话说出来，"祝你还有你爷爷过个开心的春节！"他有爷爷而且没有大哥，这个我确定。

      　　"哦，季敬梓，好久没联系了。"他说，他第一次好好的叫我的名字，春节行大运～可惜这是我的大运，不是他的。因为之后我听到他说，"我爷爷住院了。"

      　　"那你......"我想问他是不是很难过，又觉得不该问，事实是我的感觉是对的，因为下一秒我隐约听到抽泣的声音。

      　　"我在医院过年。"他说，"谢谢你，季敬梓，祝你和你家人春节快乐。再见。"

      　　在他挂机之前，我作出了我本年度最后一个也是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我一直认为是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春节，改变了整个寒假，改变了我和顾安均的关系。

      　　进而改变了我的人生......

      　　"哪家医院？我过去陪你！"

      　　13.探病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顾安均的爷爷住在市第一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有电视、沙发、空调还有一个小冰箱。

      　　幸好这里有一个小冰箱。

      　　爷爷知道我要到医院去帮忙照顾病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带上他炖的那锅小排骨和昨天试包的四十几个饺子。爷爷就是这么一个热心的老大爷......他老人家一定长命百岁。于是我拎着大包小包走到护士站的时候，她们问我。

      　　"两荤一素多少钱？"

      　　女人是老虎......

      　　但是听说我要来看望顾老先生，又看到我递上来的学生证之后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殷勤的给我指路。我说了谢谢之后，隐约听到她们说，"顾先生家的保姆都是大学在读啊～"

      　　呜～女人是大老虎......

      　　我轻轻的敲了敲病房的门，没动静，再敲敲......还是没动静，终于忍无可忍使劲的敲了三下，终于听到有脚步声，有点匆忙。

      　　开门的不是顾安均，而是一位漂亮的小姐，非常非常漂亮......看起来也和我们差不多年纪。

      　　"你找谁？"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客气。

      　　"我，我找顾......顾......"

      　　"我就知道是你。"顾安均的声音，"因为不会再有别人看不到门铃了。"

      　　打击......沉重的打击。

      　　"这是我爷爷让我带的。"我刚说完就后悔了，那是一件套间式的病房，外间的小桌上摆着各式的菜肴，甚至还有一个超大的欧式蛋糕......一看就是美味。

      　　"哦？是吃的吗？"那个美女接过我的两个袋子，放到地上，注意，是地上，把美味食物放到地上的女人，恶劣......"安均已经吃过午饭了。"

      　　一般的女人是老虎......那这个女人就是豺狼，这是我给她的定性。

      　　"景和，这是我大学同学季敬梓。"顾安均走到小桌前腾出了一块地方，又把我带来的两个袋子放到桌上，"敬梓，这是我高中同学蓝景和。"

      　　景和？什么破名字......还没有我们秀枝好听～

      　　"你好。"蓝景和伸出右手，我也很有礼貌的跟她握了下手。

      　　"敬梓，你和景和先聊聊，我去叫护士拔输液针。"

      　　我哦了一声，他打开门出去......

      　　"其实只要按一下呼叫铃就行了，偏要亲自去叫。"我听到蓝景和小声的埋怨了一句，然后开始猜测他们的关系，高中同学，同桌，青梅竹马，女朋友，指腹为婚，未婚妻？"季同学，你是安均同班啊？"

      　　"不是。"我小声的答她。

      　　"那同专业？"我继续摇头，"同学院？"我又摇头......"那是什么同学？"

      　　"同校。"我答她，然后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

      　　她果然露出那种邪恶的女人特有的鄙视的眼神，正要说什么，门开了，顾安均带着一个护士走进来，直接进了里间的病房。

      　　我有些好奇的顺着半掩的门看进去，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苍老的手上扎着输液针......我听到顾安均说‘请轻一点，轻一点'，就像那年爷爷扭了脚之后，大哥看着医生为爷爷按摩时的样子一样。

      　　"谢谢你了，护士。"

      　　"哎呀，别客气。"护士小姐又安慰了几句，"别光顾着病人，你们家属也要多注意休息。"说完向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蓝大小姐非常优雅的放出一个微笑。

      　　"真是麻烦你了，护士小姐。"

      　　哈～这个虚伪的女人，刚才还说‘按一下呼叫铃就行了'......顾安均帮护士打开门，护士出门时又宽慰了他几句，他笑着答应，然后门轻轻的关上。

      　　"都十二点半了，景和，你有事就先走吧！"顾安均看了一下欧米伽。

      　　"我们不是说好......"大小姐脸色有点不对喽～

      　　"爷爷病着，我不能就这样和你出去。"他说，"生日你也替我庆祝过了，谢谢。"

      　　生日......原来今天是顾安均的生日。

      　　14.生日

      　　大年三十出生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好命呢？蓝大小姐带着坏心情离开的时候连淑女形象都顾不得，门被重重的摔上，我真担心顾老爷爷会被吓到。

      　　"别往屋里看了，爷爷打了镇定剂，没那么容易醒。"

      　　他真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对了，谢谢你爷爷特意让你带了东西来。"他说着打开我带来的袋子，那袋是我最爱的小排骨......

      　　"自己做的，你可能......"你可能吃不惯，这是我本来想说的话，但是我刚好看到他把一块排骨放到嘴里的样子......怎么和我们邻居家狗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美味啊～不介意我多吃几块吧？"

      　　"不介意不介意。"说不介意也是假的，多少给我留两块吧～

      　　"季镜子，听说你体育打了85分。"

      　　别指望我感谢你，我不会承认学会那几个动作都是你的功劳，更不会承认自己听到你去找老师给我说好话......

      　　"今天过年，你家包饺子吃吧？"他问我。

      　　我诚实的点头，他好像有点伤感。对于他的不幸遭遇，我深深的理解。记得爷爷脚扭伤的那次，我上初二，在家整天整天的哭，就怕爷爷再也走不了路。

      　　"你是学生物的，人得了癌症还有救么？"

      　　癌症，是人体正常的组织细胞发生变异产生的一种恶性的疾病。原谅我目前的生物学知识只能这样做解释。至于有没有救......"有救吧......"我小声的说，他看着我忽然笑起来。

      　　和我记得的他很好看的笑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你还没吃午饭吧？"

      　　是啊......他终于想起来了，我眼巴巴的看了看桌子上的蛋糕。

      　　"今天我生日，你知道了。"他说着切下一大块蛋糕放在纸盘子里，递给我，"祝顾安均生日快乐。"

      　　"嗯，祝顾安均生日快乐。"

      　　蛋糕非常非常的好吃。蓝大小姐选蛋糕的眼光还真是一流......奇怪，我总想着她干吗？我们两个吃掉了蛋糕的大半，还把我带来的小排骨吃个精光。

      　　爷爷应该开家私房菜馆，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顾安均再次出去叫护士拔输液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没记错的话，春节晚会两个小时后就要开始了。顾安均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那句‘镜子，很晚了，回家过年吧！'。

      　　这是我最失败的估计，这句话他一整晚都没说。

      　　"季镜子，晚饭我们就把你带来的饺子热热吧......"

      　　15.探病回家

      　　我在医院陪床陪到春晚结束的12点，爷爷和大哥明明知道顾安均的电话，却跟本半个电话都没打来。离开的时候，顾安均执意要送我，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却能看到远处的焰火，听到四周的鞭炮声。

      　　虽然我笨，但是却明白，对于现在的顾安均来说，这都不能仅仅用聒噪来形容。

      　　人在寂寞的时候，最怕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周围人很多，却仍然只剩他一个。

      　　就像那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曾经羡慕过顾安均，他什么都有......但是现在，也许只是一个闪身，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季镜子，下学期你还选篮球组吗？"

      　　"不选。"打死都不选，我要去选我擅长的围棋，不，我擅长的不是围棋，而是坐着不动。

      　　"呵呵，猜你也不会选了。"

      　　是个健全的人都能猜得到好不好，"我到公交站了，你回去吧！"

      　　"哦，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啊！"

      　　我看着他很孤独很孤独的一个人向医院的方向走回去......一点都不像学校里的顾安均。如果秋儿看到他这样，一定失望的怨恨自己为什么喜欢这样一个人。虎子说，顾安均人不错，够义气。小驴说，顾安均挺斯文的，有教养。秧子说，顾安均是他们学院头号招牌，文武双全。但是怎么没有人说过，他是个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这么多的孤独的二十岁的大学生。

      　　这下我知道了，下次可以说给他们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把这些告诉秧子他们。

      　　我等了很久......还不见公交车来，等等，现在几点了？

      　　公交车早就没有了。我怎么忘了......

      　　可恶的顾安均，我忘了难道他也忘了？我笨，难道他也笨？

      　　掏掏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块钱，但愿还够出租车送我回家。

      　　出租车停在我们家附近的胡同口的时候，计价器上显示着20.50......我软磨硬泡说服司机把零头抹掉，他怎么都不肯，说大过年还出来做生意已经不容易了。于是我只好承认。

      　　"我就这二十块钱了。"

      　　司机露出鄙夷的目光，接过我的钱扔在钱盒子里......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真的就剩这二十了。"

      　　"敬梓！"大哥的声音，我转过头，大哥站在我们家楼门口，看来等了我很久。这时候出租车‘嗖'的开走了，"冷不冷？"

      　　"爷爷呢？"

      　　"早睡了。"

      　　我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大哥什么都不说，就看着我哭。他一定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我害怕有一天爷爷也像顾安均的爷爷一样，我害怕要是连大哥也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顾安均，我不可能像他那么坚强。

      　　"顾老先生的病，怎么样了？"大哥忽然问我。

      　　"挺厉害的。"我说，不对，我没跟他们说过去陪我哪个同学啊......他们怎么知道老先生姓顾而不是姓王，姓李，姓张？

      　　"他是我工作的公司的大股东。"
      
      　　16.饭局

      　　整个寒假里，我再也没见过顾安均。很多次想打电话给他，但是听说顾爷爷病情一再恶化的消息，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搅他。

      　　我是个会添麻烦的人，我有这个自知之明。

      　　大哥的工作，是那家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我问起大哥，总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简单的给我概括了一下，年轻有为，狼心狗肺。

      　　多么矛盾的一个人啊......

      　　总经理姓顾，这是因为我从大哥电话里听到他叫‘顾总'。我想那是不是顾安均的什么亲戚。

      　　"是你同学顾安均的亲叔叔。"

      　　顾安均有个叔叔？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而且那天在医院也没有见到过。不孝子啊不孝子。

      　　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秧子从寝室打电话来说，全员集合，就差你一个了。

      　　"还一星期才开学呢。"他们这么早回来干吗？

      　　"想你呗～"虎子抢过电话说了一句既肉麻又恶心的话，我该感谢秧子没在吃饭时把电话打来。

      　　于是，在寝室三位同学的强烈思念中，我提着小行李袋，回到了寝室。

      　　迎接我的是上学期期末考全科通过的大好消息。

      　　"你先别高兴，还有好事没说呢！"小驴边说边搜刮我包里爷爷给我带的酱菜，"咱秀枝，全级第一，奖学金大大的～"

      　　"请客，请客啊～"虎子趁火打劫，不，趁热打铁。

      　　"行啊。"秧子答应的很是爽快，"敬梓，把顾哥叫上吧！"

      　　这下我为难了......顾安均，快一个月没见了不说，他爷爷还在病房躺着，他能来吗？于是......我打通了他的手机。

      　　"喂，顾安均？"我清楚的记得了这是手机，不是家庭电话。

      　　"你哪位？找安均有什么事？"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我马上反应出了那个蓝，蓝景和。

      　　"哦，我是他同学，既然他不在，就算了。"我说完挂掉电话，秧子他们都苦大仇深的看着我......我做错什么了？"人家在和女朋友约会，我总不能打搅吧？"

      　　"女朋友？"虎子先是大叫了一声，"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是......就......"啥时候的事我哪知道。

      　　"算了，算了，我们自己去吧！"还是秧子及时为我解了围，"老地方。"

      　　老地方指的就是顾安均住处底层的那家......糖醋里脊餐厅。

      　　菜上齐的时候，糖醋里脊又被放在了我面前，最上面赫然放着一块姜。如果我说我看到姜就会想到顾安均，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哎，镜子，你怎么不吃啊，快吃快吃！"我听到虎子的喊话，看了一下另外两个人......秧子正熟练的给清蒸鱼剃骨，小驴非常斯文的用纸巾擦了擦被虾皮弄脏的手......还有，他俩捕约而同的偷看我。说偷看，是因为当我看向他们时，他们又转过眼去装作全不知情。

      　　拙劣的演技。

      　　"有心事？"小驴问我，我摇头。

      　　"担心成绩垫底儿？"秧子问我，我摇头。

      　　"这学期体育课早就给你选好了，围棋。"虎子说，我摇头，不对，我点头。

      　　"季镜子！"天啊，是顾安均？他怎么会回来的？

      　　"哎？顾哥？你不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吗？"虎子先看见他，急忙搬来凳子让他坐。

      　　"什么女朋友啊？别开玩笑。"顾安均没有坐下，还站在我旁边。我还继续往嘴里塞香菇菜心，"杨哥，虎子，小吕，都这么早回学校了啊？"

      　　"相请不如偶遇。"秧子说话就是有文化，"坐下一块儿吃吧！"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改天，改天我给哥儿几个接风。"

      　　他拍的那两下，还挺疼。

      　　17.初见顾爷爷

      　　回到寝室的时候，都晚上八点了。秧子说都二十多的人了，喝......于是一人一瓶，啤酒。他们都没事，就是我有点晕。

      　　所以，顾安均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是被虎子和小驴两人合力摇醒的。

      　　"喂，季镜子。"

      　　"嗯。"

      　　"我顾安均。"

      　　"嗯。"

      　　"算了，没事，你睡吧。"

      　　"嗯。"

      　　电话挂断了，我回到床上想接着睡觉......

      　　"顾哥那嗓音，听着不对劲儿啊。"秧子非常随意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睡不着了。大年三十那天，我明明看到他很寂寞。我还记得我跟自己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秧子他们。怎么到头来，我自己都忘了。

      　　"秧子，借我电话卡。"

      　　"抽屉里自己拿。"

      　　我非常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晕到连秧子说的那句话都听不到，因为我非常庆幸自己打了这个电话给顾安均，虽然他没接。

      　　‘您呼叫的号码无人应答。'我听了十多遍，之后终于决定，亲自到医院去一趟。虎子大声的问我，"干吗去！"

      　　我没来的及说，就跑到楼下了，我一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季敬梓！"宿舍楼上传来呼喊声，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快些赶到医院......所以我没有回头，但是秧子的下一句话，让我不得不回头......"敬梓！你没换鞋！"

      　　我人生中最快的一次跑步纪录，是穿拖鞋达到的。

      　　还是市第一医院，还是那间病房，病房里没有人。从小窗户里可以看到，连顾爷爷都不在。这是不祥的预兆。

      　　"护，护士，这里面的人呢？"

      　　"哦，今天顾老先生状态不错，说想去散步，他孙子就陪他去了。"

      　　谁大半夜的散步啊......

      　　我在医院后院的小花园里看到了顾安均和他爷爷。他爷爷坐在轮椅上，他坐在轮椅旁边的势头凳子上，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然后顾安均看到了我。

      　　"季镜子？"

      　　"嗯。"我只好走过去，他爷爷有些费力的转头看我，我深深一鞠躬，"顾爷爷好。"

      　　老爷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微笑着点头。真是平易近人的老爷爷，和他孙子一样。

      　　"爷爷，这是我同学季敬梓，我跟您提起过的。"

      　　他爷爷又轻轻的点点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提起的。然后老人有些费力的抬起右手，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顾安均却明白，"王护士，麻烦你。"

      　　穿着绿色护士服的护士小姐走过来，轻轻的推动了顾爷爷的轮椅。原来老人家是想回病房......或者是给我机会跟顾安均说话。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他问我。

      　　"你电话没人接。"

      　　"哦，不好意思，落在病房里了。"他说，"有事？"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下午打给你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呵呵，我知道，看见你们四个吃饭的时候，就猜到是这事了。"

      　　"哦。"我不知道还该说什么，"那我走了。"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大概有三四年，我和顾安均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笑个不停。他说，他回到病房看到那十五个未接来电的时候，就知道我大半夜跑来医院并不是为了告诉他‘下午打给你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但是我却一直没有想通，他明明一直忙着在医院照料爷爷，却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糖醋里脊'餐厅？

      　　我记得，那时他笑着告诉我，"你想不通，是因为寝室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其实我不笨，他说这句话时候，我全明白了。

      　　有很多事，我明白的太晚。

      　　那天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我以为我肯定进不去楼门。还在发愁这个时间哪个网吧能包夜。

      　　秧子站在公寓楼一楼大厅里，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18.癌症

      　　秧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顾哥没事吧？'，第二句是‘明天上午没课。'。于是第二天一个上午，我们寝室四个人全然变成了四头猪。直接后果是，下午的普通物理也没去上。虎子说，上啥啊上，去了也听不懂。小驴说，我不喜欢那老师的风格。秧子说，这不是逃课，而是选择性的上课。

      　　不幸的是，那节课点名了。

      　　这学期第三次见到顾安均，是在学校第一学生餐厅里。当时他在排队买三角蛋糕，我也是。

      　　"这么早啊～"我说。

      　　他看了一下手表，我不说你也知道那是欧米伽，"八点四十五了。"

      　　"啊？"迟到，迟到了......九点钟上课，餐厅距离教学楼还有十分钟路程。

      　　"你可以搭我便车。"

      　　所谓便车，是一辆崭新的二手自行车。他说，校园挺大的，有辆车方便些。我点头。他说，上完课，要马上赶到医院，但是到了校门口才容易拦到出租车。我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啊？"他问。

      　　"我点头了啊！"

      　　"你以为我眼睛长在脖子上么？"

      　　我没有迟到，比虎子和小驴还早到了五分钟，他俩是和老师一起进来的。秧子给我们占了座位，又是第三排。整个教室最好的位置，给我们三个坐真是浪费。

      　　这节是分子生物学。老师讲到癌基因和抑癌基因的相互作用时，我听得比秧子还认真。然后我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问了一个问题。

      　　"得了癌症还有救吗？"

      　　老师先是一愣，然后全班哄堂大笑，虎子跟着大家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秧子无奈的低着头，小驴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大家在笑他睡觉。

      　　"这位同学的问题，其实是值得大家探讨的。"老师清了清嗓子，"癌症是目前人类尚未攻克的严重疾病之一......"

      　　我该认真听的，但是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下课的时候，秧子小声的问我，"得癌症的是顾哥还是他爷爷？"

      　　"他爷爷。"

      　　"哦。"

      　　"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的问他。

      　　"你当我是你啊！"秧子说完，趴下继续睡觉。

      　　"你们都知道了？"

      　　"虎子不知道。"他声音越来越小，看来又睡着了。

      　　上午的课上完，午饭时间，我又看到了顾安均，他和几个同学一起从教学楼走出来。我看到他们告了别，顾安均跨上那辆自行车，向校门口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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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衣冠胜雪... 下一主题：《一夜能有多少情》 by 梵菲（兄... [楼主]  [2楼]  作者:的诗 发表时间: 2009/01/09 10:35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　19.眼泪

      　　这个周末，爷爷打电话来让我回家，说是大哥买了好多东西让我回去看看。我进家门的时候，差点以为走错了单元。新电冰箱，新彩电，还安了空调。大哥果然发达了。

      　　"你大哥还给你买了个电动的脑。"

      　　哦，那叫电脑，爷爷......

      　　"好好学习啊～敬梓。"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

      　　看到那部电脑时，我眼前一亮。赶紧开机研究起来......主机箱，键盘，显示器......我还是认识的，哈哈，虽然我不是学计算机的。

      　　学计算机的，顾安均就是学计算机的。

      　　我又想起他来了。

      　　"哥，顾老爷爷最近怎么样了啊？"

      　　"好了几天，这几天又不成了。"

      　　"哦。"

      　　"敬梓，我给你买了部手机。"

      　　"哦。"

      　　"以后我工作忙了，这样联系还方便些。"

      　　"哦。"

      　　"敬梓，爷爷炖的小排骨我一个人吃了。"

      　　"哦。"等等，不对，"什么？"

      　　大哥呵呵笑了几声，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我就跑到厨房去找我的小排骨，我记得顾安均也很喜欢吃。

      　　"敬梓啊，上次你说你同学爱吃家里的小排骨，我多炖了两斤，你给他拿去吧！"

      　　如果要评选爱心大使，爷爷绝对当仁不让，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啊，爷爷......

      　　"那我现在就去，晚饭就不回来了......"

      　　"去吧，没事，有你哥呢。"

      　　我到医院的时候，非常走运没遇到那位蓝大小姐。我按了门铃，顾安均帮我打开了门。我把装了小排骨的袋子交给他，他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桌上乱七八糟的。

      　　"我跟爷爷说你喜欢，他就多做了些。"

      　　他笑着点头，却没有说话，他不是这么腼腆的人。

      　　"你午饭吃的什么？"

      　　"面包。"他声音很小。

      　　"还有吗？"

      　　"在冰箱里。"

      　　我打开冰箱，看到还剩半包的切片面包。还有一些饮料和牛奶......我不知道他这些天都过的什么日子。"排骨保着温呢，打开吃吧！"

      　　他没有动，我走到小桌子前面，很不巧我看到他滴到蓝色牛仔裤上的眼泪。

      　　20.转变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一个二十岁的大男生被人看到这么丢脸的样子，肯定会很生气吧......但是他没有。他的头埋进我怀里，还没有一个篮球大。

      　　他说，敬梓，如果爷爷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我摇头。他说，敬梓，我害怕，我不敢去急救室门口等消息。我摇头。他说，敬梓，我宁愿一辈子这样住在医院里，也不想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摇头。他说，敬梓，这个世界上只有爷爷一个人真心对我好，别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摇头。

      　　他说，敬梓，我喜欢你。

      　　我没听清楚，我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该找个女朋友了。"

      　　这太好了，"小驴的小老乡秋儿喜欢你，改天我帮你约她出来。"

      　　"行，谢谢你了。"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一口小排骨都没有吃。我没回家，直接坐公交车回了学校。寝室里就只有小驴一个。他新买了周杰伦的cd。

      　　"回来啦？"

      　　"嗯。"

      　　"怎么没精打采的？没吃饭？"

      　　"嗯。"

      　　"虎子跟秀枝打球去了，过两天院际联赛。"

      　　"嗯。"

      　　"你欠我五十块钱！"

      　　"嗯。"

      　　"季敬梓！"他一拳砸在我头上，"顾安均死啦？"

      　　"没有。"我说，他当然没死，活得好好的，明天我还要帮他约秋儿，"有秋儿的电话吗？"

      　　我打通秋儿电话的时候，大脑像被双氧水漂白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她说，那天一起吃饭，顾安均对她印象不错，想约她看个电影。她一口答应下来，我还听到她们寝室的欢呼声。

      　　第二天，由我负责引荐。在电影院门口看到顾安均，他早到了半个钟头，还穿着医院里那条蓝色牛仔裤，外面穿着咖啡色外套，看起来很不错。秋儿是准时到的。那半个钟头里我们什么都没说。

      　　"秋儿，这是顾安均，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秋儿点点头，笑得很妩媚，"顾安均，这是祁月秋，化学院的，你见过，我就不介绍了。"顾安均也很配合的点了头，"那你们玩儿的开心点，我先回学校了，晚上有实验。"

      　　心脏有一种抽痛的感觉，像是心肌梗塞的症状......这太恐怖了，会死人的。可是我还不能死，起码要等爷爷死了再死......

      　　我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其实我知道。你以为我真傻吗？好吧，我是真傻......傻的明明听见了那句‘我喜欢你'还当作全然不知，傻到明明知道他说‘我该找个女朋友'不是真心的，还答应把秋儿介绍给他。

      　　我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进了校门我看到秧子，一个人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手里攥着一根烟。

      　　"秧子！"

      　　"顺利吗？"他问我。

      　　"妈的，你抽烟！"我把他的烟抢来扔在地上，使劲的踩。吸烟有害健康，会得肺癌......肺癌，癌症，又是癌症，又是癌症。我是不是也得了癌了。

      　　"妈的，你骂脏话！"秧子站起来冲我左胸口就是一拳，不偏不倚，那是心脏的位置。

      　　"妈的，你给我一根！"我去掏他口袋里的烟，他从口袋里把那盒红塔山掏出来扔在我身上......

      　　"妈的，全给你！"然后他转身就走了。

      　　红塔山，很贵的......但是

      　　"妈的，杨岫之，没火儿！"

      　　21.吵架

      　　那天晚上的实验，我和秧子都没去，反倒是虎子破天荒的去了。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睡了，只剩下小驴还在欣赏新买的那张叫‘叶惠美'的cd。
      其实我没有睡着，所以我听见虎子问小驴‘俩人怎么啦？闹别扭啦？'，所以我听见小驴唱那句‘我掉进爱情悬崖，跌太深爬不出来'，然后还问虎子‘明白了吗？'虎子当然不明白。

      　　连我都不明白。

      　　然后，我就昏昏的睡过去了......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顾安均躺在那间病房里他爷爷躺的位置，手上插着输液针，我去叫护士给他拔针，却怎么也找不到。然后忽然想起来蓝景和说‘只要按呼叫器就行了'，我就回去找呼叫器。到了病房却发现秧子在那儿，输液针已经拔下来了，我念叨着‘拔下来就好，拔下来就好'。但是忽然，小驴从门外冲进来说......

      　　"顾安均死了。"

      　　"什么！"我大叫一声坐起来，四周漆黑一片，刚才的声音来自我下铺的小驴。

      　　"你看，醒了不是？"他又说了一句，然后翻个身，继续睡觉了。

      　　"干吗啊！死驴！"我把枕头扔到下铺他身上，他‘哎呦'了一声，点起了一盏应急灯。

      　　"你做恶梦啦，还说梦话！"他把枕头重新扔上来，"秀枝儿让我叫醒你的！"

      　　我‘哦'了一声，翻过身去，还是睡不着。想起来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不对。秧子还没睡，他睡我对床一年半了，一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没睡着。

      　　"秧子！"

      　　他没理我。

      　　"我错了还不成？"

      　　他的眼睛动了动，"错哪儿了？"

      　　"不该跟你发脾气。"

      　　"嗯。"他哼哼了一声出来，"明儿上午上生化，划重点，别打瞌睡啊......"

      　　"哦。"我想了想，又说，"秧子，戒了吧！容易得癌。"

      　　他一翻身背对我，"你他妈就是癌。"

      　　我又怎么招他了？算了......睡觉，这一睡直接睡到天亮。天大亮，大亮就表示......

      　　"我又迟到了！"然后我看到枕头底下放着一张字条，是小驴写的，小驴的字最漂亮。上面写着‘敬梓，不用去上课了，虎子说点名他替你答到，秀枝说回来他给你抄考试重点，我去淘几张盘。秀枝的重点回头咱俩一块儿抄。'

      　　我爬下床，去水房打开水龙头，洗脸。今天我发现水有点温。

      　　嗯，那不是自来水，十点了，早停水了。

      　　我哭了。

      　　22.手机

      　　大哥给我的手机一直也没有用过，我连号码都没记得。所以当它响起来的时候，我还四处的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发现它躺在我的床上。

      　　我找了半天接听键。

      　　然后按成了挂机。

      　　好吧，你可以认为我是故意的，因为号码是顾安均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我的号码。而且，他为什么不打寝室的电话呢？

      　　我走到小驴的写字台前，电话放在他桌子上，线已经被拔掉了，他们真绝。

      　　手机又响起来，我找到挂机键......是红色的那个。然后按下了接听。

      　　好吧，我承认，我很想接这个电话。

      　　"季镜子？"

      　　"嗯。"

      　　"今天你没去上课？"

      　　"嗯。"

      　　"我去你们教室找你，只有杨哥和虎子在。"

      　　"嗯。"

      　　"敬梓。"

      　　"嗯？"

      　　"明天是我们院对你们院。"

      　　"嗯。"等等，什么叫我们院对你们院？"什么意思？"

      　　"院际篮球赛。"

      　　"嗯。"

      　　"敬梓，你来吗？"

      　　"嗯，我去，秧子和虎子还要上场呢。"我说。

      　　他没说话，三十秒的沉默，我的电话费......"别浪费电话费了，记得叫上秋儿啊！"说完我挂掉了电话。我为什么加上最后那句？我也不知道，就别问我了，我本来就笨。

      　　我冷静了一下，看了看日历，明天的篮球赛已经被虎子明确的标明--画了一个西瓜。我相信他本来想画篮球的。

      　　然后我发觉肚子饿了，想吃糖醋里脊......我真没出息，怎么就想吃这个？再然后，手机又响了，不认识的号码，先接再说。

      　　"敬梓，我是亦奇。"

      　　"不认识。"

      　　"我是驴！"

      　　我错了......小驴本名吕亦奇，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不是很想抽自己。

      　　"饿了吧？吃啥？我给你带。"

      　　"糖醋里脊。"我想都没想就答道。

      　　"行，我给你去食堂买一份。"

      　　"不用了，我随便说说，我想吃老地方那家的，太远，你过不去。"

      　　"哪家的糖醋里脊不是糖醋里脊？"

      　　我觉得眼眶又有点热热的，然后我说了一句话，据小驴说，他听了这句话之后立刻决定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老地方给我买那份糖醋里脊。

      　　我说，"别家的糖醋里脊没有姜。"

      　　23.院际联赛

      　　院际篮球联赛是学校的老传统了，去年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地点还是篮球馆，这个曾经让我拼死拼活的地方。但是，现在这里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天皇巨星演唱会啊......黑压压的都是人。

      　　"镜子！镜子！"虎子的大嗓门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然后我被他连拉带拽拖进篮球馆，不得不感慨，人高马大就是占便宜，"早给你占了地儿啦，驴跟秧子等你半天了。"

      　　"起晚了，起晚了。"我总不能说我出门的前一秒还在考虑是来篮球馆还是回家。

      　　"得了，快点吧！"虎子又是一声大喊，"秧班长！来啦！"

      　　"带上来！"秧子也大声的喊回来。

      　　我挤到场地边上，才看清楚秧子身上的球衣和虎子的一样......不愧是正式的院际比赛啊。小驴挤到我身边，把一面小旗子交给我，"不上场的都是拉拉队。"

      　　当拉拉队我不介意。

      　　但为什么旗子上非要写着‘杨岫之我爱你'？这是哪个变态想出来的？

      　　"班花们定的，忍吧......"

      　　好吧，我忍，好男不跟女斗。

      　　"信息院准备上场！"声音太熟了，熟到我不得不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顾安均。他们穿着天蓝色的队服，很帅气。

      　　我们穿绿颜色的......为什么学生物的就必须打扮得像绿毛龟？

      　　"吕师兄，敬师兄！"

      　　"秋儿？"我不无惊讶的看着漂亮的小学妹，她来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她为什么站在我们这边，"哎，你这个敌方家属，跑我们这儿来干吗？"

      　　"说谁呢？"秋儿白了我一眼，"虎哥，加油！"

      　　谁，她喊谁？

      　　"这是我方家属，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我方主力刘虎同学的女朋友，祁月秋同学，人称‘七月秋'，任本次比赛我方拉拉队特邀队长。"小驴喝了一口矿泉水，润了润嗓子，"虎子！你老婆在这儿呐！"

      　　虎子笑眯眯的冲我们摆摆手，不，应该说是冲他老婆。

      　　我蒙了。

      　　"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你跟秀枝闹别扭那天啊～"

      　　我可不可以选择晕倒......

      　　"顾安均！顾安均！"对方拉拉队的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节奏，渐渐把我方的喊声盖过。秋儿喊得面红耳赤，一副要冲过去打架的气势。

      　　场上的战斗更是激烈，虽然我全都看不懂。我的篮球水平仅限于三步上篮，还是顾安均教的呢，就在旁边那个篮球架，每天晚上六点钟......

      　　我怎么又在想他？

      　　"秀枝儿！好样的！"

      　　啊？怎么了？我朝场上看过去，但是没来得及，"小驴，刚才怎么了？"

      　　"秀枝儿把顾安均的球给断了！"他说着还做了一个‘杀'的动作，怪吓人的。

      　　哨声忽然长长的响起来，"中场休息！"

      　　秧子他们满身大汗的走回来，小驴给他们挨个递了矿泉水，"秀枝儿，行啊！"虎子则是忙着跟他老婆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眼神不由得向对方场地看过去，顾安均坐在凳子上，喝着水......忽然他的目光对上我的，我慌的收回视线。

      　　"敬梓，刚才秀枝儿帅吧？"小驴推着我的肩膀问我。

      　　"嗯。"

      　　"怎么又犯病了？"小驴把矿泉水瓶砸到我头上，"回魂儿啦！"

      　　"嗯？"

      　　我看向秧子，秧子转过头不理我，我又看向刚才顾安均坐的地方，人竟然不见了。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难道他跑出去给我打电话？

      　　但那不是他的号码，是大哥的。

      　　"喂，哥？"

      　　大哥只说了一句话，不，应该说我只听到他说一句话，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听到。小驴在我面前大喊大叫，还不停的晃我的肩膀，打我的头......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推开拥挤的人群，冲到篮球馆外面......人太多了，太多了，好不容易才离开人群的包围。小驴一直跟着我，我恢复了知觉才注意到。

      　　"季敬梓，你给我记着，就算天塌下来，你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当我吕亦奇的兄弟！"

      　　我记下了。

      　　天塌了。

      　　不是我的天，是顾安均的天。

      　　大哥说，‘顾老先生刚刚去世了'。

      　　24.喜欢

      　　外面下雨了，在电视剧里如果有好人死了，都会下雨。果然是这样。我赶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只剩下顾安均在那里。他坐在小沙发上，弯着腰，头放在膝盖上......他长得那么高，这个姿势一定会难受。

      　　所以我走过去，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就像那天一样。

      　　"季镜子？"他哼出声音。

      　　"嗯。"

      　　"你怎么来了？"他没有哭，嗓音里也没有哭过的感觉。

      　　"我知道你来了，就来了。"这是实话。

      　　"比赛呢？"他问我。

      　　"不知道，你不在，八成是我们院赢。"

      　　"你不看比赛了？"

      　　"你都跑了，我还看什么？"

      　　他说，敬梓，我爷爷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摇头，他必须活下去。他说，敬梓，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真心的对我，一切都是假的了。我摇头，他不拿我当人吗？他说，敬梓，我什么都没了，全都没了。我摇头，抱着他脑袋的是个人又不是块木头。

      　　他说，敬梓，我喜欢你。

      　　我没听清楚，这次是真没听清楚......因为他哭了，"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他却闭口不语，不说就算了，我才不希罕。

      　　"顾安均，我喜欢你。"他不说，我说。

      　　这次换他装傻，他说，"什么？"

      　　"我说，顾安均，我喜欢你。"

      　　"是吗？"

      　　"嗯。"

      　　"太好了。"

      　　"嗯。"

      　　"刚好我也喜欢你。"

      　　主啊，耶稣基督，圣母玛丽亚，如来，玉帝，观世音菩萨，我到底喜欢上了个什么破人啊！

      　　很多很多年以后，大概六、七年之后的样子，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顾安均说，我不是装傻，我是真傻了。

      　　傻瓜才相信。

      　　他又说，很多事情我明白的太晚，是真傻了。

      　　我相信了，因为我是个傻瓜。

      　　我们两个都是傻瓜。

      　　还有秧子，小驴，虎子，秋儿，我们全都是傻瓜。

      　　25.遇到叔叔

      　　顾安均爷爷的葬礼计划在三天后举行......这些事情我不懂。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在医院遇到了大哥......和他的上司，那位传说中的‘顾总'。顾安均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他的这位‘叔叔'。

      　　"安均，父亲的事情我很难过。"

      　　顾安均没说话。

      　　"葬礼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让敬延去安排。"

      　　他还是没说话。

      　　"这位是......？"那个男人有些奸邪的目光挪到我身上，顾安均把我向他身后拉了一下。

      　　"我是......"我想说我是他同学，你以为我还能说什么。

      　　"这是我弟弟，季敬梓。"大哥非常恰当的打断了我，"敬梓，这是顾总，叫顾先生。"

      　　"顾先生。"

      　　"呵呵，原来是敬延的弟弟啊，真是一表人才啊！"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也从来没有人这么恶心的夸过我。

      　　"顾先生，我和顾安均还得回学校。"

      　　"哦，好，那我不送你们了。"

      　　事后，大哥说，从小到大，这句话是我说过的最机灵的一句话。

      　　我们回到学校，顾安均住的公寓里，我没有回寝室，只是打了个电话回去，接电话的是小驴......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听到他说......

      　　"敬梓啊，什么？你爷爷生病了？那你好好在家陪他两天。就这样，拜拜～"

      　　电话挂断，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还是过了很久很久......小驴已经成为了著名的驴董事长，不，是吕董事长，我们谈起美好的大学时光，谈起那时候谁最傻，谁最聪明。最傻的不是我，最聪明的不是秧子。

      　　虎子最傻是因为从头到尾他除了知道自己的老婆是秋儿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小驴最聪明是因为从头到尾他除了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之外，什么都知道。

      　　至于那天顾安均忽然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是因为他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遇到了小驴。顾安均一直记着那天小驴说的话。

      　　那天小驴拉着他的领子，说，"你顾安均爱喜欢谁不喜欢谁跟我吕亦奇没关系，但你他妈要是敢把我们兄弟四个害崩了，我就先把你崩了！"

      　　然后小驴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

      　　我才明白，我为小驴大老远给我买糖醋里脊的事情感动的那半天算是浪费了......因为他那时候跟本就在老地方门口。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我们都发现，很多事情都淡忘了，小驴说过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26.告别

      　　顾老爷爷的丧事，很快，也很平静的过去了。老人家生前的那一大堆股份，我不知道有多少，全数落到了顾安均手里。但是那个我忘了叫什么的公司却落在了那个顾总手里。听说，那位顾总对此相当满意。

      　　我在顾安均的公寓里住了两个星期，每天都去楼下的餐厅买糖醋里脊上来吃......我吃肉，他吃姜。两周过去，我胖了。

      　　最打击的是，回到寝室那天，虎子打开门，很阳光的问了我一句，"找谁？"

      　　我说，"我找季敬梓。"

      　　"镜子！你归队啦！"然后一个大大的拥抱，都是跟秋儿学的。

      　　"别闹了，别闹了！"小驴拿下一个耳机，"呦，伙食不错啊？"

      　　我嘿嘿的傻笑了两声。

      　　秧子不在。

      　　"回家了，去上托福课。"

      　　"什么时候回的？"

      　　"你走了几天，他就走了几天了。"

      　　"哦。"

      　　小驴把耳机重新戴好，声音巨大无比，我再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嗯，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此，寝室三缺一，这是暂时的，至少，我们都这样以为过。

      　　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秧子回来了，来参加考试，顺便办理跟出国有关的手续。

      　　他托福考了多高的分数，我没问，也不敢问。只知道有那么几所排名前十的美国的大学给他寄来了offer，我才意识到，秧子是比我大哥还牛的牛人。

      　　我和秧子当了两年同学，两年室友，睡了两年对床，当了一辈子兄弟。

      　　小驴说了，就算天塌下来，也得老老实实的给他当兄弟。

      　　秧子出国是从北京走的，离他家也近。送他上火车那天，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等攻克癌症了就回来。

      　　"你也怕癌症？"

      　　"怕，是个人谁不怕啊？"

      　　我点点头，心想也是，却注意到小驴别过头去，不再看我们，"哎，老师说很可能我们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癌症攻克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治不好，还能活着？"

      　　我看出他眼睛里隐隐的泪水，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们看着火车开出车站，才离开。

      　　我问小驴，秧子是不是得了癌了？

      　　小驴转过头冲我喊了一句，"你他妈就是癌！"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还是过了很久很久，秧子终于回来了，我问他攻克癌症了没？他笑而不答，俨然一派归国学者风范......那时他忽然很没风度的说了一句，"你他妈就是癌！"

      　　我就想了，我害怕癌症碍着谁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顾安均跟我说，没有结果的爱情就像癌症，还是恶性的，不把人折磨死就决不罢休。我反问他，"那我们是不是都得了癌症了？"

      　　他说，"我们没得癌症，我们在吸毒。"

      　　27.新同学

      　　那个暑假，遥远的雅典举办了题为‘欢迎回家'的奥运会。但是秧子却走了。大三开学的时候，我第一个回了寝室，打开门，看到秧子的床上什么都没有，心里也觉得空空的。想想他为了自己的理想飞向了美丽的美利坚合众国，应该为他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小驴是下午的火车，到学校的时候，晚饭时间都过去了。

      　　"暑假跟顾安均玩的挺好？"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没。"说起来，整个暑假，我也只和顾安均见过四次，并且集中在暑假开始的前四天。然后他说老师让他和师兄去上海做一个项目。再然后就失踪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

      　　小驴没事提这个破人干吗？

      　　"秧子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越洋长途，那是没事打着玩儿的吗？

      　　"email有没？"

      　　"没。"别以为说句外国话我就不懂，我连个邮箱都没申请，上哪儿收邮件去？

      　　"又犯病了？"

      　　"谁犯病了！"

      　　小驴没理我，自顾自收拾他的行李......然后，非常非常自然的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包......那个包包不大不小刚好能放一台笔记本电脑。我不傻。

      　　"驴......驴......驴......"

      　　"驴你个头啊！"小驴把包放在桌上，"挣了点钱，买的。"

      　　一万多块叫‘挣了点钱'，小驴变成大款啦～是后来我才知道，小驴不但用假期炒股的钱买了电脑，还帮我申请了邮箱和聊天软件的账号。电脑每天没日没夜的开着，秧子的头像一亮起来，他就跟看见什么似的招呼我过去。再后来，我知道了有种东西叫视频。

      　　第三个回寝室的人不是虎子。我第一眼看到这个瘦高个，大眼睛，一脸笑的男生的时候，真的吓得不轻。

      　　"我们寝，没，没违章电器。"

      　　还是小驴把我从门口拖开。

      　　"我是吕亦奇，那个是季敬梓，报个名儿吧你。"

      　　寝室无秧子，小驴称大王。

      　　"我是经济院的，经济院的，呵呵。"他笑着看了我一眼，"我姓梁，叫梁惟康。"他又对小驴笑了笑，"就是，梁启超的梁，丁惟鲁的惟，康有为的康。"

      　　"哦，你上辈子干‘公车上书'的吧？"小驴说完，这位梁惟康同学又‘呵呵'的笑起来，小驴没笑，我也没笑，因为我不知道这和‘公车上书'有什么关系。

      　　"我的床，是那边那张吧？"梁同学指指我床对面那张空床。

      　　"不行！"我大喊一声，不能让他霸占秧子的床，"我跟你换床！"

      　　他俩六只眼睛齐齐看向我，忘了说，梁同学带眼镜。我必需找个好借口......

      　　"我不习惯对床睡着不认识的人！"这个借口好吧......表现出了我对秧子的强烈思念，和对新来的梁同学的极度不满。

      　　然后小驴说......

      　　"换了床你也得对着他。"

      　　28.美国

      　　虽然我又丢人了，但是床还是要换的。于是，我睡了虎子的上铺，秧子原来的床铺，新来的梁同学睡到了小驴上铺。小驴显然不满意我固执的决定，但是我更固执。秧子这人我知道，要是他知道别人睡了他的床，会生气，而且会很生气。

      　　于是，虎子回到寝室的第一句话是......

      　　"镜子，你怎么睡在秧子床上？"

      　　他为什么没看到有人睡在我床上呢？

      　　这位新来的梁同学，我们暂且这样称呼他，是经济院03级在读生，之所以会来到我们寝室，是因为......他目前和我们02级的一样念大三，他跳级了。

      　　他比我和虎子都小，所以很客气的叫我一声‘季哥'，但是他比小驴大。

      　　所以每次他叫小驴‘小吕'的时候，小驴都不理他。然后他干脆跟着我们叫‘小驴'......结果是挨了小驴一顿拳头。

      　　有个事实是这样的，小驴的体育选修一直都是跆拳道，而且目前罕逢敌手。

      　　寝室又变成了四个人。

      　　但是我很怀念秧子在的时候。

      　　开学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接到了顾安均的电话。电话是打到我手机上的，幸好是接听免费。电话的背景音很嘈杂，他大概还没有回来。

      　　"季镜子？"

      　　"嗯。"

      　　"我顾安均。"

      　　"嗯。"

      　　"你想我了吗？"

      　　"没有。"这是实话。

      　　"那你都想什么？"

      　　"想秧子。"

      　　三十秒的沉默，然后我听见他说，"明天我就去美国。"

      　　"哦。"

      　　电话一下子挂掉了。

      　　想拿美国威胁我......哼～去啊，去啊，有本事你去啊～

      　　我正躺在床上美滋滋的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打分......没有九十，也有八十五吧！

      　　然后宿舍门被钥匙打开，小驴抱着一摞书走进来，看了我一眼。

      　　"你在呀？"

      　　"嗯，你干吗去了？"

      　　"没什么，去图书馆借了点书。"他把书放在桌子上，"你心情不错啊？"

      　　"对了，顾安均参加的那个什么模拟项目，全国得奖了。"

      　　"哦。"得就得，有什么了不起？

      　　"明天他们去美国参赛。"

      　　什么......他不是存心气我才那么说的啊？我赶紧从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把手机翻出来，拨通了他的号码，响了很久才接通。

      　　"季镜子？"

      　　"嗯。"

      　　"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嗯。"

      　　"难受了吧？"

      　　"嗯。"

      　　"我一个星期就回来。"

      　　"嗯。"

      　　"到时候给你看奖杯啊～"

      　　"嗯。"

      　　"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嗯。"

      　　"那你说吧！"

      　　"看见秧子告诉他早点回来！"

      　　电话‘啪'的被挂断了......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他生什么气啊？

      　　29.巧克力

      　　一个星期之后，顾安均回来了。那天，连学校的网页上都写着‘热烈庆祝我校同学载誉归来'，声势之浩大，不言而喻。

      　　Stanford university，是秧子最后从一堆offer里选的学校，也是顾安均这次参加的比赛的承办学校。

      　　他们真的见面了，我没想到。

      　　那情景肯定催人泪下吧......一个喊着‘顾哥'，一个喊着‘杨哥'，然后两个人在人群中相认，一起说‘没想到能在这异国他乡见到你'......

      　　当我把这个设想告诉小驴和虎子时......虎子说，秧子肯定给咱顾哥助威来着！小驴说，这个假设太大胆了。

      　　我见到顾安均，是在他回来的那天傍晚。宿舍公寓楼下，他抱着一个篮球，穿着长袖的耐克运动衣，他的篮球鞋是新买的。他旁边......有个大纸袋。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个纸袋问他。

      　　他也不说话，把纸袋抱起来给我，我低头一看，满满一纸袋的巧克力啊......

      　　"谢谢啊～"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杨岫之让我给你们带的。"他说完转身就走，我有点生气了，他就没别的跟我说啊......不说就不说，不希罕......我的巧克力～

      　　我把巧克力放在小驴桌子上的时候，他正和虎子还有新来的梁同学一起看新上映的《加菲猫》，但巧克力的诱惑永远是无穷的。

      　　"呦，顾安均给的？"小驴歪过头，问了一句，又歪回去。

      　　"秧子给带的。"

      　　"秧哥还想着咱呐！"虎子两步冲过来，剥开一块巧克力就往嘴里塞，"外国货就是好吃。"

      　　"敬梓。"小驴掏出一个塑料袋，然后把那堆巧克力分出一半放到袋子里，"给顾安均送去。"

      　　"不去。"那么远......

      　　"让你去就去！"

      　　我被他们狠心的赶了出来，手里只有那个大塑料袋。到了顾安均房间门口，按下门铃，却没有人来开门。人不在？我拿出手机拨通号码，然后，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当下流行的40和弦铃声，挺好听的......

      　　等等，这是顾安均的手机啊......人不在，又没带手机，鬼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想就这样回寝室去，又想起小驴说的‘送不到就别回来！'，真是前有狼后又虎。

      　　好吧，我在这儿等他。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被迷昏了？当然不是，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放大的顾安均的脸......明明是一张那么帅的脸，怎么看起来就像显微镜下的阿米巴原虫呢？果然再好看的东西，也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你怎么睡我房间门口？"

      　　我摇头，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摇头，然后去掏手机看时间。

      　　"别掏了，现在十一点了，你来干吗？"

      　　对了，我把手边的塑料袋拿给他，"小驴让我给你拿来的。"

      　　他看了一眼，然后站起来打开门，"进来吧！"

      　　30.小插曲

      　　顾安均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比我们寝室还乱，真是不容易。我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到桌上摆着的一个泡面杯......他今天刚回来，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

      　　"你没吃饭？"

      　　"吃了。"

      　　"这个？"我指指那个还有半碗汤的红烧牛肉泡面杯。

      　　"你变聪明了。"

      　　我无语......地上还摆着他的行李，看来他回来之后还没有收拾东西，吃了个泡面就去找我，然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刚才去哪了？"

      　　"篮球馆啊。"他指指被他扔在床边的篮球袋，"我去找你的时候就抱着，你没看到？"

      　　看到了，但是忘了......

      　　"你来就是给我送那个？"

      　　"嗯。"

      　　"滚！"

      　　我二话没说，打开门就跑......行啊，他顾安均去了趟美国，脾气真见涨，不想看见我就直说......还让我滚，我滚给你看，不对，走给你看！

      　　这是夏天，晚上的风却很冷......尤其是吹到脸上，像刀子割着一样。我怎么好像感冒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流......

      　　公寓楼关门了，我没有地方可去，也不想回家。秧子不在了，他在美国，遥远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再也不可能拿着公寓楼的钥匙站在大厅里等我。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等我了。

      　　我转过身，却看到顾安均，在我身后。

      　　"敬梓。"

      　　我没说话，抹了抹脸上湿湿的什么。

      　　"对不起。"

      　　我该说‘没关系'，但是我没说出来。

      　　"我不想发脾气的。"

      　　谁想？我还不想哭呢，不是也没忍住么？

      　　"别哭了。"

      　　"嗯。"

      　　公寓楼外面没有人，四周很静，校园里的路灯都熄了，能看到星星。顾安均摸着我的头，笑起来的样子还像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那么好看。

      　　他说，敬梓，我现在就剩下你了，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点头。他说，敬梓，你说你想杨岫之，我心里难受。我点头。他说，敬梓，你喜欢我吧？我点头。他说，敬梓，他们让我去美国留学，我舍不得你，我不去。我点头。

      　　他说，敬梓，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我点头。

      　　然后我说，"顾安均，你去美国吧。"

      　　我还以为他会生气。我说想让他去美国，是因为我不希望他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机会。就像当初大哥也差点不肯去悉尼一样。虽然我笨，但是这个道理我懂。

      　　就算我是傻瓜也是懂事的傻瓜。

      　　况且，我喜欢顾安均，非常非常的喜欢。

      　　31.自习

      　　大学三年级，大家对未来已经开始或多或少的打算。虎子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学习，为的就是可以拿到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名额，和他的‘七月秋'多厮守几年。小驴非常频繁的出入图书馆，起初是自己一个人，后来开始和梁同学‘出双入对'，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什么‘盘整'‘反弹'‘潜力股'......

      　　"我说梁子，你上次给我说的那支成长股，我看不成。"

      　　"哎呀，小吕，我也就是给你建议一下，建议一下。"

      　　"我就觉得......"

      　　后面说的乱七八糟，我跟本一点都听不懂了。老师上课时经常说，听不懂的就记不住。

      　　所以我也记不住。

      　　而我，每天早上被顾安均揪起来上自习，从早一直到晚。

      　　他努力攻克英语，我努力睡觉。

      　　"季镜子！"他压低声音，第不知道多少次把我叫醒，"累了就回去吧。"

      　　"嗯？"我揉揉眼睛，看清楚他的脸，他戴着那副只有学习时才戴的金丝框眼镜，看起来也很累的样子，"没事，看书，看书......"我随手抄起一本书翻了起来，上面写的什么，‘社会学作为对现代性突出矛盾的回应出现于19世纪'......这是什么啊，怎么一点都看不懂。

      　　"同学，能不能把我的书还给我？"

      　　丢人，拿错书了......

      　　顾安均无奈的摇头，然后三两下收拾了参考书，拖着我就往外走......果然他也嫌我丢人了。他把我带到图书馆外面的空地上，秋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凉。

      　　"几点了？"我问他。

      　　"三点。"

      　　"我饿了。"

      　　"我们去吃糖醋里脊。"

      　　他说着把书包背好，然后很自然的牵上我的手。他的手暖暖的，摸上去很舒服......我摸摸，再摸摸，再摸摸......就在我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忽然使劲抓住我的手，打篮球的人手劲了得，我吃痛的叫出来，他才松了松。"不老实......"

      　　"我......"我怎么不老实了，又不是女生，那么小气干吗......这是我原先想说的。

      　　我没说。

      　　因为我看到一个人远远的看着我们，我们停下脚步，他越走越近，直到站在我们面前。顾安均渐渐的放开我的手，我感觉到那只手无力又自然的耷到大腿上。

      　　不仅手没有力气，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那个人是我大哥。

      　　他说，"敬梓，跟我回家，现在。"

      　　32.聊天记录

      　　大哥什么时候连车都开上了，我不知道，最近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开车从学校到家，只要25分钟，比公交车快很多。进屋之后，我闻到了砂锅炖鸡的味道。爷爷并不知道我会回家，我想大哥也没有想到，因为我看见他手里提着给我换洗的衣服。

      　　"敬梓怎么回来啦？不是让你哥给你送东西去了吗？"

      　　"爷爷，敬梓说这几天学习太累了，想回来休息休息。"

      　　"哦，回来好，回来好。"爷爷念叨着，"别累着。"

      　　我什么都没说。

      　　大哥把我拽进我房间，门被紧紧的关上。

      　　"说，你们俩怎么回事？"

      　　"没怎么。"

      　　"你爱上他了？"

      　　我没答话，我不知道。

      　　"从小到大，你都没对我说过谎话。"

      　　"没说过。"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也知道......"大哥说不下去了，他靠在字台上，我只看见他新买的名牌皮鞋，不敢抬头看他，"你先好好想想，晚上我再跟你谈。"

      　　我好好想想......有什么需要想的吗？我们俩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他喜欢我，然后我说我喜欢他，再然后他说他非常非常喜欢我。

      　　非常非常喜欢，是不是到了爱的程度......我也不知道。让我再怎么想，我也想不明白......

      　　我本来就笨，就别让我想了。

      　　桌上的电脑开着，看来大哥在去接我之前都还在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开了小驴给我注册的聊天软件。

      　　现在是下午4点二十五分。

      　　中国和美国加利福尼亚相差16个小时......

      　　我没想到秧子会在线。

      　　镜子 16:26:59你那儿几点？

      　　两分钟后他才回复。

      　　癌症病患16:29:02你怎么冒出来了？

      　　癌症病患16:29:26凌晨一点。

      　　镜子 16:29:28哦。

      　　镜子 16:29:49不对，应该是半夜12点吧？你这个怎么显示的北京时间？

      　　癌症病患16:30:11

      　　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夏令时？不懂就别丢人！我自己的电脑，想显示阿拉伯时间也行。

      　　镜子16:30:14哦，

      　　癌症病患16:30:49最近怎么样？

      　　镜子 16:30:53嗯。

      　　癌症病患16:31:04季敬梓，你又怎么了？

      　　镜子 16:31:07嗯？

      　　癌症病患16:31:22开视频，让我看看你。

      　　镜子 16:31:36我在家，小驴不在。

      　　癌症病患16:31:53我看的是你，又不是他！

      　　镜子 16:32:00我不会开。

      　　癌症病患16:32:14= =//

      　　镜子 16:32:19秧子。

      　　癌症病患16:32:30我在呢。

      　　镜子 16:32:56非常非常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有区别吗？

      　　癌症病患16:33:05有，干吗问我？

      　　镜子 16:33:08哦。

      　　癌症病患16:33:19我问你干吗问我。

      　　镜子 16:33:29你聪明呗，美国都去了。

      　　癌症病患16:33:46你以为我来美国是为这个？

      　　镜子 16:34:05什么意思啊？

      　　癌症病患16:34:22算了。你怎么今天回家了？

      　　镜子 16:34:38秧子，我非常非常喜欢顾安均，算爱他吗？

      　　过了大概几分钟......

      　　癌症病患16:39:10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一个人，我爱他。

      　　癌症病患16:40:40季敬梓

      　　癌症病患16:40:53季敬梓......

      　　癌症病患16:41:03出来出来，你跑哪儿去啦？

      　　癌症病患16:41:19喂。

      　　癌症病患16:41:47敬梓！！！！

      　　33.分手

      　　我一直没有回复，是因为我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顾安均打来的，不用猜也知道。他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了......最近天气多变，容易伤风，我怎么忘了告诉他？

      　　"敬梓。"

      　　"嗯。"

      　　"你在家吗？"

      　　"嗯。"

      　　"你大哥有没有打你？"

      　　"没有。"

      　　"他骂你了吗？"

      　　"也没有。"

      　　三十秒的沉默，我先开口，"顾安均，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是吗？"

      　　"嗯。"

      　　"太好了。"

      　　"嗯。"

      　　"刚好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

      　　"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你。"

      　　"是吗？"

      　　"嗯。"

      　　"但是我知道我是不是爱你。"

      　　"那你告诉我吧。"

      　　三十秒的沉默，不对，我觉得不止三十秒......

      　　然后他说，

      　　"季敬梓，我喜欢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再然后他说，

      　　"但是我不爱你，我们分手吧。"

      　　电话没有挂断，但我们什么都不再说......当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镜子16:46:56秧子。

      　　癌症病患16:47:17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下了呢

      　　镜子16:47:31秧子，我爱上他了。

      　　癌症病患16:47:38你怎么知道！！！！！！

      　　镜子16:47:48因为刚才他说我们分手吧

      　　镜子16:48:12听到之后，我就哭了。

      　　镜子16:48:26如果我不爱他，就不会哭吧？

      　　如果我不爱他......我肯定不会哭的，我不是爱哭的人。

      　　我知道顾安均也哭了。

      　　他说他不爱我，那他干吗要哭呢？

      　　大哥重新走进我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钟......我从来不对他说谎。

      　　我说，"大哥，我想明白了，我是爱上他了。"

      　　但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说过，很多事情我都明白的太晚了。

      　　那时候的电脑屏幕上，我和秧子的聊天窗口开着。

      　　那上面满满的，都是我的名字。

      　　34.住院

      　　我回到学校，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没有课的下午，但是寝室里只有梁同学一个人在。他和我打招呼，我没理他，那时候我猜我的脸一定难看的可以。

      　　床上有一张字条，是小驴的手笔，写着一句话，‘秀枝都告诉我了'，小驴真贴心。

      　　我躺到床上，手机放在离耳朵最近的位置。

      　　我跟顾安均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他，他生气了。我怎么忘了，他说过，他现在就剩下我了，他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一定像上次赶我走一样，他不想发脾气的。

      　　所以我等着他回来说‘敬梓，对不起，我不想发脾气的'我一定会原谅他。我那么笨，我连他对我的好都记不得，又怎么会记得他对我的坏？

      　　那我还是哭吧......我哭了，他就会来跟我说‘敬梓，别哭了。'

      　　"敬梓，敬梓！"

      　　"小驴。"

      　　"你怎么了？"

      　　"我难受。"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

      　　"虎子！"小驴大喊了一声，"发烧了，抬走！"

      　　虎子笨手笨脚的，我被折腾得够呛......生病的时候没有昏迷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格外的清醒，所以我知道是虎子和梁同学把我从床上抬下来，是小驴忙着给校医院打电话，他怎么不知道只要给顾安均打个电话就行了。

      　　让他别总生我气，也别总惹我生气。

      　　然后，我终于如愿以偿的睡着了。

      　　浅睡眠时的梦境异常真实，我梦见顾安均来医院看我，坐在我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拉着我的手。我知道那是他的手，虽然我只牵过一次。他的手很暖，很想摸摸......但是我不敢，这是在做梦，一动就醒了。

      　　我不傻，所以我不想醒过来。

      　　但我还是醒了，第一个看见的是虎子，他趴在病床上睡得正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整，肚子饿了......

      　　"小祖宗，你总算醒了！"小驴推开病房门，看到坐起来的我，他手上拿着的是......

      　　"糖醋里脊？"

      　　"你果然正常了。"

      　　小驴这句话太打击人了......我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糖醋里脊真是美味无比啊美味无比～

      　　"虎子，醒醒！"小驴把虎子叫醒，虎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你醒啦？"

      　　我点点头，他居然趴下打算接着睡......小驴一个拳头打在他脑袋上，"回去睡！"

      　　虎子嗯了两声，就走了......

      　　单细胞。

      　　"你这个标准蛋白，自己生病了不知道啊？"

      　　标准蛋白就是标准的笨蛋加白痴。我没说话，接着吃。

      　　"昨天晚上你烧三十九度多，你知道人体正常体温是多少吧？"

      　　知道......刚学的，三十六点七度。我不理他，接着吃。

      　　"敬梓，你跟顾安均......"

      　　"小驴！"我大声的打断了他，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嘴里嚼着一半的东西也咽不下去。

      　　"你怎么了！"

      　　小驴拿来纸巾塞到我手上，我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抹了个干干净净。

      　　我骗他了，我骗了我兄弟小驴。

      　　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吃到姜了。"

      　　然后他说，"敬梓，这家的糖醋里脊从来不放姜。"

      　　35.煎熬

      　　虎子说，镜子啊，早知道秧子走了给你难受成这样，我挡飞机去也得把他拦下来啊！小驴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这是过日子，不是讲故事。梁同学说，能分到感情这么深厚的寝室，我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大哥说，这样对你们都好。爷爷说，敬梓啊，人这辈子要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你总这么闹腾，啥时候到个头啊？

      　　其实，我的生活很安稳，上课下课，实验实习......除了我一直在等着顾安均跟我道歉以外，一切正常。

      　　但我甚至都没有再遇见过他。

      　　大三上半就快结束了，他还是没有打来电话。

      　　我忽然想，他是不是已经去美国了！

      　　于是我问了小驴。

      　　"没有他打算出国的消息。"

      　　"你确定？"

      　　"秋儿确定。"

      　　但是，为什么我见都见不到他一面？

      　　这样的状况维持到期末，期末草草结束，没有任何感想......

      　　大年三十那天，我接到了秧子电话。他一个人在遥远的加利福尼亚过年，如果可以，我真想去陪他。但我知道这不可能。

      　　给小驴和虎子还有梁同学打了电话之后。

      　　我又想起他。

      　　今天是他生日，我还记得。

      　　"喂，顾安均。"

      　　"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找安均什么事？"是谁，我知道，你也知道。

      　　"我是季敬梓，你让他接电话。"

      　　我从来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

      　　"我说过他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改天再说吧！"

      　　"他妈的死女人！我找顾安均你管的着吗！"我大声的骂回去，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骂女人。没关系，换成是别人，肯定骂的更凶。

      　　然后我听见电话里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我听不清，但是我听到蓝景和说‘安均，不是他，你别动！'最后，电话终于落到他手里。

      　　我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和一年前一样。但他的声音比一年前还要绝望和痛苦，我能听的出来。他喝酒了，而且喝了很多酒。

      　　他说，"敬梓，我想你，你快来。"

      　　36.重聚

      　　我不知道顾安均家住在哪儿。

      　　所以我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想好去什么地方。大哥叫住我，他问我去哪儿。

      　　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这是他家的地址。"大哥把一张字条交给我，又给了我一个袋子，"爷爷说，去看望一个人过年的同学，总要带些东西。"

      　　我接过袋子，点点头。

      　　"如果太晚，不要一个人回来，我去接你。"

      　　顾安均家住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社区，我曾经来过这里，却从没想过这是顾安均的家。我按响门铃的时候，听到里面跌跌撞撞的声音，我知道蓝景和已经走了。

      　　"你看到门铃了？"他问我，说完这句话就一下扑到我身上，他已经站不稳了。我把他扶到客厅的沙发上......才有空看了看周围。

      　　奢侈。

      　　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很寂寞。

      　　"敬梓......"我还能听到他不停的叫我。茶几上放着一堆空啤酒罐，几个菜，还有一个欧式蛋糕。我翻出来一个大垃圾袋，把这些东西全都塞进去。然后丢到了电梯门口。

      　　死女人。

      　　爷爷给我带的东西，是保温着的小排骨，一大盒饺子，一盒丸子白菜。

      　　我把顾安均拖到大概是他房间的一个房间里，扔到床上，然后一头扎进厨房。他实在是太重了......厨房里有米有面，蔬菜水果一应俱全，真是我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我会做饭，当然会，我爷爷那么厉害。

      　　当我把一桌子我爱吃的菜摆到桌子上，拿来解酒的白醋往顾安均嘴里灌时，我只担心他醒了之后会问我为什么在这儿。

      　　我怕了，我被他赶怕了。

      　　然后他被我灌醒了，虽然精神还比较恍惚。

      　　"季镜子？"

      　　"嗯。"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你来了？"

      　　"嗯。"不然他见的是鬼啊？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条。

      　　"我喝多了。"

      　　"嗯。"把小排骨挟到他碗里。

      　　"现在还有点晕。"

      　　"嗯。"再把热好的饺子给他分了一盘。

      　　"你来给我过生日了吗？"

      　　"嗯。"把白菜丸子里的丸子挟给他，白菜拨给我。

      　　"今年没有三十，今天是二十九。"

      　　打击......本年度最沉重的打击。他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这么清楚？

      　　"我说是三十，就是三十！"我大怒，他呵呵的笑。

      　　他吃了一块小排骨，然后说，敬梓，我错了。我点头。他又喝了一大口汤，然后说，敬梓，我让你难受了，其实我更难受。我点头。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又塞进去一个丸子，然后说，敬梓，我说完那些该死的话之后，到现在没睡过一个好觉。我点头。他吃了两个饺子，又挟了几筷子桌上的菜，然后说，敬梓，我每天都想你，想的不行了，就偷偷去看你，还怕你看见。我点头。

      　　再然后，他把碗里的汤都喝下去，又把饺子全吃了，面条也全都吃进肚里，又吃了四个丸子......他说......

      　　"咱爷爷这厨艺，退步了啊！"

      　　对，因为有一多半菜都是我做的。

      　　再再然后，他说，"敬梓，我不懂什么叫爱。"

      　　我知道，我也不懂。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

      　　我怕了，我怕他说他不爱我，怕他让我走......"你别说！"我大声的打断他，双手捂着耳朵。

      　　他把我的手轻轻的放下来，"我没你不行，你说这是爱吗？"

      　　37.大年初一

      　　那天我没回家。

      　　别误会，放着那么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自己住在这么大又这么乱的房子里，谁也不会忍心......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做扫除，大年初一的凌晨四点才完工。

      　　顾安均的家终于焕然一新。

      　　他完全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没叫醒我，只是坐在我旁边，拉着我的手......就像我发烧那天梦到的一样。

      　　我醒了以后，给他讲起那天的梦。

      　　他说，"我在医院做了一个晚上，可不是做梦。"

      　　哦，原来那是真的。

      　　"敬梓，今天过年。"他说。

      　　"嗯，新年快乐啊～"

      　　"敬梓，咱们重新开始，重新在一起吧？"

      　　"顾安均，我觉得咱们现在这样，挺好。"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

      　　这样多好啊......他会担心我生病，跑来医院看我，我会担心他一个人在家，跑来给他收拾房间。他喝酒喝多了，我就给他灌白醋。我记不得的事情，他会提醒我。周末的时候大家约出来吃个饭，打打球。平时在学校见到了，打个招呼，开个玩笑。

      　　如果他再去美国参加比赛，可以替我见见秧子，给我捎点巧克力。如果他去了美国不回来了，可以像和秧子一样，聊聊天，视视频......

      　　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就不会分开。如果我不爱他，也不怕他不爱我。如果我不喜欢他，就不会怕他不喜欢我。如果我不去找他，也不会被他赶......

      　　嗯，我承认，我怕了，我真怕了。

      　　我怕他跟我在一块儿了，什么时候后悔了，又说‘敬梓，我不爱你，我们分手吧。'

      　　我怕他后悔。

      　　我不值那么多。

      　　然后，顾安均问我，"你知道我有多少钱吗？"

      　　"给你洗衣服的时候 ，你口袋里一共有八十七块四毛，我给你放桌子上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我看见他放在书房的字台上的那张合同了。我不傻，就算我笨得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我也知道可以给小驴打电话。大年三十的电话，打了好几遍才打通。

      　　小驴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小驴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他先给我讲了公司法关于上市公司的注册资本的规定问题。然后告诉我这不是关键。然后又给我讲了顾安均他爷爷这个公司的经营状况和业界地位。然后说这也不是重点......在拐弯抹角了半个多小时后。小驴说‘我累了，睡觉吧，晚安啊！'

      　　在我大怒之下，他才说......"顾安均手里的股票，市价大概一两千个亿吧！"

      　　数一辈子都数不完的钱。

      　　顾安均说，"我都不要了。"

      　　38.永远不在一起

      　　如果是在童话里，顾安均应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高超的经商天分，像个超人一样从心怀鬼胎的邪恶叔叔手里抢下自己爷爷苦心经营的公司的经营权。然后成为新一代的亿万富翁，进入福布斯富翁排行榜，并且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再然后冲破层层阻碍和他心爱的男人--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白头到老。最好再捡个孤儿当自己的孩子养大，而且孩子还越长越像我们当中的某一个......当然这纯属偶然。

      　　但可惜，曾经有位哲人对我说过，这是过日子，不是讲故事。

      　　这位哲人叫小驴。

      　　顾安均说，他就是凡人一个，他守不住那么多......

      　　开始的时候他想守住爷爷，但是爷爷死了。后来他想守住我，但是邪恶的叔叔找他要钱，他舍不得给。再后来他想，那就干脆守住钱吧......

      　　他真庸俗。

      　　"但是我没你不行。"他说，我点头，所以他就跟他叔叔签了那份转让股份的合同？我不明白了......我季敬梓和钱相冲吗？我本来想问他，但是没问出口，因为他说......

      　　"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就剩下你了。"

      　　"嗯。"

      　　"敬梓，我听你的。"

      　　"嗯。"

      　　"你说这样好，那就这样好。"

      　　"嗯。"

      　　"那我们就不重新开始，也不重新在一起。"

      　　他难受，我看出来了。我点头，"嗯。咱俩一直也不重新开始，永远都不在一起。"

      　　他小声的‘嗯'了一声。

      　　然后我说，"但是你得保证只喜欢我一个人，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本来想问他意见的，但是那句‘行吗？'又被哽在嗓子里，出不来了。因为顾安均忽然紧紧的抱住我，他搂的我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听见他说，"我就喜欢你一个人，我以后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他同意了，我就不用问了。不过，我没让他连自己都不能喜欢啊......他要是真的连自己都不喜欢了可怎么办？那我就再多喜欢他一些，帮他补上吧。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他叔叔为了那钱说了多么恶毒，多么恐怖的话。秧子说，人承受不了那么多，所以才要选择，放弃是为了腾出手来，抓住那个最重要的。大哥说，顾董事长这次做的虽然过分了些，但这也不失为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他要是真敢对你下手，我绝不客气。小驴说，顾安均看的够清楚。

      　　我没一句听懂的。

      　　当时我还是害怕。我害怕他什么时候后悔了，没要那两千亿，而是选了一个永远慢半拍的笨蛋......到时候他要是再想换回来，我估计他叔叔肯定不答应。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顾安均跟我说，当时他也害怕啊......我问他怕什么，是不是也怕自己后悔。他说不是，他说怕我有一天要是不要他了，他那两千亿就白花了。

      　　我真是有价值啊有价值～

      　　39.学生生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做的噩梦都是顾安均拿着好几箱钱，告诉我他拿我把那两千亿换回来了。醒过来的时候把噩梦告诉小驴，小驴说‘两千亿不是几个箱子就能装下的，你放心。'我只能无语。

      　　大三下半年，同学们打算考研打算保研的都差不多决定了......虎子成绩突飞猛进，继续保持的话保送本校没什么问题。小驴成绩竟然排在年级前十位......我以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保送去科学院都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他不想念了。

      　　顾安均去美国的事情，他没有再提起过，只说有几家公司出的薪水够高，明年就去做实习生，实习期间的工资和补助比别人当了正式员工都高。

      　　我一直知道他很厉害。

      　　唯一没有着落的人是我。大哥说，他帮我在他们公司某个职，我不愿意。小驴说，创业带上我，就算拖累他，他也认了，我坚决反对。虎子说，考研吧！打死我也考不上。顾安均说，没事，我养的起。

      　　我手脚并用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嗯......顾安均的叔叔拿到那份股权之后，一跃成为那家集团公司的最大股东。我一直在诅咒他公司倒闭，就算会让大哥失业也在所不惜，但事实是，公司非但经营顺利，生意还蒸蒸日上。按小驴的话说‘股价一路看涨'。

      　　我也有一种自己身价飙升的感觉。

      　　但是为什么我连一家实习单位都找不到......

      　　"现在找工作，除了卖东西就是卖东西，不卖东西就是卖自己......"这是小驴说的。

      　　大三下半年，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课也还是要上的。我和顾安均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生病了他会来照顾我，心烦不开心会来陪我说话，我会偶尔去他的酒店式学生公寓跟他一起吃个糖醋里脊，顺便收拾一下他永远不整齐的房间。

      　　话说我们寝室比他的房间乱多了，我从来没管过。

      　　但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们只是经常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把可以一起上的公共课选在一起，周末一起回家......我回我家，他回他家。

      　　不用质疑，我们一直也没有在一起。

      　　到了大四的时候，顾安均开始了实习，能一起吃饭的机会变少了，课也没的上了，自习也不用上了，回家的频率也变低了。

      　　再然后，那家公司正式录用他了，那时候他还没有毕业。

      　　他告诉我说，"敬梓，公司派我去外地常驻。"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毕业呢......

[楼主]  [3楼]  作者:的诗 发表时间: 2009/01/09 10:44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　40.离家

      　　顾安均把公司的通知拿给我看之前，我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但是那张通知上明明写的那么清楚。薪金，待遇，职位，发展前景......没有一个不让我满意。不对，我满不满意也没什么意义。

      　　顾安均说，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我才不会说。

      　　他说，我不想一个人去一个不认识的地方，你说让我留下，我才能说服自己。

      　　我不说，不管我有多想让他留下，我都不会说出来。

      　　"敬梓，和我一起被派驻的还有蓝景和。"

      　　"不许去！"我怎么喊出来了......

      　　冲动是魔鬼啊......

      　　但是结果，顾安均还是接受了派驻。一切都很满意，没有不去的道理。

      　　唯一的遗憾是蓝景和也去。

      　　用来弥补这个遗憾的是......

      　　我也去。

      　　顾安均是个大骗子......他早就说服公司跟我签约，然后一起派驻出去，连合同都准备好了，就等我签字。至于他是怎么说服公司的，我问了，他不说。

      　　直到我看到那份合同......

      　　上面写着：为解决优秀员工派驻期间配偶工作问题......

      　　我喷血不止。

      　　爷爷是个明理的老人，他说，敬梓啊，人家肯带着咱，咱可不能给人家丢脸！我点头。爷爷又说，多跟人家安均学着点，多照顾人家，给人家做做家务。我狂汗不止。爷爷说，两个人住在一起，就要相互忍让，相互照顾，相互扶持......我忍无可忍。

      　　"爷爷！就算那上面说我是配偶，您也别一副嫁孙子的样子成不成啊！"

      　　然后大哥怒斥，"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我......我......我苦啊......

      　　但大哥后面一句话，才是对我最大的打击，他说，"你们还小，有些事，做不得，做不得！"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41.再次分别

      　　虎子说，我早就说顾哥仁义吧，把镜子的工作就这么给解决了。梁同学说，真是深厚的友谊，深厚啊，深厚......小驴说，你要跟人家走就走吧，但是走到哪儿也别忘了咱兄弟。

      　　秧子说，异地他乡的，你好好的就行。

      　　我忘了告诉秧子我要去的地方是他老家。

      　　手续办的很快，行李不多，也很快就收拾好了，不用的东西被大哥运回家，要带走的其实也只有两个小包。上火车的那天，小驴送我到顾安均公寓楼下。虎子想来，小驴没让，说怕他哭得太难看......

      　　顾安均几乎空着手站在楼下等我们。

      　　"你不去啦？"我问他。

      　　"去啊！"他说。

      　　"行李呢？"

      　　"不就在我前面站着呢么？"

      　　在他前面站着的明明是我......

      　　"顾安均，敬梓可就托付给你了。"小驴真是够哥们儿......感动。

      　　"放心吧！"顾安均拍了一下我的头，"多谢你们照顾他这么久啊！"

      　　"别客气了！"小驴说着递给顾安均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使用说明收好啊，要是他给你惹了什么麻烦，可跟我们没关系！"

      　　拿我当大型电器啊？这是什么兄弟啊......

      　　然后，我们一起到了火车站，上了火车，就像那天我们一起送秧子一样，车开了，小驴才走。

      　　我和秧子坐的是同一个车次。同一个发车时间，但是已经相隔了一年多了。

      　　我又想起来送秧子的那天，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他攻克了癌症没有。如果他攻克了癌症，回来了，肯定也会先回家的吧......我肯定会比小驴和虎子先见到他。

      　　小驴说，让我好好工作，别给他们丢人。我点头。

      　　小驴说，那边儿没有带姜的糖醋里脊，让我别太挑了。我点头。

      　　小驴说，等毕业了，他自己的事情安顿好了，就去看我。我点头。

      　　然后小驴说，"我也想去岫之长大的地方看看。"

      　　我知道他说的是‘岫之'，不是‘秀枝'。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虎子都成了当爹的人，整天给我们念叨秋儿多么多么的不温柔不体贴，是个标准的悍妇。我一直单身，顾安均也一直单身，秧子身边美女如云却始终守身如玉。

      　　我们都留在了这个‘岫之长大的地方'。

      　　只有小驴不在。

      　　42.番外之入学

      　　大一开学的时候，吕亦奇同学是寝室四个同学中最早到学校的。他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收拾自己的床铺、字台、还有衣柜。又把地面和阳台都打扫了一遍，然后感叹了一下......真是整洁啊整洁～

      　　然后门被敲响了，打开门进来的不是同学，而是宿管姐姐。

      　　"哎呀，真干净～"姐姐显然喜欢这个勤快的大一男生，更何况还是一个斯文又帅气的大一男生，"我带他们来给你们寝室安电话。"

      　　"哎，谢谢老师！"我们斯文又帅气，外加亲和力一百分的吕亦奇同学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笑的宿管姐姐心花怒放。

      　　"什么老师啊～我是下面的楼管～"

      　　"哦～宿管姐姐啊～"

      　　从此，八号公寓楼的宿管小李，年芳三十，决定每年给这个寝室卫生评优。

      　　小驴语录：嘴甜不吃亏。

      　　第二个到寝室的是杨岫之同学，他带了一个大行李包，进屋之后，就很有礼貌的和我们小吕同学打招呼。

      　　"同学你好，我叫杨岫之。"

      　　"吕亦奇。"

      　　所以，秀枝是小驴在学校里第一个认识的人......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就是个看起来这么顺眼的人，真是走运啊走运～小驴当时是这么想的。

      　　"岫之，你家哪儿的啊？"

      　　"我天津的，就是有狗不理那地方。"

      　　"哦，我绍兴的。"

      　　"呦，出才子啊～"

      　　"什么才子啊，都是师爷。"

      　　然后两个人笑了起来，宿管姐姐也一起呵呵的笑。

      　　"对了，我带了点特产。"岫之同学从包里掏出了几根小包装的大麻花，先递给了小驴一个，然后又走到了宿管姐姐跟前，"您是亦奇的姐姐吧？来根麻花尝尝吧！"

      　　宿管姐姐心里的花开的更艳了～赶紧解释，"我是你们楼下的宿管，带这个师傅给你们按电话的～"

      　　"哦，是老师啊，真是不好意思。"岫之同学还是把他的特产交到了宿管姐姐手里，又转向那位按电话的修理工，"师傅，这个给您的，辛苦您了啊～"

      　　师傅抬起头憨厚的一笑，从此，后勤部门负责公寓楼一号到八号维修工作的老赵，年近五十，决定以后给这个寝室修理桌椅灯管都不收钱。

      　　秀枝语录：我们要尊重劳动人民，越不被人尊重的，就要越尊重。

      　　第三个到寝室的是季敬梓同学，他身后还跟着邻居狗子一家。岫之同学赶紧帮忙接过了他带来的行李包......两只手满了，还不够，小吕同学又来帮忙。他们想，这位同学家一定很远。

      　　我们可爱的敬梓同学看到了正安装电话的赵师傅，又看到了旁边的李姐姐，然后指着桌子问，"这是谁的桌子啊？"

      　　"哦，我的。"小驴说。

      　　"真好～你爷爷还给你安了个电话......我让我爷爷也打这个电话行吗？"

      　　黑线......整个宿舍都布满了黑线。

      　　"同学，这是寝室电话，公用的。"宿管姐姐赶紧开口，"这位是咱们后勤负责维修的赵师傅，我是咱们八号楼的宿管。"

      　　"哦。"敬梓揉了揉头发，"宿管阿姨好！"

      　　从此......八号楼的宿管小李，虚岁三十，生日还没过，决定不管这个寝室打扫的多干净，都永远评差。后勤部门的维修工老赵，四十六岁，决定以后这个寝室不管修桌子、椅子还是灯管、玻璃，都按最高标准的两倍收钱。

      　　镜子语录：这学校太黑了。

      　　43.新生活

      　　下火车的时候是一大早，我还没有睡醒，就被顾安均拖下了火车......有人接站。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接站是好事，这个人我们认识就更是好事。

      　　除非这个人是蓝景和。

      　　非常不幸，我猜中了。

      　　"安均，车在后面停车场。"她说着居然挎起了顾安均的胳膊，可恶啊可恶，"公司不是说让你们坐飞机过来吗？火车这么长时间，挺累的吧？"

      　　顾安均非常自然的绕开她的手，拽上了我的胳膊，疼......他干吗那么使劲啊？

      　　"没什么，十三个小时而已。"

      　　十三个小时还而已......我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谁不想坐飞机啊，要不是她蓝大小姐选择了空中交通工具，我用的着这么惨的坐火车受罪吗？不过，火车好，火车好，只要不跟死女人一起怎么都好。

      　　蓝大小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寒啊......

      　　然后，我们到了停车场门口，蓝景和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小轿车开到我们面前。"公司给你派来的车，安均。"死女人打开前后车门，让顾安均上车。他没说话，只是把我和行李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又坐进来。

      　　我想起爷爷嘱咐的‘对人要有礼貌'......于是，我非常有礼貌的开口说，"司机师傅贵姓？"

      　　那个司机没说话，但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他笑弯了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原谅我只会这样形容。但是他怎么不理我呢？

      　　于是我又问了一句，"师傅贵......"

      　　顾安均一把捂住我的嘴......他说，"安经理，您怎么亲自来了？"

      　　......又犯错误了。

      　　"今天刚好公司没事，顺便出来转转。"那位‘师傅'终于开口了，"你这位同学，挺有意思的。"

      　　"呵呵，安经理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

      　　再然后，蓝景和坐到了副驾驶位置，车开了。一路上的景色还不错，就是施工点有些多，路颠簸不平......忽然一个转弯，我整个人都靠到了顾安均身上，真是丢人啊丢人。刚想坐起来，顾安均拉住了我，"别动了，睡会儿吧。"

      　　我就不再动，反正我还困着呢......闭上眼睛之前，为什么我觉得后视镜里那双眼睛在看着我......错觉啊错觉。

      　　顾安均把我摇醒的时候，住的地方已经到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区，车停在一栋大约二十层的高楼门口。那位安经理下了车，我这才有机会仔细看了看这位安经理。比我高出一头半的身高，一身黑色西装，真是英俊潇洒，气宇不凡啊......跟他比起来，顾安均真是平凡啊平凡～

      　　"钥匙在景和那儿。"安经理说完，蓝景和就递过来一串钥匙，"这是公司给你的住房，安均，要是不满意再提。"

      　　"不会，不会，公司给我安排的已经太周到了。"顾安均很客气的从蓝景和手里接过钥匙，连一个手指头也没碰到，哼哼～

      　　话说回来，这个公寓应该不比顾安均在武汉的家差到哪儿去吧......享福了享福了～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安经理。"蓝景和非常优雅的点了一下头。

      　　"哦，行啊，也没你什么事了。"安经理说，"我就不送你了，回去给你舅舅和舅妈带个好。"

      　　蓝景和笑眯眯的答应着，又看了顾安均一眼，然后又不忘给了我一个白眼，再然后小跑了几步，拦下了小区门口的一辆出租车。

      　　"那我们也走吧！"安经理又说，他说的‘我们'是谁啊......"季敬梓同学是吗？"

      　　难道是说我？

      　　44.后悔

      　　原来，普通员工有普通员工的职工宿舍，高级员工才有高级员工的高档公寓。安经理的车门已经打开一半了。

      　　"安经理，敬梓的大哥和爷爷让我照顾他，他跟我住这里就可以了。"顾安均说完，又加了一句，"您不介意的话。"

      　　"哈哈，我当然不介意。"安经理只好又关上车门，"你们以前是同学，现在又是同事，感情好是好事。"他说完看了我一眼，"那我就回公司了，你们好好收拾收拾东西，休息一下，明天到公司再交待工作。"

      　　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顾安均看着那辆车开远了，才提起我的两个小包，又拉着我进电梯，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我没听清楚。电梯的楼层指示显示我们到了十六层，顾安均的新家就在这里。

      　　下了电梯，顾安均才说话。

      　　"我就不明白你哪点儿好了。"

      　　我哪点儿好？我哪点儿都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完了......顾安均后悔了，两千亿，把我拆成器官和组织卖了也挣不来那么多钱啊！

      　　"季敬梓。"

      　　"啊？"

      　　"你以后给我学机灵点儿！"

      　　又嫌我笨......我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早怎么不嫌？嫌我笨，非把我带来干吗？蓝景和聪明啊......人家蓝大小姐聪明啊，我一辈子也比不了！

      　　"快进来啊！"门已经打开了，我不想进去。

      　　"顾安均，要不你去跟你叔叔商量商量，能拿我换一千亿也行啊......"

      　　他好像被我说的一头雾水......

      　　"要不，五百亿？"

      　　"去！你哪儿值那么多钱啊！"说完一把把我拉了进去。

      　　我就想了，那我能值多少？现在顾安均原先那些股票还升值了呢......我贬值了，他亏大了。我正想着，就听见顾安均说......

      　　"跟我抢？他安凌轩也不想想自己拿不拿的出来两千亿～"

      　　安凌轩是谁？两千亿跟他有什么关系......

      　　过了很久很久......虎子和秋儿结婚的时候，小驴和秧子都来了，连梁同学都来了。那个时候，秧子回国已经有段时间了，在他老家--我和顾安均的第二故乡的一所不错的大学当了个不错的教授，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票子......

      　　小驴问顾安均和我怎么样了，顾安均说，‘我拿两千亿买了个古董，摆在家里，只许看，不许摸。'

      　　我跟古董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但是小驴就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拍拍顾安均的肩膀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那天，秧子喝了好多好多酒，白的。

      　　是小驴把他送回去的。

      　　第二天约好的聚会，秧子来了，小驴却没来，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45.工作

      　　很快我就知道，安凌轩是安经理的大名。我和顾安均到公司的时候，是上午八点三十分，还好没有堵车，公司位于市中心一栋写字楼的三十二层，电梯上升的速度让我觉得不适应。

      　　然后，电梯停了，嗯，我们看到了一扇大玻璃门，里面的墙壁上有一个由几个艺术化了的字母组成了图形，我知道那个叫logo。

      　　"顾先生吗？"前台的漂亮小姐走过来，一眼就认出了顾安均，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是的，我跟安经理约好了。"

      　　"安经理已经在等二位了。"

      　　然后我们到了像是会客厅的一个房间，里面挂着一些照片还有一些像是奖状之类的东西。安经理看到我们进来，非常亲切的走到我们面前。

      　　"来，坐吧！"

      　　谈话人主要是顾安均和安经理，谈话内容主要是关于我和顾安均工作职务的问题，当然，还会扯到一些别的。

      　　"安均和景和是高中同学？"

      　　"哦，是啊！"顾安均很自然的点头。

      　　"景和的舅舅曾经是我的老上司，景和进了我们公司以后经常和我提起你啊......"

      　　顾安均还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只是同学的话，她谈起你的频率也太多了......依我看，景和对你......"

      　　"安经理，我跟景和只是普通朋友。"顾安均说，我感觉到他看了我一眼，"您误会了。"

      　　"呵呵，误会了，误会了......"

      　　然后话题重新回到工作上。嗯，我简短的分析谈判结果是这样的，顾安均在技术开发部门工作，待遇参考公司聘请的博士。怎么说顾安均也是得过国际大奖的人。而我，在文秘部门工作，主要内容是接接电话，传传文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最后，安经理带我们去留了指纹。

      　　公司的玻璃大门，要验指纹才能打开的。

      　　我和顾安均要进的，是两扇不同的大门。

      　　"赵姐，这是季敬梓，新来你们秘书部，不会的教教他。"安经理亲自把我带到了秘书部部长那里，嗯，安经理也是个很亲切的人。

      　　"哦，敬梓啊，是跟那个顾先生一起过来的吧？"部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胖胖的，很和气，"没问题，就跟着我学吧！"

      　　什么顾先生，不就是个顾安均么......

      　　过了几天我才明白，叫顾先生是对的，因为大家都这样叫他。

      　　他是楼上开发部门中开发一部的部长，一个本科生，手底下竟然管着二十多个硕士博士......而且，他是现任部长中最年轻的一个，二十二岁，是公司钻石王老五排名榜第三位。

      　　排在第二位的是销售部的一个销售经理，据说刚刚二十六岁，就已经月收入近十万。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我认识的这位安总经理，二十八岁的归国经济学法学双博士，手上还有公司百分之四的股份。

      　　我知道这个之后，就想，那百分之四的股份，值多少钱......

      　　46.第一天

      　　我从一个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公司白领，虽然我的毕业论文还没有完成。第一天工作结束之后，我对秘书的工作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就是把什么部门需要的东西送到什么部门，再处理一些收发信件，接听电话的工作。

      　　我总结认为这就是打杂。

      　　顾安均的第一天工作却没有我这么顺利。

      　　我们应该是同个时间下班，我本来想和他一起回来，却得知他加班的消息。然后我就跑到超市买米买面，还有蔬菜水果，猪肉羊肉......天知道我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拖回来的。

      　　不过，没迷路已经是幸运。

      　　嗯，好吧，我承认，本来我是迷路了的......但是非常幸运的遇到了去同一家超市的安经理。这家超市就在公司所在的写字楼的一楼。于是我搭了便车。

      　　一路上从经史子集到诸子百家，再从世界贸易到韩朝关系，他都和我聊了个遍......

      　　当然我什么都没听懂，幸好路不远，很快我就到了。

      　　"谢谢安经理。"我小声的说完这句话，抱着我的一堆东西就打算上楼。但是这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却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不请我上去坐坐？"

      　　"这又不是我家。"我想也没想就说出来。

      　　他呵呵的笑了两声，"如果顾安均在，他肯定会请我上去坐。"

      　　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如果顾安均在的话，也一定会请他上司上楼去坐的，"那好吧，我就替他请你上来坐坐。"

      　　我忘了应该用‘您'......后悔啊后悔。

      　　但是我更后悔的事情接下来才发生，电梯停到了十六层，我发现我没有钥匙。

      　　安经理像是从来没听过笑话一样，止不住的大笑起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问我，"你打算请我坐在哪儿呢？"

      　　请你坐楼梯呗！当然我没这样说。

      　　"要不，您先回车里坐会儿，等顾安均回来了，就有钥匙了。"

      　　他又是一阵笑，我有那么好笑吗？

      　　"算了，你把东西放下，跟我回公司找他拿钥匙，然后再请我到屋里坐，怎么样？"

      　　这个提议公平合理，还不错，于是我点了点头。

      　　但是刚刚打算乘电梯回一楼，电梯门开了，顾安均回来了。

      　　"安经理怎么也在？"他问。

      　　我点头，‘嗯'了一声。

      　　"敬梓请我上来坐，但是没带钥匙。"

      　　顾安均打开门，"那安经理请进吧。"

      　　"我想我还是回家吧。"安经理看了看我提着的食品袋，"你们先吃饭，我就不打扰了。"

      　　然后，我们都说了‘安经理再见'。

      　　47.糖醋里脊

      　　顾安均又不高兴了，这次我看出来了，因为他把文件包重重的扔在沙发上，外面那么多东西，都是我一个人一袋一袋提进屋里的。他什么都不管。

      　　"你饿了没有？"我问他。

      　　"没有。"

      　　"哦。"既然不饿，我就不着急做饭了。我把东西放到厨房，又把速冻的鸡和鱼放进冰箱。他还是坐在沙发上不动，"今天怎么样？我们部门的赵姐人挺好的，我不会也不笑话我。"

      　　"季敬梓。"

      　　"嗯？"

      　　"就算他比我帅，比我有学问，比我有钱又是我上司......"他忽然不说了。

      　　"怎么了？"我问他。

      　　"算了，敬梓，你喜欢安凌轩么？"

      　　搞笑啊......我才见过他几次，凭什么喜欢他，"我认识他才两天，干吗喜欢他？"

      　　"但是我认识你一天，就喜欢你了啊......"

      　　嗯？我怎么忽然觉得脸上热热的。然后我听见顾安均忍着笑的声音......

      　　"敬梓，我饿了。"

      　　"哦。"那我就去做饭。

      　　"我想吃你炒的素白菜。"

      　　"行。"我就知道他喜欢吃这个，特意买了白菜。

      　　"我还想吃黄瓜炒蛋。"

      　　"行。"我把刚买的黄瓜扔到菜盆里，打开水龙头。

      　　我炒菜很快，味道嘛，还算不错。我和顾安均坐在餐桌旁边，桌上放着米饭，火腿片，黄瓜炒蛋和素白菜。

      　　顾安均问我，"你想吃糖醋里脊吗？"

      　　"想。"我说，但是哪儿有糖醋里脊啊......又不是在学校。他听到我说这个字之后立刻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又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里面叮叮咣咣一阵响声，然后飘出了糖醋里脊的味道。

      　　我看到和老地方一模一样的糖醋里脊的时候，跟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尝尝？"顾安均殷勤的挟了一块到我碗里，我把它放进嘴里的时候，忽然有想哭的感觉。为什么想哭呢......我不知道。

      　　顾安均说，敬梓，不会有人不论去哪儿都要把你带到身边，除了我。我点头。顾安均说，敬梓，不会有人把你当作他的一切，除了我。我点头。顾安均说，敬梓，不会有人肯拿两千亿换和你在一起安稳的生活，除了我。我点头。

      　　顾安均说，"敬梓，不会有人为你做你最爱吃的，只有在老地方才有的糖醋里脊，除了我。"

      　　我点头，我说，"顾安均，下次别放那么多姜。"

      　　48.午饭

      　　现在的工作挺不错的，如果别让我那么频繁的见到蓝景和就更好，但是没有办法。她是总经理助理，也就是安经理的助理，很多文件都要由她转交或由她过目。所以这天，当赵姐又一次把退回来的文件交给我的时候，我无奈又无奈......

      　　"蓝小姐说，第二页还是再修改一下。"赵姐摇摇头，"平时也没见她这么认真过。"

      　　"我知道了，过会儿我再送去。"

      　　"你别去了，我让小王去。"赵姐叹叹气，"我可看得出来，这蓝小姐是存心找你麻烦呢！"她说完就去接着做她手上的工作，我还听见她说‘以为自己是总经理助理就了不起，小丫头片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蓝景和。

      　　这个死女人，到哪儿都是死性不改。

      　　"敬梓，敬梓。"同组的丽丽看见赵姐走了，偷偷溜过来，"中午一块儿吃饭吧？"

      　　"不成，约了人了。"我说。

      　　"哎，开发部的顾先生吧？"

      　　"嗯。"

      　　"没关系，一块儿吧，我知道对面街新开了家店，锅贴挺好吃的，哎，你们武汉有锅贴吗？"然后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心里盘算着今天怎么把她甩开，甩不开她就甩顾安均，反正我不想让他们一块儿吃饭。

      　　没想到的是，我先收到了顾安均的短信，‘中午有事，你自己去吃饭吧，多吃点儿。'

      　　于是，那个中午，我和丽丽都有些沮丧。不过，锅贴挺好吃的，下班给顾安均买点儿，晚上吃。嗯，我吃了一个又一个......

      　　"哎，敬梓，你看那不是顾先生吗？"

      　　"啊？"我回头一看，顾安均和蓝景和还有安经理正从门口走进来，不过他们去了另外一边，大概没看见我们。嗯，晚上不用给他带了。但是怎么觉得心里那么难受。

      　　"我饱了，咱回去吧。"我说。

      　　"这儿还有三个呢，都吃了吧！"

      　　吃，我吃，我咬死你蓝景和，我咬死你安凌轩，我咬死你......顾......算了，这个不咬了。我把差点进嘴的最后一个锅贴放回盘子里，"要个盒子，这个带走吧......"

      　　丽丽愕然......

      　　于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就拎着这么个盒子。顾安均在写字楼下等着我，见我出来了，就迎过来，"中午吃什么了？"

      　　"锅贴。"照实说。

      　　"哦。"他显然有些心虚，"好吃吗？"

      　　"挺好吃的。"

      　　"这是给我留的？"他指着盒子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留的，也算是因为她留下的吧......"嗯。"

      　　"那我吃了啊，中午没怎么吃，饿了。"他也不顾形象，打开塑料餐盒，看到里面仅有的一个锅贴，"就给我留了一个啊？"

      　　"嗯。"

      　　"上面怎么还有牙印儿啊？"

      　　我记得我明明没咬下去啊......

      　　49.初吻

      　　这天中午顾安均确实没吃饱，因为晚饭的时候他不仅吃掉了我煮的一锅热汤面，还把滑溜鸡丝吃了个精光......难道他中午到那家‘大锅贴'是去参观的？

      　　"你吃饱了吗？"我问他。

      　　"嗯。"他又塞了两个早上剩下的包子，"你怎么不吃？"

      　　"我中午吃多了。"这是实话，不是他让我多吃点的么？

      　　他把碗筷收拾起来，拿进厨房，然后我听到水流出来的声音，"今天中午安经理说想约我一起吃饭。"

      　　"哦。"所以你就推掉说中午有事，让我自己去吃，还让我多吃点。

      　　"他还叫上了景和。"

      　　"哦。"我看见了。

      　　"安凌轩是因为知道我中午约了你，才要约我一起吃饭的，他那是想见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见我干吗？"是吗？"

      　　"季敬梓！"他大喊了一声，然后我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我连忙冲到厨房，两个碗已经掉到地上，粉身碎骨了......可怜的碗，四块多一个啊......顾安均正准备去捡那些碎片。

      　　"别动！"我拦下他，然后去阳台拿来垃圾桶，又蹲下把那些大块的碎片一块一块捡进去......说我笨？他顾安均更笨，洗个碗都洗出那么大动静来。

      　　"敬梓，你怎么这么好？"

      　　"嗯。"现在知道我好了？之前不是还嫌我不机灵么......

      　　"我真希望你不可爱，不乖，不那么温柔，也不体贴。"他说。

      　　"嗯？"我可爱吗？乖吗？温柔吗？体贴吗？怎么从来没人这样说过......不过，他为什么不说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呢？怨念啊怨念......

      　　"要是你不可爱的话......"他忽然用手掐住我的脸，好疼好疼......"就没有人跟我抢了。"

      　　"无可爱以还以欢？"我说的是，不可爱你还喜欢？

      　　"当然喜欢了。"他说。

      　　开什么玩笑......不过，可爱是拿来形容一个二十一岁男生的词么？我本来想问，但是没问出口，这次不是因为话哽在嗓子里，用小说里的话是‘被堵在嘴里'......嗯，你猜对了，我被他亲了，而且是亲了一大口。

      　　我好不容易把他推开，然后跑到餐桌旁边，塞了一个包子到嘴里。

      　　"敬梓，对不起，我......"他看到我大嚼包子的样子，"你怎么了？"

      　　"刚才我发现，你嘴里的包子味儿，还挺香的。"

      　　后来有一天，顾安均问我，还记不记得初吻是什么味道的？我说我当然记得了，是肉包子味儿的......早上的包子我就没吃过，他亲我的那一口，满嘴都是包子味。

      　　50.供暖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北方就是没有南方那么温暖......但是这里给暖气，嗯，暖气。赵姐跟我说，等给了暖气，就可以用大饮料瓶装了水，每天晚上放在暖气上，递二天早上就有热水用......她还很好心的提醒我，"不能喝啊！"

      　　嗯，我还没那么笨。

      　　但是我开始非常非常期待暖气。

      　　这天早上，我和顾安均从卧室走出来，我从我的，他从他的。我们都发现，房间里有了一种暖融融的气氛......

      　　"顾安均，春天来了。"

      　　嗯，顺便说一句，这天休假。

      　　"这是冬眠的季节。"顾安均揉揉我的头发，我怎么觉得他拿我当作上次在写字楼下面看到的可爱小狗......那时我只是说了一句‘我喜欢它'，就被顾安均三两下拖走。他还一直念叨‘喜欢它？连条狗你都喜欢，威胁啊威胁......'，我就不明白了，顾安均一个大活人，跟一条狗争什么。

      　　"顾安均，你饿吗？"

      　　"嗯。"

      　　"哦。"我昨天就打算好今天煮粥，米都准备好了。天气冷的时候最合适喝粥，这是爷爷说的。

      　　"敬梓，你煮粥啊？"

      　　"嗯。"

      　　他笑了笑，离开厨房，我听到电视机打开的声音。煮粥大概要半个钟头......就在我看着锅里正翻滚的绿豆的时候，我听到顾安均手机响起来的声音，休假的时候还有人打电话来，真是麻烦......

      　　然后我听到了顾安均的声音，"敬梓，我要出门一趟。"

      　　"哦。"

      　　"敬梓。"他走进厨房来，"我爱你。"然后他就走了，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粥还在火上煮着。

      　　我第一次听到他说爱我。

      　　这一天是十一月十五号，天津供暖开始的第一天。

      　　这一天顾安均一夜没有回来。

      　　我一整晚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男主角背叛女主角，和第二女主角私会的剧情。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和感觉，我是个男人，二十二岁。但是我知道顾安均和蓝景和在一起，至于为什么在一起，在一起干什么我没问。

      　　51.升迁

      　　第二天早上顾安均回来的时候，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的节目是早间新闻，关于伊拉克的问题。前一天煮的粥还在厨房里放着，我没喝。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顾安均把我抱到我房间的床上，我一个翻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餐桌上放着我喜欢的包子，还有一张便条，是顾安均留下的，‘敬梓，我去上班，给你请了假，包子用微波炉热一分钟，把塑料袋拿下来再热。'

      　　嗯，我不得不承认，顾安均像我大哥和爷爷一样了解我。

      　　吃过包子去上班，嘴里还是甜甜的包子味，吃到包子就会想到顾安均，还有那天他嘴里包子的香味。如果我说我看到包子就想起他，他会不会觉得比姜块好一点？

      　　进了秘书部，非常以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新面孔。

      　　蓝景和。

      　　她不是应该在总经理室吗？

      　　"敬梓。"赵姐看见我，就迎过来，"你来啦？不是说你不舒服，要请假吗？好点儿了没？"

      　　"嗯，没事儿了，赵姐。"我想了想，"上午不忙吧？"

      　　"敬梓，你这一个多月，干活勤快，又用心，咱们部里的同事都很喜欢你。"赵姐笑咪咪的说，"今天总经理打电话给我说，要把你调到总经理室。"

      　　"啊？"

      　　"你收拾收拾，就过去吧！"

      　　"哎。"我点点头，赵姐又笑眯眯的去忙她的事了......我很奇怪为什么要把我调走，但是爷爷说过，‘人家领导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一定要服从领导安排啊'。

      　　嗯，我服从。

      　　丽丽坐我对面，理所当然的帮我收拾东西。

      　　"敬梓，说真的我怪舍不得你的。"

      　　"我也是，赵姐和大家都对我那么照顾。"

      　　"唉，总经理室好啊，薪水高，待遇好，工作轻松......"丽丽说着，向蓝景和那里瞟了一眼，"不知道有的人啊，怎么得罪上面了，被赶到秘书部来～"

      　　她针对蓝景和，我都能听的出来。

      　　"哎呀，丽丽，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的人啊，以为自己年轻貌美，为所欲为，都上了天了～"旁边的露露也跟着说，"敬梓啊，你到了总经理室，可别忘了给办公桌消消毒啊～哎，你有消毒水吗？我这儿有一瓶，你先拿上用！"

      　　女人真的是老虎。

      　　"行了，工作时间，再聊天，我扣你们奖金啊！"赵姐走到我面前，"敬梓，大家还是一个公司的，想我们了就过来，赵姐还教你做私房菜啊～"

      　　"哎。"

      　　女人是老虎，但是也分恶毒的老虎和温顺的老虎。

      　　赵姐转过脸来，面向蓝景和的位置，"景和啊，刚才给你那份文件你可得好好改改，一会儿给敬梓送过去，我记得那会儿敬梓给你送文件的时候，一般都要来回改八遍呐！"

      　　再温顺的老虎，也不能惹......

      　　52.湘菜馆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升职了。关于我为什么升职，蓝景和为什么被降职，我不知道。新办公室在总经理室，蓝景和原先坐的位置。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奇怪露露为什么要我消毒。安经理不在办公室，大概到哪个部门去找人了吧......我把东西一一摆放好，又把办公室打扫了一遍，然后，安经理回来了。

      　　"敬梓，上午你请假了？"

      　　"嗯。"

      　　他笑了笑，"生病了？"

      　　"没有，昨天没睡好，补眠来着。"

      　　"哦。"他又笑，"你这个职位工作不多，要你做什么我会提前交待。"

      　　"嗯。"我点点头，又去拿来拖把打算把地拖一遍......爷爷说‘敬梓，工作了要勤快些，多打扫打扫卫生，打打开水什么的'，公司用饮水机，不用打开水，这个机会就没有了。幸好打扫卫生的物业阿姨们每天只晚上打扫一次。

      　　"看来我找了个勤快的助理。"

      　　新职位第一天，没什么工作，安经理要加班，我陪着他加班，一加就从五点加到了七点钟。我提前给顾安均发了短信，让他先回家，冰箱里速冻水饺，煮几个吃。

      　　"七点了。"安经理说。

      　　"嗯，七点零八分。"

      　　"咱们去楼下那家菜馆吃个晚饭。"

      　　"不用了。"我说，早点下班比较来的划算。

      　　"还是你比较喜欢西餐？我知道一家不错的西餐厅。"

      　　"我不爱吃西餐。"这是实话，大哥说，外国人吃的东西都是生的，牛肉里还带血呢。

      　　"那么还是去菜馆吧，我也比较喜欢中餐。"

      　　于是我和安经理出现在了楼下的一家湘菜馆里，我是怎么被他忽悠的......他点了一个泡菜肉末，一个水晶鸭块，一个八宝冬瓜盅，两瓶啤酒，还要了一个荷花酥做点心。然后他问我还想吃什么，我想也没想，就说，"糖醋里脊！"

      　　"再加一个糖醋里脊。"安经理说。

      　　"请问您是要浙江菜的做法，还是鲁菜的做法？"服务员小姐温柔的看向我......问题是我哪儿知道是什么做法......

      　　"多放点儿姜就行。"

      　　一脸疑惑的小姐又看向安经理，安经理又是一阵笑，"鲁菜吧！给他多放点儿姜。"

      　　服务员小姐拿着写好的单子离开了，安经理看着我，忍不住的笑，我有那么好笑吗？

      　　"每次跟你一起，都很愉快。"

      　　"嗯？"

      　　"我是说，气氛很好。"

      　　"嗯。"我点点头，安经理这个人还是挺随和的，没什么当领导的架子。

      　　"希望我们以后的工作里合作愉快！"他说着给我的杯子里倒了酒。

      　　"我不喝酒。"

      　　"呵呵，你也不小了。"他没有停手还是给我倒上了，"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喝吧？"

      　　爷爷说，‘到了单位，要听领导的话'，好吧，我喝。

      　　"就一杯啊！"

      　　这是错的，喝了一杯，我就晕了。

      　　53.三个人

      　　安经理把我送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好多遍，我想接，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手机在哪儿......只好作罢。到了顾安均公寓楼底下的时候，我模模糊糊的看见他在楼门口站着，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等我。

      　　"真是抱歉抱歉，没想到他酒量不好。"

      　　"麻烦安经理送他回来了。"我感觉到自己被搂到怀里，闻闻味道，是速冻水饺，三鲜馅儿的。然后我被拖进电梯，拖进公寓，拖回我的房间......我一直都不太清醒。顾安均一直在说话，什么‘灌那么多酒'‘还楼着你'......别的忘记了。

      　　然后我被灌了两大口醋，顾安均很用力的把我摇了两下，"敬梓，你跟我说，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什么便宜？"我没听明白，"今天超市减价吗？"

      　　"不是！"然后他又问，"他亲你没？"

      　　"没。"他亲个大男人干吗？

      　　"摸你手没？"

      　　"手？"我使劲回忆，他扶我上车的时候一直架着我的胳膊，手好像没碰到......"没。"

      　　他好像顿时轻松了很多，"敬梓，昨天我没回来，我错了。"

      　　"哦。"

      　　"你生气了吗？"

      　　"没有。"

      　　"我陪景和来着，她出了些事，心情不好。"

      　　"嗯。"我知道，被降职到秘书部来了呗。

      　　"敬梓你真好～"然后他毫无征兆的一口亲到我嘴上，这次是三鲜馅儿饺子，他的嘴离开我的，又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这次感觉怎么样？"

      　　"嗯。"我想了想，"饺子还不错，下次多买几袋儿。"

      　　这天是十一月十六号，暖气供的很足，我成为安经理助理的第一天，蓝景和进入秘书部的第一天。我不是故意记得这一天的，我会记得，是因为一个月多月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十二月二十号，澳门回归纪念日。这天，蓝景和哭哭啼啼的跑到顾安均家里来，一进门就充满仇视的看着我......我想着大概她在秘书部受了什么委屈。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可以给赵姐打个电话......但事实是，不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

      　　因为顾安均带他去了他的卧室。

      　　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是儿童节目。顾安均卧室里传来的只言片语，我不是故意听到的......‘怎么会这样？'顾安均的声音。‘一个多月了'蓝景和的声音。‘怎么办？'顾安均的声音。‘不能回家了。'蓝景和的声音。

      　　然后顾安均出来了，他一个人，他坐到我旁边，牵上了我的手，"敬梓。"

      　　"嗯？"

      　　"景和出了点事情，现在没有地方去。"

      　　"哦。"

      　　"她舅舅和舅妈不让她住在家里了。"

      　　"哦。"

      　　"她申请了职工宿舍，但是要两个月才能办好。"

      　　"哦。"

      　　"敬梓......"

      　　"我知道了。"我不傻，"我睡客厅就行，这沙发挺舒服的。"

      　　他苦笑了一下，"不用你睡客厅，要睡客厅也是我睡。"

      　　54.下一代

      　　从此，这个公寓住了三个人。蓝景和占了顾安均的卧室，他把被子都给她换了新的，然后把自己的被子搬到了我的卧室......

      　　看样子蓝景和要常住了。

      　　每天早上三个人一起坐公交车上班，下班的时候一般都是他俩先回来，我经常加班。蓝景和不会做饭，我晚回家的时候，他们就只能煮速冻水饺吃，我让顾安均自己做个糖醋里脊，他不肯。安经理越来越频繁的送我回家。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我到秘书部去印一份文件，遇到了丽丽。她新烫了头发，染了淡淡的红色......还挺适合她。

      　　"敬梓，怎么今天下来了？"她问我。

      　　"影印这个。"我给她看了一下手里的文件。

      　　"敬梓，你跟顾先生现在还住在一起吧？"

      　　"嗯。"

      　　"听说，蓝景和跟顾先生也住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啊？"

      　　秘书部的消息就是灵通......但是，我不知道要怎样跟她说，"嗯，暂住。"

      　　"她跟顾先生......"丽丽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耳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有了下一代......是不是真的啊？"

      　　"嗯？"我有些愣，那天听来的语言碎片一点一点的联系起来......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们没给我说过。"

      　　"咳～这种事谁会给你说啊？"丽丽敲了我的头一下，"真是傻镜子～"真是傻镜子......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呢......以前大家都这么说我，秧子这样说，小驴这样说，大哥和爷爷也这样说，顾安均也这样说。

      　　但是，季敬梓，你怎么忘了，你只是一个傻镜子。

      　　"敬梓，中午一起去吃饭吧？"

      　　"嗯。"

      　　"还去那家‘大锅贴'！"

      　　"嗯。"

      　　那天晚上，我又加班了，安经理吩咐我帮他整理文件，最近有个什么大业务要谈，公司很忙，安经理更忙。七点的时候他又要请我跟他去吃饭，我不想去，所以我就告诉他我不想去。于是他让我叫外卖上来。

      　　服务员问我要什么菜，我想了很久才说，"我问一下。"

      　　安经理说，要番茄虾仁，青椒肉丝。我原话告诉服务员。外卖送上来，我打开自己那份一声不响的全部吃掉，味道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我从来不吃茄科的植物。

      　　番茄和青椒都是茄科的。

      　　原来其实，尝试自己不喜欢的实物，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喜欢上。顾安均答应过只喜欢我，他说他连自己都不喜欢。

      　　他肯定不喜欢蓝景和。

      　　就像我不喜欢番茄和青椒一样。

      　　但是我把它们都吃光了。

      　　55.分居

      　　是安经理送我回来的，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我上楼，打开门，灯亮着，顾安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房间，现在是蓝景和的房间紧紧的关着门。她大概已经睡了。

      　　"安经理送你回来的？"

      　　"嗯。"

      　　"吃过饭了吗？"

      　　"嗯。"

      　　"困了吗？"

      　　"嗯。"

      　　"我先睡了，你洗洗就快点睡吧！"

      　　"嗯。"

      　　我和顾安均睡在一起一个星期了，蓝景和占了他的房间，他只好搬过来和我挤在一起。北方的冬天很冷，两个人挤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很暖和......但是就算一个人，因为有暖气的关系，也不会太冷。

      　　我和顾安均住在一起快三个月了，我一直没有申请职工宿舍，只好和他住在一起。这个遥远的北方城市里，我除了他谁都不熟悉，两个人住在一起，至少很安心......如果一个人住，就算暖气给得再足，心里也是凉的。

      　　我不知道如果离开他，自己是不是能受的了......

      　　我更不知道如果离开他，我独自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到底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顾安均的胳膊忽然楼住我的脖子，"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敬梓，有人欺负你了吗？"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半昏迷状态。

      　　我不说话，我不知道，我笨得连被欺负了都不会知道。

      　　"敬梓，我爱你，你别哭了。"

      　　难道我只要你爱着我就够了吗......"顾安均，我想搬出去住。"

      　　他没说话，我知道他没睡着，"我早就说过，我们不要在一起，一但在一起了，分开的时候，我会受不了。"

      　　"那就不要分开！"他大声的喊出来，我吓得坐了起来，蓝景和会不会也被吵醒了。

      　　"顾安均，你小点声儿！"

      　　"你什么意思！你也不信我是不是！"他的声音放低了些，但还是很大，很大，很刺耳。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相信事实，事实是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

      　　"景和怀孕了。"他说。

      　　"嗯。"

      　　"她不打算堕胎，打算生下来。"

      　　"嗯。"

      　　"那孩子跟我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我反问他，我真的想知道......我真希望下次再听到别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能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不是！不是这样的！'

      　　但是顾安均还是没有给我这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我不能说。"

      　　56.职工宿舍申请

      　　第二天我把职工宿舍的申请递到了后勤部，部门负责人告诉我，至少要等一个半月才能给我安排。一个半月，是我和顾安均一起生活的时间的一半。回总经理室的时候路过秘书部，我不想见到任何认识的人，我只想快些走......

      　　"敬梓！"赵姐的眼神真好......

      　　"赵姐！"

      　　"怎么今天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昨天没睡好。"

      　　"这么年纪轻轻的就睡不好觉可不行。"赵姐说，"睡前喝杯牛奶什么的，加点蜂蜜。"

      　　"嗯。"

      　　"但是最要紧的还是遇事想的开。"赵姐笑呵呵的看着我，我也使劲笑笑，"行了不说了，我还得干活儿。"

      　　"哎，那您忙！"

      　　我回到总经理室的时候，安经理正忙着看手里的文件，看到我回来了，也没有说话。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想想今天有什么工作要做......但是想不起来。安经理走到我办公桌前，把一份文件递给我。

      　　不对，那不是文件，而是一张报纸。

      　　"天津的房价现在一路看涨，我手上的三套公寓，每套都升了四十万。"

      　　跟我说这些干吗？我又不懂。

      　　"现在要租间房子，没有个七八百块一个月......是下不来了。"

      　　嗯，我知道。

      　　"听说你递了职工宿舍申请？"

      　　"嗯。"

      　　"刚来的时候给你安排了，你退掉，现在想申请可没那么容易了......"

      　　"嗯。"

      　　"我有间屋子想出租，租给外人又不放心，不如你考虑一下。"

      　　"嗯？"

      　　"不过，是和我同个公寓，我租间客房给你，一个月收你两百，水电都由我负责怎么样？"

      　　一个月两百......很便宜啊！

      　　"既然你在公司工作，应该给你职工宿舍，但是现在房价看涨，申请的人越来越多......"安经理皱了皱眉头，"公司暂时没办法给你解决。我便宜租给你，也算是补偿吧！"他笑了笑。

      　　"嗯。"

      　　"那就这样，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我去帮你运东西。"

      　　"不用运东西，我只有两个包。"

      　　57.搬家

      　　第二天我早上，我做好了早饭，顾安均坐在餐桌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蓝大小姐吃不惯我煮的东西，跑到对街的肯德基去吃她的牛肉蛋花粥。那个粥我和顾安均一起去吃过，他说没有我煮的好吃，我们就再也没去过。

      　　顾安均没有开口说挽留的话，他只是看着我放在门口的那两个行李包，然后问我‘你爱我吗？'我爱他吗？我敢爱他吗？我不知道。

      　　"敬梓，你说过，让我不许喜欢别人，你也不喜欢别人。"

      　　"嗯。"

      　　"那时候说的，现在还作数吗？"

      　　"嗯。"

      　　"敬梓，你喜欢我吗？"

      　　"嗯。"

      　　"敬梓，你为什么要搬走？"

      　　"顾安均，我不傻，我也会嫉妒。"我说，我看着他，"可是现在，总不能让蓝景和走吧。"

      　　他不再说话，我说的他肯定明白，他一直那么聪明。

      　　"速冻水饺我又买了五袋，放在冰箱里。还有速冻云吞，速冻包子，速冻馒头。"我说，"以后早饭就出去吃吧......肯德基的牛肉蛋花粥其实比我煮的好喝。你会做糖醋里脊，就自己做来吃......衣服送去洗衣店，对面街那家，咱们有会员卡。"我还没说完，还有什么来着......他却忽然紧紧抱住我，上次他这样抱住我是什么时候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想你怎么办？"

      　　"不知道。"我连自己想他的时候怎么办都不知道。

      　　"敬梓，我没你不行。"

      　　"顾安均，谁离了谁都能活。"

      　　这天下班格外的早，没有加班，还提前了一个钟头。我想着可以早点回去给顾安均炒几个好吃的菜，他爱吃我炒的素白菜，还有滑溜鸡丝，他喜欢吃黄瓜......然后我忽然想起来，我已经搬出去住了，今天就要去看我的新家。

      　　顾安均只能继续吃速冻水饺了。

      　　安经理把我带到他的公寓，那是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高层住宅，一看就知道很贵。车开进小区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一样。

      　　因为顾安均不在。

      　　然后我到了安经理的家，他家也只有他一个人，像顾安均武汉的家一样。

      　　"敬梓，这是你的房间。"他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很漂亮，有又大又明亮的落地窗，"满意吗？"

      　　"嗯。"

      　　"那就好。"安经理说完，又指了指其他的地方，"厨房，卫生间，书房，我的卧室，露台。"他说，"你自己熟悉一下。"

      　　"嗯。"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去吃饭，去我每天去的那家餐厅。"

      　　"不用了。"我说，"每天在外面吃我吃不起。"

      　　"呵呵，我请客。"

      　　"我能用厨房吗？"

      　　"请便～"他说着给我指了厨房的位置。

      　　"那我去买点菜。"我说完，就出了门，这附近就有家超市，这是一个好消息，超市的东西不算贵，这是第二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忘了怎么回去。

      　　安经理来超市门口接我的时候，是六点钟，顾安均已经回家了吧......

      　　58.新家

      　　我在厨房准备自己的晚饭的时候，安经理在书房看书，我奇怪他怎么还不出去吃饭。然后，我把炒的平菇肉片放在桌上，准备吃它和超市买的馒头的时候，安经理出现了。

      　　"够吃吗？"

      　　"够。平时我跟顾安均两个就吃两盘菜。"

      　　"那这儿怎么就放着一盘？"

      　　"我就炒了一盘啊......"我抬起头，看到他非常怪异并且明显带有不满的表情。

      　　"季敬梓，你该不会没有准备我的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他做饭了？

      　　好吧好吧......我只好又回去炒了个家常豆腐，又做了个白菜汤......安经理喜滋滋的看着桌上的菜，小孩子气。

      　　他吃饭很快，很多，很斯文。吃完饭的时候，我没想到他也会主动站起来洗碗......

      　　"季敬梓，我有过很多女人。"他说。

      　　"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没有一个女人给我做过饭。"

      　　"嗯。"给你做饭的我，不是女人，别搞错了。

      　　他笑了笑，然后说，"你听过相濡以沫的故事吗？"

      　　"嗯。"那不就是说两条鱼，互相用口水救对方的命......形容患难与共感情深厚，对吧？

      　　"相濡以沫的那两条鱼，最后都死了。"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把碗筷收拾好，就回书房继续看他的书，我也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十点多的时候，我睡在不认识的床上，忽然觉得很冷，忍不住的发抖。我以为是这里没有暖气，但是看了暖气的开关，已经调到最大。原来只是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就已经离不开顾安均的温暖了。

      　　第二天，我顶着熊猫眼起床打算用昨天剩下的馒头当早饭，却看到锻炼身体回来的安经理。

      　　"安经理早。"

      　　"早。"他说，"别叫我安经理，在家，叫我凌轩。"

      　　59.混乱

      　　我搭安经理的便车到公司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半，他说今天提前到了，因为平时的时候还要去餐厅吃早饭。我在写字楼下遇到顾安均，从他的脸色我知道，他一夜未眠。一起住了这么久，我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

      　　"安均！"安经理热情的打招呼，顾安均却只是微笑了一下，"今天这么早。"

      　　"安经理也很早。"

      　　"哈哈，现在家里有了专职大厨师，不用出去吃每天一个味道的早饭，时间也节省下来了。"安经理说着，看了我一眼。

      　　"经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顾安均说完这句话，一头扎进写字楼，他不高兴了，我知道，原来我真的不傻。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

      　　从这天开始，公司的谣言是这样的，‘开发部的顾先生和原先的总经理助理蓝景和同居还有了孩子，不日将奉子成婚。和顾先生住在一起的季敬梓已经搬出来给两位新人创造空间了。'嗯，真是把我说的既周到又大度。

      　　"敬梓。"安经理又在叫我了。

      　　"嗯？"

      　　"秘书部刚送来的文件我觉得不成，你让她们再改过，下午送来。"

      　　"嗯。"

      　　"午饭吃什么？"

      　　"不知道。"我说，"我先去秘书部了。"

      　　我不想去秘书部，虽然我想念赵姐还有丽丽，但是我不想看到蓝景和。

      　　非常不幸，我在秘书部门口，就遇上了她。

      　　"季助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语气和态度，"怎么文件有什么问题么？"

      　　"安经理说这个文件还要再改过，下午......下午我来取。"

      　　"季助理辛苦了。"她笑笑，"季助理现在是公司的大红人啊～每天和总经理同吃同住，真是羡煞我们了。"

      　　她羡慕？我跟她换好了......

      　　"呵呵，昨天安均炒菜的时候还说过季助理炒菜的手艺堪比大厨，以后可要教教我啊～"

      　　教她？行啊......就怕她学不会。顾安均炒菜了？

      　　糖醋里脊吗？

      　　原来，顾安均做的糖醋里脊，也是谁都可以吃的。

      　　这天是十二月二十九号，二〇〇五年就要过去了。大哥和爷爷大概在提前准备过年的东西吧......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虎子现在已经进了实验室，跟着师兄师姐们忙着自己的毕业论文，小驴的创业计划不知道落实的怎么样。

      　　我怎么现在才想起他们。

      　　回到总经理室，已经十二点半了，是午休时间，我发现自己难得的没有觉得饿。安经理说‘一起去吃个饭吧！'，我不想去，安经理说‘我约了安均。'我还是不想去。

      　　但我去了，我不想去，就算他在我也不想去，我只是想见他。

      　　60.相濡以沫

      　　还是那家湘菜馆，我发现安经理确实很钟意这家店，他点了蒸黄鱼、彩搪滑豆腐、脆皮芋块、软炸里脊、鱼香茄子，然后又嫌太油腻了，要了一个清炒笋片和西湖牛肉羹。我和顾安均面对面坐着，我旁边是安经理。

      　　他们两个很随意的聊起天来，内容基本是我听不懂的工作......什么合作啦，洽谈会啦，融资会啦......然后安经理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对顾安均说的。

      　　"安经理，我是不会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工作上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安经理笑了笑，"我们都不是那种人。"

      　　他们都不是什么人啊......不明白不明白。

      　　"啊，菜上来了。"安经理帮服务员把菜摆好，又说，"敬梓不胜酒力，安均要不要来点儿？"

      　　"不用了。"顾安均摇摇头，我发觉他在看我，"下午还要上班。"

      　　"呵呵，那吃菜，吃菜。"安经理说完，把一块软炸里脊挟到我碗里，"敬梓尝尝这个，这是我在这家店最喜欢的一道。"

      　　我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脆脆的香香的，挺好吃。

      　　"不比你的糖醋里脊差吧？"他又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我眼角扫到顾安均拼命扒饭的样子，他一直在不停的吃，但是一口菜也没挟过。再然后，很突然的，安经理的电话响了......他说了句‘失陪'就走到菜馆外面接电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挟，我挟，我挟挟挟。三个虾仁、两块里脊、一块我仔细挑过没有刺的鱼就都到了顾安均碗里，"快吃，快吃，蓝景和饿着你啦？"

      　　顾安均也不客气，把我挟给他的菜吃的精光，我再挟......豆腐，芋块，茄子......等等，我怎么连茄子都挟了，这个又不好吃......算了，我不吃不代表顾安均不吃，他不挑食。

      　　"敬梓。"他叫我。

      　　"嗯。"继续挟。

      　　"我想你。"

      　　"嗯。"继续挟。

      　　顾安均不再说，专心的吃饭，嗯，吃那么多才像他平时的样子。大概过了三分钟，安经理回来了，桌上的菜少了一大半......安经理看看顾安均又看看我，恐怕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又笑，真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然后他说，"咱们加两个菜吧......"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我问安凌轩，那时候到底在笑什么。他还是笑，笑的我心里发寒，他说，"当时我在想相濡以沫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已经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61.客户

      　　又过了一个星期，已经到了二〇〇六年......我接到大哥的电话，他说他要出公差来天津

      　　，顺便来看我。大哥来看我是件好事，但我发愁的是，我要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和顾安均住在一起这个事实......

      　　真是麻烦啊麻烦。

      　　安经理接了两个电话，又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我一直很奇怪身为总经理的他那么忙，身为助理的我却闲的可以。除了每天给他家扫地做饭......好吧，助理已经快变成保姆了我承认。

      　　"敬梓，今天加班。"他说，"陪我去见一个大客户。"

      　　"哦。"

      　　见客户的地方，是一家相当不错的酒店，我说相当不错。听安经理述说，这个酒店里常住的大部分都是些有钱的外国人......这个客户是不是外国人？我英语不好。这是我当时想的。

      　　"别紧张，客户是中国人。"安经理一边开车，一边说，"而且我好歹也是在国外混了七八年的人，还不用你当翻译。"

      　　嗯......是啊，这个问题我怎么忽略了。

      　　酒店位于学府区，对面就是那两所连在一起的著名大学，不过，我怎么都看不出来那是大学。然后我就开始想，这个客户真是个有钱人......

      　　这个人到底有多有钱，我是见了他之后才知道的，而且知道的非常清楚，我想可能比安经理知道的还清楚。

      　　那个人至少有两千亿。

      　　嗯，对了，他是顾安均的叔叔，从顾安均手里抢来了两千亿的卑鄙的狼心狗肺的不良老男人......这样说也不知道够不够。

      　　"顾董事长久等了。"安经理大步走过去，那个老男人站起来，非常假惺惺的和安经理握手。

      　　"安经理，好久不见。"

      　　"这位是我的助理，季助理。"安经理非常有礼貌的给我们介绍......介绍什么介绍，跟本不用介绍，这个人我早就看透了！虽然我这才是第二次见他。

      　　"我们见过。"老男人对我点点头，"安经理不会不知道，我的助理刚好也姓季吧？"

      　　废话......我大哥不姓季姓什么。

      　　"当然知道，既然是生意上的对手，顾董事长的任何情报，我们都不会放过。"

      　　"呵呵，安经理说笑了。"老男人给安经理让了座，又示意我坐下，我坐，我当然不会放过这种高级酒店的高级椅子，软啊软，真软......

      　　然后他们说的我又听不懂了，不要嫌我笨，他们聊的天南海北，跟公事私事都没有关系。回去的路上，安经理难得的没有给我讲解诸子百家。

      　　他非常安静的开车，却好几次急刹车才没有闯了红灯。

      　　62.祝福

      　　第二天安经理整天都很忙，他忙到没有时间问我‘要不要去吃午饭？'真是庆幸啊庆幸～加班到六点的时候，安经理接了一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两分钟之后就挂掉了。

      　　"下班了。"他说，这是他一天之内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我们回家。"

      　　安经理还是很安静很认真的开车，我却觉得不安全，始终紧紧攥着安全带。车上的音响里，放着张学友的‘祝福'，‘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我不喜欢这首歌，听起来太难受，但我会唱。

      　　因为这是我大哥最喜欢的一首歌......想起大哥，心里又是一阵担忧。

      　　回到公寓之后，安凌轩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晚饭做好了都没有出来。嗯，在公司他是安经理，回到公寓他就是安凌轩。我自己随便吃了些饭菜，给他留的放在餐桌上。

      　　然后，响起来一阵优雅的铃声，这是有人来拜访的声音，我接听了对讲机，但来的那个人我却死都想不到。

      　　是蓝景和。

      　　"安凌轩，蓝景和来了。"我只好大声的向他卧室喊过去，我听到蓝景和讽刺的说‘叫的这么亲'......叫个名字怎么了？

      　　安凌轩半打开房门，"给她开门！"

      　　过了一小会儿，蓝景和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她很漂亮我早就说过，但是笑的却很难看。

      　　"安凌轩，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能和他搞在一起！"

      　　看来在公寓叫他安凌轩是一个共识......但是他和谁搞在一起了？该不会是说我吧......我看了看安凌轩，又看了看蓝景和，我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我是付过租金的，和在顾安均那里不一样。

      　　"敬梓，你先回你房间去。"安凌轩的口气比在公司的时候还要像一个上司。

      　　"别，千万别！"蓝景和笑着拦住我，"我还正想好好给季敬梓解释呢，让他走了怎么行？"

      　　"蓝景和！你别太过分！"安凌轩愤怒的把手上的一个玻璃杯摔得粉碎，连形象都不顾了，我从来没看他这么愤怒过。

      　　"你怕什么？敢做不敢当！"

      　　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一点都不在乎，我本来打算出去逛逛超市，等他们消了气再回来......但是听到后面一句，我走不动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安凌轩的！"

      　　这个新闻太震撼了，简直是自从我爸妈死后，这十几年里听到过的最震撼的新闻......

      　　但是我错了，后面的一个更震撼......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们母子死活！"蓝景和说，"但你最在乎的季敬延呢？"

      　　63.错过

      　　天知道我从蓝景和嘴里听到大哥的名字时有多震惊，我自己反正是不知道。安凌轩愤怒的把蓝景和打摔在地上，我下意识的过去搀她起来，我还记得她肚子里有个孩子。蓝景和该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她那么聪明，就算这些都是我没有想到的，她也该想到。

      　　她要是想到了，又干吗要来呢？

      　　安凌轩站在客厅里，蓝景和已经被我送走了，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你想听个故事吗？"

      　　"关于什么？"我反问他。

      　　"关于相濡以沫的两条鱼的故事。"

      　　"哦。"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说，"这是你大哥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懂，我语文学的一直都不好，但这像是大哥会说出来的话，大哥总是拽文，拽那些我不懂的。安凌轩说，他和大哥是大学同学，他比大哥大一岁，却大了三个年级，大哥上大一的时候，他已经大四快要毕业了。

      　　"家里让我出国，我不肯，于是和家里闹翻了。"他说着，点了一支烟，他很少抽烟，至少说，我很少看到他抽烟，"我租下学校附近的小平房，和他住在一起。"

      　　我很安静的听他讲相濡以沫的故事，每听到一句，就想起顾安均一次。

      　　安凌轩说，他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他只有季敬延。

      　　顾安均也说过，他什么都不剩下，他只有我。

      　　"他炒的菜很好吃，味道就像咱们经常去的那家湘菜馆。"

      　　我没吃过大哥炒的菜，他几乎不做饭，我也从没有听他提起过他做饭的手艺。

      　　"敬梓，我们分手后，我有过很多女人，但是从没有过任何一个给我做过饭。"他说，"敬延是唯一一个。"

      　　"那你干吗要和大哥分手？"我问了之后才后悔，并不是他和大哥分手，而是大哥和他分手。

      　　"他说，相濡以沫的那两条鱼，最后都死了。"安凌轩看着我，"当时我也不懂，直到最后他搬回学校的时候，他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然后，安凌轩再也没见过大哥，再然后，安凌轩去了遥远的澳大利亚悉尼，是的，就是那个大哥待了三年的地方。

      　　"我告诉他我去悉尼，我等他来。"

      　　我隐约的觉得，大哥是去找他了，但是我没说，说了他也不信。

      　　大哥找了他三年，找不到，就回来了......对我和爷爷说‘这次不走了，找工作，让你们过好日子'，到现在我连嫂子的影子都没见过。

      　　安凌轩在悉尼住了五年，等了大哥五年，等不到，就回来了，到这家公司当了个总经理，有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女朋友，却一直没有结婚。

      　　他们是同一年回国的，但是谁都没有找到谁。

      　　64.再次回家

      　　蓝景和没有回顾安均家，谁也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第一次那么聪明的给大哥打了电话，他接起电话的时候，安凌轩紧张的看着我。

      　　"大哥，我是敬梓。"

      　　"我已经到了，但是工作很忙，有空的时候过去看你。"

      　　"你......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我在和顾董事长一起吃饭。"他说，"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同事蓝景和，她刚才来过。"

      　　"嗯。"为什么大哥还能这么平静，如果换作是我，早就疯了。

      　　"敬梓，我和安凌轩，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

      　　"就这样，改天去看你。"

      　　电话挂断了，安凌轩苦笑了几下，我不知道能对他说什么。

      　　"我叫了安均来接你。"他说，"但是如果你想住这里，随时可以来。"

      　　我点点头，十分钟的沉默后，顾安均来了。

      　　"景和去找大哥了？"顾安均问我。

      　　"嗯。"

      　　安凌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头已经有了小小的一堆。

      　　"安经理。"顾安均叫他。

      　　"嗯？"

      　　"你打算把景和怎样？"

      　　"安均，你真是个善良的人。"他笑了笑，"我奉劝你，把你的人带回去看护好了，别的，就不用管了。"

      　　顾安均就不再说，用手臂钩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脸凑到他嘴边，蹭的我痒痒。

      　　"我还奉劝你，不要在我面前show恩爱，我会找茬扣你奖金。"

      　　"祝你好运，安经理。"顾安均说完，搂着我就要往外走，我使劲的转过头，安凌轩还是坐在那儿，又点了一根烟。

      　　我想告诉他我会去找大哥谈谈，但是我没说，因为顾安均把我带走了。

      　　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其实也并不久，还不到一个月......我却觉得像过了一年。我把这些告诉顾安均的时候，他说‘本来就过了一个年'，那不是过年，那只是元旦。

      　　过年，在遇到顾安均之前是过年，在遇到顾安均之后，已经变得不论不类，不知道是什么。

      　　"想我了吗？"顾安均问我。

      　　"嗯。"

      　　然后他笑，他说，敬梓，谁不相信我都无所谓，只有你不行。我点头。他说，敬梓，我一辈子谁都不要，就要你一个，所以你一辈子都要在我身边。我点头。他说，敬梓，我又让你难受了，我错了，以后要是还让你难受，你就打我，我不还手。我点头。

      　　他说，"敬梓，我明白了，我爱你。"

      　　我早就明白了，怎么他到现在才明白。

      　　65.租房

      　　和顾安均叔叔的谈判定在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知道，这个谈判是关于我们公司新开发的某种产品的合作生产......至于这个产品是什么，为什么需要合作，涉及商业机密，他们没告诉我。其实就算告诉我，我也听不懂。

      　　蓝景和没有再回来，她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走了，当时给她配的钥匙放在餐桌上。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怜，一个女人，怀着孩子，无家可归。我跟顾安均说把她找回来，他说，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让我少管。

      　　他这是什么态度？当初让蓝景和住进来的难道是我吗？

      　　"敬梓，我困了，我睡了。"他说完，摇摇晃晃的走进我房间......等等，他为什么进我房间。我跑进去把钻进被子里的顾安均拖了出来......

      　　"你卧室在另外一边。"

      　　"我睡习惯了。"

      　　"坏习惯要改正。"我说。

      　　"天气很冷。"

      　　"有暖气不会冷的。"我说。

      　　"但是......"他没说完，打了个喷嚏......"我感冒了，我走了，免得传染你。"

      　　感冒了......是啊，这几天更冷了，他第一年在北方过冬，"算了，别走了。"

      　　顾安均像得了特赦令一样快速的钻回被子，样子真像小孩子，"敬梓，自从爷爷死后，没有人这么疼我。"

      　　"嗯。"我拿出一条毯子压在他身上。

      　　"敬梓，你把我宠坏了，可不能丢下我。"

      　　"嗯。"我又检查了一下窗户有没有关好，这个窗户就是比不上安凌轩家的落地窗

      　　"敬梓，我没你真的不行。"

      　　"嗯。"我也钻进被子里，被子里也凉凉的。

      　　"敬梓，以后你挣的钱全给我，当房租。"

      　　"嗯？"谁家房租要我一个月薪水......

      　　"你没钱了，就只能吃我的穿我的......哪儿也去不了。"顾安均伸出手来抱住我，很暖和，也很放心。这是这么多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三四年，就在虎子结婚前夕......顾安均攒足了钱，退掉了公司给的公寓，自己在不错的路段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花了很多钱。新房子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客房，一个很不错的大厨房......我让他租间客房给我，他不肯，说‘最多租你半个床位'。嗯，我一直住在顾安均家里，房价太高了，我买不起。

      　　我挣的钱全都给顾安均当房租了。

      　　66.小番外之运动会

      　　其实顾安均和季敬梓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大二第一学期计算机学院的第一堂高等数学课上。具体是哪一天？我忘了，某唐那么忙，是记不得这些小事的。（均：你敢说这是小事？唐：比起你和敬敬将来的幸福生活哪个更重要呢？亲爱的均均～
      均：...... 唐：小心我把你们将来的好日子都忘了！均：季镜子～你妈欺负我...... 敬：我妈早死了。 唐：......）

      　　那是一次校运会。所谓校运会，就是各个学院派出本院运动会每个项目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参加的耗时两天的运动会。

      　　非常荣幸的我们的杨岫之同学和刘虎同学以及吕亦奇同学都在参赛范围之内......至于项目，刘虎同学是铅球和铁饼，杨岫之同学除了一千米和五千米之外，还参加了一个四乘四百米接力。（秧：你想累死我啊？唐：能者多劳能者多劳～秧：......唐：有敬敬给你加油啊～秧：奋斗状）

      　　至于亲爱的小吕同学，他的项目是万米长跑。

      　　小驴语录：跑百米是比谁第一个下跑道，跑万米是比谁最后一个下跑道。

      　　敬梓同学没听明白，你问我什么意思，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不告诉你。

      　　季敬梓同学和顾安均同学的初次见面，就是在运动会的万米长跑项目上，这是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季敬梓同学所在的生命科学学院的看台位于主席台右侧，刚好可以看到终点。

      　　一万米是二十五圈，敬梓很认真很认真的帮小驴同学计算圈数。

      　　第十圈的时候，有六十多个运动员在场上。

      　　第十五圈的时候，有三十多个运动员。

      　　第十八圈的时候，有十五个运动员。

      　　第二十圈的时候，有六个运动员。

      　　这个数字一直保持到比赛结束，小驴同学是这六人之一，顾安均同学也是。

      　　当剩下最后一圈的时候，季敬梓同学激动异常，从主席台上向场地高呼......"冲刺！"只见场上运动员顿时精力迸发，纷纷使出保存的所有力量冲向终点。

      　　小驴是第一个过终点的，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老师语重心长的说......

      　　"还剩一圈儿呢，你躺这儿干吗？"

      　　这次没有上当的只有顾安均一个人。

      　　小驴语录：季敬梓的话听不得，听不得......

      　　于是，吕亦奇同学起身奋起直追，终于在真正的冲刺来临之前和处于第一位的顾安均同学并驾齐驱，两人你争我夺，好不激烈......

      　　季敬梓同学高呼一声......"小驴！快跑......"声音所到之处，笑倒一片。

      　　吕亦奇同学倒地当场。

      　　顾安均同学顺利获得冠军。

      　　小驴临终遗言：有奸情啊～

      　　67.谈判

      　　然后，就到了和那位顾董事长谈判的日子，地点还在那家高级酒店，谈判主角当然是安经理和虚伪老男人，配角是我和我大哥。本来安经理让顾安均也来，但是他不肯。我和安经理提前到了半个钟头，他们两个却已经在等了。

      　　"安经理，这么早就来了啊。"老男人站起来和安经理握手，安经理有意无意的向大哥那边看了一眼。

      　　"顾董事长不是更早吗？"

      　　那个老男人笑了笑，"我和敬延刚好在这里喝茶。"

      　　"那我们岂不是打扰了二位？"

      　　"不会不会，不如大家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谈。来，安经理坐。"

      　　真是又周到又客套的招待，我坐到了大哥旁边，忽然觉得这不像谈生意，倒像是家庭聚餐......要是顾安均来了就更像了，大哥给安经理倒了茶，又给老男人加满，然后给我也倒了一杯，茶很香，如果爷爷见了一定会喜欢。

      　　"安经理和敬延早就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老男人看了一眼安经理又看了一眼大哥，最后又看了我一眼......看的我心里发毛，那两条鱼的故事，他到底知道多少？不过，以这个人的为人，他该不会放过这个威胁大哥和安凌轩的好机会吧......恐怖啊恐怖～

      　　"说起来，安经理还是我的师兄。"大哥喝了一口茶，很随意的点点头，又对我说，"这些安经理也都对敬梓说过了吧？"

      　　我赶紧点头，大哥‘呵呵'的笑了两声，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上次安经理拿来的文件，我看过了，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老男人说，"我想，我们这次的合作会非常顺利。"

      　　"我想这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还没谈正事呢，就开始合作顺利了？我歪过眼睛看大哥，他表情平静，茶杯还拿在手里......

      　　"哦，还有一件事，前几天贵公司的蓝小姐来酒店找我，说了一些有损安经理形象的话。"老男人说，他终于露出邪恶本性了，"当然，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老男人干笑了几声，"我让敬延安排她在酒店先住下，既然今天安经理来了，有什么误会不妨说开。"

      　　"让顾董事长见笑了。"

      　　我都能听出来安经理语气中的杀气。

      　　"那好那好，过一会儿大家一起吃个饭，不过，我现在还有事。"老男人站起来，安经理和大哥也随着站起来，大哥踢了我一脚，我意识到我也该站起来，"呵呵，你们都认识，大家叙叙旧。"

      　　"顾董事长慢走。"大哥说完这句话，重新坐回椅子上，安经理也坐下，我也坐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同，到底什么地方不同，我也说不清楚。

      　　68.见面

      　　他们什么都不说，只在那儿一直一直的喝茶，茶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我很想帮他们提起一些以前的事，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爷爷他还好吧？"我问。

      　　"挺好的，就是惦记你。"

      　　"我也挺好的，安......安经理对我和顾安均都很好。"我说着，看了安经理一眼，他现在是安经理，我上司。

      　　"嗯，那就好，多谢安经理栽培。"大哥说。

      　　"没什么，敬梓勤快又能干，提拔他也是应该的。"安经理说。

      　　我又没话说了，喝了一大口茶，这茶喝的时间久了，也没什么味道。

      　　"大哥，蓝小姐......就是蓝景和她还好吧？"我又问。

      　　"嗯，蓝小姐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哥说，"我带她去了医院做检查，孩子也很好。"

      　　"哦。"我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蓝小姐是顾安均的同学，之前当过安经理的助理。"

      　　"这个我清楚。"大哥看了安经理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手上的烟已经快燃尽了，"安经理这位蓝助理不但年轻漂亮，还口齿伶俐，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季助理过奖了。"

      　　我......我又没话说了，杯子空了，我又给自己倒满，然后又是一大口......好吧，这次从安经理下手。

      　　"安经理，我们中午去哪儿吃饭？"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要看顾董事长的意思。"

      　　"我说，不如就去那家湘菜馆吧～你不是说那家的味道像我大哥......的......手艺......"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们两个的表情和动作，但他们唯一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唯一的动作就是毫无动作。

      　　我简直忍无可忍，好吧，再喝一大口......

      　　然后我‘噌'的站起来，他们两个抬起头看我，我也看了看他们两个。

      　　"我要去下厕所！"

      　　当我再回来的时候，安经理已经不在这里了，我看见地上被砸碎的陶瓷茶杯，桌上的那根熄掉的烟还没有燃掉一半。大哥坐在软椅上，很累的样子，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大哥......"

      　　"安经理说他累了，要回去休息。"

      　　"哦。"我点点头，然后拨通了安经理的号码，听到的是‘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他怎么连手机都关了？"

      　　大哥不理我，只继续喝他的茶。

      　　"大哥，从小到大我没有骗过你一次。"我说，"安经理他其实......"其实还是爱着大哥你的，这是我想说的原话，但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顾安均，"我接个电话。"

      　　"敬梓，马上去一中心医院。"

      　　"啊？"什么意思啊？

      　　"安凌轩出车祸了。"

      　　69.重症监护

      　　医院离酒店很近，我是跑着过去的。大哥说要开车送我，我没让，我让他这几个星期都别开车。经理可以换，大哥换不得，这是我当时想的，但后来我才知道，经理也换不得。我在医院门口正好遇到赶来的顾安均，他正忙着办手续，看见我的时候只叹气，没有说话。

      　　"我来的时候路过车祸现场了。"他说。

      　　"嗯。"

      　　"在市里，这种恶性交通事故很少发生，他开的太快了。"他说。

      　　我点头，我知道。

      　　"凶多吉少，我已经通知他在加拿大的父母了。"

      　　我又点头，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大哥一个电话......

      　　"他们来干吗？"顾安均忽然说，我转过头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三个人，老男人、蓝景和还有大哥......我也不知道他们来干吗。老男人一脸凝重，大哥面无表情，蓝景和哭哭啼啼......嗯，没错，是哭哭啼啼。

      　　"安均，没想到在这里见面。"老男人说。

      　　"关于和贵公司谈判的事情，我们公司会派新的负责人来。"顾安均说着拉住我的手，"我们还要去看看情况，就不陪三位了。"

      　　急救室在四楼，我不知道安凌轩已经被推进去多久了。急救灯忽然灭掉，门开了，我们急急的跑过去，大夫摘下口罩，非常冷静的说，"伤势很重，还需要观察。"

      　　嗯......总算没说那句‘我们尽力了'。

      　　"不过，病人情况很不稳定，你们家属......"医生忽然觉得不对劲，"谁是病人家属？"

      　　我和顾安均都说不出来了......却听到后面有蓝景和的声音。

      　　"我是。"

      　　她是家属？她疯了她......

      　　"哦，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接着说，"病人就送到重症监护室了。"医生走了......顾安均转过身对蓝景和大喊......

      　　"你还嫌惹的事儿不够多！"

      　　"这跟你们没关系。"蓝景和冷笑了几下，"医生告诉我说，他恢复知觉的可能性很小，他要是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唯一继承人。"

      　　这个女人......太毒了。

      　　"有的人......"死女人看向大哥，"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70.书房

      　　那天晚上在重症监护室守着的是顾安均，本来我想留下的，但是他说，我留下也没什么用处，不如陪着大哥。我回到大哥他们住的酒店，他一直都非常的冷静，然后忽然对我说......

      　　"带我到他家看看。"

      　　"啊？"我没听懂。

      　　"带我到安凌轩家看看。"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身上还有安凌轩家的钥匙，这是我非常庆幸的一件事。进他家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乱的房子。安凌轩其实一直是个整洁的人。

      　　我拣起地上乱放的脏衣服，又把几个空杯面碗塞进垃圾袋，终于有了插脚的地方。

      　　"平时不是这么乱的。"我说。

      　　"我知道。"大哥看了看周围，"书房是那间吗？"

      　　"嗯。"我奇怪大哥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然后大哥轻轻推门，门没有开，"这间他每天都锁。"

      　　之后发生了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门开了。

      　　"这是把旧锁。"他说。

      　　"嗯。"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书房应该有的样子。房间里摆着一张旧双人床，一个木头书架，还有一张折叠的餐桌。餐桌上的一本庄子扣放在桌子上，大哥把它拿起来。

      　　"庄子，大宗师。"大哥说，"他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书了？"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不是做错了，敬梓。"

      　　"大哥从来不做错事。"我说，这其实是爷爷说过的，大哥从来都是一个细心周到的人，他......从来没有做错过。

      　　"别傻了敬梓。"大哥说，"有时候大哥比你都傻。"

      　　那天晚上，我和大哥一起躺在安凌轩书房的床上，我们都没有睡着。大哥说，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安凌轩失眠，他就这样躺着给他讲故事，讲庄子里面的故事。大哥说，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安凌轩吃不惯外面的食物，他就每天晚上回到他们住的地方，把安凌轩第二天整天的饭都做好。大哥说，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安凌轩总是抱怨工作太忙，太不自由，他就劝他，然后自己去打更多的工补贴家用。

      　　大哥说，后来他在知道，安凌轩失眠是因为整晚为和家里闹翻的事情烦恼，他就不再讲故事了。大哥说，后来他知道安凌轩习惯的是他家里常吃的西餐牛扒，他就不再做饭给他吃了。大哥说，后来他知道，安凌轩做不了辛苦的工作，过不惯辛苦的日子，他就跟他分手了。

      　　"相濡以沫的那两条鱼，最后，都是要死的。"

      　　"不是的。"

      　　"你不懂，敬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谁规定到了江湖，就非得相忘不可？"我反问他，大哥愣了一下，然后‘呵呵'的笑。

      　　"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有道理的话。"大哥说，"可惜已经晚了。"

      　　71.苏醒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手机上显示三个未接电话，我被第四个叫醒的。电话是顾安均打来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分。

      　　他说，"敬梓，叫上你大哥，打个车过来。"

      　　"醒了？"

      　　他没答我，"快点过来，直接到重症室。"

      　　我和大哥赶到重症室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顾安均、蓝景和还有一个老大爷和一个老太太......嗯，是安凌轩的父母。蓝景和拉着老太太的手，一个劲儿的安慰......

      　　"妈，您放心，以后我会照顾您二老的。"

      　　我想吐......但是老太太明显被迷惑，还不停的劝她别难过，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正在想象这个恶心的画面会维持多久......那个老太太却几步冲到我面前......然后，冲着我大喊......

      　　"你这个变态，还来干什么！"

      　　我变态？就算我变态管她什么事？

      　　"安太太！"顾安均赶紧过来拦住这个愤怒的老太太......嗯，顾安均在这儿，敢骂我？

      　　"季敬延你把我儿子都害成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她叫的谁......我大哥？我看了大哥一眼，他没说话，只是歪着头透过重症室的大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安凌轩，还有正为他检察的护士，所以，当那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可能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你......你凭什么打我大哥！"

      　　"他季敬延勾引我儿子，怎么不该打！"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儿子勾引我大哥！"

      　　我生平第一次吵架，是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

      　　"妈......"蓝景和忽然走过来，"别生气了，凌轩都成这样......"然后又假惺惺的哭起来......我忽然觉得她和虚伪老男人真是天生一对。

      　　"景和啊～"老太太也跟着哭起来，"天杀的季敬延，你要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儿啊！"

      　　就在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抱头痛哭的时候，小护士忽然从重症室跑出来，"你们别吵了，病人都让你们吵醒了！"然后她愣了一下，"王医生，张主任！重症室病人醒啦！"

      　　这一定是个实习护士。

      　　医生匆匆赶过来，走进重症室，顾安均和那两个老人都帖在大玻璃上等着医生的消息。我靠在墙上，大哥在我旁边，蓝景和坐在椅子上......我们都很紧张，大哥是，蓝景和也是，只是大家紧张的原因，大概略有不同。

      　　"哪位姓敬？"医生忽然打开门，问道。

      　　"没有姓敬的。"这次是老大爷开口，"我儿子怎么样？"

      　　"一直在叫个姓敬的。"医生摇摇头，"还不太清醒。"

      　　"谁说没姓敬的，我就姓敬！"我大喊一声，大家都看向我，顾安均忽然明白了，我俩连推带拉把大哥塞进重症室......

      　　"你变聪明了。"顾安均说。

      　　我没说话，心想，谁被叫三年‘敬师兄'，都能反应过来......

      　　安凌轩醒了，小护士说，当时外面喊一声‘季敬延'，他的手指就动一下......她妈骂了我大哥三句，他动了三下。

      　　72.妈妈

      　　终于我的脸也贴在了重症监护室的大玻璃上，医生在里面忙着检查仪器，护士打下手，大哥愣愣的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我了解大哥，我知道，他是从来不会让自己犯错的人，但这次，他慌了......爷爷脚受伤那次，他都没有这么慌过。

      　　嗯，这次是一条人命。

      　　一位医生走出来，那两位老人都迎了上去......我忽然觉得不该那样对安凌轩的妈妈说话。我没有妈妈，所以不了解妈妈。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恢复的不错。"医生说，"你们家属千万不能刺激他，多说些他爱听的。"

      　　两位老人一一答应，我还贴在玻璃上向里面看。大哥坐在了病床旁边的小凳子上，安凌轩的手尽力的伸向他，大哥却把手缩回到背后，然后安凌轩那只没被包扎的手不动了，老实的放在病床上。天渐渐亮起来了。

      　　"你饿吗？"我问顾安均。

      　　"饿。"他说。

      　　"那你去买包子去。"我看了看大玻璃里面的大哥和两位老人，又看看坐在外面的蓝景和，"多买点儿啊！"

      　　结果顾安均买了两斤......先递给蓝景和一袋，又给我嘴里塞了一个，然后招呼坐在重症室的两老一少出来吃东西。我不知道蓝景和看到安凌轩的妈妈拽着大哥的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话说回来，这老女人，不，老太太变化太快了吧......

      　　"敬延啊，难为你了。"

      　　大哥不说话。

      　　"凌轩这孩子能不能过了这关，还得......"

      　　大哥还是不说话。

      　　我走过去，把包子放在大哥手里，还热乎着，他却没有接，反而站起来，"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哎......"安老太太也站起来，"你......"

      　　然后我就听见重症室里‘咣啷'一声，再一看，安凌轩把放在床头的托盘连带里面的药全都打翻了。

      　　"凌轩！"两位老人又忙冲进去，包子掉在地上......

      　　我分明看到安凌轩在说‘别走'。

      　　但是大哥还是走了。

      　　然后，我和顾安均也走了......本来想送蓝景和回酒店，但是她已经不见了。

[楼主]  [4楼]  作者:的诗 发表时间: 2009/01/09 10:47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　　73.拥抱

      　　我和顾安均是坐公交车回家的，没有去公司。我到顾安均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淘米做饭。顾安均一晚上没睡，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从卧室搬来被子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竟然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

      　　"敬梓。"

      　　"嗯？"

      　　"让我抱抱行吗？"

      　　"嗯。"我坐到他旁边，他的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把我紧紧的搂住。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就吓死过去了。"他说，"幸好你不在车上。"

      　　"嗯。"我去上厕所了，所以才没有和安凌轩一起走。

      　　"要是你躺在那儿，我就疯了。"

      　　"嗯。"我也伸手把他抱住......

      　　我们就这样抱了半个小时，顾安均的嘴蹭在我耳边，他说，"你是不是炖了排骨。"

      　　"嗯。"

      　　"快糊了。"

      　　我慌忙的挣脱他，跑到厨房，却听到他笑的声音......难道排骨是炖给我自己吃的吗？不过幸好，他说的还算及时......我把小排骨放到桌子上，顾安均裹着棉被凑过来，样子很滑稽。

      　　不过，他吃小排骨的样子更滑稽。

      　　"留点儿给安凌轩。"我说。

      　　"不给。"他说着又咬了一口。

      　　"照顾下病人不行么？"

      　　"让你大哥给他炖去！"

      　　我无语......大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不认识的号码。

      　　"敬梓。"是......安凌轩？他能说话了？

      　　"嗯。"

      　　"我想见他。"

      　　"哦。"

      　　然后电话挂掉了......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谁打来的？"顾安均一边吃着白菜一边问。

      　　"安凌轩说想见我大哥。"

      　　打通大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顾安均吃饱睡足的下午，大哥接电话的声音很沉，不像他平时的样子。我告诉他安凌轩想见他，他不说话，我告诉他安凌轩现在很需要他在，他还是不说话。

      　　"大哥，要是今天他不是醒了而是死了，你还会这样么？"我很想问这个问题，在医院的时候就很想问。

      　　"我晚上会过去。"

      　　74.送菜

      　　我没想到大哥指的晚上是晚上十点钟......我在医院足足等了他四个小时。小排骨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嗯，安凌轩换了病房，病房里有微波炉。顾安均斜在沙发上睡觉，安凌轩呆呆的盯着病房的门，他爸爸妈妈已经回酒店了，我坐在餐桌旁边守着我的小排骨。

      　　然后大哥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

      　　顾安均偷偷问我，"你们家人看病人都带吃的？"

      　　我没理他。

      　　"大哥你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给他搬了个凳子，大哥坐下了，他们相互看着，还是什么都不说......"嗯，大哥，我炖的小排骨，你吃......"我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留着给病人吃吧。"大哥说，"我住的酒店里菜挺好的，给你们带了些。"说完这个他忽然站起来，"很晚了，我先回去。"

      　　"哎......"我看了安凌轩一眼，他还是呆呆的看着大哥，什么都不说。大哥要走，谁都拦不住了，"大哥，我送你吧。"

      　　"不用了。"

      　　他就这么走了......我无语，这和没来过有什么区别么？我把病房门关好，就看见安凌轩死死的盯着大哥拿来的袋子，我也很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我和顾安均把袋子打开，是三个塑料餐盒，微微热着......三个菜。

      　　"豆角炒肉，鱼香肉丝，杭椒牛柳。"顾安均报上菜名，"好香啊～"说完就用手捏起一块牛柳放到嘴里。

      　　"啊......！"安凌轩凄厉的喊了一声，"谁让你吃了！"

      　　我大哥说带来给我们吃，又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最后这三盒菜还是被安凌轩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他做菜还是以前的味道。"安凌轩说。

      　　"那是酒店的。"我说。

      　　"你真傻，敬梓。"安凌轩说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摸着塑料饭盒，"酒店的菜会用我家的塑料饭盒装么？"

      　　这是他家的饭盒？我怎么没看出来......

      　　"敬梓，你跟他说，我就爱吃这家的菜，以后要是没有这家的菜吃，我就绝食。"

      　　当天晚上，我把这句话转达给大哥的时候，他说，"随他便。"

      　　第二天，大哥一天没出现，安凌轩一天连水都没喝一滴，医生急了，护士急了，安家二老急了，我也急了......只有顾安均一点都不着急。

      　　我们忙着给大哥打电话，安老太太哭哭啼啼的求了半个钟头，安老太爷旁征博引的劝了半个钟头，最后安凌轩一把抢过电话，只说了一句，电话挂了，五十分钟后，大哥来了。

      　　顾安均趴在沙发上偷笑，他说‘你们兄弟两个太像了太像了'。

      　　安凌轩说的那句话是，"敬延，我快饿死了。"

      　　75.一百万

      　　安凌轩的伤恢复的很好，后来越来越好。安老太太左一句‘敬延'右一句‘敬延'的叫着，连我听了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大哥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只是偶尔有事，叫一声‘安太太'。嗯，很像大哥的作风。

      　　但是关于安凌轩和大哥的关系，这么多天来，没有人提起过一句......大哥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来，但是每次都不会待超过二十分钟。至于安凌轩，从来没有挽留过大哥一次。

      　　我问顾安均，安凌轩到底什么意思。他反问我，‘你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所以啊，这是他们俩人的事。"他说着把碗里的粥喝个精光，"敬梓，我还要。"

      　　"没了。"他都喝了四碗了，我怎么知道他能吃那么多。

      　　"但是我饿啊......"

      　　好吧......我只好又跑到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用的是买来的切面，总觉得吃多了不好。面到桌上的时候，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敬梓，你们兄弟两个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哪点像？"

      　　"贤慧啊！"

      　　他说完，我连踢带踹给他一顿好打。他装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还念叨着‘娶妻不贤'......我已经懒得和他争了。这个时候，顾安均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然后告诉我是蓝景和。

      　　蓝景和打来电话的时候，人在楼下。

      　　"让她上来吧！"我说，"住下也行。"

      　　顾安均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捏的还挺疼的，"傻镜子！"

      　　我看到蓝景和的时候，有点不相信那是她......怀孕两个月的年轻女人，神情憔悴，我忽然有些担心。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我切的水果发愣。

      　　"安均。"她说，"这个孩子我不要了，你陪我去吧！"

      　　我正削苹果皮的手一抖，疼......切到手了。

      　　"笨啊！"顾安均跑来蹲在我旁边，看了看出血的手指，然后做了一件非常恶心的事......他伸出舌头舔掉上面的红色液体，然后才拿来创口贴帮我粘好。他吃了我多少血细胞啊～吸血鬼，我在心里这样骂着，却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

      　　"唾液可以杀菌，你是学生物的你知道。"他说。

      　　蓝景和冷眼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冷冷的笑了，"看来，你没有时间陪我。"她说。

      　　"景和，你应该和安凌轩商量。"顾安均说。

      　　"他说过了，这个孩子他不要，他也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别再去烦季敬延。"她说着看了我一眼，恐怖的眼神啊......但是......

      　　"他不要我要！"我来不及多想，就这么说了出来。

      　　"敬梓！"顾安均重重的打了一下我的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像啊......"蓝景和喝了一口白开水，"告诉你大哥，他要是还想要这孩子......一百万美元，孩子生下来，我就去美国。"

      　　76.借钱

      　　我一直以为大熊猫比人值钱，现在才发现，有些人是比大熊猫值钱的。蓝景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我，她说，如果决定了，一周内给她三十万美金定金，如果见不到钱，一周后她就要去医院把孩子做掉。说完就走了。

      　　我没见过这么狠心的母亲

      　　一百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就是七八百万......大哥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顾安均，你有多少钱？"

      　　"全都算上，也就是几万，把武汉的房子卖了，也就是个几十万。"

      　　我转过头看他，"借我成吗？"

      　　"不借！"

      　　他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我说借我，又不是让你给我！"

      　　"你还的起吗？"

      　　我怎么忘了......借的钱是要还的。

      　　"季镜子，你别傻了，这是别人家的事儿！"

      　　嗯，这是别人家的事......虽然我不想承认。我问顾安均，大哥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小孩。他反问我，‘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小孩？'我，我当然是为了挽救一个无辜的生命......连个出世的机会都没有，也太可怜了。顾安均说，‘你们两兄弟太像了'。

      　　我把电话打给大哥的时候，他连着‘嗯'了几声，就挂掉了......我忽然发现，大哥和我是挺像的。我跟他说蓝景和要三十万美元的定金，他也‘嗯'，我跟他说如果一周之内不给，她就要把孩子打掉，他还是‘嗯'。

      　　嗯，他还说了一句话，"别让安凌轩家的人知道。"

      　　这次换我‘嗯'。

      　　下午的时候一起去看安凌轩，他萎靡的靠在床上，嘴里嚼着大哥中午送来的蛋炒饭。他已经不用输液了，是个好现象。

      　　"我大哥呢？"我问他。

      　　"走了。"他边嚼东西边说。

      　　"哦。"

      　　顾安均把公司的文件放在小餐桌上，"这几份要盖章，这几份要安经理亲自过目。"他说完看了我一眼，"真不知道谁才是总经理助理。"

      　　安凌轩没说话，还是只顾着吃，我们看着他狼吞虎咽般的吃完了蛋炒饭，又喝掉了黄瓜蛋汤，然后说，"安均，你去帮我看看我银行还有多少存款。"

      　　"啊？"顾安均和我几乎同时发出了这个声音。

      　　"还有我的三套公寓，卖掉，然后帮我看套小点儿的房子。"

      　　"安经理缺现金？"顾安均问。

      　　他不答，只是笑，他说，"他要一百万美金，我给。"

      　　77.同住

      　　那个找安凌轩要一百万美金的，当然不是蓝景和，而是我大哥。他找安凌轩要一百万美金，当然是因为蓝景和找他要一百万美金。事情变得混乱了，但是很难得，这次全部明白的人是我......和顾安均。

      　　安凌轩让大哥给他一次机会，大哥说‘好啊，拿一百万美金来，给你这个机会。'安凌轩解释的当然比这个更详细，但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大哥扮演了一个趁火打劫的角色，而安凌轩就是那个愿意为了心爱的人而倾家荡产的痴情角色。

      　　复杂的是，安凌轩并不知道大哥要那一百万美金做什么。

      　　"他不说，我就不问。"这是安凌轩的解释。

      　　"那他要，你就给？"顾安均问。

      　　"给，当然给了，我给他一百万美金，他跟我住十天，划算！"

      　　我崩溃......他拿我大哥当什么啊！

      　　嗯，大哥和安凌轩的协议是这样的，大哥在安凌轩出院后陪他在家住十天，安凌轩给大哥一百万美金......为了这个协议，大哥请了半个月的假，那个虚伪老男人居然同意了。

      　　但是，直到十天后的一月二十二号，星期天，安凌轩出院回家休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在蓝景和的肚子里......更不知道大哥找他要钱，是为了保住他的孩子。

      　　安凌轩的新家在顾安均同个小区，不远的地方，不过房子却比顾安均的还少一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厨房，连个书房都没有了。他的家具有很多都随着一起卖掉了，只剩下几样必须的电器，还有原先书房里的那堆旧物。连搬家公司的师傅都觉得没法理解。

      　　顾安均说，安凌轩为了这一百万美金卖掉了三套公寓，又取出了所有存款，卖掉了股票......我记得安凌轩有公司百分之四的股份啊，都不值一百万美金？

      　　顾安均听我这样问之后，很鄙视的看了我一眼，"公司那些无聊女人们说的，你也信？"

      　　我无语。

      　　安凌轩跟本没有我想像的那么有钱，当然也没有大哥想像的那么有钱。

      　　所以，下午三点，大哥来到安凌轩新公寓的时候，我清楚的注意到他表情的异样......我想安凌轩一定也注意到了。他帮大哥把行李放进卧室。卧室里放着他原先书房里的那张床、木头书架和旧衣柜，折叠餐桌放在餐厅里，客厅里是他以前客厅放着的软沙发......他连电视都卖掉了。

      　　"你睡卧室。"他说，"我睡客厅。"

      　　大哥也没有反对，把他的几件厚衣服拿出来放到旧衣柜里，又把几本书放在床头，他的行李就这么一点点。

      　　"厨房......"安凌轩顿了一下，"嗯，在那边。"

      　　那天我和顾安均是下午五点回到家的，直到我们走之前，他们再没有说过别的。

      　　78.订婚

      　　我没有做饭，顾安均煮了两袋速冻水饺，他煮水饺的功力已经了得。我坐在餐桌前，想着大哥会炒什么菜，我还没吃过大哥做的菜......顾安均的水饺端上桌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到......

      　　"景和回武汉了。"顾安均说，"今天她发来了短信。"

      　　"哦。"

      　　"以后再见面恐怕就难了。"他又说。

      　　"嗯。"难道他还想见蓝景和......蓝景和虽然可怜，但是......好吧，算了，他们是同学嘛。

      　　"想什么呢！"顾安均用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傻镜子！"

      　　最近他叫我‘傻镜子'的次数变多了。

      　　"蓝景和的事，不能让安凌轩知道啊！"

      　　"哦。"

      　　他又笑了，"傻瓜，就知道‘哦'。"说完给我挟了几个饺子，"多吃点。"

      　　"嗯。"我低下头接着吃，三鲜馅儿饺子，真好吃。

      　　"敬梓，今天是小年。"

      　　"嗯。"我想了想，"快到你生日了。"

      　　他忽然把手上那块奢侈品欧米伽手表摘下来，给我戴到手腕上，"这给你。"

      　　"嗯？"

      　　"咱俩就定了吧。"他说。

      　　定什么啊？

      　　"季敬梓，咱们这样就算订婚了。"

      　　"什么？"我歪过头，看着他，我刚才听见什么了......他不说话，傻呵呵的笑，怎么今天顾安均也变傻了？

      　　"等什么时候让咱登记了，咱再登记去。"

      　　我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敬梓。"

      　　"嗯？"

      　　"别嚼筷子了。"

      　　我赶紧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他还是那样看着我，"不是说了，永远都不在一起么。"

      　　"结婚就不一样了。"

      　　"结了婚要是离了怎么办？"我问他。

      　　他低下头想了一阵，然后说，"你要是敢离，先还我两千亿。"

      　　又是两千亿......我叹叹气，"那我得跟我大哥商量商量。"

      　　我马上给大哥打了电话，告诉他说顾安均想跟我结婚，等能登记了，就去登记......大哥轻轻的笑了几声，然后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

      　　我只好‘哦'了一声，挂掉电话......

      　　回过头看顾安均的时候，他正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顾安均已经自己开了公司，我也成了他的助理......我们还是没能登记，他问我还等吗？等不及了就干脆移民美国，登上记再移回来。我想了想觉得太麻烦，还是再等几年吧......

      　79.四个人

      　　六天之后的除夕，大哥和我都没有能回武汉，爷爷一个人在那里。这是第一次，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春节。不过爷爷和邻居狗子家在一起，我和大哥都很放心。我们的除夕在安凌轩的新家过，除夕是顾安均的生日......

      　　安凌轩的爸爸和妈妈本来也要一起过的，但是他妈妈说‘无论如何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所以就回加拿大去了......她怎么不想想，安凌轩一副半残废的模样，没有我大哥，谁照顾他？

      　　这天一大早，我和顾安均提着一堆半成品食物到安凌轩家的时候，大哥正忙着大扫除，安凌轩睡在卧室的床上，显然我们来得太早了。不过我明明记得安凌轩说过，把卧室让给大哥的......

      　　"你们先坐。"大哥说完又去忙着干活。

      　　"你们家人都勤快啊。"顾安均小声说，我没理他。

      　　大哥把玻璃擦干净之后，让顾安均去贴‘吊钱'，又吩咐我去包饺子......安凌轩请了个全职管家。直到上午十一点，我和顾安均已经在客厅包饺子了，安凌轩才慢悠悠的从卧室蹭出来，嗯，他腿上的石膏刚拿下来没几天......"敬延......饿了～"

      　　这种语气语调和态度，完全无视了我和顾安均的存在。

      　　然后他‘冲'进厨房，好像腿已经复原了一样。嗯，我大哥还在厨房里......门被‘嘭'的关上。然后我听见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

      　　"让我摸摸～"这是安凌轩的声音。

      　　"躲开！脏死了！"大哥的声音。

      　　"那这个总可以吧？"这是安凌轩的声音。

      　　"别拿嘴碰！"大哥的声音。

      　　"你太小气了～"安凌轩的声音，"反正都是我的。"

      　　"少废话！"大哥的声音。

      　　"来一口，张嘴......"安凌轩的声音，"唔......"

      　　然后是大哥躲躲闪闪的声音，"躲开，不要！唔，唔......"

      　　天啊！安凌轩在干什么啊！我大喊一声"大哥！"，‘咣'的推开厨房门......

      　　只见安凌轩正用筷子挟着一个大哥刚炸出来的虾仁，往大哥嘴里塞......

      　　我无语，我冷汗，我狂汗不止。

      　　"呵呵，敬梓啊～"安凌轩终于成功的把虾仁塞进大哥嘴里，"年终奖金就不给你发了。"

      　　大哥快速的把虾仁咽下去，然后看着我，"敬梓，把这块小排骨拿去洗洗，都被这家伙摸脏了。"

      　　小排骨......安凌轩摸小排骨......我晕，我倒，我崩溃。

      　　然后我听到顾安均一边包饺子，一边‘哈哈'的笑。

      　　"镜子，你还小，还小......"

      　　80.鞭炮

      　　我们过了一个非常非常愉快的除夕......以及顾安均的生日～饺子很好吃，我吃了三十个，顾安均吃了三十五个。我发现他越来越能吃了......我小心的挟菜，生怕把手腕上那块超级值钱的奢侈品手表弄脏。我跟顾安均说，我带不惯这么贵的手表。他说，‘反正你比它值钱多了'。我无语。

      　　安凌轩像个需要茁壮成长的少年儿童，不停的让大哥给他这个，给他那个......在某些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忘记了以前的和现在的种种不愉快。两个人安稳的住在一起，一起上班，一起去超市，一起做好吃的东西......

      　　如果能那样就好了。

      　　大哥给狗子家打了电话，狗子妈说，爷爷在他们家就跟自己家一样，狗子爸说，一会儿跟爷爷杀几盘，狗子说，爷爷炖的小排骨真好吃。

      　　爷爷说，"你们兄弟两个都好好工作，别惦记我。"

      　　从顾安均家搬来的电视里正放着春节晚会，一家三口唱一首叫‘吉祥三宝'的歌，很好听，我想着爷爷那句话，就哭了......

      　　"想爷爷了？"顾安均问我。

      　　"嗯。"

      　　"后天咱回武汉怎么样？"

      　　"嗯？"我很惊喜的看着他。

      　　"大年初二回娘家，你知道不？"

      　　我给他一顿好打。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顾安均的生日过了，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还有焰火，还有在小区的花园里欢呼的孩子。安凌轩抱着一大挂鞭炮，拽着我们三个出门放炮......炮声很大，连说话声都听不清楚。

      　　我隐约听到安凌轩说，"敬延，新年到了，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抬起头看顾安均的脸，他微微的笑，不说话。

      　　炮声越来越大了......我什么都听不清楚。

      　　大哥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到，我只看见安凌轩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直到他转身一个人离开，他的腿还没有好。大哥走过去想扶住他......

      　　"放开！"安凌轩大声的喊，这次我听的清清楚楚，"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还对我那么好干吗！"

      　　好像一下子静下来了。我们点的鞭炮燃尽的时候，就好像所有的鞭炮声都停止了一样。大哥轻轻的搀起他没有受伤的右手，"你已经二十九岁了，还小吗？"

      　　"季敬延，我二十九了，还像十九岁时一样爱你，你信吗？"

      　　大哥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直到进了电梯。

      　　我和顾安均还留在公寓楼门口，他们再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知道。

      　　"顾安均。"

      　　"嗯？"

      　　"等你二十九岁了，还会像十九岁时那么爱我吗？"

      　　"不会。"他说，"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

      　　81.故事

      　　我们回到顾安均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街上的焰火味渐渐散了。我一直想问顾安均，大哥和安凌轩会怎么样......但是我没问，问了他也不知道。回到公寓我们两个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醒来之后，发现我们两个的手机上各有五个未接电话。

      　　是安凌轩打来的。

      　　安凌轩告诉我们，大哥已经走了。

      　　这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是我和顾安均的上司，公司钻石王老五排行榜首位，归国的经济学法学双博士，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地位......他哭了。以前顾安均哭过，我也哭过，都没有他的眼泪这样让我难受。

      　　他说‘我做错的我改，怎么就不行呢？'，我不知道。他说‘就好好的两个人过日子，怎么就不行呢？'我不知道。他说‘我什么都听他的，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怎么就不行呢？'我还是不知道。

      　　最后，他说，"让他任性一次，自私一次......怎么就不行呢？"

      　　嗯，我不知道，让大哥为他自己想想，怎么就不行呢......

      　　大哥到武汉之后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说安凌轩还没完全康复，让我有空的时候，照应他一些......我答应了。

      　　"大哥，你还剩下四天没跟他过呢。"我说。

      　　"欠着吧......早晚会还的。"

      　　"你见到蓝景和了吗？"

      　　"见到了，她和孩子，都挺好。"

      　　"大哥，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孩子？"我问，他却不再答。

      　　春节过后，大年初六，我和顾安均都要上班了，安凌轩也来上班了。他穿着他习惯的黑色西装，深褐色的领带......我见到他的时候，除了走路还要拐杖之外，他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和顾安均叔叔的公司的合作项目，好像进行的也颇为顺利......安凌轩的车祸对所有事情的进行都影响不大。包括对公司的业务，他的工作，他妈妈对大哥的成见以及他和大哥的关系。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还经常去秘书部找赵姐学私房菜，找丽丽一起去吃饭，听秘书部的老虎们谈论关于哪个钻石王老五要出手了，或者哪个部门的哪个女职员大了肚子......

      　　好像我们的事情，我、顾安均、蓝景和、安凌轩还有我大哥，我们之前发生的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公司的某个角落里发生，发展。简直再寻常不过。

      　　顾安均说，这些事情不论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其实都一样，就像故事。如果是别人的故事，那就是轻喜剧，如果是自己的故事，那就是悲剧。

      　　82.武汉

      　　2006年的五月初，我和顾安均回了武汉，嗯，我们两个还没有正式毕业。顾安均的毕业设计早就做好了，还顺便帮我写了篇毕业论文......回到学校，见到虎子和小驴还有秋儿，他们和以前都没什么两样。只是不停的说我变了。

      　　虎子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驴说，这社会是历练人啊。嗯，我忘了说一件事，过年秧子打电话来的时候，也说我变了。他说，以前的季敬梓只能存在心里。

      　　嗯，存在心里，很多很多事情和人，我们都只能存在心里。

      　　寝室四个人带两个家属小聚了一下，地方当然还是那家糖醋里脊餐厅。当我把一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的时候，我发现味道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家店换大师傅了！"小驴说。

      　　哦，师傅换了，味道也变了，不过幸好，顾安均早早学会了这门手艺。他说，大师傅可以换，身边的人是永远不会换了。

      　　然后，我见到了蓝景和，她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她一个人住，但是看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样子，还有制备齐全的母婴用品，我知道有个人一定经常来看她。那个人是我大哥。

      　　"大夫说是双胞胎。"蓝景和说，我注意到她脸上有了和以前不同的神情，"预产期就在九月。"

      　　顾安均问了一句，"双胞胎多少钱？"

      　　我狠狠的掐了他一下。

      　　"一个给敬延，一个我自己带。"她说。

      　　她什么时候叫大哥‘敬延'这么亲切......

      　　"安均。"她说，"你一直是我唯一最好的朋友。"

      　　顾安均点点头，但我相信他没想到蓝景和会这样说。

      　　"如果早遇到的不是安凌轩，而是季敬延，现在恐怕我已经幸福的结婚了。"

      　　"这不可能。"顾安均说。

      　　蓝景和笑了，很温柔却很悲凉，"是啊......我比季敬梓早遇到顾安均四年，不还是这样吗？"

      　　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出门的时候，蓝景和没有送我们，在门口，并不意外的我遇到了大哥。他刚下班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些蔬菜和水果，是给蓝景和送来的。

      　　"回武汉了，也不回家住。"大哥问我。

      　　"嗯。"我这些天一直都住在顾安均武汉的家里，但是我每天都回家看爷爷。

      　　"你们见到蓝景和了？"

      　　"嗯。"

      　　"是对双胞胎，我不想把两个孩子分开。"大哥说。

      　　"嗯。"要是蓝景和再要个一百万美元，他去偷还是去抢啊......

      　　后来大哥跟我说，蓝景和生产前几个月曾经问他，还会不会和安凌轩复合。大哥说不会了。蓝景和又说，那干脆和她结婚吧，她已经什么都不图，只想和孩子过的安稳。大哥说不会的。

      　　蓝景和问他为什么......大哥反问她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保住孩子。

      　　蓝景和当然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

      　　"因为这是安凌轩的孩子。"

      　　83.蓝景和

      　　我们并没有在武汉留很长时间。虎子保研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导师很不错，方向也不错。小驴的创业计划竟然也完成了一多半，现在他手上有了小小一笔钱，打算毕业之后用来捞第一桶金。回天津的时候，我们还是坐了火车。

      　　安经理成了工作狂人，公司的业绩不断上升，股价一涨再涨，薪水也一涨再涨......我有个感觉，他是想把那一百万美金挣回来。我们回天津后上班的第一天，他有意无意的问起了大哥的近况。我一五一十的给他说了，除了关于蓝景和的事情。

      　　两个月后的七月的一天，天津异常湿热，只有在室内开着空调才舒服一些。我正坐在办公桌前分类整理文件，手机响了。

      　　是大哥打来的。

      　　"敬梓，叫上顾安均还有安凌轩来武汉，尽快。"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蓝景和早产加难产，人已经不在了。

      　　我们乘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到武汉，其实，早些晚些已经无所谓了......两个孩子，龙凤胎，平平安安的出生了，妈妈却没了。

      　　大哥说当时情况紧急，医生问他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大哥说保大人。

      　　蓝景和那时候清醒着，她说，"保孩子，两个都要保住。"然后她看向一旁的大哥，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她说，"你会好好带他的孩子。"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蓝景和和顾安均同岁，他们都是二十四岁。

      　　大哥说，蓝景和自己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她不懂。

      　　我点头。

      　　大哥说，她就是想找个好男人嫁了，她其实没有错，只是自私了点，贪心了点......但是这世上，哪个不自私？哪个不贪心？

      　　我点头。

      　　安凌轩参加了蓝景和的葬礼，我看的出来他很难过，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难过。那两个孩子我见了，很可爱也很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像大哥超过像他们亲生的父母。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叫季安然，女的叫季景然。

      　　嗯，我忘了解释，为什么蓝景和生产的时候，大哥会在手术室。很简单，因为孩子父亲那一栏，他填了自己的名字。

      　　84.爷爷

      　　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大哥没有提前告诉我。爷爷得了一种叫作阿尔茨海默的病，嗯，俗称老年痴呆。爷爷今年八十多岁了，身子骨还像我们小时候那么硬朗。但是这种病却是没有医治的办法。

      　　爷爷见到我就使劲的握着我的手，问我，"敬延，敬梓怎么还不回来？"我说，我回来了，我在这儿呢。爷爷就笑，就说，"其实我们家敬梓也不傻，聪明着呢！"我点头，我说我不傻。爷爷说，"小时候啊，狗子他们家还没搬过来的时候，旁边住着家厨子，人家炖的那小排骨啊，那个香......我们家敬梓就馋，天天到吃饭点儿就跑人家家去，人家就给块排骨吃......"我点头，我跟大哥说，爷爷什么都没忘，我都忘了的，他还记得。爷爷说，"敬梓最爱吃小排骨，敬延，去买两斤排骨去，肉味儿一出来，敬梓就回来了。"

      　　我哭了，爷爷笑了。

      　　爷爷说，"敬延啊，你哭啥，爷爷抱上俩孙子，高兴还来不及呐！"

      　　大哥把我脸上的眼泪抹干净，连连点头。

      　　"我那孙媳妇呐？"爷爷问。

      　　安凌轩飞似的跑过来，跪在地上就是三个响头，"爷爷，我叫安凌轩。"

      　　"哎......"爷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这闺女壮实。"

      　　我们三个都住到了我家，本来不大的房子，一下子多了五个人，挤得满满的......大哥没有赶安凌轩走，他还欠安凌轩四天。挤了没几天，房子就空了，我们带着爷爷一起回了天津。蓝景和的一百万美金原封不动的回到了安凌轩手里，房子重新搬了大的，还在离顾安均家不远的地方。一百四十多平米的房子，住了大哥、爷爷、两个小宝宝还有他自己。安凌轩给爷爷找了家不错的医院，大哥辞掉了工作照顾爷爷和两个宝宝。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安凌轩只好自己请假帮大哥的忙......从换尿布到热牛奶无一不精。

      　　安凌轩说，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敬延干呢？大哥说，让这壮实闺女多干点儿，累不死。

      　　过了很多年之后，安然和景然都已经能自己读一些故事了，我问大哥，什么时候重新接受了安凌轩。大哥说，就在他给爷爷磕了那三个响头之后。我又问大哥，什么时候原谅了安凌轩。大哥说他不知道。

      　　他说，"我连我什么时候怪过他都不知道。"

      　　85.结尾

      　　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安凌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保姆--赵姐，于是赵姐除了秘书部部长外，又多了一个总经理特别助理的新职务。每天上班迟到早退，帮忙照顾总经理那两块心头肉。顾安均说，也不知道谁当初死活不认这俩孩子的。嗯，不过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俩孩子。爷爷使用了一种不错的新药，秧子推荐的，病情控制的还不错。大哥也因此得以脱身，可以重新去工作，新工作在我们公司。是的，由于大哥的到来，我被不幸降职，到顾安均的开发部去当了个助理。

      　　忘了说一句，顾安均拿到了学位证之后，升了职加了薪，现在三个开发部都归他管。所以他当然需要助理了。

      　　小驴的公司注册到了天津，目前还处于什么挣钱卖什么的初级阶段，不过他说以后会好起来的。嗯，凭小驴的实力，肯定会好起来的。

      　　"敬梓啊～"爷爷在叫我了，我快步走过去，"哎呀，我叫敬梓，你过来干什么。"

      　　"哦。"我转头向大哥求救，大哥看了我一眼。

      　　"哎，敬延啊，让我孙媳妇给我换杯热点儿的茶。"爷爷喜滋滋的指了指手边的茶杯，安凌轩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杯里原来的水倒掉，又斟满了一杯，"还是我这孙媳妇贴心。"

      　　"爷爷，您还要啥？吃蛋糕不？吃苹果不？"安凌轩坐在爷爷旁边，一手端着蛋糕，一手举着苹果，"明天陪您看戏去？"

      　　"呵呵，敬梓啊，你看看你大嫂，就是比你媳妇懂事，听话。"爷爷呵呵的笑着，顾安均的脸色已经变了。

      　　"爷爷，你想让顾安均怎样啊？"我小声的念叨着。

      　　爷爷说，"给我再生俩孙子抱抱。"

      　　我们狂晕不止......

      　　"爷爷，那安然和景然也不是安凌轩......"顾安均凑到爷爷跟前，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凌轩杀人的眼神喝住。

      　　"安均，这个月的奖金，还没有发......"

      　　"嗯......"顾安均换了无奈的微笑，"爷爷，大嫂能生，搞不好过几天，什么‘果然'、‘淡然'就都有了。"

      　　安凌轩一脸黑线，要不是大哥及时拦住，他拳头已经砸到顾安均头上了。爷爷‘呵呵'的笑着，"你们妯娌感情真好，真好，呵呵。"

      　　我们彻底无语。

      　　安凌轩的父母来看过孩子一次，他们都非常疼爱两个宝宝，尤其是安老太太......一口一个‘我们敬延'，嗯，这次我看出来了，她是真把大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对于爷爷叫安凌轩‘孙媳妇'这个问题，她显得很有原则。

      　　"不行，敬延这媳妇我是要定了。"

      　　嗯，最后的结果是，爷爷叫安凌轩‘孙媳妇'不变，安家二老叫大哥‘媳妇'也不变。谁也没占到便宜。还是顾安均的爷爷好说话......到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爷爷'，然后说了一句......

      　　"我会照顾顾安均的，您放心。"

      　　然后挨了顾安均一拳，"谁照顾谁！"

      　　呵呵......其实谁照顾谁不一样。顾安均也磕了三个头，说，"爷爷，我会好好疼敬梓，不让他受委屈。"

      　　听到这些，我仿佛看到顾安均的爷爷坐在轮椅上，使劲转头看我，对我微笑，就像我见过他唯一的一次那样。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反正我不知道。

      　　我问顾安均，这样就算完了吧？多么美满的大团圆结局。

      　　他说，"多么庸俗的故事啊～"

      　　庸俗就庸俗吧......有位哲人不是说过么？这是过日子不是讲故事。这世上谁活的不俗？

      　　顾安均捏了捏我的脸，"镜子变聪明了。"

      　　嗯，真正的结尾应该是这样的。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到了我还没有活到的岁数，我和顾安均变成了两个老爷爷。那时候大哥和安凌轩也老的不成样子了，安然和景然也许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我们还住在一起，一起买菜，一起养花，一起吃好吃的又咬得动的东西，一起过安稳的日子。

      　　那个时候，也许很多很多东西都变了，大哥做的菜的味道不再像安凌轩喜欢的那家湘菜馆，顾安均做的糖醋里脊也经常会忘记调料。

      　　但是，身边的人还是原先的那一个。

      　　86.番外之宝宝

      　　过了好多年，两个孩子已经三岁了，说话虽然还不太清楚，但是也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顾叔叔，我是怎么生出来的？"景然眨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问顾安均。顾安均虽然对儿童成长问题没有什么研究，但也知道这种问题是不能回避的，只能给予正面解答。

      　　"你是爸爸和妈妈生出来的。"嗯，这个回答够正面了，顾安均想。

      　　"那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把我们生出来的？"安然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汽车，也问。

      　　"那是爸爸和妈妈通过某种途径，让爸爸和妈妈身体里的某个细胞融合到一起，然后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大，就成了安然和景然。"顾安均讲了一连串科学道理，两个宝宝没听懂，就不问了。

      　　过了几天，安然又想起来了这个问题，刚好身边坐的是安凌轩，他们的安叔叔。

      　　"安叔叔，我是爸爸和妈妈怎么生出来的？"

      　　"谁告诉你说你是爸爸和妈妈生出来的？"安凌轩放下手里的杂志，问他。

      　　"顾叔叔说的。"景然说。

      　　"告诉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爸爸和妈妈生出来的。"安凌轩说，"你们是爸爸和安叔叔生出来的。"

      　　"哦。"安然点点头，继续揉他的培乐多彩泥，完全忘记了自己问题的重点。

      　　又过了几天，景然忽然想到上次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这次在旁边打电脑游戏连连看的舅舅，季敬梓。

      　　"舅舅，我和安然到底是爸爸和妈妈生出来的，还是爸爸和安叔叔生出来的？"

      　　"爸爸和妈妈生出来的呗。"

      　　"但是安叔叔说是他和爸爸生出来的。"

      　　"那就是他和爸爸生出来的呗。"

      　　"到底是谁和爸爸生出来的？"

      　　"哎呀，景然，帮我找找，我找不着了！"敬梓忽然大喊。

      　　"笨镜子，连大象！"

      　　"哦。"敬梓顺利过关，等等，不对，"谁让你这么叫的！"

      　　"顾叔叔。"

      　　两人争执不下，完全忽略了最初的问题。

      　　又过了几天......一家六口终于凑齐了，两个小家伙又想起了这个问题，这次回答的人是季爸爸。

      　　"爸爸，我到底是爸爸和谁生出来的？"

      　　"是爸爸和谁生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是爸爸的宝贝～"季爸爸说。

      　　"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是爸爸和谁生出来的啊......"安然咬着大苹果说。

      　　"唉......"季爸爸叹了叹气，"那你们希望是爸爸和谁生出来的呢？"

      　　景然爬到季爸爸怀里，很甜蜜的说，"我希望是爸爸和幼儿园的张阿姨生出来的。"

      　　"是吗？"季爸爸亲了小姑娘一下，"要是景然不是爸爸和张阿姨生的呢？"

      　　"那爸爸和张阿姨再生一个景然吧......"

      　　三父子幸福的一起吃着苹果，从此这个问题告一段落。

      　　让两个宝宝奇怪的是，从那以后，送他们去幼儿园的成了安叔叔......爸爸再也没见过张阿姨。

      　　87.番外之谈判

      　　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杨岫之同学在国内一所不错的大学当了一个不错的教授，偶尔坐着飞机穿梭在太平洋两岸的美国和中国。非常偶然的一天，季敬梓同学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这样的报道，题目是‘优秀学者研制抗癌新药成功，近日将投产'，再一看人名，杨岫之。

      　　敬梓想，秧子终于抗癌成功了。

      　　而在这个时候，杨岫之同学正在和某公司谈合作开发新药的问题。这个新药的市场价值，预计大约是五百亿......美元。

      　　他们的谈判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杨教授，我们知道目前已经有很多公司都想跟您谈这项合作。"

      　　"董事长您应该知道，现在市场上利润最大的和研发投资最高的都是药品。"

      　　"这个我们当然清楚，您从研究这个药物，到现在，也有八年了，投资之巨大不言而喻。"那位年轻的董事长顿了顿，"是非常高的代价啊。"

      　　"所以我更希望成果能尽快投产。"

      　　"如果这个项目跟我们公司合作......我并不能保证我们的资金可以顺利周转。"

      　　"这我并不担心，之前的投资我完全不要任何回报，后期的投资我个人的五百万人民币也全部交给贵公司支配，虽然钱不多，但是也可以有些用处。"

      　　"杨教授这样做，我们公司不是占了太大的便宜吗？"

      　　"这没什么，反正我占的便宜也不小。"

      　　"妈的，杨岫之你说什么！"

      　　"冷静点冷静点，小驴，我们在谈生意，不要牵扯个人感情。"

      　　"总之杨教授，我们公司没那么多钱投资你的新药，你另请高明吧！"

      　　"但是除了贵公司，我不信任任何公司可以顺利完成生产，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还是他妈的找我麻烦？"

      　　会客厅外面的办公室里，员工们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董事长发怒的声音了......董事长明明是个温和的人。

      　　"你知不知道这个药值多少钱？"终于文质彬彬的杨教授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五百个亿......美元！这还是最低估计！"

      　　"杨教授，我们公司不缺钱花。"

      　　"那你忍心看着一个这样的新药，就因为你个人的固执，失去投产的机会？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癌症患者在病痛中失去生命？......"杨教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忍心。"

      　　杨教授彻底被打败，拿着那份专利书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驴董事长公司大楼，却被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的顾安均拦下，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杨教授终于茅塞顿开，转身重回了董事长办公室。

      　　重新谈判内容如下。

      　　"吕董事长，我已经决定下个月回美国，那边有一个公司想和我们合作，已经很久了。"

      　　"恭喜杨教授了。"

      　　"关于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想那只是个误会，我们都不要再把它放在心上。"

      　　吕董事长不说话了。

      　　"那我先走了，你保重。"杨教授说完转身开门，就在这个瞬间，一个手机被狠狠的扔过来刚好砸在他头上，"哎呦～"

      　　"妈的，杨岫之，你占了便宜就想一走了之！"

      　　"我都说那是误会，你还要怎样？"杨教授大义凛然。

      　　"你......你......你赔！"我们有理由相信，吕董事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拿什么赔？"杨教授拉开半掩着的门，门外的职员们都不停的向里面张望。

      　　"妈的，签字！"吕董事长翻出一张合同放在桌上......嗯，项目合作协议，杨教授高高兴性的签了字，还不忘把合同影印了好几份。

      　　"那就这么定了，吕董事长，明天我再来谈进一步的合作问题～"

      　　杨教授拿着协议书走出董事长室，和门外的顾安均一个击掌～

      　　事实是，季敬梓价值两千亿，季敬延价值一百万美元，吕亦奇价值......不可估计啊不可估计......

      　　镜子语录：小驴肯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因为他像我一样笨，像大哥一样心软。

      　　88.番外之告白

      　　季敬延是个心思细腻，做事稳妥的人，从小就是这样。所以，他来学校报到前，早已经通过地图、书籍、报刊、杂志考察过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

      　　除了一点，他不知道这个城市住着一个叫安凌轩的人。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迎新的晚会上，那不是什么隆重的晚会，安凌轩作为老生代表给新生们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的时候，看到左边正数第五排左数第四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人。你问他为什么偏偏会注意到这个人，他会说他不知道。

      　　然后他会告诉你，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那个人就是季敬延，他的学弟。

      　　安凌轩说，如果你不相信一见钟情，那么你一定不懂什么叫爱情。

      　　他的爱情攻势展开方式如下，第一步，死缠烂打将其逼进学生会；第二步，利用职权将其放在自己担任负责人的部门；第三步，采取一切手段，成为经济学9702班的副班主任。

      　　嗯，那是季敬延同学的班级。

      　　安凌轩说，追求爱情是一个甜蜜的过程。

      　　但是，季敬延不懂爱情。

      　　所以他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敬延，敬延，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安师兄，我在寝室自己做饭。"

      　　由以上对话可得出结论：第一，在‘安凌轩'‘壮实闺女'等称呼出现之前，季敬延是很甜蜜的叫他一声‘安师兄'的；第二，季敬延做饭的手艺是从大学阶段开始集中锻炼的；第三，季敬延非常懂事，自己做饭以节省生活费；第四，安凌轩的追求方式非常老套。

      　　当然，安凌轩是个聪明的学生，他懂得变通。

      　　"啊，我能不能尝尝你的手艺？我买菜！"

      　　"也好。"

      　　由以上对话可得出结论：第一，安凌轩非常聪明；第二，季敬延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第三，季敬延心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第四，安凌轩的厚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终于，在重复听了若干次大一年级的基础课，记了若干笔记，为心上人辅导功课若干次之后......

      　　"其实我......非常喜欢你""我对你......有特殊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我一直都......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在学校马蹄湖边重复演练多次，安凌轩同学还是没有找到最合适的表白方式，回转头，忽然看到季敬延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英语书。

      　　"敬延？"

      　　"嗯？"好学生季敬延的视线从英语单词上移到安凌轩脸上。

      　　"你刚才都听见了？"

      　　"哦，咱们院话剧节，是师兄你主演啊？"

      　　由以上事件得出结论：其实，季敬延上大学的时候，很呆。

      　　最后，终于，这次是真的终于。安凌轩同学给季敬延同学写了一封信，夹在了他的‘经济学原理'里面。

      　　信的内容如下：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一样的感觉，我只知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移开在你身上的视线。原谅我的不坦白，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你，告诉你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情。但现在，对你的思念让我呆滞，对你的渴望让我疯狂。我无法忍受爱情给我的痛苦折磨。只有你，我最爱的延，可以拯救我，抚慰爱情给我的伤痕。你可以接受我吗？我一直在等你。'

      　　季敬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很尴尬，也很紧张。于是他找到了安凌轩。

      　　"师兄，我一直很尊敬你。"

      　　"是吗？"很紧张，很紧张。

      　　"我也很信任你的为人。"

      　　"嗯。"更紧张，更紧张。

      　　"安师兄。"

      　　注意到心上人在看着自己，安凌轩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聚焦到他一个人身上了，那当然不是温暖......是滚烫，"你想好了？"

      　　"嗯。"季敬延点点头，"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去拒绝那个女孩子，我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女孩子？"崩溃。

      　　"嗯，就是上课时候经常坐我后桌的那个长头发的，她向我表白了。"

      　　"她......你......那......"精神错乱。

      　　"她表白的那天，我在书里发现了这封信，没有落款，我想该是她吧。"

      　　......安凌轩晕倒。

      　　由以上事件得知：第一，安凌轩再聪明，也有失手的时候；第二，季敬延是个单纯的人；第三，安凌轩运气非常不好；第四，季敬延把那个女生狠狠的拒绝了，并宣称自己决不找女朋友。

      　　当然，第四条是安凌轩帮他完成的。

      　　89.番外之约会

      　　季敬延和安凌轩正式在一起，是在大一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季敬延同学生病了......感冒。安凌轩同学天天往他们寝室跑，因为是副班主任，所以没有引起怀疑。于是，在一个有三节课的下午，寝室另外五位同学都去上课了，孤男寡女，不，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我们的季敬延同学发烧卧床休息。

      　　安凌轩说，机会也许无法争取，但决不能错过。

      　　"敬延，喝水。"

      　　他喝了。

      　　"敬延，吃药。"

      　　他吃了。

      　　"敬延，被子盖好。"

      　　他盖了。

      　　"敬延，亲一下。"

      　　他亲了。哦，等等，不对，是他被亲了。

      　　于是，季敬延在发烧的大脑极不清醒的状态下，答应了安凌轩。

      　　具体内容如下：

      　　"敬延，跟我在一起吧，我好好疼你，不让你生病。"

      　　"生病太难受了。"

      　　"以后我好好照顾你。"

      　　"嗯。"

      　　从此，季敬延同学走上了恋爱的不归路，一走就是十年。

      　　季敬延和安凌轩第一次约会，是在学校图书馆。是季敬延同学约安凌轩同学出来的，目的是寻找一本关于西方经济学的参考书。

      　　"就一下，就让我亲一下。"

      　　"奇怪，我上次还在这里看到过。"季敬延一边上上下下的找书，一边无视安凌轩的口水。

      　　"敬延，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接个吻不算什么吧～"

      　　"还不到一个星期......"季敬延说。

      　　"谁说的，都八天了。"

      　　"怎么就被人借走了呢？"

      　　安凌轩说，我的情敌很多，包括图书馆、资料室、信息中心以及资深教授数名。

      　　"季敬延。"安凌轩凑到季敬延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要是答应，我保证给你把书找到。"

      　　"你先找到再说。"

      　　五分钟后，那本西方经济学影印本出现在季敬延同学眼前，被拿在安凌轩手里。

      　　由此可知：第一，季敬延同学的初吻是这样被骗到......嘴的；第二，安凌轩功力了得，第一次约会就骗吻成功；第三，安凌轩同学对图书馆内部构造了如指掌。

      　　因为那本书，是他藏起来的。

      　　以上事件，由安凌轩总经理口述，季敬梓助理记录，顾安均主管阅读，季敬延副总销毁。

      　　90.番外之吵架

      　　时光如水，生命如梭。转眼间，杨岫之同学在某著名高校任教，已经两年有余。和某知名公司签订合作合同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杨教授风流倜傥，身边自然美女如云，有小美女本科生，大美女硕士生以及......恐龙女博士生数名。

      　　除此以外，还有美女助教，美女同事若干。

      　　当然，还有合作伙伴美男一头。

      　　"喂，小驴啊，是我～"

      　　"对不起，董事长正出席重要会议。"

      　　嗓音甜美，普通话标准。

      　　"啊，你是陈秘书吧？"

      　　"哦～杨教授啊，呵呵......"

      　　"哈哈，小陈，最近怎么样啊？"

      　　"哎呀，跟着董事长出来，真是一天都不得闲呐......"

      　　"别累着自己，要多注意休息。"

      　　"呵呵......杨教授就是细心，对我们都像自己的学生似的。"

      　　所以，当某董事长会议结束的时候，看到自己新聘用的女秘书正用自己的手机与自己的合伙人亲密通话，长途话费，每分钟四角。于是，陈秘书光荣的被解雇了。

      　　小驴语录：为什么有的人从国外回来之后，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身边女人一堆还不够，还要和我的秘书纠缠不清呢？

      　　秧子语录：为什么有的人当了董事长之后，变得越来越喜新厌旧，身边总有女秘书不说，还以每月一个的速度不停更换呢？

      　　于是，这对合伙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到了不得不谈谈的地步。

      　　"杨教授，我不希望由于您个人的问题，影响到我们公司和您的合作。"

      　　关键词：个人、合作

      　　"吕董事长，我更不希望看到您的个人作风，影响贵公司的形象和工作效率。"

      　　关键词：个人作风、形象

      　　"我的问题就不需要杨教授您来关心了，至于我们公司的形象和工作效率，我很有信心。"

      　　关键词：您、信心

      　　"吕董事长说的对，我对您确实是太关心了，以后会改正的。"

      　　关键词：关心，改正

      　　如上，这样的激烈辩论基本都会演变成以下情况。

      　　"杨岫之我告诉你，你的臭钱老子不希罕！"

      　　"你不稀罕，我稀罕，我稀罕行了吧？"

      　　"你稀罕什么你？你找你们学校的小妹妹去吧！"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小驴......"

      　　"你错？你哪儿错了？你他妈给我滚！！！"

      　　于是，杨岫之同学伴着三个感叹号，被赶出了吕亦奇同学的家......楼道是一个很冷清的地方。

      　　"小驴，冻死了。"

      　　"天气预报今天35度。"

      　　"小驴，我肚子疼。"

      　　"下楼右拐五百米处有公厕。"

      　　"小驴，我没带纸。"

      　　"自己去撕小广告。"

      　　"小驴......"

      　　没声音。

      　　然后门外也没声音了。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小驴把门推开一个缝，毫无悬念的，门外没有人，一阵小风从开着的楼道窗户吹进来，很冷......小驴跑到楼下，右拐，走了五百米，公厕锁门了。走回公寓楼门口，他发现，楼下没有小广告。

      　　然后小驴意识到，秀枝儿走了。

      　　想想，自己才刚出公差回来，上个星期，他去加拿大开学术研讨会，上上个星期是自己去签一个重要的合同，上上上个星期，他带学生去野外实习......

      　　忽然的，小驴觉得很委屈。

      　　"小驴～"

      　　小驴猛地抬起头，"你......刚上哪儿去了？"

      　　"我不是告诉你肚子疼吗？"

      　　"哦，上楼吃点药吧。"

      　　如上，小驴和秧子吵架事件结束......

      　　91.番外之生活小事

      　　景然和安然五岁了，已经可以坐在饭桌前和爸爸还有安叔叔一起吃饭了。某日，一家四口幸福的聚在一起，桌上放着季爸爸准备的爱心晚餐。

      　　"安然，把茄子吃了，不要挟给景然。"季爸爸说。

      　　"可是舅舅就把茄子挟给顾叔叔啊～"

      　　"所以顾叔叔才叫他‘傻镜子'。"季爸爸说。

      　　安然小朋友乖乖的把茄子放到嘴里。

      　　"景然，不能只吃菜，肉也要吃。"季爸爸又说。

      　　"可是安叔叔把肉都吃光了啊......"

      　　季爸爸看了安叔叔一眼，然后把自己碗里的一块牛肉挟到女儿碗里，景然小朋友笑呵呵的对安叔叔吐了吐舌头。

      　　"安凌轩！把你掉到桌子上的饭粒儿给我吃了！"

      　　"......"安叔叔没说话。

      　　"你就不能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么？"

      　　"......"安叔叔乖乖的把桌子上的饭粒拣起来，放到嘴里，一副可怜的样子。

      　　季爸爸放下筷子，走到厨房，半分钟之后，拿着一小碟酱牛肉出来，放在安叔叔面前。安叔叔嘿嘿一笑，挟其牛肉又开始第二轮扫荡。

      　　安然和景然两个宝宝呆呆的看着安叔叔吃爸爸特制的牛肉，由此得出结论：把掉到桌子上的饭粒吃干净，就可以得到奖励～

      　　安叔叔说：别看敬延现在变得凶巴巴的，其实还是最疼我。

      　　季爸爸说：对孩子进行有利的引导很重要。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一家四口又幸福的聚在餐桌前。安然把一盘红烧茄子吃掉四分之一，景然得到了爸爸挟给她的一个大鸡腿。

      　　季爸爸非常满意。

      　　"敬延，下星期跟我出个差。"

      　　"你让刘秘书跟你去吧。"季爸爸头都没抬。

      　　"刘秘书经验不足，还是你去吧......"

      　　"我去了孩子怎么办？"

      　　"送到顾安均家。"

      　　这句话刚说完，两个孩子放声大哭......季爸爸连忙把两个宝宝搂到怀里，左哄右哄，好容易才把他俩的眼泪止住。季爸爸瞥了安叔叔一眼，意思是‘你看看'。

      　　"敬延！你不能有了他们俩，就不要我了吧！"安叔叔站起来，表情严肃。

      　　季爸爸不慌不忙的交待两个孩子回自己房间去玩儿，然后说......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有的。"

      　　安叔叔顿时没了脾气，呈受迫害状，"敬延，我一天不见你，就想的不行，工作不好怎么办？"

      　　季爸爸不说话。

      　　"要是工作做不好，公司业绩受影响，薪水也会减。"安叔叔说。

      　　季爸爸仍然不说话。

      　　"薪水减了，我拿什么养你，养孩子，照顾爷爷？"

      　　"我什么时候让你养了？"

      　　"我错了，我错了......"安叔叔噌到季爸爸跟前，"敬延......"

      　　季爸爸继续不说话。

      　　安叔叔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当机立断，照着季爸爸嘴上就是一口......

      　　"啊......安叔叔没吃饱，吃爸爸嘴里的好吃的！"

      　　这样的一幕，被季安然小朋友彻底歪曲。

      　　季爸爸满脸通红，安叔叔同样满脸通红，当然，红的原因不一样。

      　　"我也想吃爸爸嘴里的好吃的......"说完，季安然小朋友爬到爸爸身上，对着爸爸的嘴唇‘啾'的一下......安叔叔愤怒了。

      　　"我也要，我也要......"季景然小朋友也跑出来挤在安叔叔和爸爸中间，眼看就要重新上演刚刚那一幕......

      　　"你们俩给我躲开！！"安叔叔连喊了两个感叹号，两个宝宝吓住了，"季敬延你给我过来！"说完拖着季爸爸去了书房......

      　　安然和景然忽然意识到，虽然平时什么都听爸爸的......但是还是安叔叔最厉害。安叔叔总是欺负爸爸，以后一定要打倒安叔叔，就像幼儿园张阿姨说的一样。

      　　第二天，安叔叔做了早饭，安叔叔送两个宝宝去幼儿园，走之前安叔叔还给‘笨镜子'打了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

      　　一个星期之后，两个宝宝被送到顾安均家，吃‘笨镜子'做的饭，比爸爸做的差远了。景然还发现，顾叔叔没吃饱的时候，也会吃笨镜子嘴里的好吃的......她问起来的时候，一样被顾叔叔大吼了一顿。

      　　安然和景然又一次意识到，原来笨镜子也被顾叔叔欺负，但是将来谁来打倒顾叔叔呢......

      　　这是个问题，下次问问张阿姨。

      　　92.番外之回国

      　　小驴是个聪明的人，非常聪明，这一点见过他的人都非常清楚......但是其实他在17岁之前，都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至于为什么......我不敢说，我怕他算计我。

      　　他入学那天，是17岁生日。

      　　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计到，最后反而把他算计了的......杨岫之同学。

      　　小驴觉得，能有人对他这么好，这么关心他......是一件幸福的事。一下子有三个同学对他这么好，这么关心他......是一件三倍幸福的事。这种感觉，成就了小驴重朋友的优良品格，其实，这三位是他为数的不多的朋友里的......全部。

      　　所以我说，其实小驴在17岁前，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如上......吕亦奇同学性格解析完毕。

      　　小驴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同寝室某位同学的感情发生异常是在......那位同学离开祖国三年之后，也就是他们毕业一年之后的事情。秧子去美国一年之后，他们电子邮件发送频率越来越高，谈论的事情从季敬梓同学逐渐延伸到各个方面，比如杨岫之同学的科研方向和吕亦奇同学的创业计划......

      　　这是他们都料想不到的。

      　　直到有一天，就在刘虎同学结婚前夕，小驴收到了这样一份邮件......

      　　"癌症不幸转移，如何是好？"

      　　小驴想也没想，回复......

      　　"接着抗。"

      　　连续一个星期，没有新邮件，没有留言，没有电话。

      　　小驴终于忍不住，写了个邮件......

      　　"最近怎样啊？都没你消息。"

      　　两个小时之后，新邮件。

      　　"如果你不幸成为了我身上的癌细胞，我可不可以不接受治疗？"

      　　小驴迅速回复......

      　　"你去死吧！"

      　　两分钟之后，小驴电话响了。

      　　"小驴，我说真的。"

      　　"我看你在美国待这几年，思想见开放啊～"

      　　"我没开玩笑。"

      　　"现在镜子过的挺好的，你别招惹我。"

      　　说完就挂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之后，虎子的婚礼，秧子回来了。虎子见到秧子站在自家门口的时候，当场就哭了，那叫一个感人......大家劝了半天才缓过来。秋儿欢天喜地的跟他聊东聊西，镜子也跟着掺和。

      　　小驴和顾安均冷静的坐在一边，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小吕，他回来干吗啊？"

      　　"不知道。"

      　　"该不会又惦记上我们镜子了吧？"

      　　"话说，你跟季镜子发展到什么样儿了？"

      　　顾安均一拍大腿，"我就花钱买了一古董，放家里，只许看，不许摸啊......"

      　　小驴愣了一下，"同志仍需努力啊～"

      　　"我这不就怕有人趁虚而入么。"顾安均刚说完，虎子拿着一瓶啤酒眼看就要递到镜子跟前了。他‘嗖'的冲过去，拿过那瓶啤酒，三分钟就灌下去了......小驴看着，轻轻的笑。

      　　"小驴！小驴！"镜子的声音，"快看看秧子这是喝成什么样儿了！"

      　　小驴过去的时候，秧子趴在桌上，嘴里念叨着‘癌症，癌症'，那样子谁看了都心疼。

      　　"我就说这家伙他妈的还惦记......"顾安均也喝多了，举起拳头就要砸，被小驴一把拦住。

      　　"我送他走。"

      　　于是，小驴开着小汽车，带着杨博士，向杨博士落脚的酒店驶去......

      　　本次事件，由吕亦奇董事长口述，顾安均主管记录，杨岫之教授审稿。

      　　镜子说：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93.番外之酒店

      　　秧子也是个聪明的人，相当聪明，这一点，见过他的人，除了小驴，都承认......小驴提起这个人，会说‘跟本就是木头疙瘩一块！'，这是后话。

      　　话说如果不聪明，怎么可能成为归国博士，大学教授一名呢？

      　　同时，秧子是个很不错的人，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直到大学，再到出国和工作......人缘极好。好到什么程度？我不敢说，我怕有人算计我。

      　　综上所述，杨岫之同学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第一个挫折就直接成就了他艰辛的留学之路。目前正经受第二次挫折中。

      　　秧子说，我喜欢镜子时候，跟谁说谁信。现在我喜欢小驴，怎么跟谁说谁不信呢？

      　　怨念啊怨念......

      　　如上，杨岫之同学性格分析完毕。

      　　话说秧子那天喝的确实很多......但是他来虎子家之前，回了一趟自己家，疯狂的吃了大约一斤半的炖肉......五花的。炖肉有效的保护了他的胃，所以，他吐了，但是没醉。

      　　当他被小驴连拉带扯的扔进汽车的时候，其实已经清醒了。

      　　"小驴，我要死了。"

      　　"好，你想去哪家医院的太平间？"

      　　"小驴，你知道吗？癌症一转移，人就没救了......"

      　　"随着高科技的发展，会有办法的。"

      　　"我爱你。"

      　　车一下子停了，小驴打开车门，街边刚好有报刊亭，"来瓶矿泉水，大瓶的。"交了钱，走到车后座，把杨教授拖了出来，拧开盖子......浇。

      　　小驴说，懂什么叫醍醐灌顶么？

      　　1.25升的水全部到了杨教授的头上，西装也湿了一大片......

      　　"够吗？"小驴转过身，面向报刊亭里惊呆了的大娘，"再来一瓶！"

      　　大娘颤抖的把水递过来，小驴掏出钱，刚想交给大娘......领子一紧，自己已经被秧子拖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车后座里。

      　　小驴非常惊讶，因为他依稀记得，他的跆拳道在学校无人能及......这时候，杨教授已经自己坐到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是黑带四段，在美国升的。"

      　　"......"

      　　"这可是你招惹我的！"

      　　"......"

      　　车到了杨教授暂住的酒店，没有停在停车场，就在附近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杨教授离开驾驶位，坐到车后座，驴董事长旁边......看了看某人有些惊慌的脸，还是有点成就感的。

      　　"小驴，你浇痛快了吗？我那儿有好多矿泉水，你随便浇。"

      　　"......"

      　　"小驴，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你这个人，别人的事儿看的可清楚了，一到自己，就糊涂了......"

      　　"......"

      　　"你要是对我没感觉，我第一次说的时候，你就会告诉我了，拖到现在，是因为你害怕......"

      　　"......"

      　　"你怎么跟季镜子一样啦！？"

      　　"别他妈拿我跟镜子比！"

      　　而后......杨教授送出这辈子第一个深情的......吻......

      　　我们可爱的驴董事长，非常不争气的......吐了......

      　　话说，其实小驴那天没怎么喝酒，真的没怎么喝酒。但是他这个人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平时坐在驾驶位开车的时候，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坐到了车后座，事情就大不一样。是的，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驴董事长晕车了......

      　　秧子语录：总有些东西，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帮上我们大忙......比如炖肉和汽车。

      　　本次后续事件，由杨岫之教授口述，顾安均主管记录......季敬梓助理转述。

      　　至于后面在高级酒店某客房发生的事情，由于季敬梓助理阅读时已经被吕亦奇董事长销毁，故无法在此公布。

      　　镜子说：那不就是秧子把晕的不省人事的小驴拖到酒店，坐电梯到了二十一楼，刷开房间的门，扔到卧室床上......疑呕肷ㄛ睑聿祥?眢善賸?ㄛ湖羲琅溲苌娑宰兜龃赡ㄛ袧掘凸怨缘奶埃阃屯骶屯鳎ㄛ裁慈烁悖憔秃煤玫姆厍ㄛ奻晞啪投笚粤恕！挂肚拿锿乃底拧?
      奻换懂賸涾嫉郗颗腔......

      　　镜子：我说的话怎么成乱码啦？

      　　顾安均：（不安的看向一边的小驴）你再说下去......我们俩也会变成乱码的。

      　　以上，事件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