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潭阳光酒店负一楼:流亡之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21:11:36
流亡之美 - [article]

版权声明:转载时请以超链接形式标明文章原始出处和作者信息及本声明
http://violet716.blogbus.com/logs/164934422.html

很久以前谈论过流亡。那时多少抱着一种成见式的看法,把“流亡”二字想象得凄苦不堪,仿佛一种巨大的悲痛。然而看米兰·昆德拉的《相遇》时,《解放的流亡,薇拉·林哈托瓦的说法》这篇短小的文字让我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这一看法。引用一段:二十世纪下半叶的历史让世人对于被祖国放逐的流亡者的命运极其敏感。如此充满同情的敏感给流亡的问题罩上了催人热泪的道学浓雾,也遮蔽了流亡生活的具体特质,而依照薇拉·林哈托瓦的说法,流亡生活经常可以将放逐变成一次解放的开始,“走向他方,走向就定义而言陌生的地方,走向对一切可能性开放的地方”。

当人们习惯于用“悲伤”、“不幸”、“孤苦”等词汇来修饰“流亡”时,流亡的本质已被曲解了。作为我个人来说,没有经历过流亡生活,自然也对其无从想象。异地求学的生活也许能够作为流亡的微缩版:身边的人讲着与你的家乡话不同的方言,饮食居住气候通通不习惯,突然觉得家乡的一切都那么完美。上大学之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生活在西北,来到天津才把这个词挂在嘴边,每个季节都显得亲切至极。但回家又会觉得冬天太过寒冷难耐,街道面貌一新难以辨认,记忆中的熟悉场景都已悄然改变。——当然,异国流亡遇到的问题会更困难也更复杂。

这么说来,流亡的本质其实是,你变成了永远的异乡人。看到过一本游记的标题叫《人在故乡为异客》,这七个字概括了离乡之人的返乡感受。在你的流亡国度,你自然是外国人,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习俗与观念,就算改了用对方的语言写作,题材还是逃不脱自己的祖国,至少有祖国的影子。(青年时代的记忆如何能轻易抹煞呢?北岛在《城门开》里对童年的琐碎游戏都描写得十分详细。)

但我们都忘记从反面想一想,陌生也意味着新鲜与冒险,用薇拉·林哈托瓦的话来说就是“走向对一切可能性开放的地方”。流亡难道没有什么值得赞颂的地方吗?换一个词,流浪,简直就是文艺青年心中的生命啊。夸张一点说,流亡就是一种广义的流浪。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法文版在1984年出版,而米兰·昆德拉在1975年便定居法国。我不确定这部小说是在何处写出,但作者离开捷克给了它出版乃至到达我这个中国读者面前的机会。诚然,昆德拉对祖国的记忆停留在了“充满政治压迫”的层面,但是假若他不离开,他笔下的捷克就无法进入其他国家读者的视野。虽然,从此他带上了“流亡作家”的标签,人们总试图从他的作品里找寻政治讽刺的痕迹。

对于昆德拉来说,流亡是一件莫大的好事(或许夸张了点)。他喜欢法国文化,法国也接纳了他,简直是两厢情愿,为什么非得用故土难离之类的说法给他增添一种莫须有的悲愁感呢?(虽然后来用法语写的作品在语言上不如用捷克语写的丰富,但薇拉·林哈托瓦也说了,“作家不是单一语言的囚徒”。)

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旁边放的是《洛丽塔》(也许因为这两本书的书脊都以白色为主所以我把它们放在一起)。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也是一个流亡作家,生命的四分之三在俄罗斯之外的国家度过,他自称美国作家,用英文写出了著作《洛丽塔》(尽管在序中他说他“不得不”放弃俄文这种一流语言而改用英文这种二流语言写作)。没有在欧洲和美国的生活经历,纳博科夫是写不出《洛丽塔》的。人们至今还会想起“年轻的美国诱惑了古老的欧洲”和“古老的欧洲诱惑了年轻的美国”两种说法之间的论辩,甚至用“萝莉”这个“洛丽塔”的变体来指代年幼女孩。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说,以这样的方式被记住,也算无憾了吧。

除去政治上的敏感性和生活上的困苦,流亡对于作家来说,应该是一种梦寐以求的境地吧:孤独,不受打扰,与故国的疏远——这一切都有利于写作。成为异乡人才能更好地描绘自己祖国。写《挪威的森林》时村上春树在南欧(好像是希腊),远离日本,集中精力写作,这多多少少影响了这本小说的形成和面貌。

所以薇拉·林哈托瓦说,流亡是一种解放。

流亡之美就在于这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