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射手福利本子图:“七仙女会”

“七仙女会”

今夏一个周末，冥冥中，某种缘分成熟。中午时分，她们七个，仿佛七仙女前世有约，前前后后翩然而至，来到静的家中。仿佛仙女的她们又完全是凡俗韵致，一个个花枝招展，各自还携带美馔佳肴，为了一场聚会，为了一场神会，来维也纳二十多年，她们中间有的还是第一次相见哩，如此相聚，简直像神话故事一般，但比神话故事不同。神，知前晓后；她们，闻约即来，似乎偶然。不过，你若是相信缘分，定不会相信偶然。宇宙那样大，还井然有序，何况人世间，这场相聚，说偶然，是断断说不通的。

还是顽习难改，维也纳的中国人，世界各处的中国人，若是聚会，多半都是以吃为先。仙女们也不例外，那天，一个个进得门来，仿佛到了自己家，首先一头往厨房跑，将各自包里的“分子”掏出来，却忙坏了静。静，西安人，人长得娇小匀称，做事素以有条不紊出名，从来遇事不慌，巾帼中善于运筹帷幄的角色。看看这时间，可可，晶晶，阿丽，阿玲一一进门，代表重庆、上海、洛阳和四川，各自从包包里掏出自己“分子”——在家烹饪好的“香巧”，一股脑儿地抖落给沉着应战的静，只见静在厨房中开柜子拉抽屉，找盘子寻碗腾锅，帮大伙倒腾美馔佳肴的同时，还要照顾自家的烹饪，火上熬着汤，菜板上堆着豆腐香菜待切，一边又在烧开水，要淖空心菜要泡茶……不亦乐乎，但是，她一一做得有条不紊。

七个仙女到齐，寒暄问候，花团锦簇，香风四溢。从厨房抽身到客厅，或去花园观瞻静的葡萄苹果梨，把厨房还给静，让她一个人手脚麻利地解决乾坤。可别小看这个小个子“仙女”，在偌大的维也纳，领导着一个有八百孩子的中文学校，还要照顾家里的三个男人，老公和两个儿子，而且还照顾得让人说好。

终于，岚岚来了，也是西安人，律师出生，但多才多艺，可在钢琴上自弹自唱的。她的速度总有些让人跟不上，风风火火，但能干无双，事事超群，尤其菜做得好，不等你求，她要是出手，都是大笔，那天进门，拎了个特大的包，包里没完没了地倒腾了半天，出来大盒子小盒子好几个，还连连说，家里有更多，有更多的菜，就是拿不了。

静的花园不小，有一个葡萄架，上面硕果累累；一棵苹果树，上面几个青果子，看起来有些酸牙，但花园对角的梨树就惹眼了，好些个日本黄皮麻梨，沉甸甸地挂在树梢，颇有些招呼人。因为院子没有花，阿丽觉得有些遗憾，花园没花，还是呆家里好。“怎么样，俺给众仙女来段河南豫剧？”阿丽是河南人，原是学声乐的，西洋美声通唱，学谁像谁，来维也纳后开始操练写作，今天已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听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是一种享受，唱起来不论戏剧还是西洋美声，都像模像样的，做派跟明星差不多，根本就胜似许多专业。在艺术面前，不要客气，她连连说，想听什么？我拿手的还多，李谷一的，邓丽君的，你们想听什么？好了，就《七仙女下凡》吧。

晶晶上海美女，斯文大方，慢条斯理，大提琴拉得传神。只听她说，虽然俺的专业是大提琴，仍然可以用钢琴上替阿丽伴奏，当然不是《七仙女下凡》，不过，我的‘企鹅’（大提琴）若在，伴奏《七仙女》也行的！

客厅正好有钢琴，静的两个儿子都是接受的传统维也纳教育，念书做功课之外，练琴是必须的。

歌声、琴声悠扬开去的同时，叽叽呱呱的聊天声也摆开了擂台似的……

女人们聚首总有些乱翻翻的，但对不起，岚岚说，正是这种乱才出情调，才出画面，才出风韵。女人，动作起来，如歌如舞，生命需要的就是动感。你知道美国作家比尔怎么说，他说眼看着女人已经是巨大的享受。他懂得如何审美女人耶。静中的女人固然美，看那些古典油画中的女人，都静得跟雕塑似的；但那动中的女人，呵，有生命感，如诗如画，更加美了。

可可说最近在报上读到，欧美现在流行娶中国太太。不是矜持，中国女人，就是好。看看我们就知道了。

歌声悠扬，闲谈意浓，只听一声洪亮，“开饭！”静在厨房一声喊，众仙女全部向餐桌涌去，如飞一般。原来，仙女也会饿的。谁说不是。

静的餐桌不小，可坐八个人，为了凑够八仙，静将在里间做作业的小儿子唤出来，坐了山头。小儿子已经上中学，木木呐呐，长得却帅极，一群仙女顿时成了小帅哥的一群粉丝。静说，前几天跟国内通电话，跟妈妈说完话，要小儿子跟他外婆说两句，没想到人家真的只说了两句，就告诉外婆说，没话说了，外婆在电话那头听着，半晌才说，没话说就挂了罢。欧洲养大的孩子，见山是山，见水说水，简直不会虚情假意，静说着，温柔地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动筷子的儿子。

桌子这时显得极小：不是七拼八凑，而是众仙女联手，本地原创和各人带来的菜，把张大方桌摆得满满当当，数一数，不多不少，刚好十样大菜：酱排骨，卤牛肉，麻辣凉面，酸辣凉粉，蒜蓉空心菜，香辣西葫芦丝，皮蛋豆腐拌香菜，素鸡拌木耳，古老肉，蘑菇靓汤。够吗？

没错，这都是众仙女的作品，可这是怎样一种创作热情！就这群仙女，都有家有口，人近中年，职场事业，孩子家务，仿佛有几个肩膀在扛着生活，在外打拼，还事业有成，又都是喝过“磨刀水”的——内锈（秀）人物，业余时间，写书的，演唱的，演奏的，画画的，办学有成的，教书有功的，大家出国二十多年，打理日常生活数年如一日了，一听做菜，仍热情不减，一如既往。你若对此不生感动，你可真是木头人了。她们应当仍是夏季年华中人，还未进入人生的秋季，似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花，不知谁说了句更年期将至，惹众人笑指未老先衰。

更年期？哈哈，那也是生活中的一个剧情，一个片段，侯着它。

……

那餐饭吃了好久，各位也吃了好多，筷子和手指头轮番劳动，或排骨，或豆腐，或凉粉，或古老肉，但吃的和说的不能相比，仙女们边吃边喋喋不休，上至宗教，下至生意，中间还分析国际形势，国内形势，股市走向，战事预测，不亦个乐乎。那情形，那场面，局外人一定诧异不已，一定忍俊不已。就这几个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中国女人，不夸张地说，还真有点超凡的品质，虽然中间有做生意的，教书的，演奏音乐会的，写作的，在公司工作的，瞧她们的言谈举止，那般和谐一致，跟一台戏似的。您怎么解释呢？就是年代造就的缘分了。您要不同意？那您说点什么。

那一天，她们焕发出一种特殊的美，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入秋时，她们又相聚过一次，借了别的机缘，见面一下火热起来，但谈的还是上次的话题，岚岚和阿丽最兴致勃勃，最意气风发，静还是那般安静，同其他人听着她们叽叽呱呱，偶尔插一句，又谦逊地退回去。走时没忘记说，看看过些日子再聚罢。

好呀，好。

这七个中国女人，在维也纳，仙气十足，过着平常日子，勤劳自足，跟仙人也差不多的。

2011-9-28。维也纳，李述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