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炎激光疗法是手术吗:领教贫下中农的粗话怪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03:30:23
 领教贫下中农的粗话怪话

 

 我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到大没听见父母说过一句粗话怪话,当离开父母到农村插队后,忽然听到从贫下中农口中冒出许许多多粗话怪话甚至下流话,就感到非常吃惊,我们不是到农村接受再教育吗,他们成天都粗话怪话不离口,就这样再教育啊?开始听到他们当着大姑娘小媳妇毫无顾及的乱说时,我都脸红,把头低下去,后来慢慢适应了,就无所谓了,再后来,我已经锻炼得可以和他们一样满口脏话而面不改色,从一个文质彬彬的学生变成了粗野不堪的农民,真正的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在我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相信大多数同龄人都经历过,我至今都难以对这种变化做出恰当的评论,我们真的需要这种变化吗?到底我们是堕落了,还是进步了?

那时贫下中农的物资生活极度匮乏,文化生活基本是一片空白,根本不像教科书上所说的那样“翻身做主过着幸福的生活”,“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还要去“解放世界上另外三分之二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他们对山沟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穷极无聊,最大的快乐就是说怪话和粗话,劳累之余聚在一起,永远不变的话题就是互相调侃笑骂,仿佛他们的智慧全都集中到这里了。

“喂,你这个尖脑壳,昨天晚上又拣了几双草鞋?”

“我还怕你尖刀戳哟”。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的骂下去。

“你在外头讲文讲武,你屋里头梭进梭出”

“嘿,只要你肯去”------

他们笑骂自如津津有味乐在其中,而且不避重复,头一天的话第二天第三天照说不误,似乎成了他们精神世界的全部。

生活在那个环境的人都熟知这些语言的含义,但外面的人却未必能听懂,所以必须稍稍诠释一番。

尖脑壳比较直白,是指老婆偷人养汉,拣草鞋就绕了几个弯了,其意思是说,老婆偷汉,老公去拿奸,吓得奸夫来不及穿草鞋就跑了,这样,老公就能拣到草鞋,不差草鞋穿了。所以只要说:“你屋从来不差草鞋穿”,就是在调侃你,你得赶快反唇相讥。

尖刀戳(戳方言读朵),是接着上面的“尖脑壳”说的,两音相近,“我还怕你尖刀戳哟”,意思是说,我到你家来搞你老婆,你拿尖刀戳我也不怕。

“你在外头讲文讲武,你屋里头梭进梭出”。意思是说,你别在外面装得人模狗样的,你还不知道你家老婆背着你养了多少汉,进进出出就像穿梭一样。

“嘿,只要你肯去”,这里用的是谐音,就像上面的尖刀戳,肯是啃的同音字,意思是说,我老婆在那里呢,你把她那家伙啃去吧。当地风俗认为啃女人的家伙是很倒霉的,所以谁也不敢说“我肯去”。

如此粗俗的话整天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奇怪的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为此伤过和气,一阵大大咧咧的数落后就哈哈大笑着各自走开了,下次见面还照样喊:“喂,你这个尖脑壳”。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双方都有较好的关系而且双方的老婆都绝无偷人之嫌,如果关系不好,或者老婆真的偷人,那就没人胆敢当面如此调侃了。这种调侃被称为“涮坛子”,带有恶作剧的意思,经常互相“涮坛子”的人称为“有坛子涮”,反之则“没有坛子涮”。

随处可见的情况是,倘若在赶场的路上相遇了,一个男人都会很亲切的招呼另外一个男人:“尖脑壳,去赶场吗?”另外一个立即回答:“走你屋去吔”。“走你屋去吔”又是占便宜的话了,意思是,我到你家去搞你老婆。

贫下中农几乎个个都是调侃的高手,调侃一般是善意的,但也有极其恶毒的时候。

那时的肉是非常稀有的物资,贫下中农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肉,国家的平价肉0。67元一斤,黑市则要高得多。拔山街上有个年轻女人和某干部私通,某干部为了感谢,就送了那女人一斤平价肉。这本是极度隐私,可是事情败露后,一下就传遍了四乡八场,那个女人被捆起来游街,胸前挂一个大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平价肉”三个大字,这不知是哪个贫下中农的发明,虽然调侃,却也太恶毒了。“平价肉”迅速成为那个可怜的女人的绰号,被叫得震天响。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到我目睹的“平价肉”游街的场面:“一个面目还算端正的纤细女人被紧紧捆着,脸一阵发白,她胸前挂着的大牌子上竟赫然写着‘平价肉某某(名字不记了)’。----游街的亮点是‘平价肉’,她游到哪里,哪里的人就齐刷刷伸长了脖子,像过节一样兴奋,开心,高潮一次又一次出现,只要是能够认几个字的人,都要反复念‘哈哈,平价肉,平价肉……’‘平价肉’就是拔山场上的人,游行队伍要从她家门口经过,也不知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认识的一个姓徐的公社诊所的女医生,和某人私通,深夜被那些“捉奸爱好者”包围了,当时她在一座小木楼上,慌不择路,就翻窗踩着屋瓦逃走,把瓦踏得哗哗直响。一般说来,到屋顶上行走的只有盖屋的师傅,这时贫下中农的调侃又来了,把这女医生喊成了“盖屋匠”,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只要说“盖屋匠”就是指得这位女医生,害得她抬不起头,年幼的儿女都受歧视。

娱乐的绝对匮乏使得人们变着法子去自娱自乐,只要能开心一笑,没有人管它是否高雅是否健康是否有档次,如果有人竟然在这种环境下去和他们谈所谓的高雅健康档次之类,无疑是精神上有毛病。乡下最高级别的长官就是公社书记,可是公社书记大凡都是来自“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他们说起粗话怪话来一点不比那些赶场的农夫汉逊色。他们讲粗话怪话的能力简直令人惊讶,贫下中农不过是在民间讲,而他们可以在大会上对着全公社的三级干部讲(三级是指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那时经常开三级干部会,简称“三干会”)。此中例子太多,实在近乎下流,不便付诸文字。

公社的妇女主任除了革命工作外,差不多总是被戏噱,公社的干部们乐此不疲的调侃妇女主任。当然,妇女主任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长期的基层工作实践中,已经把嘴巴练得像刀子一样,惟其如此,男人们戏噱起来才更来劲。

“X主任,今天好冷哦,我到你被窝里挤到睡哟”。

“来噻,我那几个儿都是跟我睡长大的呢”。

最会骂人的是石匠和“抬二”(抬工),他们会即兴的编着号子骂人。当石匠挥动沉重的大锤开山劈石时,倘有妇女过路,他们便来了灵感,双手把大锤握住,拖着长长的腔调咿咿呀呀的高唱:“不怕你那个——二嫂哦——夹得那个——紧哟,锤子来了那个哟——要——松——行哟”。 “抬二”通常是四到八人一起抬石头,前面的人领呼号子,后面的人一起响应,合着节奏前进。“哟喂哟喂嘛咗——嗬——喂,嘿呀吆嗨嘛咗嗬”,悠扬婉转山谷回荡,极富音乐感,这时如果领呼者发现了山路上有回娘家的小媳妇,号子马上就换了内容:“当门那个过路的生得乖,今晚上我走你屋来------”。胆小的媳妇会低着头赶快走过,要是遇到胆大泼辣的媳妇,就回破口大骂:“你那几个死瘟丧,认不到你姑婆呀------”。“抬二”们生怕没人接招,见有人回骂,便惬意极了,一边抬着沉重的巨石,一边就即兴创作号子继续骂,直到过路的人渐渐远去,兴犹未尽。

会骂人,是农村妇女的一大本领,是生存的一种必要的能力,倘若某个妇女居然不会骂人,那她一定会受气。有的妇女骂人的本领之高强,令人叹为观止。她如果觉得你损害了她的利益,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那么痛骂一顿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她会叉着腰站在院坝里从早上一直骂到日落西山,把你祖宗八代都骂尽才解气。通常是一个女人在那里指桑骂槐的影射某某人,并不急着把话说穿,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她骂的是谁。终于,被骂的一家沉不住气了,跳出来应战,这样,好戏就开场了。双方唇枪舌剑你一招过去我一招过来,招招都直刺对方要害,如果某一方的祖宗八代曾经有过一点半点劣迹或者不清白的地方,那就惨了,对方会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她的劣迹抖出来仔细数落,直骂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有的女人会边骂边拍大腿,披头散发唾沫四溅,使人感觉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

除了单个对决以外,有时也有两个村子的团体对抗,两个村的妇女各站在一个山头上列队互骂,陷入混战。这个时候本村的人一律捐弃前嫌同仇敌忾,尽量使出恶招,力求打掉对方的嚣张气焰。我曾经目睹过本队罗家嘴的妇女和邻队王家湾的妇女团体对抗,为此还写过一篇文章《栽秧时节》,文中写道:

这时人们愤怒到了极点,男人们沿着窄窄的田坎继续冲过去,妇女们一排排地站在山坡上指手画脚地开骂:“把你王家湾的嫩女日了!”“哪个不晓得王家湾,野老公捉来柜子关”,“烂X的死老鸹啄的!”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的激烈场面,真是让我受了一场生动“的再教育”。

我离开农村已经很多年,不知道现在的农村是否还保留着当年的那些遗风,真想再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