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代表什么象征意义:忆中国原子弹的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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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中国原子弹的初制

袁成隆

 

2002年第1期 炎黄春秋杂志247

 

 

 

 

  我是1956年二机部(即核工业部)成立不久,调任二机部副部长的,有幸先后在宋任穷、刘杰两位部长的领导下,参与了我国核工业初期起步的艰难历程,负责核工业生产最基础的核燃料矿产的勘探、开采、加工、转化的全过程,为把第一颗原子弹升上天奠定了基础。

  

  探采铀矿土法上马

  

    我任职的二机部建部初期,最大的问题是我国有没有铀矿资源。铀是制造原子弹的主要原料,因此找铀是头等大事。当时,部里所属的地质队在各地寻找矿源,其中有一支地质队在华中地区的深山老林里,从山顶到山脚三条数百米长的深沟中探测到铀矿。对这一发现,部里十分重视,苏联专家也很高兴。经过对可供开采的储量计算,结论证明我国不仅有铀矿,而且有品质优良的较大型铀矿。于是,1958年4月在这里动工兴建我国第一座大型铀矿厂,并开采出第一批矿石。

  当时我们同苏联专家发生了一次争论。某些苏联专家坚持认为在花岗岩地区不可能开采出有价值的铀矿,铀矿只能到砂岩中去找,而我国地质队首次发现的铀矿区恰恰就属花岗岩地区。因此我们没有听他们的意见,坚持开采下去,并通过深部挖掘,结果证明在花岗岩地区不仅有铀矿,而且还是具有工业价值的大型铀矿。这一发现对我国地质资源的勘探开发,对国际上关于铀矿形成理论的发展,都具有新的突破性的意义。随后几十年中,二机部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地质队探明的铀矿资源,其中百分之四十以上都属于花岗岩地区。

  仅是发现铀矿矿源,挖掘出矿石还不行,必须要从矿石中提炼出重铀酸胺(粗铀),再从粗铀中提炼出制造原子弹最终使用的核燃料。因此,能否搞到粗铀,就成为核燃料工业能否全线尽早起步的首要任务之一。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一面筹建大厂,一面布置若干点进行土法炼铀。1958年秋,部里派我到西南地区考察农民在地质队的指导下,自力更生、土法上马办铀矿的情况。所见情况实在动人:四五十个男女青年农民,在技术专家的指导下,用镢头、铁铲开山取矿,然后在临时搭起的竹棚里用十分简陋的工具,不分昼夜,用碾米的石磨将矿石粉碎,用竹筛子筛净,用土缸酸浸,再用豆腐包细布一遍遍过滤,经烘干,最后才得到了所需的面粉状粗铀,经检验完全合格。

  农民用土法办矿炼铀,搞原子能,这在世界上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它充分显示了中国人民的聪明智慧和愚公移山的英雄气概。我当即把这一激动人心的喜讯用电传向部里作了汇报,表示有信心用这个办法搞到更多的粗铀。通过20多个省、区的土法炼铀,我们共获得粗铀约160余吨,解决了大型矿山、冶炼厂未建成前,首先取得部分粗铀的问题。不要小看这土法上马搞出的粗铀,它可是对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成功,争取了时间,立下了大功。

  核燃料从最初的粗铀到二氧化铀、四氟化铀、六氟化铀,要经过多次冶炼转换才能产出可供组装核武器用的浓缩铀—235。为了早日取得合格的浓缩铀,当时我们没有等大厂建成,就在研究所里,用自制的土设备,因陋就简地先干了起来。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先是一个研究所就拿出了合格的二氧化铀21吨,四氟化铀31吨。研究所还先后建起了“615”乙、丙两套简法装置,生产出六氟化铀18.5吨。

  

  当年,在我国决心发展核工业生产,拥有自己的原子弹时,苏联对我们是支持的,先后派来二机部工作的苏联专家有上千名之多。当时部里尚无政治部,但很重视政治思想工作,要我兼抓政治工作。为此我们专办了一张《跃进报》。  毛主席看了很快作了重要批示,他批示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尊重苏联同志,刻苦虚心学习,但又一定要破除迷信。打倒贾桂!贾桂即奴才,是谁也看不起的”。  1960年8月风云突变,苏联政府无理撕毁合同,停止援助,撤走专家,给我们造成了巨大困难。

  这些困难是:援建项目不配套,有的是缺项空白,有的无法开工,有的半路停工。特别是一些关键核心设备未全部到齐,资料、图纸不全,最终连原子弹模型和有关技术资料都不给我们,供扩散厂生产浓缩铀—235必需的六氟化铀也未按合同交货,人员培训半途中止,许多工艺技术尚未完全掌握。……

  我们首先考虑的就是建立自己的专家队伍。为此,部里决定把我国为数不多、但却出类拔萃的学有专长的专家调集来,委以重任,充分发挥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才能;同时调来一批新毕业的尖子大学生和留学生,与老专家一起组成了一支可靠的科技队伍。

  1961年二机部派我到兰州扩散厂蹲点,经过排队摸底调查,及时发现并解决了施工安装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弄清了200多个尚待攻克的技术难关。

    当时我在兰州扩散厂亲眼看到该厂有领导、有计划、有组织的群众攻关活动搞得很好,通过成千上万次试验,取得了47万个数据,攻克了全厂200个技术难关,使各方面工作能按计划顺利开展。

  1962年9月,部党组鉴于各项工作已走向正规,就向党中央写了一个专题报告,提出1964年下半年,至迟1965年上半年实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两年规划”。  

  一次,为了一个储量仅300吨的小富铀矿,由于它品位高,埋藏浅,需要尽快开采以应急需,但因缺少人力,无法开工,要请部队调几百名战士给以支援。我去见周总理,请求帮助。总理详细询问了有关情况,要我再写个书面报告,然后批示有关部门给以解决,结果事情很快就办成了,铀矿及时得到开采利用,满足了当时的需要。

    抓紧解决了核燃料生产系统两个关键性的重大问题,一个是生产浓缩铀—235专用原料六氟化铀的工厂,一个是铀—235金属铀的冶炼和加工工厂,它们都是研制原子弹核装料不可缺少的,除了原子能研究所勇敢地用土洋结合的简法装置,承担了生产六氟化铀的任务外,兰州铀浓缩厂也利用化工车间的回收装置,生产出六氟化铀,连同原子能研究所生产的六氟化铀,已能满足铀浓缩厂初期生产的需要。以后,在这基础上我们又正式建成了一个六氟化铀厂,解除了六氟化铀厂缺项之忧。

  与此同时,铀—235金属元件冶炼加工厂的建厂任务也很紧迫,因苏联没给图纸,按原计划建大厂已来不及了,我们决定在玉门801厂内建个比较简化的小型厂,以应急需。决定下达后,大家劲头很大,由原子能研究所和设计院共同设计,各有关部门赶到现场,在玉门801厂的统一领导下,日夜奋战。二机部特派我到现场帮助,并承诺钢材、水泥、设备等,要什么给什么,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给。记得我根据现场需要,向二机部发过几次求助财物的电报,都马上得到解决。就于1963年底把小厂建成了,解决了影响核工业全线联动的又一个缺项。

  

  1964年初,当“两年规划”进行到最后关键时刻,二氧化铀,四氟化铀,六氟化铀,直到浓缩铀—235都已过关,能取得合格产品,有关部门对核爆炸的计算等准备工作也已就绪,万事俱备,只等引爆核部件最后保质保时加工生产,拿出合格产品了。这一最后任务是由801厂负责,我又代表二机部赶到设在玉门的有关工厂督促完成任务。

  浓缩铀—235金属球是用于原子弹起裂变反应的关键核部件,它的铸造和加工在工艺技术上要求很高。当时工作中遇到两个难题:一是,铀—235金属球在铸造时表面上总是起泡,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但久攻不下,不好解决,消息传来,牵动着上上下下多少人的心弦。二机部冶炼专家张沛霖教授一直在现场进行具体指导,由于我们没有铀冶炼经验,又无现成资料可查,只有自己反复试验,反复研究。一连几十天日夜奋战,从一周一炉改为一天一炉,每次出炉,大家聚在炉前,个个屏住呼吸,焦急地目不转睛地看结果。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总结,一次次再来。科学的态度,顽强的意志,认真的精神,终于使我们在冶炼和浇铸的温度、密度、角度和时间的合理控制上找出了原因,摸到了规律。几炉下来,不再起泡,成功了!几十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熬红了的眼睛流出了喜泪。

  铀—235金属球虽然铸造成功,但对它的切削加工又是一关。对铀—235金属球的精度、光洁度要求非常高,只能允许误差不超过一根头发的几分之一,几次试验都不理想。当时部内尚无这样高水平的车工,后来从武汉请来一位七级车工师傅,与玉门厂的车工共同努力,小心翼翼地一刀一丝,一丝一验,经过几天时间,终于切削成功,一个光亮、合格的核部件做成功了。作为原子弹前序列的核燃料工业各生产系统的各工厂、各科研设计单位,综其大成取得的这一最终成果拿出来了,放心地移交给核武器装配部门。时间是1964年4月30日夜。同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个原子弹终于爆炸成功!(作者系原二机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