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院的劣等生:阴谋权术的核心在“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4:16:47
作恶或者协同作恶是权术参与者的基本功

传统中国是一个阴谋盛行的国度,也是阴谋权术非常发达的国家,其原因在于中国的专制制度非常精密,也非常久远,所谓源远流长的中华帝国,专制制度是其典型特征之一,应该没有异议吧。

政治权术,在先秦诸子的思想中,一直是一个重要内容。孔子代表的儒家,对其心知肚明,但不愿导君为恶,也不愿意世间士人成为这种昧着良心害人的心术的奴隶,所以语焉不详,但在“权”上还是下足了功夫。权,在权变,即根据形势的变化,善于利用自己的力量,以应付时势,造成利于我的局面,这时候一味用良心、道德、仁心,可能于己无补、与事无意,因此,可以隐忍不发,蓄积力量,等待时机,再给予良心坏坏的政治敌手致命的一击,这与道家的“水”哲学、法家倡导的“韬光养晦谋略”异曲同工。

但是,儒家所倡导的是正人君子所为,是道德君子道德君子的委曲求全,是不昧于基本的人伦标准、基本的普世价值、基本的政治道德,可以不发言(类似现在的犬儒)、可以暂时不作为(忍),但一定不能协助作恶、更不能主动作恶来导引上司的宠幸。而后两种行为是政治权术的基本功,因此,政治权术对于儒家人物却是非常艰难,不仅良心上受折磨,心智上亦需极大的功力,非常人难以达标。

为什么说,作恶或者协同作恶是权术参与者的基本功呢?正如黑社会组织的入会标准一样。你要加入黑社会,有一个基本的仪式,就是杀人入伙。杀了人,违背了社会的基本准则,成为社会道德、法律的对立分子,你已经退无可退,就只能跟着这个组织出生入死,死心塌地。阴谋诡计也是一样,它也是见不得光的黑暗事业,要想在官场上混,跟着我这个上司飞黄腾达,无他,踩着不幸的同僚的肩膀、踩着他们或明或暗的鲜血,一路上是倒下的血淋淋的肉体,所以做坏事是基本功,也是日常的功课。权术需要害人、也必须害人。

儒家于心不忍,法家却对此津津乐道、意气风发。为何?法家是一个不讲求道德伦理、只注重利益的功利主义本位的思想体系。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不用在乎手段,更不用考虑目的的正当性。为何?因为法家认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利益的苦苦追求者,无所谓道德君子,那是伪君子,比公开自己的利益追求的真小人更坏。所以,手段的有效性,是法家思想的存在的唯一价值。在政治领域,如何达到手段的一本万利,只有充分利用政治的价值。政治有何价值?一是国家暴力的空前威慑力,这种暴力威胁的价值,正好对着人性的弱点,人害怕恐惧、害怕惩罚,国家暴力机器非常厉害,它可以无缘由的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与财富,因此,你不得不听从暴力的安排,威慑力是政治的第一个利器;二是国家可以利用暴力摄取无尽的财富,控制天下的资源,使得人性的第二个弱点又为权力所控制利用,这就是追求自己欲望的满足。这种欲望,既有基本的物质需求,还有控制他人、役使他人的权力意识(领导意识?),因此,政治权力的利益载体,可以提供社会成员基本的利益诉求,如土地金钱、权力地位,还有组织,组织就是权力控制的基本单位,以服从为基本导向的人际关系,导致社会成员与组织的关联,体现为权力统治的同一体。

法家说,君主作为政治组织的最高领导者,有责任、有义务,也必须充分利用权力的控制力,否则社会不稳定、政权不持久,自己的利益就会断送,而依附于君主这个阶层的特殊利益集团也会分崩离析,甚至死无葬身之地,这种血腥的政治前景,是用不断堆砌的人肉堆证实的,在学理上也可以圆通它。法家对于政治权力的血腥非常自觉,对于政治敌手的处心积虑也是处心积虑,如此在政治权力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法家得到空前的运用,成为专制中国最为经典的统治哲学、处世哲学和官场宝典。后人常有专制中国的政治思想的取舍是“外儒内法”,其主要指的就是权力运行潜规则的实用性、无敌型权术的普遍性。


权术高明在手段的阴险、卑劣、凶狠与高效

政治权术在专制社会,就是阴谋诡计,这是不同的说法而已,实质完全一致,用不着咬文嚼字。其无敌性,体现有二,一是它主要针对的是人性的弱点,能够迫使任何人在自己的致命弱点面前缴械投降,不得不臣服;二是它手段的阴险、卑劣、凶狠与高效。

第一个特点,正如前述,还是权力的无敌性,政治权力对于资源的垄断性占有、对于暴力威慑的致命性,迫使任何人不得不接受专制权力的安排,听从权力占有者的役使,这只是绝对意义上的分析,毕竟权力的凶恶,不能仅仅暴露在赤裸裸的暴力,人们对于暴力的恐惧,只是暂时的屈服,与享乐的人性背道而驰,而且,人性首在征服他人,不是屈从压力,因此一味的高压政治,可能带来更大的暴力反弹,这就是报复性暴力。在专制社会,报复性暴力的普遍后果就是社会恐怖主义的盛行,大家乐于当强盗,强抢不义之财,而不愿安居乐业,因为在家谋生,无法生存;对付政府一位逆来顺受,还是家破人亡;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老子说,“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就是此意,——暴力制造暴力。暴政带来的是整个社会的恐惧。开始可能是对付普通的民众的强抢明夺、杀人越货,这是弱者的残忍;但后来针对的肯定是官员、政府内的既得利益阶层,既能获得更大的所得,亦能获得心理上的慰藉。因为杀一两个平民百姓,所得有限;但杀一两个官员,则可能一夜暴富,亦能博得社会的同情。杀人也有强盗逻辑,至少是计算的逻辑。

暴力不是政权统治的唯一法宝,政权欲长治久安、千秋万代,需要有其他的政治凭借,于是权术政治应运而生。权术是用智力来使对手防不胜防,但又是不使用暴力的智力游戏,能够在心理上占据优势,失败者也往往无话可说,自食其果。因此,在手段的道义基础上弱胜一筹,同时,政府领导人动用这种权术谋略,当事人可能蒙在鼓里,周围的人大多也是不明就里,只是事后的聪明人如你我辈在此分析得失(这是研究者的任务,当事人已经躺进了历史的尘土中),因此,被权术伤害的臣民,还在感谢皇恩浩荡、在被卖的同时帮上司数钱,上司或领导人沾沾自喜,几不动用任何资源就化干戈于玉帛,其目的顺理成章达到了,有着皆大欢喜的悲喜剧。

因此,有作为的君主、领导人,乐于使用权术,也善于使用权术。权术高手肯定是有作为的政治领导人的基本功。

第二个特点,说的是政治权术的功效性,即权术政治的致命效果。为何?

一是人类智慧的空洞效应。

任何人的知识、智力与智慧,都存在不可避免的漏洞,这就是“无知黑洞”、“理性盲点”。智慧不足,就有考虑不周全的情况发生,就会有被人钻空子的空间,就有被人智慧击败的可能,何况世事如棋,人心如海,难以琢磨的事情、人情何止千万,因此在人类理性不足、智慧黑洞面前,某些人专门盯住别人的弱点,给以致命痛击,就是权术发生效用的致命所在。俗语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就是这个道理。不怕自己有缺陷,怕就怕在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缺陷,而别人刚好利用这个缺陷来给自己以致命的打击。如何是别人不知不觉中走入堕落的陷阱,畅饮致命的毒药、心甘情愿地走上别人设置的断头台,显然需要手段与方法的出人意料。最出人意料的方法,就是别人不以此致命方法为死亡极限、反以为是自己命运的转机、飞达的契机或者是久旱的甘霖。此种方法为何?阴也,阴险的用心、阴暗的使用、阴毒的恶果,这种暗中操作、秘密策划、陷人于无形之中、杀人于刀光剑影之外的阴功,就是权术的厉害之处。

二是人性的贪婪。

很多官场人物,之所以被权术击倒,是因为贪图小利而致自己于不情不义、不公不正、不廉不洁中。因为自己有短处,就只能受制于人,助纣为虐;或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不惜自己的名节、不顾多年的情谊、不要廉耻的跳进害人的圈套中;还有就是对于社会上的诱惑难于忘怀,在举手投足中堕入欲望的陷阱,成为权术阴谋的同谋者、也是更上层权术总导演的马前卒。人性贪婪是权术牺牲品不可克服的病灶,俗语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本身有着致命的弱点且不加遮护,自然易为权势者所胁迫、所引诱、所指使。

三是专制权力的狠毒。

专制权力可以制造无穷尽的欲望满足,亦可以制造吃人不吐骨头的残忍。由于绝对权力垄断所有社会资源,任何人的生命安全均无保障,权力覆盖整个社会迫使每个人不得不成为权力的奴隶,或者是权力机器的齿轮,或者是权力道路上的车印,无可逃避,保存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混同于这套权力秩序、混同于这套权力规则、混同于这个组织,因此,在权力的组织、规则与秩序中,个体价值无足轻重甚至根本被否决,只有最高利益,最高利益分配下来的结果,是层层最高利益的设置,也是权力主宰者对于次要权力主宰者的权力安置。中央由皇帝的主宰、部委有宰相的主宰、机关有部长的主宰、省里有省长的主宰、县里有县长的主宰,还有皇帝的家臣、近臣、宠臣及后妃的主宰,因此,官员个体的命运为上级、为大一级的官僚、为皇帝,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各路人马所控制,可谓防不胜防、挡不可挡,按时下的话说,就是都是爷!

有权力庇护时,为所欲为;一旦失去权力,就一无所有,直至惨死,家破人亡,灭族无姓。李斯是秦国的权相,在得到秦始皇重用时,权倾朝野,实现了个人飞黄腾达的抱负,可是,当秦始皇去世、赵高掌权时,李斯代表着旧势力,需要被清扫,这时的李斯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赵高找了一个借口,将李斯、儿子李由(首都市长)一同问斩,满门灭绝(夷三族)。李斯绝顶聪明,赵高的计谋非常小儿科,但是没有权力时的达官显贵,往往是智力短路,穷途末路的人哪怕是一棵稻草,也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将自己拉出死亡之海,哪管它的真假?赵高对以谋反罪被打入大牢的李斯,倍加智慧的折磨,可谓是聪明人耻辱的记录。

《史记》对李斯冤狱形成、酷刑受死记载颇详,充满了权谋的机锋,一生为苦苦研修权术的权略大师李斯,竟为小儿科的权术所害,确是绝妙的讽刺。我们先看一下司马迁的记述。

赵高案治李斯。李斯拘执束缚,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无道过於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殃;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也。”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

这段话,可谓李斯的临终遗言,大彻大悟之后往往有惊人之语,是醒世恒言。李斯帮助二世、赵高胡亥夺位,协助二世稳定政权,与赵高争权夺利失败后,反省自己的过失,自然是思绪万千。但李斯没有痛思自己的过失,而是指责二世、赵高的国家政策的不人道,杀灭自己的兄弟,只是自己众叛亲离、无可靠的帮手;诛杀功臣、大为宫室、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致使国家财政十分紧张,民穷财尽的结果自然是荼毒天下的恶政循环。李斯说他要学伍子胥的故事,将面见造反者(或侵略者)侵入国都、国破家亡。意思是,伍子胥是挂头颅于城门上,我李斯还会保全性命,只是成为一个遗民,痛苦的见证国家灭亡而已。

可是李斯先生,你错了!帝王可以犯错,但对待失意的反对者,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就是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绞刑架。于是,二世与赵高罗织罪名,将李斯打入大牢。罪名在这时也有讲究,什么罪名最重,最易激起民愤,当然是谋反与里通外国。李斯的罪名就是这两项。李斯自然明白这两项罪名的危险与严重,谋反是十恶不赦的死罪,里通外国是不见容于任何人、臭名昭著、人人痛恨的恶名,因此断然难以接受,但赵高何许人也?不服就是大刑伺候,痛打之余,李斯表示认罪。但赵高还是认为仅凭李斯的认罪书(是不是检讨书加上自供状加上审讯笔录一起?)还不足以服众,需要李斯在二世的面前彻底绝望,“心悦诚服”的走上刑场,毕竟最高领导人的判词是导致他彻底绝望的最后一棵稻草。于是——

赵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幸得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逮秦地之陕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

李斯在狱中不服,一再申诉。但是已经控制狱讼的赵高,却借此灭了聪明的李斯。先让李斯一再上诉,但接下来的是大刑招待。两次大刑伺候的李斯屈打成招,不敢言语,等到二世真的想到他时,李斯以为是赵高的诱敌之计,不敢上诉,只好照着赵高的指引,一一作出伪证。于是,最后的伸冤道路被自己堵死了。一旦系狱,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贸然逞强,只能陷自己于更大的不利,这时需要李斯韬晦的计谋,但李斯却一再用强,导致失去最后的机会。当然赵高处在优势地位,还有更多的折磨李斯的计谋;二世昏聩了,看看李斯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炫耀自己的恩德,不会再用李斯是肯定的。但是历史研究的更多的是事实,假设不存在的事情,是在进行理性的推理,以便找到现实世界行为的逻辑,帮助后人少犯错误,或者找寻制度运行的机理,以便克服制度衰败。李斯在二世派出的使者面前,按照赵高的指使,一五一十的真诚的说着假话,自救的机会为自己轻易的丧失。

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则项梁已击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赵高皆妄为反辞。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权力独裁者的狠毒、卑劣,在手段的阴险助力下,使出了“千古绝唱”。但这是血淋淋的悲歌,也是智慧者在权力面前奴颜婢膝的当然结果。只可惜李斯这样的玩弄阴谋的“聪明人”,历史记载他的还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耻辱的自取灭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