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珂保湿精华:读司马迁货殖列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20:42:28

读司马迁《货殖列传》  

   

沙黑  

   

读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甚感有趣,有助认识古代社会和司马迁的思想,笔记如下。  

   

太史公曰:……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妙)论,终不能化。  

   

司马迁认为,世俗是生活的、物质的、享受的、逸乐的,慕荣华而愿富贵,如此已经很久很久了,“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虞夏以来”,就是这样的了。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以上这句话说的是,针对如此世俗,为政者的应对政策,最好的是“因之”而已。司马迁上承其父司马谈,推崇道家思想,这“因之”,该就是无为的意思。所以这篇《货殖列传》第一句话摆出的就是道家的社会理想,并且明确主张这种政策: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晚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但司马迁很现实地看到,实行道家理想和政策的不多,或者几乎没有,他总括了一下,等而下之的共有四种政策:“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利导之,就是朝着一定方向有所引导,这一定方向,当然是认为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是根据天下国家的情况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教诲之,就是对民众来一点思想教育,这教育的内容,大约就是诸子百家所能提供出来的那些,比如孔子主张仁义,墨子主张勤俭,还有主张自私的,等等,就看你采用哪一家。整齐之,就是有所管理。“最下者与之争”,最下就是最不好的意思,大约相当于孟子所说的“上下交征利”。  

   

接下来,司马迁以自然存在的社会经济景象,对他所主张的道家体系的“自然经济观”做证明,他粗列了山西、山东,南方、北方的出产之后,说:

   

……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天下养天下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农家种地,地不同而作物不同,山泽有矿产林渔之利,工匠成器,商贾往来,南方有丹沙珠玑,北方多马牛羊铁,一切皆是自然形成,物价也有它或贵或贱的自然的节奏。司马迁认为对待社会经济活动,首要一条是顺其自然。这一“自然经济观”,其积极的意义是尊重地理、分工这些自然规律,进一步地从中也能引出“看不见的手”即完全市场经济的主张,在经济相对简单狭小的古代社会,这也许是够用的,所以概括古代有“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之共识,若在今日,完全任从“看不见的手”,而毫无国家掌控,则效果不好。

   

司马迁看出世有贫富,人皆逐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千乘之主,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何况是普通编户之民呢?他赞成老子所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经济,是秩序、道德、文化的前提、基础。

贫与富,若排除社会因素,仅从自然形成的角度看,则不存在予夺,关键在于巧与拙,“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什么是巧者呢?就是能因地制宜,化不利条件为有利因素。他举出姜太公为例,说,姜太公的封地在营丘一带,是海边盐碱地,人口少,较穷,姜太公的措施,一是“劝其女功,极技巧”,大约是种植棉花或养蚕,并且加工出好的纺织品。二是“通鱼盐”,大约是发展海洋捕捞业,还有就是盐业,即海晒盐或煮盐。看来姜太公算是盐文化的老祖。姜太公这样把经济发展起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口,齐国成了“冠带衣履”天下闻名的地方。后来齐国曾有一度衰退,但管子执政以后,上承姜太公的好传统,又让齐国富强起来,以至于成了春秋一霸。司马迁从经济上分析齐国崛起的历史,目光深邃,言之成理。

   

司马迁说,越王勾践能使越国富强,与一个叫“计然”的人的经济主张有关。计然看出了当时的一些生产的和经济的规律,比如,天象与农业水旱丰歉的关系,要早作预测,比如,农业有“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的现象,也要早备措施,还要有“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的策略。谷贱伤农,谷贵病商,都不好,要调节在适当水平,比如价格“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这样达到农商俱利,令货币“行如流水”,经济自当繁荣。总之,要有一系列经济措施。司马迁没有说用这些智力,就不符合他的“自然经济观”,他并不排斥依据规律对生产和经济有所掌控,这也可算是古代的“科学发展观”。

   

司马迁笔下,古代真的有个能“先富带后富”的人,就是“计然”的上级和好友范蠡。他辅佐越王勾践搞垮吴国、称霸春秋,就考虑退隐,说,“计然”给越王讲了七条经济措施,越王只用了五条,就大获成功,那是用于国,现在我何不用于自己?于是辞官,改名更姓,居于陶,自号朱公,致力于经济,成了富人,“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将这些钱分给“贫交、疏昆弟”,就是平时关系较远的人也分到了。司马迁说,“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后来范公年老,经济活动交给子孙,都发展得不错,皆有巨万之富。从此天下称富人即称“陶朱公”。

   

司马迁说,孔子的七十子之徒当中,最会致富的,是子贡,他的商队“结驷连骑”,往来天下,诸侯国君无不隆重接待。“使孔子名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势而益彰者乎?”就是说,孔子的扬名天下,得益于子贡的支持。从事于政治、文化、教育这些事情,经济实力的支持是一个必要条件。

   

有一个与“计然”的智慧相似的人,叫白圭,他从事商业活动善于“人弃我取,人取我弃”,他也善于观天象预见水旱歉丰,做为投资的决策依据。此外,他“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他认为他从事商业活动,如“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说,谁想跟他学习经商,如果“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他是不会收其为徒的。白圭被人们奉为善于做生意的鼻祖。

   

司马迁全面考察叙述了中华各地的风土人情物产之后说,朝廷已有贤人在位,那么天下别的有德有才的人何处是归宿?他说,“归于富厚”。做一个廉洁的官吏,时间长了,也能富,做一个薄利的商人,时间长了,同样能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致富之途,除了正常的为吏与经商,世人致富还有其它种种手段,正当的,如作战勇敢得到重赏,不正当的,如拦路劫抢,掘坟墓,做假钞。女子美容自己,不远千里不择老少投怀送抱,也是为了“奔富厚”。各行各业,以至文人墨客,不遗余力,都是为了财富。

司马迁计算了一下,认为,如果有马五十匹,或有牛百六十头,或有羊五百只,或有猪二百五十只,或有产鱼千石的鱼塘,或有渭川千亩竹,或有齐鲁千亩桑麻,或有蜀汉千树枣,或有带郭千亩良田,等等,这些人的富厚都相当于千户侯。人没有钱,只好出卖力气;钱少,就要多用智慧;钱多的人,就会“争时”,也就是参与商战。

“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本富,就是有爵有封之人,为官作吏,不劳而获;末富,就是从事生产和经商的人;奸富,就是钱财来路不正的人。总之,天下之人无不需要依靠着一定的经济收入而生存。如果不是真正的奇士高人,“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反过来说,是有真正的奇士高人,身无分文,而心忧天下的。然而,前面说过,孔子也得靠着带那么多学生才能生活,靠子贡的经济支持才能游说天下名扬四海。)

   

司马迁看到,人与人的一部份关系,由财富决定,“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人们仰慕财富,屈服和受奴役于财富,也是古来如此。至于求富的手段,则“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而“刺绣文不如倚市门”这句话,说的大约是做哪种女人,钱来得容易。至于男人,凭着筋力生产,是治生之正道,要致富,则需“用奇”,也就是非工则商,如蜀之卓氏,以炼铁致富,齐之刀氏,以逐鱼盐之利富,周之师氏以贩谷富,任氏以囤积居奇富,还有一个叫桥姚的人,富有政治头脑,长安列侯封君应征打仗,跟别人借不到钱,他却敢于放贷,平乱之后,获得了十倍之利,富上加富。这些富人,一没有爵邑俸禄,二没有弄法犯奸,他们是“与时俯仰”而获赢利的,相较于爵邑俸禄致富的“本富”,司马迁将事工经商的致富,称之为“巧”,称之为“用奇”,称之为“末富”,不是最正道最上等的路,这出于当时的“核心价值观”,继承着一种根深蒂固的高高在上的官本位思想。所以,他总结这些成功之士的经验是,“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也算是“变化有概,故足术也”的了。他还认为,哪怕是卖浆小业,磨刀小技,只要专心一意,也能致富。所以货无一定之主,富无一定之路,“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各人自己努力去吧,“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前景总是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