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嘉莉电影百度网盘:龙志 梁清:重返家园(南方都市报 2008-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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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家园     2008-05-30 09:28:11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龙志 梁清

 

  图:夏启华的大儿子在地震中失踪,至今无音讯。回到家后,他和14岁的小儿子忙着搭建新“家”。 

  

  图:车停后,山民们要爬8公里的山路才能到家,途中还遇到余震。滚落的巨石,地面的裂缝,都挡不住回家的路。  
  
  
  
  图:天色暗下去,临时垒起来的灶生起了火,废墟中飘出阵阵菜香。

  如果可以,几乎所有人都希望回到从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你家大娃能找到吗?”夏启华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被何庆芳问起。

  陈会蓉叹气说,“多半死了,8月份是他17岁生日。”

  ……

  现代社会的一切设施都被地震破坏了:电力、交通和通信。“要赶在雨季之前,把帐篷搭坚固。”夏启华说话时,太阳从他背后升起,照在已倒塌的房屋上。  
  
  启程·伤感

  5月26日,绵阳九洲体育馆,夏启华的妻子早早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上周,政府号召大家“重建家园”。灾民们陆续返乡,体育馆草地上的帐篷拔除了,二楼安置点也关闭了,原来2万人的安置点目前只有不到8000人。如果可以,几乎所有人都希望回到从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夏启华走出帐篷,在确信妻子听不到的地方停下,拨通了朋友的电话。这是回家前最后一个电话,震区北川的通信信号还没完全恢复,他依然没有打听到儿子的消息。他害怕让妻子知道,每次提起儿子,妻子陈会蓉都会哭得很伤心。但现在,她全部的心思放在收拾行李上,把四床被子和食物叠起,用力挤压,装在布袋里。四个鼓鼓的袋子,是他们所剩无几的全部家当。

  地震前,夏启华是北川县景家村村民。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爬上北川县城最高峰,就是他家。他的两个儿子在北川中学读书。

  这是汶川地震最惨痛的记忆之一。夏启华赶到现场后,小儿子安然无事,大儿子压在废墟里。夏启华把大儿子掏出来后,送到开往安县医院的车上,然后返身去救其他的孩子——几天后,人们在这些倒塌的教学楼下,挖出了1000多具学生尸体。

  夏启华回忆说,儿子的脚踝穿了个洞,神志还很清晰,他记得他最后一句话是,“我没事,你快去救救我的同学吧。”

  当他从废墟里又掏出七八个学生后,踏过遍布尸体的操场赶到安县,大儿子却不见了。

  余震不断,悬在北川县城上空的堰塞湖随时可能决堤,政府通知当地村民全部转移。在逃离震区的队伍中,夏启华带着妻儿走在前面,开始了漫漫的寻子之路。

  除了死亡,地震还造成近两万人失踪。安置点到处贴满了让人揪心的名字,起初,他和妻子走遍了绵阳以及各县市所有医院,打过所有亲朋好友的电话,也在网上查询了外地医院公布的伤者名单,始终没有儿子的名字。

  各种方法都用尽后,这对父母开始相信,“死的可能性大,10多天没有消息,他17岁了,如果活着,应该会跟我们联系。”

  在走出帐篷的刹那,他的妻子略带伤感地说,“我们下山,就是为了寻找娃儿,可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山路·余震

  车子比约定时间晚了近两个钟头,上午11点,夏启华一家三口才挤上这辆车。上面坐了26个乡邻,脚底空间都被衣物和被子占据了,人们坐在包裹上彼此寒暄。几乎每家都有伤亡。

  其中一个人问夏启华找到儿子没有?他摇摇头,把头偏向远方,尽量克制复杂的表情。

  14岁的少年夏小平依偎在父亲怀里。这次地震令北川几乎失去了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的整整一代人。地震带给夏小平的是潜在的阴影,他不敢一个人留在绵阳安置点读书,执意跟着父母要回家。坐在车尾的包裹上,陈会蓉和旁边一个妇女聊天,她脸色蜡黄,已经三天没进米饭。“你家还剩什么?”那名妇女低头问。陈会蓉摇着头说,“不知道。”

  路上会经过一些临时安置点,但更多的是损毁的或者已成废墟的房屋,车上的人看到在废墟上翻找东西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陈会蓉紧紧地抓住包裹的一角,表情严肃。

  这一段沉默的旅程在离北川县城10公里外的擂鼓镇结束了,前路不通,车子停下来,山民们要爬8公里的山路才能到家。

  夏启华把两个包裹叠加捆在背上,手上还抱着一个。穿过擂鼓镇的时候,他对妻子说,“以后种的萝卜,可能要挑到这里卖了。”

  景家村海拔1400多米的高山蔬菜,一直是最好的卖点,也是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过去,他们坐在三轮摩托车上,半小时可以到北川县城,“清晨5点多出门,上午9点左右就可以回家了。”

  如今,北川县城已被地震摧毁,新的建县规划正在启动。在专家提出的几个新址方案中,擂鼓镇被认为是新县城最为理想的备选区。

  “那要走好远。”妻子嘀咕一声,拐上了一条进山的小路。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是对人的体能和意志的考验。

  一队人低头不语地走着,山体滑坡迹象越来越明显,严重的地方,像是把整个山头的脸撕破了,露出狼牙状的岩石。陈会蓉刚把儿子推上一个道坎,突然间,脚底在颤动,草在转,山抖了起来。“地震!地震!”有人开始尖叫,跌倒。陈会蓉下意识地抱住一棵树,另一只手紧紧地拽住儿子。

  几块石头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掉进更深的树丛中,所幸危机很快就过去了,这样的余震在震区几乎每天都有数次。

  “重建家园,首先你要习惯地动山摇。”夏启华回过头,看到妻子和儿子缩成一团,很多人抱头趴在地上。
  
  废墟·搭棚

  他们翻过山梁,穿过一块种着玉米的斜坡,看到了倒塌的磨坊,然后是自己的家。

  比陈会蓉想象的还要糟糕,屋顶掀翻了,瘫在地上,地面也开裂了。震后连下几场雨,衣服和被褥压在砖石下被泥水浸泡着,屋内几乎没有可取的东西。

  一只猫趴在地上,瘦得只剩皮包骨,连叫唤的气力都没有。陈会蓉没心思理它,抢先进屋,“不晓得电视机还是不是好的?”

  “肯定用不了了。”夏启华踩着碎瓦片说,但他现在要做的是,在夜幕降临之前赶紧搭一座棚屋。

  这也是重返家园的灾民面临的首要问题。据不完全统计,汶川地震严重损坏房屋593.25万间、倒塌房屋546.19万间,造成数百万人无家可归。而四川灾区帐篷缺口仍达百万以上。

  扒开废墟,夏启华找出斧头、锯子和一把锄头,并着手实施搭棚计划。所有原料:木头、钉子和绳子,都来自那两间坍塌的房子。

  这时候,邻居开着三轮摩托车,送来了政府分发的物资,包括:每三户人家一捆油布,每人一天一斤米以及相应的植物油和食物。

  在简易帐篷的框架搭建出来的同时,一块完整的木板从残垣断壁中清理出来,陈会蓉和儿子还从没有塌陷的卧室里搬出了三条凳子和一张桌子。

  夏启华有条不紊地指挥调度着一切,围绕着这个家庭主心骨,一家人很快将棚屋的雏形搭建出来。

  在他们劳作的时候,一架悬吊着挖土机的直升飞机从头顶呜呜地飞过,降落在北川县城侧面的山坡上。那里是地震造成的唐家山堰塞湖,水位正以每天涨2米的速度上涨。部队正以最快的速度来挖泄流槽。站在山坡上远眺,北川县城分布在一条狭长的山谷里,以这个视野来看,即便没发生地震,这也是座危城。山洪、泥石流、塌方随时可能给它致命一击。

  但夏启华认为,这座县城才刚刚起步。“去年,有几个外地老板准备在这里修建禹皇庙,路已经修好了,即便村里男女老少都来做工,一年也做不完。”夏启华惋惜地说,“可惜碰到了地震。”
  
  篝火·炊烟

  山上夜色来得晚,8点多钟还有光亮。在夜幕降临前,棚屋终于搭好了。陈会蓉从砖瓦里挖出锅子,用石头垒灶的时候,邻居何庆芳从山坡上走来。

  这个41岁的农妇刚从绵阳安置点回来,她的两个女儿埋在北川县城废墟下,母亲被石头砸中了椎骨,转往重庆医院治疗,由丈夫照料。“我要回家,去收拾房子,去地里除草。”她坚定地说。

  她孤身一人上路。北川县城已经封锁,下车后,她爬了3小时的山路,在薄雾升起的时候打开了家门。家里一片漆黑,屋顶已经被掀翻,4只小猫饿得瘫在废墟上。何庆芳不敢住在家里,她翻上山头,看到了陈会蓉一家。

  在这期间,又来了两名妇女,这片山头住了4户人家,全都聚拢起来。妇女们分工协作,有人从废墟里挖出了调料,有人挖出了腊肉。有两个妇女挑着用完的油漆桶,到几里外的山涧挑水。

  点燃了篝火,炊烟升起,空气中飘荡米饭香味,“我已经3天没吃米饭了,我不喜欢吃安置点的方便面,味道太难闻了。”陈会蓉说。

  夏启华父子在棚屋内驱蚊。一个小时后,返乡的第一顿饭做好了。所有人围在一桌吃饭时,看不出半点悲伤,言语中还带着说笑。

  突然一股山风,吹过篝火,妇女们停止了说话,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夏启华拿出收音机,那是九洲体育馆的志愿者送给他的。清冷的山中没有信号,只有刺刺的电流音。

  夏启华和妻子到倒塌的房子里找垫子的时候,手电筒照到了墙上,那里贴着两个儿子的奖状,其中,大儿子的最多。

  “从小学到中学,他一直是班长,成绩很好。”夏启华支开妻子后,回忆起儿子,他说,“我才1.74米,他现在1.76米了。早些年我在外打工做苦力,就是为了供养他们读书、上大学,不要重复我们的路。”夏启华本想找到一张儿子的照片,但寻遍整个废墟堆都没看到,他有些失望地回到帐篷前。

  “你家大娃能找到吗?”夏启华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被何庆芳问起。

  陈会蓉叹气说,“多半死了,8月份是他17岁生日。”

  一阵沉默。

  之后,所有人都走进帐篷,4名妇女挤在一张床上,夏启华父子把被子摊在米袋上睡下。妇女们说了一晚上的话,不敢睡去。

  天明了,女人们早早起床,在山头燃起了炊烟;夏启华则继续在残垣断壁里扒出木材,搭建帐篷。14岁的少年还在大米上睡觉。

  现代社会的一切设施都被地震破坏了:电力、交通和通信,在这里,施展自救显得更艰难,但又那么紧迫。

  “要赶在雨季之前,把帐篷搭坚固,过两天,就要去除草了,玉米地里长满了草,不能耽误了农活。”夏启华说话时,太阳从他背后升起,照在已倒塌的房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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