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周丽扮演者李梦洋:一晓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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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晓旧文-哲思类:2008.3.半  

2009-09-29 18:08:11|  分类: 一晓散文-哲思类 |  标签: |字号大中小 订阅

 

 

 

清代学者李密庵(字子思)在他的《半半歌》中有一段对仗颇工的趣谈:“看破浮生过半,半字受用无边……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半帆张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自称是“‘热心人冷眼看人生’的哲学家”的林语堂后来评价说:“生活的最高典型应属子思所倡导的中庸生活。一首28行的小诗(李密庵《半半歌》)把这种理想很美妙地表达了出来……”无独有偶,19世纪的德国哲学家尼采亦曾作诗谈“处世之道”:“别在平野上停留,也别去爬得太高。打从半高处观看,世界显得最美好。”这是一种追求“半”的人生哲学。再往上溯,东汉时期的班固也是谈过此类言论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想想,十分在理儿。你看,与人玩笑只能“半开玩笑”,玩笑开大了,生尴尬,伤感情;都不开玩笑,便是“不苟言笑”,多少显得沉闷无聊,一如余光中先生所谈的“朋友四类”(高级而有趣,高级而无趣,低级而有趣,低级而无趣)中提到的,即便高级,却无趣,则“像吃药,太苦”。一帮亲友围坐酒桌,热情洋溢,兴致勃勃,若喝多了便失态,甚至要惹出是非,伤人伤己;然喝少了却扫兴,亲友也未必肯让,故而半醉半醒最好。水太清则容不得微生物,鱼自然活不成;但太浊了也要统统死光,故当半清半浊。

想起这些,就不得不想到《淮南子·人间训》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典故:“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

这个故事是极富戏剧性的。谁也不料,塞翁的独子竟终因天天骑那匹胡马坠地成跛腿而躲过了匈奴兵的应征,也因此而躲过了可能白白战死沙场的厄运——入伍的青年是几乎全部战死了的——或许,还要落到死无全尸这步田地。

这半福半祸的人生之道,老子深谙——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我想,苏轼在黄州收获的快乐、境界与文学成就不得不说正是悟透了此道。余秋雨先生在《苏东坡突围》中对他的评价是极为恰妥的:“在黄州的苏东坡是成熟了的苏东坡。这种成熟是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伸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他在黄州城东开垦了十亩荒地,田旁筑一茅屋,辛勤躬耕,自得其乐。黄州的生活使苏轼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通达地观察问题,在一种超然物外的旷达态度背后,仍然坚持着对人生、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幸也!福也!

苏轼在总结自己一生时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诚然,东坡先生在政治上是失意坎坷的,甚至“不得善终”,至少,不让人觉得他在仕途上是可以给人“成功”的印象的。然而,我们仍然得感谢历史,没有“乌台诗案”之祸,应断然不会成就他在文学上的辉煌耀眼。至少,不会有千古流传的前后《赤壁赋》,不会有铁板铜琶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这些,是苏轼之为“苏轼”的根本。他在创作上的真正成熟与大气,正是受了仕途坎坷之启发。这是中国古代典型的贬謫文化的“财富”和来源。我斗胆断言,没有贬謫,就没有作为“中国古代第一全才”和“豪放派鼻祖”姿态而呈现的苏东坡,文学史也因此少遭了一份损失。这种损失之巨大是让人不敢想象的。

观苏轼一例,我们乃不仅看到人生之福祸参半,历史,便也是如此。可以这样说,历史就是一个人的人生,一方面,悠久、辉煌;一方面,风雨、辛酸。

对于“风流才子”却“误为人主”的特殊词人李煜来说,他因亡国词而取得的“词列五代之冠”的成就,在他自己,也并不感到是什么“福”。在软禁生涯中,他是断然不可能有这般想法的。而且,他书写“春花秋月何时了”这一类几乎在文学史的亡国之音中有“买断”式的成就的词的时候,更只是出于遭遇中的本能及才华灵感的激发。因而,他更应算作历史的福祸参半。

但无论如何,从这些人物和道理上看,我们至少获得这样一种启示:人应该享受生命的过程。从哲学的角度上说,实际上,我们已经都在享受这个过程。刘白羽在游经巫峡时便有这样的享受和领悟:峡陡江急,江面布满大大小小旋涡,船只能缓缓行进,像一个在崇山峻岭之间慢步前行的旅人。但这正好使远方来的人有充裕的时间,欣赏这莽莽苍苍、浩浩荡荡的长江上大自然的壮美。

祸之必然,福亦必然于之,祸福相依,得失参半。

一个人,活到20出头的时候,双腿截瘫,我们也许永远也无法想象这其中要承受的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煎熬。然而,他终究在地坛中找到了生命的真相,更从他苦难而又伟大的母亲身上找到了生存并好好活着的勇气。史铁生,轮椅上的作家,书写了他震撼的轮椅人生,在文字间游走,自得一份旷达之乐趣。亦乃祸中之福矣!

当然,李密庵和尼采的名言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满足”,或者说,“知足”。关于这一点,许多前辈都已经谈得很深刻。只是之于李密庵和尼采的名言引出的话题,我以为,有一点还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人为什么要知足。我想,归其一点,原因是简单的,因为人即便终其一生,也决然不可能获得一种叫“全”的东西。这是说得比较客观的,甚至还有点无奈,但却是事实。因此可以说,既然活着,就不得不在“半”中学会知足,学会控制“人的真正的名字”——欲望!否则,就有可能更早地选择结束——这种结束往往是草草的。

知足常乐,既乐,复而知足,这便是一个让人欣慰之至的良性循环了。

另外,“半”是可以给人审美享受的,继而获得一种境界。白居易在《暮江吟》里即有一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想当时,天气晴朗无风,江水缓缓流动,江面皱起无数细小波纹。受光多的部分,呈现一片“红”色;受光少的地方,呈现出深深的碧色。是半碧半红之景象让诗人沉醉了,也是这半碧半红之景象让诗人建立了弃朝官自求外任、从牛李党争中解脱出来的轻松和愉悦。难怪清代王士祯在《唐人万首绝句选》中说:“丽绝韵绝,令人神往。”明代杨慎《升庵诗话》亦有评:“诗有丰韵。言残阳铺水,半江之碧,如瑟瑟之色;半江红,日所映也。可谓工微入画。”足见“半”字之妙处。

 

200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