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争霸读档报错: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血色纪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7:31:24

兄弟,替我回家

—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血色纪实

(一)

    在战区,曾有人说过:“从战场上完整走下来的人,不是幸运者,只算是幸存者。这种幸存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战友的鲜血和生命。”

    面对昔日战友最后的栖息地,我缓缓地脱下军帽,立正,向着墓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久久不肯放下,那战斗中的一切,又一一闪现在我的眼前……

      ——谨以此书献给世界上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们。

  和平是军人最大的勋章

  在战区,曾有人说过:“从战场上完整走下来的人,不是幸运者,只算是幸存者。这种幸存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战友的鲜血和生命。”

  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不能留下真实的姓名。现在北方某城市公安系统工作的我,有义务把他们的事迹告诉给后人。

  

--作者 管宪明



  那年初冬我还不到21岁,刚被提升为班长。看着别的班紧张有序地训练,总感觉自己几个人实在别扭,特别是那三个扎眼的“新兵蛋子”——乔俊、何国庆、吴岗。

  乔俊是市郊兵,活泼得有些不好管理;何国庆戴着副眼镜,一副柔弱的样子;吴岗是个农村兵,参军前连县城都没去过,新鲜事物接触得少,看什么都稀奇,尽管人很朴实,可还是老出洋相。

  训练强度越来越大。练习投弹,战士们都疯了似的甩,胳膊轮圆了猛甩,第二天肿得抬都抬不起来。印象中,实弹射击好像比平时提前了半个月左右,子弹也发得比以往多了许多。

  没过多久,部队开进的命令下来了,往南,到边境上去。我和战友们在南下的车厢里迎来了元旦。晚上,乔俊他们坐在窗口旁默默地抽着烟。吴岗呆呆地看着夜空里的星星,他说这样他娘能看到他。靠在车厢一角的“眼镜”——何国庆,捧着本书,依旧默默地看着。

  最终,战争还是爆发了。

  2月17日的凌晨,我们连分散隐蔽在中越边境我方一侧的树林中。战友们三三两两地蜷缩在阴冷的战壕里。在这片不大的树林里,除了我们,还潜伏着其它几个兄弟连队,我们默默地等待着出击命令。

  快4点的时候,乔俊摸索到我身边,靠着简易战壕坐下。我们沉默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了:“班长,有件事,我早想和你说了。入伍前,有几个哥们来看我,我想请他们喝酒,可又没有钱,我就到我爸厂里偷了点电线,用火烧了化铜,卖了二十多块。到了前线,看见弟兄们想的干的都是准备为国家流血牺牲,这事就成了我的心病。我攒钱了,有14块,放在我的挎包里。这次我要是‘光荣’了,班长,你就帮我把钱凑齐,还给工厂吧,千万别让我爸知道。”接着又塞给我一个写有工厂地址的纸条,就猫着腰跑开了,我本想叫住他,可乔俊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了。

  过了5点,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那声音有点像天边的闷雷。看来兄弟部队已经和敌人接上火了。

  5点20分,我们在连长的指挥下,跨出简易战壕,开始搜索前进。我平端着冲锋枪走在全班最前面,紧跟着的是乔俊,再后面是吴岗……

  刚开始,我连的位置还算是靠前的,可七转八转,我们就转到了大部队的后面。看着友邻部队一路向南,战士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看到老乡兵的时候。

  人是怕死的,可当兵的上了战场,捞不着仗打,那滋味比死还难受。几天来,我们一直在大山里乱转,搜剿残敌。大部队过后,残存的越军和特工经常袭扰我后方部队。我连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消灭他们。

  2月24日,一上午,我连遭到了四次零星的炮击,是迫击炮干的,准确度差得惊人,我方没有人员伤亡。上级通报附近可能有残存的越军,让我们上。侦察的四班副回来报告,说附近山头上发现有小股越军活动,似乎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刚才的炮击可能是巧合。

  我们排迅速越过尖刀班,向有敌情的高地摸去。这个高地周围大约有一段四五十米的开阔地,原有的飞机草都被清理干净了。高地上有一座A字形地堡,约50米开外的山坡上还有一道环形战壕,估计越军至少有两个班的兵力。

  我连后续人员陆续接近无名高地。连长命令天黑之前必须拿下它。我们几个班、排长开始向连长靠拢,听他布置任务。连长命令:我排一、二班从正面分散接敌,三班和指导员他们从两侧迂回佯攻高地;三排负责火力支持;二排在我排一、二班后面跟进。

  我们班的任务是强行通过环形战壕下面的开阔地,夺取战壕后,以战壕为依托,配合二排干掉地堡,夺取整个无名高地。

  第一次参加战斗,我们都很兴奋,也没想过打仗会死人。吴岗异常亢奋,四下张望着,很不老实,我和“眼镜”不得不把他按在地上。半个小时后,高地两侧突然响起了枪声,几秒钟的时间就响成了一片,很密集。吴岗一听那边打响了,跳起来就要冲,被我一把拉住,拽了回来,又按在地上。一会儿,高地战壕里有人影晃动,越军扛不住了,开始向两翼分兵布防。我回头命令道:“把保险都打开!”“冲啊!”我和战友们开始向高地冲击。

  我跑在最前面,就是端着枪一直跑,那几秒钟是我一生中感觉过得最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我是班长,我得带头冲,要死,也得先死我……”很快乔俊超过了我,冲到了最前面,眨眼工夫便把我们落了一大截。也就是我们几个发起冲锋后几秒钟的样子,敌人的机枪也响了。我能感觉到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没准哪里发就是给我准备的。

  乔俊投出一枚手榴弹,硝烟还没有散尽,我们就已经冲过了开阔地,乔俊已经接近了战壕。正当他的右脚刚刚踏上壕边时,一个趔趄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战壕下面的一个土坑里。二排长他们也开始通过开阔地了。我们不停地把一排排的手榴弹投向战壕,用不间断的爆炸来压制敌人的机枪火力。这时,乔俊又突然从土坑里跃起,像头受伤的豹子,几步便蹿上了壕沿。他在烟雾中紧紧抓住了敌人一支发烫的枪管,死命地往上举,往回夺。同时,头也不回地大喊:“班长……快上啊!”敌人的机枪手也紧抱住机枪不放,跟他来回争夺。乔俊左手攥着发烫的机枪枪管,右手用步枪托狠砸着敌射手的盔式帽。我跳入堑壕,发现此时敌机枪副射手正用冲锋枪对着乔俊,便当即给了他一梭子弹。子弹从右腋下钻了进去,第一次杀人,相距还不到4米。可是,那家伙在倒地的那一刹那也扣响了扳机,乔俊在弹雨中抖动了几下,便一头栽倒在堑壕边上。二排长他们利用乔俊打开的口子也冲了上来。一个越军猫着腰刚要钻进壕壁上的猫耳洞时,便被一班长一刺刀扎在肩膀上,接着,二排的一个小战士上去就是一枪托,那越军顿时瘫软在地上。

  副连长带着三班、四班也把战壕两端占领了。他跑过来,命令我班迅速做好爆破地堡的准备。趁这机会,我赶紧拉着“眼镜”去找乔俊。乔俊抱着步枪侧卧在堑壕下面的土坑里,蜷曲着身子,轻声呻吟着。上衣前襟和一条裤管都被血水浸湿了,他身中四弹。我急忙解开他的衣扣,锁骨下面的伤口,随着呼吸还不断地涌着血。右腿膝盖附近的弹洞周围凝聚着黑乎乎的血块。

  “眼镜”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颤抖着的双手撕了几次才把急救包撕开。我叫“眼镜”托起乔俊的上身,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可锁骨下的伤口怎么也止不住出血。我让“眼镜”按着,一步也不准离开。然后,我提上乔俊缴获的机枪转身翻进了战壕。

  这时,山头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静得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我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越军似乎也在等待着我们的冲锋。二排的两名爆破手在全排的火力掩护下,跃出战壕,敌人依托着地堡,有目的地射击着,两名爆破手相继中弹负伤。吴岗把六枚手榴弹缠在腰间,又用绑腿将三节爆破筒捆在一起,第二次跃出了战壕。全排的各种火器,比先前更凶猛地吼叫起来,用火舌舔着地堡的入口和射击孔。我手上的机枪也对着地堡的射击孔不停地射击。这时,“眼镜”哭着跑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子。“眼镜”不住地摇头,我火了:“你不看着他,跑这来干什么?”他扯着嗓子哭叫着:“看什么?看着他死?”就在这时,一发流弹击中了“眼镜”的头,7;生。就这样,我眼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在我的面前。

    与此同时,高地上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接着又是一阵手榴弹的爆炸声,紧跟着又是一次大爆炸,敌人的机枪戛然而止。我和战友们顶着灼人的热浪冲了上去。吴岗拖着一条伤腿在硝烟里摸索着。

  最后,我们攻上了满目疮痍的高地。在战壕和残毁的工事里一共找到32具越军的尸体和一些令人作呕的尸块。我也失去了乔俊、何国庆等13位战友。我带着几个战士去看乔俊,他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原本开朗乐观的脸庞憔悴得叫人难以辨认。我摸了摸他的胸口,血已经凉了。多年以后,早已脱下军装的我常常在梦中惊醒,时常想起乔俊、何国庆他们。

  24日的战斗,使我们这些初上战场的毛头小子,开始成熟起来,机警起来。依旧有人惧怕死亡,可更多的还是仇恨。朝夕相处的战友,转眼间便撇你而去,特别是那些有老乡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士们,他们所要承受的,要比我们这些人更大一些。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连又参加了几次小的战斗,基本上就是搜剿、掏洞子之类的。我们以轻伤四人的代价,毙敌19人,俘敌一人。

  2月27日,我军开始还击越军。兄弟部队于29日攻占了高地,残存的越军退守。我连在团的编成内,担任右翼警戒。

  连日来,大家的情绪很高。24日战斗的阴影早已经淡化了。在子弹乱飞、每走一步都可能踏上地雷的战场上,过于感性的思绪,往往是危险的。作为班长,我常用自己的方式和同班的战友们交流着,拍拍肩膀,握握手,我们便能从对方那里获得力量。

  3月1日傍晚,我连到达559高地。几天前,兄弟部队曾在这里与敌人进行了一场血战,最终敌人被我们赶到了河南岸。16点刚过,部队又要出发了。连里得到的命令是:“迅速插向公路,断敌退路,阻敌增援。”为了完成此次任务,上面给我们增加了一个无后坐力炮排和一个重机枪排。16点30分,全连开始接敌。二排长带着他的人沿高地西侧的小路钻进树林。连长给他们增加了一挺重机枪、两门无后坐力炮和两个火箭筒。几分钟后,三排跟在二排的后面,也进了树林。我们排在副连长的带领下,直插而进,目标是那儿的一座公路桥。

  3月2日凌晨,大雾笼罩整个战场,我们在暗夜的掩护下,插到了河边。副连长带着两个人,朝河边摸去。全排静静地等在树林里。不久,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是二排和一排,他们与敌人接上火了。半个小时后,副连长气喘吁吁地摸回了树林,我们几个靠过去。副连长一边揩着汗水,一边骂道:“娘的!哪里有什么桥,就几个水泥墩子戳在那……”“说不定被二团的人给炸了?”排长插了一句。正当大家商量对策时,负责警戒的三班副猫着腰跑了过来:“敌人,二十多个,过来了……”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发现,200米开外,一群越军提着油灯,正沿着河岸缓慢地向我们这边走来。我们隐蔽的这片林子,与河岸平行,最近处不过三十多米。在副连长的指挥下,全排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黑夜,提着油灯的敌人是一个绝好的射击目标。大家静静地等待着,大气都不敢喘。当走在最前面的敌人靠近我们只有二十多米时,排长首先扣响了扳机,接着,全排各种火器响成一片。走在最前面的几个越军首先被击中,接着一发炮弹呼啸着从我身边窜过,打在最后一名越军的脚下。紧接着,又是一发……很快河岸那边便静了下来,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撤!”我们在副连长的指挥下,退入树林深处。

  我们在高地以西无名高地的山脚下,遇到了二排的一个潜伏组。在他们的引导下,我排在二、三排之间投入战斗。冲锋发起前,我在一个山凹里找到了二排长,他身中四弹,用两件雨衣包裹着,旁边是他们排的张潮和一个眼熟但又一时叫不出名字的战友。两名重伤员陪伴着他们,守在一旁。

  二排长是辽宁沈阳人,说话总带着很浓的“苞米”味,听着十分亲切。用他的话说:“山海关外皆同乡。”所以我俩的关系一向很好。几天前,面对索然无味的稀饭,他曾不止一次地说道:“猪肉炖粉条子,猪肉炖粉条子……”然后便是傻呵呵的一笑。本想打完仗,好好和他吃一上顿的,现在我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第三次冲锋发起了。我们排沿着冲击路线,很快越过了两个高地,经过几次打击,守敌已龟缩向主峰,三个排像三把尖刀直插主峰。重机枪排的火力死死地罩住峰顶,越军的还击越发显得无力,他们在主峰上只有一道战壕,而此时,我们已经进来了。在这条百余米的战壕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多具尸体。三排在一个坍塌的隐蔽处抓到了个俘虏,他的鼻子被弹片削掉了,露着白花花的骨头,血沫随着喘气四散地飞溅着。

  关于河上的那座桥,后来成为我们排永远的遗憾。我们以为它被兄弟部队炸了。可后来才知道,在我团前面的10公里河段上,一共有两座桥。副连长他们找错了。真正的目标就在断桥下游5公里处。后来团里又组织了几次炸桥,但都因为越军防守严密,未能得手。最后,桥是在3月7日早上,由友军的一支工兵分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强行炸毁的。

  3月4日中午,我连在营的编成内,攻占了河南岸的高地。大战过后,全连奉命利用越军工事就地转入防御。午后,炊事班从河北岸送来两桶米饭和一些腊肉。大家用芭蕉叶包着腊肉饭团,美美地吃了一顿。

  饭后,全排以班为单位,构筑防御阵地。大概是快傍晚的时候,一班担任警戒任务的机枪组,突然离开了他们的射击阵地,朝排长那里跑去。我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麻烦,便让副班长刘兆军继续带领大家构筑工事,自己一个人朝一班的防区跑去。一班长把我拽进堑壕,并指示了目标。

  大约1000米外,河东岸的小桥旁有两个人,正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由于距离太远,敌我难以辨别。几分钟后,排长和一班的那个机枪组过来了。排长用望远镜观察,判明那是敌人,并发现在他们身后的树林里还有人影晃动。不久,出来侦察的两个敌人溜回了树林,再也没有出来。按着排长的命令,我们班隐蔽在河西岸距小桥约100米的地方。

  在我们身后20米处,左侧是一班,右侧是三班。半个小时后,约一个排的越军呈一路散开队形向小桥接近。四名越军与本队拉开50米的距离走在前面。我旁边的刘班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回头看了看排长,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敌人。我用脚轻轻踢了他几下,想让他安静下来。可身后随即传来了排长的低声训斥:“二班,注意隐蔽!”不久,敌人开始通过小桥,我数了数正好20个,清一色的冲锋枪。100米、80米、60米……随着敌人的一点点靠近,我的额头也开始渗出汗来。当他们走到距我班阵地50米处时,排长下达了射击命令。刘班副首先扣响扳机,二班、三班、一班随即响成一片。越军一枪未放便被撂倒了十几个,余敌有的向无名高地山脚下的草丛里钻,有的躲在田埂后面,向我们射击。我连位于332高地北侧的迫击炮开始压制越军火力,重机枪封锁小桥,切断了敌人的退路。三名越军边打边撤进竹林旁的一所茅草房,但此处很快便被迫击炮弹击中,燃起大火。我们班从西、南两个方向接近草房。我和战友桑多(藏族)悄悄摸向房后。就在此时,三名越军喊叫着冲了出来,正撞上了向门口靠近的刘班副,刘兆军先敌开火,将三名越军击毙。一班和三班的战友在排长的带领下冲过小桥,在树林里又打死了几名越军。傍晚时分,战斗结束。我排无一伤亡。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我们一共找到了24具越军的尸体,一班从树林里扛回了两门迫击炮和四十几枚炮弹。

  3月6日上午,我从指导员那里听说了新华社播放撤军声明的事,看来我们要回家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部队经过短暂休整,开始回撤。

    我排的最后一??我排在营的编成内,担任右翼警戒。临近中午,我们在山路上突然遭到袭击,全排迅速展开搜索。混乱中,我听见有人喊到“左前方,100米,敌人!”寻声望去,发现几名越军正向树林深处逃窜。全排迅速组织火力追击,打倒了五个,余敌很快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凯旋回国后,连里开始“论功行赏”。我们班报了两个,乔俊、吴岗。战友们推举我,可我不敢,面对死在南疆的战友,活着的人,没资格躺在烈士鲜血染红的功劳簿上。其它连、排也有“推功”的现象,大家似乎不约而同,活着的让死了的,健全的让伤残的。先前我们几个曾商量给何国庆烈士报个三等功,可最后还是放下了。连里光荣了二十几个,该默默无闻的就让他们默默无闻吧,有辛酸,有无奈,可部队也有制度。

  一切还算顺利。乔俊被追认为一等功臣,吴岗荣立二等功。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到了离别的日子,大多数战友选择了转业,他们脱下军装,回到家乡,继续为国家贡献着自己的光和热。

  几年以后的夏天,我被提升为排长。日子依旧平静,再也没有什么大的风浪。每年送走老兵,迎来新兵。新兵一到,先进连史馆,每次我都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见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了。

  1993年,服役已16年的我脱下军装,转业到了家乡的公安系统工作。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第一个妻子也离开了我。我妈说我煞气太重,杀戮太多。她常常到市场上买一些青蛙什么的小动物放生,说是能替我赎罪。但我还是比较欣赏美国人的一句信条“为国杀戮,上帝也会宽恕你的”。

  我们那一批军人,脱胎于和平,成就于战争。但我相信和平之神终究会帮助人类抛弃所有的军人,毕竟“和平”才是军人胸前一枚最大的军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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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侦察历险记

  就这么10公里的距离就走了一天,要到达指定位置,我们都清楚是绝不可能按时到达了。

  眼看着我们无法完成任务,却突然来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机会。

  (作者胡亮金)

  战前步兵改行做侦察兵

  那年12月,我奉命被抽调到边境参加战斗,临战补训结束后,我接到通知,被分配到师侦察连去当侦察兵。

  这个分配决定让我大吃一惊,我压根儿没想到我会分配到侦察连!

  我个子偏矮,又没功夫,也从来没有受过侦察训练,眼看就要打仗,现在却让我去从事一个完全陌生的兵种,上级是否把名单搞错了?

  我专门去给领导提醒,一个参谋却说:没错,人家侦察连就是看了你的档案专门要你的。我说,为什么会看上我?那个参谋说,他们看你有高中学历,又是党员,还是“特等射手”,他们正需要一个狙击手,还有就是你的各项军事科目的成绩也很好,可就不知道你的个子,一下就要了。“要了你就去吧。”参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我只好服从命令,从一个纯粹的步兵变成了一个侦察兵,对此我缺乏信心。让我这个老步兵临战改行当侦察兵,这就如同一个使惯了快刀的古代武将,在临敌的阵前突然换给他一把铁锤上阵一样别扭。

  来到师侦察连,我发现侦察兵并非都是大个子,针对不同的侦察任务,需要不同个体特征的侦察兵,与我身高差不多的战士也有一些,但总体来说,侦察部队里,大个子偏多,我只齐他们肩高。侦察连里,人人都有绝技,有的善攀爬,两三层的楼房,三蹿两跳就翻上了房顶;有的会口技,学各种动物的鸣叫惟妙惟肖;有人善擒拿,七八个人也无法近他的身;至于那些劈砖开石的小把戏,就不算什么套路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高招。我刚到侦察连,一下子被他们各种高超技艺给震撼住了。我的强项是射击,无论是固定目标还是活动目标的射击考核我都一鸣惊人,技压群雄。老侦察兵们对我刮目相看,竖起了大拇指:“神枪手!老兄,以后我们抓捕俘虏,就让你当我们的火力组。”由于我的特长和综合实力,加上是党员,临战前,连里任我为战斗小组组长。分给我的是两个身高马大的广西兵和山东兵。我与他们站在一起,他们都高过我一个头,别人都形象地称我们为——“凹组”。

  路遇

  2月16日下午,侦察大队的指战员们,全部穿上了越军的服装,装扮成敌兵,执行为大部队开辟通路和穿插迂回,包抄敌人后路的艰巨任务。

  我们这个侦察大队,是由师侦察连和所属各个团的侦察排组成的,加上一些配属分队和兵种,一共有二百多人,队里有三个语言翻译。当时的任务要求我们插入敌后,从地图上看这段直线距离只有十多公里,可实际走起来就有三四十公里。总攻时间是17日凌晨4点30分左右,要求我们17日下午要到达指定位置。

  从表面上看,任务够艰巨的,但我们当时却没想到这个要求在实际行动中意味着什么!

  到了边境,我们的心情开始有点紧张,因为只有从电影上看过打仗,现在居然要亲自上战场了。出发时,我们每个人只带九包(每包约一斤)压缩干粮和半斤大米。还有一块像火柴盒大小的燃火用燃料。在等候作战命令时就用这块燃料来做饭。有的同志由于使用不当连饭都煮不熟,又不敢用木材来烧,因为烟火太大容易暴露目标,他们只好吃干粮了。

  太阳终于落山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出发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们的心情也越发紧张。

  8点钟,电台开通了,命令也下来了,我们开始行动。

  我们走的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那山路又窄又滑,看样子多年没人行走了,不断有人掉下山去,也不知他们如何再爬上来。因为要防敌人埋设的竹签,我们穿??后,防刺功能提高了,但比较滑,加大了行走的困难。走了两公里多后,才走到一条较大的路。这时,天完全黑了,时间已快接近9点。

  路上突然发现一个敌军士兵迎面走来,他背着背包,拖拉着枪,独自一人不知去哪里里。翻译上前与他对话,咕噜着说了一阵,我们都听不懂,好象是说我们是什么部队,要去哪里里,问他怎么走。他指了指方向,侦察大队便继续向前。

  这个敌兵与我们相对而行,200人的侦察大队排成一路纵队走起来也是有很长的一段,我们一声不吭地让他过去,可这家伙越走越生疑,不断地回头打量着我们。

  他可疑的样子被连长察觉了,我偷偷地捅了一下排长,意思是要注意他,如有什么不对劲,就要解决他。排长走出队伍,从后面悄悄地跟上他。这位越南兵看见排长从后面追他而来,一时也慌了,就撒开步子跑了起来,显然,他觉察出这支队伍的危险了。排长见他跑,急赶几步,一个锁喉,抱住了他,谁知这小子比较瘦小,竟然不能扣紧他的脖子,那个敌军竟然尖声大叫起来。这还了得?要是周围有敌军,侦察大队不是一出门就要遭秧?

  听见后面敌人惊恐又惨声的喊叫,大家都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向那边看。连长也从前面赶回来,问道:“怎么回事?”排长一边扣着这个越南兵,一边拿出一张毛巾,捂住了他的嘴。这个敌兵就这样做了我们的俘虏。

  我们继续向目标行进。翻过了几座山,子夜时分,爬上一座山顶,大家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吃了干粮和水,检查了装备后,就地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在密林中艰难前进。前面的战士挥着砍刀开路,侦察大队进展很迟缓。

  行进间,北方传来闷雷一般地震响,夜晚的天空通红一片。看看表,已是凌晨4点30分左右,我方攻击的炮火打响了。各种炮弹在夜空划过,弹道划着抛物线伸向敌军的各个目标,然后落地爆炸,爆出一朵朵或红或蓝或红蓝相间的火光,大炮越打越密集,轰击的目标由原来的一两个点汇成了银河一般的带状爆点,构成一幅壮丽无比的战争画卷。

    随着炮火的延伸,炮弹由身后打到了身边,也打到了我们附近,而且越来越密,侦察大队赶忙呼叫后方指挥部。电台沟通后,侦察队报告了自己的位置,说周围落了不少炮弹,让炮兵不要打了自己人。我们暂停前进,就地隐蔽。

  约20分钟后,落在我们附近的我方的炮弹才停止。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从山顶下来对照地图一看,我们走错路了。我们这里的目标应该能看见一条大路。

  天亮后下山,终于看见了一条路,但走了一段,发现又错了。快到中午,走到一个半山坡,看见前面有村庄,村庄旁边有条小河,这与地图上的标示相符,但却找不到图上那条大路。

  要走到的那个村庄,前面有一个悬崖,寻找下山的道路时,我们发现一处象是砍倒的树木从山上翻滚下山时留下的泥坡,可通向村庄。

  正要往下滑,突然不知从哪里里打来一阵密集的射击。只隔一分钟左右,又是一阵射击。对手相当有经验,并不连续射击暴露其位置,一共只是两次短促又密集的射击,然后就停了,再没放一枪,可那两次射击当场打倒了十几个侦察兵。

  我们班里有一个人牺牲,一个受伤。我听见枪声就趴在地上,从对面射来的子弹劈里啪拉地打在树枝上。我看见子弹的弹道很平,从头顶穿过,打断了许多树枝。

  有老兵分析,朝这里射击的敌人应该就在对面的山上。可侦察兵们却不知从哪里里打来的枪,也不敢还击,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这次作战,那张地图给我们带了不小的麻烦,从我们按图行走的情况看,实际地形路线与地图比较有了较大的不同,这张地图显然太老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条大路就在我们旁边,我们只要再走几十米就可看见大路了,当我们遭到敌人的射击出现伤亡时,突然听到坦克的轰鸣,顺着马达声一看,发现是我们的一队坦克正在这条路上通过,也就看见了那条大路了。

  为了完成穿插任务,我们只好把牺牲的战士都放在原地,待回来再收,这也是我们侦察部队的特情之一。一旦牺牲或重伤,基本无法带走,只能就地处理或自行求生。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尤其是侦察兵的命运,并不像电影上表现得尽是传奇和潇洒。

  亲眼看见自己的战友倒在身边,短短的一天时间,心理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对敌人也就已没有任何的怜悯,心里积满了仇恨和复仇的冲动。

  我们下到公路,队伍继续前进。牺牲战友的悲痛及初上战场的挫折让大家像被打了一闷棍,一个个默默地想着心事,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走着。

  没人再说话,只听见脚踩在沙石上的沙沙声。

  机动

  侦察大队这次的任务,除了先行开路以外,还有穿插任务。

  就这么10公里距离就走了一天,要到达指定位置,我们都清楚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就算不遇上任何情况,无论怎么走,也无法按时到达。

  眼看着我们无法完成任务,却突然来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机会。

  17日傍晚,我们抬着伤员正从一座大山翻过,突然山脚下的公路上出现我军的一队坦克,对着我们来了一顿猛烈的炮击和射击,坦克炮弹和机枪子弹,加上他们炮塔上的高射机枪一齐向我们扫来,打在我们身边的石壁上,显得那样的凶猛异常,那种火花乱迸、碎石齐飞的震撼,真让人心惊胆颤!我们终于体验了一次被装甲部队袭击的可怕经历。

  我们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心理上还没有完全融入敌军角色。为何“自己”的坦克打“自己”人?还打得这么凶?完全忘了我们200来人都穿着敌军服装,看见这么一队“敌军”冲着我军坦克而来,不打你打谁呀?一想到这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发信号,告知他们,我们是自己人。

  我们用无线电无法与自己的坦克沟通,就先用信号弹与他们联系,打了几发信号弹,他们暂停了射击。然后我们派几个人前去联系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一支打穿插的坦克部队,与我们在半路上碰在一起了。

  这样正好,我们可搭乘他们的坦克,他们有了侦察兵在外面警戒,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双方一拍即合,走得精疲力竭的侦察兵们纷纷爬上坦克坐好,乘坐坦克驶向预定的位置。这支坦克部队竟带有民工,我们侦察大队的伤员就交给了他们,然后搭乘坦克继续前进。

  一路上,我们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生怕有敌军的反坦克分队阻击。其实坦克上放些步兵用来保护坦克,基本是没用的,装甲车辆行走在山区险峻的公路上,不断地上下坡加拐弯,一会儿风驰电掣,一会儿又激烈摇晃,趴在上面的人能坐稳了不被甩下车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发现什么?况且机动过程中,在这样的丛林之间,也根本无法发现路边稍加伪装的狙击手,只有敌人发动了袭击,暴露目标后,跟随坦克的步兵分队再结合坦克的强大火力才有一定的优势。

  走了一个多小时,除了看见路边的几具敌人尸体外,一个活的敌人也没看见。正在放松警惕之际,一个转弯处,在离公路四五米高的一块大岩石下面,突然掉下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来。然后在这个石壁上现出了一个射孔,从里面射出了一阵枪弹,子弹是向着我们这些趴在坦克身上的侦察兵们来的,因为他们好像也只有几支轻武器,没有反坦克武器。

  坦克兵大喊:“快跳车!快跳车,你们都下去。”

  我们以为是提醒我们,其实是他们嫌我们还在坦克上碍事。这枪一响,坦克也停了下来,坐在坦克上面的侦察兵们早已连滚带爬地跳下车,就地隐蔽起来。

  敌人很傻,看见坦克停下来了,炮塔在转动着寻找目标也没停止射击,一辆坦克终于发现了目标,它先轰轰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把炮塔歪过来,对准敌人暗堡“轰”地就是一炮,坦克好像整个身子也跳了起来,难怪打我们的时候会让人感到那么厉害!

  这辆坦克的第一炮就打在射孔旁边的石壁上,打得石片乱飞,现出一大块的白斑。射击的敌人停止了开火,可紧接着,这辆坦克稍一修正又开了一炮,这一炮可打得太准了,炮弹从射孔里穿了进去,然后从暗堡里发出一声闷响,很快从射孔里就冒出了一股浓烟。

  凭一般的知识加上我们受过坦克袭击的切身体会,我们知道,这洞里的敌人有多少也完了。别说被弹片直接击中,就是震也得都给震死了。

  打进暗堡的坦克炮弹爆响后,许久没听见动静。我们仍趴在地上,百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只要发现风吹草动,就来一次猛烈射击。因为受了这个阻击,坦克显然也谨慎多了。他们的挥指员从坦克上跳下来,找到我们侦察队的领导商量着,让我们对这一带的山上进行搜索,看有没有其它的敌人?于是,我们侦察兵沿着公路两侧,进行了搜索,结果没有发现其它敌人。

  乘着搜索敌人的机会,我和几个战士爬上了那个被坦克炸毁的山洞,对这个洞进行仔细搜查。这个洞子有十几米深,洞内还有一些弹药,开口就是朝着公路的那个射孔,射孔下面是一个四五米高的直壁,人无法上来。如果阻挡步兵的话,这是个会造成重大伤亡的好工事,可敌军用错了时机,提前暴露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工事。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支坦克兵的身手,我们还是相当佩服,两炮就干掉了敌人一个暗堡。我原来对坦克的威力有看法,看它们的笨拙劲,加上路上被击毁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坦克,一直不认为它们有多厉害,只是山头上让它们打过一次,加上这次小小的与敌人的交锋,才知道这大家伙不碰不知道,一碰跑不掉。

  一路上,我们与坦克兵互相配合,相互支持,除了前面提到的两个敌军步兵用冲锋枪打了我们几下,竟再未遇到阻击。18日下午,到达了这支穿插的坦克部队的目的地。我们与他们分了手,向目标继续前进,这里离我们预定位置已经近多了。
 搜剿

  早晨,我们吃过饭后,仍然打着头阵,在一个小村庄碰上三个敌兵,三个人都有枪。双方一见面二话不说交上了火,也许是敌人几天没吃饱,或者是我们侦察兵身手比较敏捷,一开火,我们迅速把他们包围了起来,这三个家伙与我们打了半个小时,我们打死他们一个,打伤了一个,打伤的那个是打中了他的大腿,他跑到村庄的角落里就被抓住了;另一个没伤的敌人则连枪也扔了,飞一般地跑上了山。很快钻进树林不见了,我们互相呼喊着,拉开距离,迅速包围了上去。

  敌军的一个强项就是逃跑速度相当快,这个家伙一眨眼的功夫就藏了起来,我带着一个小组在正面搜索,班长带另一个组在我们小组的左前方搜索,班里还有一个组在我右边。

  我们进入丛林,分析着这个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我认为这家伙不可能超出100米外,肯定就在附近。但是,观察周围,风不吹,草不动,看不见一个人影。继续向前搜索,突然发现前面一个大石崖下面的草丛中有动静,却不知是什么,后面的战士说好象是牛,因为我们搜山时经常碰到敌方百姓放在山上的牛,我一看说不对,牛不会随着我们的运动方向也作出相应的规避反应,肯定是人。

  这时双方距离只有五六米远,我们的副班长那组也正好搜到这块大石的上方,正朝这个方向过来,突然,听到“嚓”的一声轻响,就象是丛林中脚下的一根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接着,那有人动的草丛中冒出一股烟来,一看这烟,知道不好,我大喊一声:“卧倒,卧倒!”接着就看见草丛中一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是那个敌人没错!他正在用手往手榴弹弹袋方向拼命地拉扯着,好象是手榴弹被什么挂住了似的,他的手握着一颗手榴弹在胸前七冲八冲地拉着,烟就是从那颗手榴弹屁股上冒出来的。

  我刚一蹲下,敌军胸前的手榴弹就在我眼前“轰”的一声爆炸了,手榴弹爆炸声音并不很大,像一颗大鞭炮炸响,一块弹片刷地从我右肩上擦过,当时右肩感到一阵热痛,那件衣服也被打烂,我以为受伤了,用手一摸,却没有摸到血,再仔细摸一下,衣服被弹片撕开了一个两厘米宽的口子,幸运的是没有擦着皮肉。与此同时,只听见左上方包抄过来的副班长“哎哟”一声。

  爆炸过后,我们冲到这个敌军面前,敌军胸骨已被手榴弹炸塌,凹陷成一个圆坑。右手被炸断了,露出手臂上的许多筋络,显然人已经死亡。

  接着副班长也跑了下来,只是用右手捏着滴着血的左手,冲锋枪吊在脖子上晃晃悠悠的。他边走边问:“打死了?”我说:“炸死了,是他自己用手榴弹炸死了。我差点也被他拖去垫背。”接着露出肩膀上的弹片破处,一个班的人都围过来看我的肩头,看得都吐着舌头,惊讶不已。只要我慢半秒蹲下,那块弹片就必然击中我的胸部或腹部。也许就被一起炸死。危险过去,那些大个子战友们不禁调侃起来:“看来人矮有矮的好处,目标小,要高一点,这回就炸在胸口上了。”

  快走到山下时,我突然发现地上有类似人的手指的东西,原来是这个敌军被炸飞的两个连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部分,手指后面还连着许多紫色的筋……侦察大队继续在周围的山上清剿残存的敌人。搜剿中,我们一般是在猫耳洞里过夜,二月的早春比较寒冷。为了轻装上阵,便于追歼,我们穿的衣服都很少,一般只穿两件衣服,晚上我们是靠出发时带去的一块薄薄的薄膜盖着身子,这薄膜比雨衣轻便多了,但盖在人身上,遇有温差会流汗水,盖着它一觉醒来,衣服都是湿湿的,特别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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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难忘的侦察兵岁月

  弹冲着我的脚后跟疯狂地追扫着,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能,旁边的大石头又有人先占了,只有两米外有一个水坑。可谁也不知道水坑里有没有地雷,但可以肯定的是,站着马上就会死,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跳了下去……

  (作者张福元)

  “偷吃”干粮

  我们从驻地前往参战部队的那一天下午3点左右,驻地留守的战友和群众,为我们这些即将赴沙场的干部战士披红戴花,敲锣打鼓。

  前线驻地离边境还有七八里地。很快,作战命令和时间都下来了,我们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包裹好,写上地址,邮的邮,寄的寄,尽量不在身上留物品。所有能装东西的口袋都尽量空出来装了子弹和作战物资,我连衣服领子上都塞进了一些子弹。

  出发时,部队给每人发了九块压缩饼干作为干粮,老兵和干部说这是三天的干粮,每天三块,一餐一块就行。我们这些兵和大部分干部都是从农村长大的,见的世面不多,大家都没有见过压缩饼干,大部分士兵都很好奇,忍不住背后偷偷地吃掉一块。我当然也觉得很好吃,仗还没打,就快把一天的干粮给报销了。

  后来,干部发现了,严令不许战前吃饼干,说干粮是重要的战斗物资,对胜利有重要保证,就像子弹一样,没打仗就不能乱打,谁要乱吃,就要当没开仗乱放枪一样处分。还对我们说,我们团执行的可能是师里的穿插任务,要跑得快,打得狠,不能恋战,而且没有后勤保障,弹药干粮全靠自带,如果到时缺粮跑不快,掉了队,当了俘虏,影响全团,后果自负!说得很多人张着大嘴咽不下去。

  2月17日早晨5点30分,战斗就要打响,我们提前到达了出发地点。

  战斗开始了。顿时,万炮齐轰,枪声密密麻麻地打得听不出来处,就像下暴雨一样,哗哗地响;火箭炮弹拖着尾巴“咻咻”地叫着从头顶飞向敌人的军事目标,对岸炮弹爆炸发出巨大声响和光亮,被炸起的物品漫天飞舞,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阵地一片通红。河水像被洒了红色墨水一样,泛着红光,炮弹爆炸时能够看得见河水一闪一闪的,非常壮观。

  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场面和阵势,我们一边有点解气,一边却有些紧张和激动,毕竟是第一次参战。马上就要冲进敌阵了,对面的敌人到底在干什么?是我死,还是他亡?他们准备的火力如何?这些都无从知晓,但看着兄弟部队的战友已经从我们身边经过,投入到了血与火的战场,我们也呐喊着加入到了战斗的队伍。

  大战三叉口

  我们的任务是配合合围敌人的部队打穿插。在一个山凹口,我们与敌人接上了火。这是一个三叉口,路口的形状像一个葫芦口,外小内大,三条路汇集在一起,敌军在这个路口两边的山上部署了兵力。

  那天天未亮,到了三叉口,与敌人对密码时就交上火了,我们不知这地方有多少敌人,一片枪炮声中,大家都呆在原地待命,我的位置在团的前卫。

  仗打完后我们才知道,其实山上大约只有敌军一个排,可我们一个团的部队竟在这里被堵得不能动弹。因为在这种地形上,山高林密,一片云雾,看不清山头洞穴,几个人跑来跑去东打几枪,西打几枪,让你摸不着头脑。

  但战事紧急,我们排很快就接到命令准备攻击这个三叉口。在公路的拐弯处,突然看见同班战友小蔡在路边!

  我们在补训团五天补训结束后,就分开了。他坐在路边,满脸泥土,全身也沾满了泥浆,一脸的沮丧。在即将发起攻击的战场上看见分别一阵的同班战友,我很惊喜,又感到很奇怪,问道:“小蔡,你怎么在这里?”

  小蔡看见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说:“副班长,我受伤了,我们一个班全完了。”小蔡一边说一边指着后面山凹口说:“打那个山凹口时,我们班奉命攻击,就??上走,用来踏地雷。我们班就跟在后面,可他娘的,不知怎么回事,那羊绊着了连环地雷阵,把我们后面的人也一块炸了,全班死的死、伤的伤,都完了……”

    我问:“那你怎么没被炸着?”小蔡说:“我刚好被一条藤绊倒,一倒下,那地雷就炸了,脚也受伤了。你们要小心。他们连水沟里都埋有地雷。”他伸伸腿,我看见他腿上绑着急救包。

  还没等我们多问,攻击的命令就来了,全排立即向山上发起冲锋,也许是地雷都被前面的战友踏完或给炮火引爆了,我们攻击时没有遇到多少地雷。

  那已是下午,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能见度很好,在搜索中,渐渐发现了一些敌人的火力点,一会儿有战友说那边有人,一会儿又听到另一边的战友喊这边有敌人。一发现有风吹草动,我们的火箭筒就先打上一发。

  我和我们班的战友刚冲到一个陡坡下,就听到前面战友大叫“卧倒”。敌人的一个暗堡正用机枪向我们扫射,前面的战友都卧倒了,我们跟在后面,便立即就地寻找掩蔽物。我看见一块大石头,便带着几个人想躲在石头后面,可过去一看,那里已有好几个战友,我们无法挤进去,情况很危急,子弹冲着我们疯狂地追扫着,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行,旁边的大石头又有人先占了,只有两米外有一个水坑。我一狠心,心想,站也是死,跳也是死,不如跳下水坑,管它水坑里有没有地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跳了下去,跳下去后没有爆炸,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几个战友见我没事,也一齐跳了进来。接着,趴在前面地上的火箭筒手便先向敌军的暗堡发射火箭弹,只见火箭筒屁股喷出一团火光,“轰”的一声巨响,火箭弹击中了目标。就在那一瞬,我感到脸上一麻,“哎呀!”大叫起来,原来火箭筒离我太近,尾喷口喷出的火焰喷到我脸上,我的脸马上像被千万把小刀割破一样,双眼一片漆黑,立即什么都看不见了。心想:糟了,这回眼肯定被打瞎了!我这一惊叫,可把大家吓坏了,战友以为我中弹了,都转过头来看我。问:“怎么了?副班长,你受伤了?”我抹了一把脸,黑黑的抹了一手黑烟,却没有血。眼睛先是金星乱舞,眼泪直流,没多久渐渐地能睁开了。这时我心里好受了些,用水坑里的水洗干净了脸,发现没多大问题,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这个暗堡被火箭筒手准确地击中,机枪立即哑了。这个火力点一完蛋,我们就抓住时机大喊着冲上山。我也带着班里的战友跳出水坑,向山上冲去。冲上山头,发现敌人都跑光了。战壕里除了几支冲锋枪和几枚手雷外,没有任何人。那个暗堡也被火箭弹掀翻了盖,除了几具尸体外,山头上没有再发现其它敌人。

  这个三叉口是我们排与敌军的第一次交手,敌人的布雷技术及布雷后的实战效果令大家记忆深刻。地雷,从和敌军的第一天交火中就在战士心里留下阴影,这个阴影伴随了整个战斗。

  攻下三叉口后,我们团继续向预定目标穿插。

  惨遭伏击

  在向目标阵地前进时,我们曾经惨遭敌人的伏击。

  为了找饭吃,我们牺牲了不少优秀的战士。为了加强保障,后援部队来了很多支前民兵和民工。我们的任务便转到保护这些后勤部队和民兵。

  那次遇袭过程是这样的:主攻部队B军因连续作战,啃了不少硬骨头,损失较大,需要休整。我师和其它部队及担负后勤的一批民兵便要到附近接管B军的阵地。

  当天,我师由三百多辆汽车搭载着人员装备向B军阵地开进。这时前线阵地已被攻克,沿途交通线也有我们的部队警戒。但在前往B军阵地时,我们排和180个民兵,因车辆不足,被留在半途,等待车辆运输。

  当晚,民兵们生火做饭,吃了晚饭,然后便休息了。

  第二天,来了四辆汽车。我们排和那180名民兵都分别登上汽车,向B军阵地开去。排长带着战士民兵和两挺机枪坐第一辆,我坐在最后一辆。排长乘坐的那辆和第二辆先开出去,后面的这两辆车没走几步竟“没油”了,于是停在了路边等待支持。

  坐在我这辆车上的一个民兵营长和我们政治部副主任及一个卫生员,看见车抛锚了,就下车跑步追赶前面的车。但他们不知道,赶上的将是一场大祸……

  当天下午4点左右,一个受伤的民兵跌跌撞撞跑回来报告,说开出的车辆在路上遭到敌人伏击,他那辆车上的人员几乎全部牺牲,包括一名政治部副主任和五名放电影的战士及50名民兵,最后只剩下两个民兵,其中一个就是这个跑回来报告的民兵,另一个受了伤还在原地躲藏。

  我问他为何没被打死,他说车辆被击中时,他倒在车上装死,敌军最后还是上来踢了他两脚,他仍不动弹。车下的人都被匆忙胡乱复枪,而车上的人本来被炸得很烂,也就没再复枪,他因此得以幸存;另一位民兵则是受伤跳下车后向敌人扔了一颗手榴弹,利用敌人的慌乱和手榴弹爆炸后的硝烟,躲在草丛里才没被发现,现在还在原地等待救援……

  我们忙问:“排长呢?”他说:“他冲过去了,但车厢也被炸了,驾驶员没死!”

  事实上,据我们事后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排长在第一辆车上,后面跟了一辆。在路上遇到敌人伏击的时候,车箱上先中了一炮,车上的战士和民兵伤亡惨重,但他们车上的那两挺机枪进行了猛烈还击,向两边拼命扫射,火力很猛,可惜的是,因为看不见敌人在哪里里,只是看哪里里枪响有烟或火光就向哪里里打。排长那辆车加足马力强行先冲了过去,而后面的第二辆车却被打坏在路上。敌人又朝汽车打火箭弹,汽车燃起了大火,没牺牲的战士和民兵跳下车还击,结果又被敌人的弹雨扫倒。

  排长的车冲出包围圈5公里多才停下来找人报信,他为此差点受了处分,上级认为他没有必要冲那么远,而应该立即组织力量援救受袭车辆。其实在那样的山地丛林间的一条小公路上遭遇突然又猛烈的袭击,处置起来慌乱一些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这个惨剧,我们都极为震惊:一路上,主要交通沿线都在我重兵把守之下,周围也经过了多次清剿,敌人竟能在路上伏击,而且我们的牺牲如此之大!

  事后,留守的部队和我们立即向出事地点奔去。天还没黑,就到了遇袭现场,很惨,牺牲的战士和民兵都被敌人补了枪,或者是被打了很多枪。当时天下着小雨,象是为这些战士和民兵致哀!血水和着雨水流了一地,红红的一大片……

  天渐渐暗下来了,我们把烈士们一个个搬到车上,大家的心情异常沉重。

  乘着天尚未完全黑,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路段并不险峻,按说敌军选择这样的地形打伏击并不是明智之举,离这个地段最多两三公里地就有我们的部队警戒。但就是在这个大家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段,我们遭受了重大损失。

  这次战斗,战友伤亡惨重,但却有两位大难不死的战友成为“钢铁战士”并创造了战争史上的两个奇迹:一位战友头部中弹,子弹从太阳穴部位穿进,然后又从另一边太阳穴穿出,他竟然没有牺牲。弹头在脑子里也没有发生翻滚现象。据卫生员讲,送到医院后纱布竟然能从这头伤口穿进,然后从那一头伤口抽出,说得可能有些夸张,但他头部被子弹穿透没死是千真万确的。另一位战友,也是在第一辆车上被炮弹炸伤的,胸腹部开放性爆裂伤,肠子全都流了出来,但也被救了回来,只是肚皮少了许多皮肉,一直在医院治疗,最后被送到后方某军区的一家医院治疗。回国后,连领导去看望他,说他肚皮上还包着层层叠叠的纱布,直到我那年冬天复员回乡,他都没有回到连队。

  血溅十七号桥

  牺牲了几十名士兵,我们终于到达了B军阵地。我被派往十七号桥,负责物资的保管和分发。

  那天6点左右,很多战士还没有睡醒。哨兵一身湿湿的雾水从门边经过,急匆匆地跑到连部报告,说发现对面的山上有两个人,既象是我们自己人,又象是敌人,不大对劲。连里的人用望远镜顺着哨兵指的方向观察,对面的人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象是在观察,但对方穿着便衣,分不清是敌人的百姓还是敌军在化装侦察。因上级有通报,要防止敌人对桥梁有偷袭炸毁的企图,经请示营部,决定派人搜索,抓住这两人,问个清楚。

    于是,战士们都被叫了起来。这时刚刚开饭,很多人一手拿枪,一手还在吃东西,大家带上武器,乘着薄雾,分两三路向对面的山上包围过去。

  刚摸上没多久,很快就有人大叫:“小心,有人……他有枪。”接着就立即响起急促的连射声和人的叫骂声,这么快就接上火了,真有点意外。原来这个山头敌人还不少,而且他们竟然都挖好了工事和猫耳洞,看来敌人早在这个地方藏了不少时间了,作好了充分的准备。

  一时间,山头上枪声四起,杀声震天,人员乱窜,分不清眼前晃过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上面的手榴弹向下乱扔,下面的机枪向上乱打,横来竖去的子弹在密林中乱飞。

  我们的人进入了密林中,但山上草木太密,人一钻进去,就什么队形也保持不了了,你看不见身边的战友,别人也看不见你。山上喊叫声四起,为了保持联系,我们只有靠大声喊叫才知道战友在哪里儿。而一喊叫,就有可能遭到一阵狂风般的扫射。枪声一响,大家也就本能地朝有枪响的地方跑。

  我在跑动中遇到一个三米多高的石坎,当我抓住石坎要往上爬时,身旁一声爆炸,我左手掌下沿被一块弹片击中,手一松,从这个石坎上掉下来,摔在了乱石堆上。当时并不感到痛,以为被什么绊倒,老想站起来跑,可就是站不起,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手上脚上都有血,才知道自己中了弹。

  很奇怪,人一看见血,就没有精神,疼痛感也就强烈起来。后来发现除了手上那块伤,臀与腿部上也有了伤,粗粗看来还不是很严重,我自己取出急救包,自行包扎。这时,山上仍喊声不断,枪弹乱飞。

  战斗的最后结果,山上的敌人有五六人被打死。

  意外的战果

  第二天,营部的一个通讯员在营部附近的山上砍树搭棚子。没想到那棵被他砍倒的树重重倒下时,正好压住一个躲在树下的敌军,那个敌军跳出来,看见我们的战士连忙举手乱摆,嘴里哇哇乱叫,虽然不知他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和神态上看,应该是说:“别打,别打,我投降。”

  就在当晚3点,我们的哨兵发现有两个人向桥靠近。晚间的十七号桥警戒是极为严密的。晚上是双哨,一明一暗,最先发现这两人的是暗哨,看见他们大模大样的,起先并没有注意,以为是兄弟部队的人或是自己人,因为我们晚上有时也有人走动的,靠密码识别,一般也没有问题,所以待他们走近时,哨兵才站出来,这时离得已经很近了,密码一对,他们答不上来,但也没像要走的样子,哨兵一看不对,也慌了,下意识中手头一紧,哗哗地就扫出去一大梭子子弹。

  静静的夜晚突然响起冲锋枪有点发哑的枪声,那声音格外的刺耳响亮,大家都以为是敌军来偷袭或报复,衣服都没穿,拿起枪跳下床就冲出门外。出去以后才知道是哨兵打死了两个人,那哨兵脸色惨白,还处在极度紧张之中,连说:离太近了,太近了……

  后来有老兵说,那两个敌军也真是该死,在夜晚前来侦察和偷袭则是必死无疑,到处都是枪口在等着他们。连长指导员高兴得半死,快下阵地了还捎带着创造了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战绩!他们当场表示一定要为他请功。那哨兵不但命大,还挺走运!据看过敌人尸体的战友说,两个敌人,身上有枪,子弹上膛,保险也开了,都被打成了糖葫芦串,一个掉在水里的家伙被泡得一身雪青,有一个头都被削掉半边,看来,哨兵的手开枪时肯定也在发抖,打高了。老兵说如果哨兵慢上一秒,恐怕就是他自己被打成马蜂窝了。

  第四天,我们的连队仍在十七号桥守卫,而我因伤口发炎、化脓,被送回野战医院治疗,离开了十七号桥。

  偷袭敌营的一条腿被炸断,别人要救他,他说:别来,我背下还压着一颗雷!大家看着他两手抠进地里,血哗哗地流,直到死,也没哼一声。

  战后我去过他家,他父亲也只一条腿,另一条腿是在抗美援朝时失去的。

  (作者张烨)

  那年打仗,我是五连副连长。

  2月16日晚7点,上级命令我连于午夜2点前拿下敌军阵地。

  阵地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公路垭口,守敌一百四五十人。敌营房周围有五道工事,有暗堡、交通壕、陷阱与雷区,火力与四周高地相依托。这些我们事先都侦察得很清楚。

  我连决定趁黑夜偷袭。连长带主力由东南、我带一排先行绕至敌西北侧,合围后发起突然进攻。

  战前大家决心很大。我举杯向大家:“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大家都要想着立功,打胜仗……”夜黑得像锅底,我带领着战友们一个跟一个,拉着一根被包绳走,我感到绳子都在抖。走了一阵,看到了敌人营房的灯光,突然轰隆一声,灯火灭了,机枪“哒哒哒”朝我们打过来。

  原来是连主力那边有战士触雷了。后来得知,触雷的是二排战士杨成,一条腿被炸断,别人要救他,他说:“别来,我背下还压着一颗雷!”大家看着他两手抠进地里,血哗哗地流,直到死,也没哼一声。

  战后我到他家去,他父亲也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是在抗美援朝时失去的。母亲卧病在床,家里很苦。老父亲说:“为国牺牲,光荣!”老人硬是什么要求也没提。

  敌人打了一阵枪后,有一队十来人朝我们这里巡逻过来,提着马灯,打着手电,边走边打了几枪。我命令就地隐蔽,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大家都在一条水沟里,尽量把头朝沟边水里拱,水冷,冻得一个个牙床直打颤。

  幸好敌人走到离我们十几公尺处,无所发现,返回去了。我们又接着向前摸进。

  摸着摸着,眼前突然一亮,旋即听到敌人发出一阵欢叫,我才看清,我们已摸到敌人窗前。当时我都“懵”了,以为敌人发现我们才亮灯欢叫。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原来敌人在打闹,在跳舞。

  我叫大家往后退了几步,又调整一下各班位置,等主力一到位,我们就猛烈开火。

  等了几分钟,主力方向又是轰隆一声,他们又触雷了。我们面前敌营房灯火骤地熄灭,各种枪响了,还有吹哨声、喊喝声、跑步声。我想,敌人全部就位了,连主力到不了,这一百多敌人只有我们一个排对付能行么?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记住父亲的话:“男子汉马革裹尸最光荣!”我的父母都是抗日战争初期的老兵,文化大革命一开始被打成了叛徒、走资派,母亲被遣送回山西老家,我跟父亲去了干校。

  16岁时,我一人跑回昆明,靠在火车站给人家推板车,换得几毛钱买点包谷,再到菜市拣烂菜叶为生。

  一年多后,父亲请假到昆明来找我,搂着瘦骨伶仃的我好一顿哭。哭够后说,你去当兵吧,当兵有吃的。我就是这么当兵的。

  所以父亲这回对我说:“部队解救了你,我们不能有难时找部队去了,当部队需要时我们却溜到了一边,就凭部队把你养成这一米八的大个,你也该去!”这时,我母亲已从山西回来,哥哥姐姐都回到父母身边了,一家团圆,日子又像以前红红火火,我也有了对象,正谈得火热,当我决定上前线后就跟我吹了。说实在的,我不想回部队,母亲也不断向父亲哭求:我们受的苦够多了,我再不指望别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父亲说,就是为了国家没让我们冤死屈死,我们也该献出个儿子来!

   “好吧,我就献出来吧!”我决定了,虽然敌众我寡,但时机难得,即便连主力不来我也带这个排打进去,能干掉多少算多少!

  敌人猛打一阵后,又出来一个巡逻队,用电筒到处照,乱打一气。我明白,敌人被惊动了,但注意力在响地雷方向,并未察觉已经到它侧后的我们,我再次命令:第一枪只能由我打响!

  敌人来到横跨水沟的桥上,我们就卧在桥脚下,我很紧张,枪口紧跟着敌人电筒光,准备在这支巡逻队发现我们时立刻将它报销。但决不先打,因为枪响后再接近营房就不易了。

  我身边的新战士赵启新,长了一身脓疮,臭水一泡,他总是不停地扭动抠挠。我对他说:别动!他再没动,敌人子弹打在他身边,他还是没动。二班长一直咳嗽,咳起来翻肠倒肚,我最担心的是他。后来他告诉我,他把一整条手巾全塞进了嘴里,让它紧紧地抵进了喉咙。

  敌人在桥上停下来,说了些什么,便返回去,我紧张的心才放下来。

  为了胜利更有保证,我决定到各班再部署一下,返回来再过小桥时,由于天黑,敌人也从另一面摸上小桥,我们未被发现。但战斗还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打响了。我身后的通讯员朱顺国的钢盔被敌人的刺刀碰得“当”的一声,我转过身,小朱的枪就响了,有几个人忙向回跑,一个人倒在桥面上。我伸过头去看,只觉得一股股温温的粘粘的东西喷在脸上。后来得知,倒下来的是敌人公安屯大队长。

  桥上枪一响,我们全排开了火,跃上水沟坎,直冲敌营房。

  敌人乱成了一窝蜂,纷纷向营房后山阵地跑,我早料到这一着,派三班直插营房后面。一排排手榴弹扔过去,八二炮、火箭筒也一齐开火,火光冲天,照着我们向后山冲击的路。三班副龙世江端着轻机枪冲在最前面,连续打下11个地堡。还抓了个中士班长。战后,龙世江被授予英雄称号。全排立一等功,获“夜老虎排”称号,我个人也立一等功。

  当晚,我向团长报告:“敌方一个加强排和一个公安屯大队被我全歼。”团长问:“你们伤亡多少?”我说:“无一伤亡!”

  7.兄弟,替我回家

  面对昔日战友最后的栖息地,我缓缓地脱下军帽,立正,向着墓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久久不肯放下,那战斗中的一切,又一一闪现在我的眼前……

  右手被炸十多处7月12日,用火炮打击敌人大反扑的那天早上7点,隐蔽在山沟、洼地的我军炮群仿佛滚雷一般咆哮起来,加农炮、火箭炮的炮弹拖曳着耀眼的火光交织飞舞着落在敌人盘踞的阵地上,火光闪闪硝烟弥漫,爆炸声响彻云空。炮击刚停止,担任主攻的某部四连便发起了冲锋,向敌人盘踞的高地风驰电掣地冲击。

  一班长王东红从隐蔽的草丛里一跃而起,提着冲锋枪带领全班率先进入敌阵地。一个端着冲锋枪的敌人看见我军从天而降,惊慌中向一班长猛扑了过来。“你个瞎苦儿来送死!”东红心里狠狠地骂着,机灵地一滚,手中的枪响了,一梭子过去,只听见前面那个家伙一声惨叫,捂着肚子,摇晃了几下栽倒在地。王东红是去年12月由会泽入伍的新兵,开赴战区后被火线提拔为三连二排一班班长,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我则是二排的排长。

  他指挥着全班继续前进。

  子弹仿佛尖厉的狂风“呼呼”、“啾啾”地从头顶刮过,手榴弹像闷雷一样炸响,敌人坚固的防御阵地被撕开一个口子,一班边搜索边前进。

  “班长,你负伤了!”王东红似乎没有听见,他继续猫着腰搜索着,当小马第二次喊他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头上、耳边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满手都是粘呼呼的鲜血,血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

  “班长,你负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战士马有亮说着,掏出一个急救包“哧”地一下撕开,取出三角巾缠在班长头上。

  正在包扎时,王东红突然看见几个敌军鬼头鬼脑地从隐蔽洞里钻出来。

  “小心敌人!”王东红一把推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小马,用军帽盖住自己的头端起冲锋枪就是一阵扫射,受到猛烈袭击的敌人像受惊的麂子一样连滚带爬缩回隐蔽洞。王东红几步飞纵过去堵住了洞口:“嘿嘿,这回看你们往哪里里跑?看老子咋个样子收拾你们!”说完,便从后弹兜里摸出几颗手榴弹,用牙一咬便摔进洞内,“轰轰”沉闷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一阵夹杂着血腥味刺鼻的硝烟从洞内飘散出来,王东红再次端起冲锋枪对准洞内就是一气扫射,打完一梭子,小心地进入洞内,五个敌人血肉模糊全部上了西天。王东红捡起几个弹匣插在子弹袋上从洞内走了出来。

  王东红一把抹去流到眼睫毛的血水正要往前冲,被我一把拉住:“东红,你的伤势很严重,流血太多了,立即给我撤下去,暂时由副班长张鹏代理你!”“排长,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嘛,再咋个说我们都是老乡呢!”王东红强压着冒上来的怒火恳求着:“排长,让我在这里吧,轻伤不下火线!”他眼神坚决,我只好拿出急救包、消炎粉仔细为他重新包扎好伤口。这时候,王东红看见自己班的三个战斗小组都在,赶紧抓住短暂的时间说:“同志们,收复失去的领土,为战友报仇!”说完一跃便出了战壕。

  突然,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轰”的一声便在王东红不远的身边响了起来,他被击中了。王东红低头一看,弹片撕开了他的袖子,钻进肉里,有十多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流,染红了冲锋枪,他用左手卷起衣服,用牙齿撕开一缕勒住右胳膊,此时前方暗堡重机枪、高射机枪正在喷射着毒蛇一样的火焰。

  孤身炸暗堡王东红看着张鹏手里的炸药包心想:“自己的右手不能动了,枪也打不成,干脆我去炸了它!”他对张鹏说:“把炸药包给我!”张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紧紧抱住炸药包,生怕被他抢走:“班长,你的伤很重,这个任务交给我吧!”“班长,我去吧!”战士们争执着。

  “你们都好脚好手的要好好的战斗,我正因为负伤了才适合我去炸,你们都不要争了,这是命令,把炸药包拿来!”王东红看了看战友们。张鹏看着班长被鲜血和硝烟染得五颜六色的脸庞松开了手。“你们火力掩护我。”王东红用胳膊夹着炸药包冒着枪林弹雨向疯狂扫射的暗堡方向爬去,他爬过的路被血迹染红了。

  战士们睁大眼睛凝望着班长一会儿被硝烟吞进一会儿吐出的身影,热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王东红紧紧夹住炸药包,巧妙地利用有利地形接近暗堡,灵活变换着匍匐姿式前进,一步步向暗堡接近。全班战士的心都在随着班长的前进而激烈跳动着。

  在战友们的掩护下,王东红终于贴近了喷吐着毒蛇信子一样火舌的暗堡,只见王东红麻利地放好炸药包一拉火就势滚进了战壕。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爆炸声,暗堡飞上了天。

  完成任务的王东红一步步地往战友身边爬行着,心里很高兴:“看你们还猖狂,总算拔掉了它。”这时,一发炮弹刺耳的怪叫着“轰”的一声便在王东红身边爆炸了。“班长、班长!”战友们呼喊着冲到了王东红身边,扒开班长身边的杂草仔细一看,王东红的膝盖被炮弹炸烂,腰部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从班长的耳朵嘴巴里流了出来,这个坚强的战士,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我说:“……兄弟,替我……回家……”“班长牺牲了,班长牺牲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阵地上回荡,我紧紧抱住王东红的遗体泣不成声地说:“东红,我真不该让你留下啊,我混蛋,我应该强行让你撤离阵地啊!”火化王东红遗体的时候,文书仔细数了一下,王东红烈士的遗体上留有五十多处被弹片撕裂的伤口。

  我替兄弟回家战后,我奉命到王东红家。这既是我的任务,也是为了完成烈士生前的嘱托。我要替他去看望他长年在土地上辛苦劳作的父母和亲人。一路上,苟活的、汗颜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安慰烈士的双亲。   

    行程一天半,终于到达会泽县城,在民政局的支持下,我与烈士所在地的人民政府取得了联系,并根据我们的日程安排把具体时间通知到烈士亲属那里。

  6日,我们与民政局的同志驱车来到会泽最为贫困的大海乡去看望烈士王东红的亲属。到达王东红家所在的村子的时候,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亲属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的祭奠仪式。尽管他们早已收到阵亡通知书与革命烈士证书,但是看到我们的到来,刹那间,鞭炮齐鸣,迎接亲友到来的呜咽低沉的土制唢呐顿时吹奏着,让人凄然泪下的丧葬调子引着我们向烈士的家中走去,亲人们呼天抢地的哀嚎声响彻云空。

  我在心里对战友说:“兄弟,你就放心地安息吧,今天我替你回家了!”王东红年迈的双亲坐在地上悲怆地哭着,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流着泪把双亲搀扶进堂屋里,诉说着王东红生前的英勇与牺牲的过程,当我把王东红烈士遗留下来唯一一套穿过的稍微有点新的军装及开赴前线时的照片、二等功的军功章拿给双亲的时候,老母亲看着儿子的照片哭晕过去。

  经过一番忙碌,老母亲终于醒了过来,当她得知儿子是与我一起出去的时候,老人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端详着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王东红的一切。如果他没有死也与我差不多啊!此时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的面前惭愧地说:“妈妈,是我不好,只有我活着,我羞愧啊!我是他的排长没有把他带回来,是我的责任啊!”老人强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情,慢慢地冷静下来,王东红的父亲看着我说:“你也不要太难过,战场的事情我们清楚,不是你的错啊!是他没有与我们父子母子相聚的缘分啊!他走了是他命短,只能怪他没有福分,既然现在他的魂回来了,我们做老的也不能亏待他,尽管他在烈士陵园,毕竟没有回家啊!我们就在祖坟里面再安葬他一次吧。”葬礼面对老人如此难能可贵的理解,我们无言以对,在老人的盛情邀请下,我们留下来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参加了按照会泽风俗准备的王东红的葬礼。

  葬礼相当隆重,一口柏木的黑漆棺材只把王东红烈士的军装作为王本人装在里面;由王东红烈士仅4岁的侄子作为孝子端着灵牌;根据风水先生的安排,棺木启动的时候,如泣如诉的唢呐声再次呜咽地响了起来,鞭炮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仿佛战场的喧嚣一般。

  村子里出了个功臣,不是亲属的群众流淌着对英雄崇敬的泪水自发地走出家门,哭着数落着王东红烈士的好处,加入到送葬的队伍。

  整个葬礼按照风俗在悲哀的气氛中完成,我们用木板临时赶制了一块墓碑,立在烈士的坟前,以寄托我们的哀思。面对昔日战友最后的栖息地,我缓缓地脱下军帽,立正,向着墓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久久不肯放下,那战斗中的一切,王东红的笑貌,一一闪现在我的眼前……

  民政局的同志看到烈士家中的贫寒,特意批准从烈士亲属慰问金中补助烈士亲属人民币1000元,那时牺牲烈士的抚恤金是每位500元。我们凑了200元钱交给老人作为一种敬意,老人硬是拒绝,我们趁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钱压在烈士的灵牌下面,当我们把部队的慰问品及心意送达给老人的时候,老人再次哭了,哭得很伤心,但是他们坚强地说:“谢谢政府,谢谢部队,政府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没有什么说的,王东红死得值!”我们走了,王东红的双亲及亲属把我们送出很远很远,临分手的时候,他的双亲再次拉住我们的手说:“你们回去好好地打击敌人吧!你们不要管我们了,他的哥哥及弟弟妹妹会照顾我们!”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责怪,听着如此理解的朴实话语,我们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

  他站了起来,结果被远处的敌军击中了左侧大腿的根部,受伤后他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卫生员替他进行了包扎:“你没完!没有伤着要害,会好的,等会儿就会把你抬下去,你安心养伤吧!”他还在说:“完了!完了!”连长问:“什么完了?”他几乎是哭诉:“我第一天就受伤,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战斗了!我不能为国家尽力了!”

  (作者风牌)

  天空终于有些发白了,能看得出人的影子和地形的轮廓,我不知几点,虽然戴着手表,但我根本无法看清时间。那是一款重庆钟表厂生产的“山城表”,没有夜光。就是有火光我也会忘记看表,毕竟那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是让人大脑高度紧张的场面,道理很简单,就如同我们现在的人在过马路的时候,没有谁会在路中间去系鞋带一样。

  时间过得飞快,几个小时的战斗没让我们感觉到任何疲劳。按照经验估计,应该是快到7点了,虽然我们没有按照上级要求拿下整个滩头阵地,但主要的控制点被我们掌握,就剩下最后一个山头——194高地。

  194高地是我们攻击的滩头阵地中最后一个高地,距离248高地大约800米左右,中间有一个小无名高地,194高地的山下就是公路,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现在它就在我们的眼前,山上长满了杂草和低矮植物,能看见越军在山腰上挖战壕时留下的一圈黄土,显然战壕边上没有经过很好的伪装。战壕里没有任何动静,它静静地横在距我们有两三百米的前方。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战斗,敌军不是被我们打跑,就是被我们堵在洞里消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剩下的山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大家都这样想着。

  “102,102,报告你的位置,报告你的位置!”电台里不断传来营指挥所询问位置的指令。

  “105,105,我们已到达248东南无名高地,248东南无名高地!”战斗打响后,我们的通话已全部改成了明语通话。

  “令你部快速前进!迅速占领194高地!迅速占领194高地!”步话机里又传来上级催促的指令。我们迅速向194高地搜索前进,距离虽然不远,但都是一人高的飞机草,我们担心隐蔽在飞机草中的敌人,非常谨慎地搜索前进。

  幸运的是,在我们的前进中没有遇到任何来自越军的抵抗,194高地就在我们前面近百米了,我们不用费什么劲就可上去了。

  正当我们暗自庆幸准备上山时,突然枪声大作,本来放松的神经一下又紧张起来,大家瞬间卧倒在地上,然后纷纷选择最能保护和隐蔽自己的地方。我迅速躲在一块大岩石后,呼呼地喘了两口大气。

  “好险啊!这么密集的火力,一定让我们前面的弟兄伤亡不小!”“注意隐蔽!”“01、02、03观察情况!迅速向我报告伤亡情况!”连长用步话机向排长们下达了命令。

  “报告205,没有伤亡!”“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很猛烈的枪声。一连好几分钟,我都没敢伸出头去观察前方。有人说是敌军的高射机枪,也有人说是敌军的重机枪在向我们扫射。但火力虽猛却没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显然射向很高,子弹都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

  连长和排长们更是着急,怎么办?在这个时候被越军给压住了,任务还没完成啊!

  我们小心地探出头,仔细观察眼前发生的情况:194高地并不高,三十多度的坡上看得见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向山顶,敌人的战壕距离山腰不远,子弹就是从战壕里射出的。用肉眼就能清晰地看见战壕里泥土的震动和枪口冒出的硝烟。

  “快看看!快看看有多少人!”连长焦急地张望着。“怎么看不见人呢?”连长自语着。

  “连长!用你的望远镜!”我向连长喊着。

  由于一直在夜晚战斗,连长早把望远镜这“高科技”的装备忘到脑后去了。是啊!黑灯瞎火的,谁用那玩意啊!可现在天亮了,能看得见眼前的一切了。还不好好用它来观察?

   “哦,对了!”连长自语了一声,赶紧掏出望远镜观察。

  短短几秒钟,连长看清了前方高地上的一切。

  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我们营的两个连队基本上都合到了一块,三连和我们,我们两个连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同时被敌军的火力压制在山下,两个连长也有机会在一起商量进攻的方案。

  经过商量,一套进攻方案迅速制定出来。

  我们决定先用连里的直瞄火炮进行打击,然后再发起冲击,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194高地拿下,否则,我们的突击任务无法完成,那将直接影响大部队的渡河作战任务。在直瞄火炮打击后,我们连决定由二排在前,三连由一排在前发起冲锋。

  “要狠!要快!要吹冲锋号!”他俩分别向各自的战士们作出了这样的安排。

  “无后坐力炮!火箭筒都给我上来!”连长命令到。

  “用你们的瞄准镜瞄准敌人堑壕一线的火力点!”“看见了没有?”连长问。

  “看见了!”“报告连长:火箭筒准备完毕!”“报告连长:八二无准备完毕!”全连的三门无后坐力炮和六枚火箭筒全部按照连长的要求占领了有利位置,瞄准了高地上敌人的火力点。

  “好!听我的密码!”连长转身对着电台喊叫着:“103,103,102准备完毕!”这是他在向三连长通报准备的情况。

  “102,102,103准备完毕!”三连长从步话机里作出了回答。

  “预备——放!”连长下达了统一射击的命令!

  “轰!”一时间火炮齐射!硝烟顿时掩盖了我们眼前的高地,被我们火炮炸飞的树叶和茅草节子飞得满天都是,高地上越军的战壕——那一圈黄土瞬间被一排爆炸的硝烟所覆盖。我们的重机枪也随之发出了怒吼!

  “弟兄们冲啊!”“冲啊!”我们所有人高喊着。

  “嗒滴哒、哒哒哒,嗒滴哒、哒哒哒!”冲锋号也吹响了!

  喊杀声响彻云天,全体战士从茅草中跃起,向高地上冲去!高地上硝烟弥漫,子弹打得山上黄土乱飞。

  我们迅猛地向上冲,不少人由于山坡太陡而跌倒在地,他们爬起来又继续向上冲。冲在前面的人不停地在高喊:“跑了!快追!”“敌人跑了!向山下跑了!”当我冲到山顶时,前面已有人在继续追击逃敌了。

  “杀啊!杀啊!”“冲啊!冲啊!”我们的吼声很嘹亮,没有人用越语,或许大家还不习惯用越语来发泄愤怒和表现自己的威猛!

  我赶紧喊了声:“诺(布)松空叶!”(缴枪不杀!)

  大家才开始跟着用越语喊“诺(布)松空叶!”到处都听到追击的脚步声和枪声。战壕里跪卧着两具越军的尸体,其中的一人头上鲜血直流,双手捂住头,蜷曲在弹药箱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那表情一定非常痛苦。他身体瘦小,一双脚蹬着一双破旧的胶鞋,连袜子也没穿,露出的皮肤呈黑黄色。军装已经向上翻起,裤腰上用一根布带代替了皮带,看起来挺可怜!

  几颗小手榴弹映入了我的眼帘,越军装备的小手榴弹,只有我们的木柄手榴弹一半大,军绿色的塑料外壳,很是袖珍灵巧和轻便。

  “对,我就捡几颗越军手榴弹吧!”一来可以做个纪念;二来可以用来战斗,反正那么轻巧,带着不碍事。我跳下了战壕,弯腰伸手去捡。

  “呜!”旁边的越军突然拱了一下背,似乎想站起来。“我的妈呀!这家伙还没死呀!”吓了我一大跳!我大叫着,瞬间跳上了战壕,手中的冲锋枪随即对准了那家伙的后背。

  “嘿!嘿!这家伙没死!”我向那位拿机枪的兄弟喊到。

  “没死吗?那你就再给他补一下!”他很自然地回答,看他那轻松的样子没有一点害怕和恐惧。

  “你来!我下不了手!”我回了他一句。

  “我也下不了手!”他很快回答。

  他那一脸的轻松,我还以为他比我能干。原来大家心理想的都是一样的呀。

  是啊,补上一枪太容易了,食指一动就完事了,可那是枪杀俘是我们当时心里承受不了的!在一两米的距离内,向一个活人开枪那是需要有狠心的,或者说是满腔仇恨才做得出来。

  那时,我的仇恨还没有聚集到那么大;再者,就算那不是一个活人是一具尸体,你对着他开枪也是很暴虐的。晚上的战斗中我们向敌人开枪、射击和投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由于天黑遮盖了我们视觉的反应,在黑夜里你看不见流血、看不见肉体的颤动,你只能看到人体倒下。可现在是大白天,一切你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可以帮他包扎一下嘛!”“你怎么不去!”“哈哈!”他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也不会去,他笑是因为他知道要求我做也是没有道理的。

  我也哈哈笑了起来,手榴弹我也不要了,反正那小子也活不了了。我把枪一抬,说了声“你自己慢慢收拾你的机枪吧!”便扭头向我的队伍走去……

  我们的连队在山头上向四周冲去,到处可以听到喊叫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火力追击!火力追击!”有人高声提醒着。

  “哒哒哒!哒哒哒!”我们把冲锋枪端在腰间低近射击!

  这样的射击,我想最多在30米内有效,你要在几十米外用这种方法打击逃敌,多半都是无效的。但的确是很痛快呀!

  短短几分钟,194高地被我们全部控制。

  “停止追击!占领阵地!防止敌人反扑!”上面传来了命令。

  我们迅速占领了越军的战地,由三连控制反斜面,我们连控制正斜面。

  这些阵地都是越军在高地上挖的简易野战工事,是由大半个人深的堑壕和掩蔽部相连的土木工事构成,它的深度和坚固的程度完全达不到我军的要求。据说越军的很多基层指挥员都是由我们的步兵学校培养出来的,看来他们不是偷懒就是没有好好学习呀。

  正当我们在寻找自己的作战位置时,有人突然高叫了起来,“山下有越军!”我站直了身体向下望去,的确有十多个越军在逃跑。

  公路旁是一条小河,三四十米宽,齐腰深的水清澈见底。那些越军拼命地渡河,想向对面的山上逃。

  “坚守阵地,用火力追击敌人!”连长下达了命令。

  是的,战斗至此,我们已经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虽然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但我们已经攻占了整个滩头战地,没有影响大部队的过河。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巩固阵地,掩护我们的主力能顺利的渡河,没有必要再去追击敌人。

  “弟兄们,打吧!”用火力追击逃敌是件很爽的事,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压力和威胁,不用费任何体力,要做的就是把枪举起来瞄准敌人,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全高地上响起枪声,子弹射向了山下,在公路上溅起黄土、在水中溅起水柱,真好看啊!但由于距离较远,对逃跑的越军并没有形成太大的威胁,他们继续逃跑着,似乎对周围的子弹不屑一顾。

  “别胡打!这样你们是打不着的!定标尺!”这声提醒是非常重要的。由于夜间的偷袭作战,我们都把标尺定为“一”,那是夜战和近战,无需精确的瞄准。可现在,敌人距离两百多米远,还是在奔跑中,能打中吗?

  “快!标尺三,集中火力!敌人要是过了河就别再想打着他们了!”“周大江!你们三人瞄准右边敌人,杨云风!我们瞄准左边敌人,听我密码,齐射!”班长作着安排。

  “准备好了没有?”“好了!”“打!”一排齐射,或者说是一阵猛烈地射击后,逃跑的敌人趴下了,有的一动不动,有的沉入了水中,有的虽然倒下但还在继续往前爬行。又是一阵猛烈的射击过后,该动的都不动了,往前爬行的永久的固定住了姿势……
   我没看见清澈的河水中有鲜血,河水还是那么清澈,或许是我的眼睛里早已充满了血色……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准星对准人体开枪!

  那感觉与平时瞄准枪靶射击不同,总感觉他比枪靶小了一号,没有靶子那么好打。

  其实,在我们向逃敌射击的时候,也有敌人向我们射击,那是远方山上的敌人用高射机枪向我们射击,似乎要用火力支持他们的友军撤退。

  我们连队中有两人被敌人的冷枪射中,一人被击中了大腿,就是投弹能手张桃根,另一人被击中了胳膊。我们非常气愤,但我们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位置,准确地判断敌人是在什么地方向我们射击,只能凭着对枪声的判??远,足有500米以上,手中的机枪、冲锋枪对他们没有一点威胁,我们便改用直瞄火炮射击,结果我们的火箭弹飞到一半就掉下来了,无后坐力炮也是一样,全在山下的地上爆炸。

  “别打了!距离不够!不要浪费弹药!”指挥员进行了必要的干涉。既然远处打不着,那我们就向山边的草丛中、向山下扫射,发泄我们的愤怒!

  此时的连长,当他听到报告说投弹能手张桃根受伤后,已是气坏了,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大叫到“拿机枪来!”正在这时,我们的高地上响起了炮弹爆炸声,那声音震耳欲聋,撕心裂肺,足以让人魂飞丧胆!

  “卧倒!快隐蔽!”大家趴在地上,隐蔽起来。

  爆炸就在身边,炸点虽然不是很密集,但威力却很大。我紧抱着头,趴在战壕里,忍受着那地动山摇的震撼。

  被炮弹炸起来的飞石、弹片、泥土和人体的残肢碎片从空中向下砸来,唰啦唰啦地落在你的身边,弹片飞得“呼哧呼哧”的响,就像世界末日到来。我心中只想着:“这下完了,子弹我可以躲,这炮弹我往哪里里躲?要是落到我身上,我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上帝保佑我吧!”我们没有钢盔,所有参战的步兵都没有。

  瓦片一样大小的弹片从天上“呼吱呼吱”地掉下来,砸在你身边的地上“咚咚”作响,此时我只能用双手紧抱着头,趴在地上,以此来保护自己最重要的部位。

  几发炮弹后,自己的心里才稍微安静下来,头脑也冷静了许多。这时有人高喊道:

  “连长!是我们的坦克在向我们开炮!快向上级报告,让他们停止射击!”“打信号弹!三发红色!”“通信员!快向上级喊话,让坦克停止射击!”连长焦急地指挥着。

  坦克终于在几分钟之后停止了射击,一挺重机枪连同四人不知去向。

  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平息,我们得到命令可获得短暂的休息,命令我们抓紧时间吃东西、喝水,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我什么也吃不下,就那几块饼干怎么嚼也嚼不出个味,简单的喝了两口水嚼着一块饼干后开始观察起了眼前的一切。

  我的眼睛四处搜索着,可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连队里战友受伤时说的话。那就是我们的投弹能手张桃根,他在我的下方30米的地方,为了观察敌人逃跑的方向,他站了起来,结果被远处的越军击中了左侧大腿的根部,受伤后他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卫生员替他进行了包扎,还给他说:“你没完!没有伤着要害,会好的,等会儿就把你抬下去,你安心养伤吧!”不一会,我们炊事班的战士就用担架把他抬了起来,送往后方。这时,他还在说:“完了!完了!”连长问:“什么完了?”他说:“我对不起国家,我不能为国家尽力了!”他几乎是哭诉。

  在战友们抬他下去的时候,他的嘴就没有停过,继续地在唠叨:“我第一天就受伤,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战斗了!”“我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他喃喃地说。

  张桃根被抬下去了,我们大家的心情这才稳定了下来。

  是啊,一直在作战中,神经高度紧张,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地观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是看到了也没有深刻的印象,现在有时间了,抓紧时间好好地看看四周吧,说不定等会儿就会一命呜呼,那时连四周什么样都不知道,岂不白来了一趟。

  “快看!我们的工兵已经把桥架好了!”有位弟兄高喊着。我顺着指引扭过头向河边望去,只见红河上已有三座制式浮桥架起,我们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大队的人员和车马都在过桥,那气势浩浩荡荡,看着我们师的桥架通就意味着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中秋夜阵亡的吴阿根

  我不需要连首长、排长、班长和战友们的照顾,我是一名战士……

  ——17岁的吴阿根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并不知道要给谁看,但当战友们发现它的时候,吴阿根已经在那年的中秋节在南疆前线阵亡。

  (作者野战军官)

  吴阿根当时的代理排长记忆中的吴阿根是这样的:

  那年8月,什么也来不及准备,稀里糊涂地就出发了。坐上火车一直往南走,感觉走了好久,才到红土高原。原计划是到军部搞一段临战训练,可军里说战事紧急马上下去,在操场上跟分新兵似地一拨拉装上大卡车就往一线拉,我们几个学生官挤在车厢里,不知道是冷,是路颠,还是害怕或是激动,抖得很厉害。

  多年以后,我在《拯救大兵瑞恩》中看到的那个上尉临战前也在发抖,才明白他和我们是一样的。

  给我送烟的吴阿根前沿阵地,海拔1422米,我任代理阵地长,离越军营指挥所才200米,离后面自己的阵地最近也有200米。

  接防第五天,也就是8月28日,下午4点越军就开始零星炮击,到零点40分密集炮击,10分钟就落弹280发,把一号、二号哨位都掀了。

  我们马上起爆了几个方向上的定向地雷,叫炮火围着阵地转圈打,再用小炮往中间吊,二十多分钟才平息。越军一个加强排冲了上来,这是我头一次近距离看到敌人,敌人身材瘦小,穿着破烂,手里端着和我们一样的武器,呀呀怪叫。

  我急忙用自动步枪打了一梭子子弹,奇怪的是射击成绩很好的我竟一个也没打中。班长季军常带几个战士冲出来,自动步枪、半自动步枪交叉火力,18分钟把越军打了下去。

  5点30分敌人又发起冲击,这回我有经验了,立刻进行隐蔽射击。“砰”的一枪,一个越军被击中,晃了晃像麻袋似的摔倒在地上……

  转眼到了中秋,可恶的越军也不让我们安稳,冷枪冷炮不断射击。11号哨位,编织袋堆成的工事,被越军的枪炮打得千疮百孔,哨位前有一棵树,敌人的子弹把树干打得像马蜂窝一样,树皮都削光了。前沿布满了弹片、弹壳,工事内满地都是手榴弹拉火环、弹壳,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尸体腐烂的气息,令人窒息。

  阵地出现了暂时的宁静,我抓紧时间抽了几口烟屁股。

  一个声音传来:“排长还抽烟屁股,太寒酸了!”我刚要发火,一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张还带有孩子气的脸,脸上满是硝烟与汗水形成的黑道子,却透出英武的俊气。

  我敢和任何人发火,但对他却发不起火来。他才17岁,叫吴阿根,是个新兵,刚入伍几天,就赴南疆参战了。

  真不知他怎么长的,那里的水土怎么会养育出这么矮的小伙子来,我虽在北方人中不算高,但一米七五的我和一米六不到的他一比,我就是大个子了。大家就把他当作孩子一样照顾,连长为照顾他要他留在连部当通信员。可吴阿根却倔得很,无论如何要到前沿来。

  我嘿嘿一笑:“有烟屁股抽就不错了。”“等我下去的时候给你捎盒云烟来。”吴阿根凑过来说,“排长,让我到11号哨位吧,那离敌人近,能多消灭几个。”我瞪了他一眼:“连长给我交待过,你是独子,让我们关照你!”吴阿根中秋节上前线吴阿根最怕别人说他是独子,后来发现他曾经写下这样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我不需要连首长、排长、班长和战友们的照顾,我是一名战士……”吴阿根上阵地的第一个晚上,就遇上了激战,他冲进15号哨所,把郝大个子背下来,给他包扎,又拿起枪冲出洞口。

    然而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头,战友们认为无论如何要把这个年龄最小的独生子保护下来。第二天,有个护送副班长下阵地的任务,这个机会再好不过。我把这个任务交给吴阿根。连长明白我们的意思,吴阿根一下阵地就被连长扣住了。

  吴阿根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串通好了,借这机会,把我‘骗’下阵地。”“骗”下来了,当然就不会再让他上去了。在《拯救大兵瑞恩》中马歇尔将军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瑞恩家族的唯一幸存者,这不是虚构的故事,这种情感在各国军队中都有。只有经过战火考验的军人,才更懂得生命的意义。保护吴阿根正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但吴阿根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军人的天职就是去杀敌,他委屈得不得了,整天坐在地上哭鼻子:“你们看不起我,老把我当小孩子!”他这么一哭,把从战场上带回的那点大人的气质哭没了,更像一个孩子。

  转眼到了中秋,吴阿根看准跟随连长上阵地送慰问品的机会。一上前线,他就死活不下去了。连长要下阵地时,找不到吴阿根,有人说他正躲在一个猫耳洞里擦枪,他没泪了,神态很严肃:“我是二班战士,我今天就要留在前线,你们真要让我下去,就抬我下去吧!”几个战友见状,都围上来,替他说情,连长只好同意。

  排长,你的烟这时,吴阿根又笑嘻嘻地凑到我的面前,掏出一盒云烟,“排长,别老抽大重九,换换这个。”我笑了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会溜须了,哪里学的这套。”吴阿根一听就急了:“排长,你,你瞧不起人……”说着又要哭。

  我一看他这样,急忙改口:“开玩笑的,烟你替我收着,晚上给我。”“是!”吴阿根笑呵呵地将烟揣进了上衣口袋,“排长,你说我也能上军校么?”“当然,我就是作为优秀士兵被保送到军校的,”我接着说,“你只要好好活下来,我推荐你上军校。”吴阿根高兴地点点头:“太好了,我一定要争取立功,早日考上军校。”夜幕降临,圆月出升,阵地的夜色真的很美。我吃着慰问品度过了一个战地中秋。吴阿根递给我一块苏式月饼:“吃吧,这个月饼皮儿比馅好吃。”我接过尝了一口,皮儿酥酥的,真的比一般的月饼好吃。

  “排长,敌人来偷袭了!”班长边报告,边用冲锋枪阻击敌人。霎时,枪声打破了宁静的中秋之夜。

  “各哨位注意,用交叉火力封住敌人的后续部队!”我拿起步话机喊道,“前面冲上来的,给我用手榴弹砸下去!”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吴阿根将一束三颗手榴弹投了出去。敌人的残肢飞上天空。“我砸中了,报销了两个!”吴阿根兴奋地叫道。这时,战士小王喊道:“连长来电话让你去接。”我钻进猫耳洞,接过电话,就听连长在电话里焦急地问道:“怎么样,顶得住么,需要四班上去么?”“嗤”的一声,一发火箭弹射来在洞口爆炸,石块泥土把我埋了起来。我钻出来,吐出嘴里的泥土向连长报告,“没问题,顶得住……”“轰”的一声传来,听到这个很近的爆炸声,接着听到了吴阿根的声音:“班长,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吴阿根变了调的呼叫声让我感觉像自己的腿被炸飞了一样,我放下电话转身钻出洞去。

  突然,一道红光闪过,又有一发迫击炮弹落在阵地上爆炸了,吴阿根那瘦小的身躯在那无数飞溅的弹片中倒下了。恰好敌人蹿上来,我立刻用冲锋枪连射。

  受伤的班长从血泊中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肠子流了出来,他用手猛地把肠子往肚里一塞,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操起冲锋枪,向冲上来的敌人猛扫。

  敌人被打退了,班长扑通一声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了。他看到了吴阿根,掏出自救用的三角巾,想为吴阿根包扎,可吴阿根身上到处是伤。班长的手怎么也不听使唤。

  吴阿根听见了我的呼唤,睁开眼,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排长,你的烟……”他吃力地用手去掏上衣口袋中的那盒云烟,可是掏到一半就闭上了双眼。我含泪握着那包带血的云烟。

  为了吴阿根后来,我把烟戒掉了,即使在最烦闷的时候我也没抽过一根烟。

  吴阿根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小吴,小吴……”我千呼万唤,吴阿根那幼嫩的脸上再没有一点反应。他前身被炸开,到处是伤口,伤口里钻进的弹片数也数不清。刚刚长到17年的身子,怎么能经受得住这么多弹片。每块弹片都会夺走人的生命,而这些弹片竟在那瞬间同时钻进了这个可爱的年轻士兵的身躯。

  我向天狂啸,决定用冲锋枪的火舌送走吴阿根。

  敌人又上来了,红了眼的战士们,立刻发狂似的射击。当我撂倒第四个敌人时,敌人已经扑到眼前,我迅速扔掉打空的枪、换了支冲锋枪、很快另一支冲锋枪的枪管打红了,抛下,换一支又打……

  敌人的炮弹弹片飞溅到我的身上,我就用手抠出来,没有停止射击;接着,又一块手榴弹碎片飞进了右腿,我自己简单地止了血,又端起了枪;不到一个小时,我一个人打了300发子弹扔了一箱多手榴弹。

  我已分不清是眼冒金星还是枪口在冒火。我的嗓子干哑了,只有枪口在说话。心中一切的悲愤、痛苦,都随着那冲锋枪灼热的扫射化为乌有。那冲锋枪连着我的心,整个身子都象是被枪声带到另一个世界,我只能通过呼啸出膛的子弹发泄心中的仇恨……

  我和战友们即将离开南疆的那个清明节,我们一起告慰先烈。

  麻栗坡烈士陵园堪称石头城。车过麻栗县城,重雾全无,行走数公里,公路左侧一座高大的石墙突兀而来,下车登石阶上去,石狮石像各一对分列于牌坊前。整座陵园依坡势而建,32道石砌的档台像梯田一样排上半山腰,每一台约有数十座依然是石砌的棺形墓体,墓前一石碑,刻着烈士姓名及牺牲时间地点。

  倾斜的陵园居中位置有一片平坦的石地为悼念广场,高大的纪念碑正面是人们熟悉的毛泽东手书: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背面为朱德手书:你们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碑两侧有大理石墓志铭各一座,一座记收复阵地之血战及几次著名战斗;一座记革命烈士姓名。来自17个省市、19个民族的868位中华优秀儿女,长眠在青山绿水的环抱之中。

  纪念碑碑座上横一黑色会标:清明某部队悼念南疆烈士。墓志铭前两排黑布覆裹的桌子上,安放着新近阵亡的烈士遗像与姓名,20名手持花束戴黑纱的女兵肃立两边。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一线士兵,守卫着每一座墓碑,屏护着每个英灵。战地悼念仪式体现了战士的性格。献花圈之后,20名武装战士左腿前跨半步,出枪,上弹夹,20支冲锋枪42。角指天,同时扣动扳机,20条火龙笔直地接通了大地与云空,战士的射姿轻微颤动,枪口的火团在瞳仁和钢盔上闪烁,满夹的30发子弹一颗接一颗接受撞针的快速敲击,连珠爆响,向远山、向云端、向长空发出深情呼唤,遥远的回声久久传递在天地间……

  娘,俺走了

  炮火映红了身旁一张张僵死而不再熟悉的面孔,听着班长声声急促而紧张的密码,我当时整个人立刻就抖开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不住地打晃。

  悲痛让我失去理智2月18日上午9点左右,我所在部队到达前方阵地,并迅速对敌方完成了合围。接下来的事就是开始正面进攻。

  我所在的三连当时负责正面进攻,目标是一村庄南侧的山头高地。我们头顶树枝帽(当时我军还未配发钢盔,应上级命令在软沿军帽上套个树枝圈),在该高地底部山沟处集结。

    9点30分左右,我军震耳欲聋的炮声骤起,炮火映红了身旁一张张僵死而不再熟悉的面孔,听着班长声声急促而紧张的密码,我当时整个人立刻就抖开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不住地打晃。

  冲锋号响起来了,“快!跟老子走!”班长冯军(安徽省泾县人,牺牲时年仅22岁,后追记二等功)睁着一双血红的牛眼冲我吼着,我顶着一片空白的脑袋,盯着班长的后臀拼命往上跑。

  山头上清晰的高射机枪声夹杂着我军“嘎、嘎”作响八二式无后座力炮声在战场上不停地“绞肉”,几乎可以把人的心脏震裂。

  当时我军的火炮绝对占压倒性的优势,越军山头前沿阵地几乎被全毁。班长、我、轻机枪手王玉河(注:辽宁省丹东人,牺牲时年仅19岁,后追记三等功)一共三人,趁机爬上山头冲进了敌纵深阵地。

  在我们刚翻下一陡坡时,迎面30米处就蹿出数顶布绿圆盔帽,同时手中喷着一团团火舌的冲锋枪正把密集的子弹射过来,射空的子弹打得身后的树皮到处乱飞。我和王玉河就势迅速卧倒在地,班长则翻滚到右侧一块大石后。

  还没等我抬头看清,王玉河的轻机枪就在我耳边打响,右侧班长的冲锋枪几乎同时开了火。“小伍!手榴弹!”一声巨响之后,我抬头举枪瞅着敌人就打,“哒哒……哒……”手中半自动步枪不紧不慢地在叫!

  班长的狮吼惊醒了我,我歪着脑袋顺着敌方枪响密集处连扔了三颗手榴弹。趁着最憋气和紧张的时候把枪射成空仓。

  当我压上第二个弹夹时,我发现王玉河的轻机枪不响了,侧目一瞧,他的脑袋已经被打飞了大半,血红血红的脑浆散发着热气突突地往外淌。

  说不出的悲痛让我失去理智。

  我操起手中的半自动步枪,站起来就冲往敌处。

  班长持着跳动的冲锋枪也闪出了大石后冲向越军。冲锋枪在越军中狂泻,没被射中的敌人丢下负伤的战友落荒而逃……

  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六具越军尸首。我正杀红了眼,朝尸体开枪,打完子弹后直喘粗气。

  “啪!”突然被班长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倒在地,“怕死个狗东西!手榴弹是金子啊!”我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年,我17岁,入伍六个半月。

  娘,俺走了战斗还在继续。

  我扛着王玉河的轻机枪和班长及战友一共八人继续向敌人纵深战壕阵地推进。

  一声尖啸!

  “卧倒!”班长还未来得及喊完。李茂华就随着剧烈的爆炸在半空中划了个红色弧线,落在地上的上半身还一阵阵抽搐。又一个战士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炸得血肉横飞。

  “目标西南方、标尺5.5!”胡兴国的话音刚落不久,李盛才肩扛的八二式无后座力炮“轰”的响起——西南方一小山包上,三四名越军伴着迫击炮的爆炸飞上了天!我们正准备起身欢呼时,一阵哇啦哇啦的叫声和着恐怖的“哒哒”声幽灵般响起。

  十几名越军从炸断的战壕处冲出……

  我和戚可为的轻机枪几乎同时开火,将越军打得血肉横飞,倒下近一半。班长、鲁国庆、王松三人扔的手榴弹又在越军身旁纷纷落下。

  “同志们,打扫一下战场,小伍!你将李茂华找找齐!”班长冷冷地说着。我低声哭泣着将李茂华的上半身拖进了一个炮弹坑,有战士在四处寻找他被炸飞的下半身,我盯着李茂华煞白煞白的脸,“小李子!你先在这儿待会儿,等我打完后再来接你。”说完,我情绪已失控,泪如泉涌。

  我看得真切,李茂华再也不可能找齐全了,因为他的肢体漫山遍野都是。

  (注:李茂华,福建漳州人,牺牲时年仅19岁,后追记三等功。)

  这一小仗我们歼敌14名,缴获完好冲锋枪9支、满装弹夹65个、手雷9枚、手榴弹11颗。点数完毕后,我们每人各背一些战利品冲进了被我们炸断的战壕内。

  当我们稳步而谨慎地在战壕沟堑内逐步推进时,却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悄然而至。行至一“凸”字型战壕,正面右侧突然暴风雨般地响起密集的重机枪声。我们还没反应过来,鲁国庆就被子弹打穿了肚子。

  我们拖着他迅速紧贴战壕壁,班长猫着身子问鲁国庆,“看清楚是从哪里儿打过来的?”鲁国庆咬着牙“吱嘎”作响,显然是子弹射中了要害,他似乎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直摇头。

  班长准备抬头看,可刚一抬头,“嗖嗖”的子弹就让班长头部挂彩。

  王松突然脱下树枝帽说:“快都用刺刀挑着军帽,移动到左侧,胡兴国、李盛才你们俩都别动,你们俩看准了就打掉它!”这办法还真灵,敌人的火力真被我们给吸引到战壕左侧,胡兴国叫道:“目标(有一高过我处的敌暗堡)东北方向,标尺3.5!”不一会儿李盛才开了火。但敌人的火力仅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李盛才叫道,“哎呀!他妈的打偏了!”王松吼道:“李盛才!你他妈的干嘛不打了!你快补发呀!!”胡兴国皱着眉叫:“炮弹——炮弹没了!”我们都一下子懵了!

  无计可施!

  胡兴国突然除去了背上的八二式无后座力炮炮弹绑带、水壶、子弹带及冲锋枪,一下跃出战壕往前沿正前方跑去,狂泻的敌重机火力迅速跟上胡兴国。

  紧接着我们又看见一个身上绑满手榴弹和迫击炮弹的人跃出了战壕,是李盛才!我们都明白了两名炮手想进行近距离爆破!

  “快!机枪掩护!”王松歇斯底里地喊道。

  由于胡兴国在前沿正前方的“Z”字跑动吸引住了敌火力,我和戚可为的轻机枪,对着东北方向暗堡与我方前沿呈60度角的重机射口猛射,敌火力得到压制。

  李盛才绕到暗堡侧后方猫着身子正急速接近,当我心中暗暗替胡兴国祈祷时,胡兴国的正面突然出现了一群溃退的越军,手无寸铁的胡兴国立刻被越军枪弹淹没。此时李盛才已蹲在越军暗堡上浑身冒着白烟,我们忽然听见李盛才大声吼道:“娘,俺走了!娘……”他整个身子刚钻进越军暗堡,剧烈的爆炸就将李盛才的吼叫声无情的打断……

  我的下半身没了王松当时就哭叫开了,“老子同你们拼了!!”王松手中的冲锋枪和掩土上的冲锋枪交替着嘶叫着。溃退的越军见我们人少便迅速包围过来。经过简短分工,我和戚可为分守正面线二角,班长和鲁国庆分守左侧线二角,王松独守右侧线二角。我和戚可为火力较猛,溃退的越军连冲三次都无法接近我们。

  我的机枪下是沙包,但戚为可没有,只能将机枪架在地上打,子弹非常容易射中他。

  越军第三次退下,我停下来歇气。我叫戚可为,他不回答,当我回头时才发现他的额头、喉咙、整个胸部尽是冒泡的血窟窿。

  戚可为冒着热气停止了呼吸,但作为战士,他一直双目圆睁,保持着射击姿势。

  (注:戚可为,江苏无锡人,牺牲时年仅17岁,后追记三等功)

  当我这边的越军开始第四次进攻时,我听到身后的左右侧哇啦哇啦的越军鬼叫、冲锋枪的嘶叫交织成一片。

  “鲁国庆,我也来了。我杀光你个狗娘养的!”是班长冯军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手榴弹爆炸声。

  “有种你别跑!”王松的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更响的迫击炮炮弹爆炸。我无法回头,即便不回头,我也知道班长他们三个已经牺牲了。

  (注:王松,浙江省杭州市人,牺牲时年仅25岁,后追记二等功;鲁国庆,福建漳州人,牺牲时年仅20岁,后追记二等功)

  原来狡猾的越军发现正面两挺重机枪火力太猛,便集中主力打火力较弱的班长他们。 

    战火越烈,人在这种环境中基本感觉不到恐慌,我当时想争取在自己死前多干掉几个。

  很快手榴弹爆炸声不断在我身边响起,飞溅的泥土和灼热的气浪打得我浑身疼痛,耳朵里除了因爆炸声而引起的“嗡嗡”响就再也听不到其它的了。突然我觉得我怎么够不着机枪了,这人怎么老是在往下掉,眼皮好像陡然增加了千斤重……睁开,快睁开呀……

  三天后,我在战地医院睁开了眼睛,一个满脸雀斑的护士平淡地告诉我:“你的双腿被炸光了,左手掌因残缺严重只能截了,其它表面还好至于里面怎样就不知道了。”我用力问道:“班长他们呢?”满脸雀斑的护士严肃而大声地说:“你班长我怎么知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13天后,我被转到昆明军区医院。在我不断地打听下,终于在第19天有个军医告诉我:“送你来的战地带队军医说到过你:‘这家伙命真大!听说一坑的人都炸得稀巴烂,惟独这家伙流光身上一大半血也没死。’”我潸然泪下,至今仍无法平静

  所有能动的都在动,喀喀喇喇坦克的履带,轰轰隆隆疾行的军车,纷乱而急促的步伐,无数打开的枪刺,西风漫卷的猎猎军旗。

  我们都握过团长的手战前训练非常紧张,有时候以连为单位拉到什么地方,乒乒乓乓打实弹。部队里有句话叫:新兵怕练打枪,老兵怕练战术。

  新兵从周一练习到周五,打得新兵满脸枪油烟子“黑漆糊抹”直梗脖子。练战术,练得老兵都一个个直龇牙咧嘴。

  连队在离营前,把猪全杀了,刚断奶的猪崽往营房附近村子里一轰,老百姓谁抢着是谁的,把老百姓乐坏了,直问:还有吗,你们还回来吗?

  猪全杀了,那么多肉吃不完,就做腊肉、熏肉,营区里整天浓烟滚滚,到处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肉弄好了就各班一分,每人都背点带到了广西。那几天伙食真没得说,吃饱了就练,练累了就吃,吃完了就睡。

  昏天黑地的一直到最后谁都忘了谁是谁了,一个个直眉瞪眼,呆头呆脑的。大强度的训练一直不结束,有时中间隔一天,大家就搞别的战斗准备。练打绑腿,练自救,自做匕首,搓大绳,一遍一遍擦拭武器,有的把烤漆都擦白了。入夜,新兵大多爱抱着枪睡觉,就像抱着自己的梦中情人。而班长们则悄悄地穿行在他们中间,打来滚烫的水为他们洗脚,有的新兵猛然惊醒,眼泪汪汪。

  部队有个好传统,真正打大仗,干部往下走。师到团,团到营,营到连,连到排。副指导员要求到我们排,我当时已是五班长,他一头扎到我们班,整天背着从营里搞来的冲锋枪,和我们一起练。

  战争就要来临,战斗就要打响,一个团长该忙多少事啊。就在我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团长突然来到我们连,一个班一个班的看,和每一个战士使劲握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你。后来一打听,他每一个连都去,全团每个人的手他都握过。

  包围敌军又是一次行军,队伍不见头尾,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穿行在莽莽丛山之间,一辆辆糊满泥巴的坦克和炮车隆隆地驶过,碾起的烟尘蹿向空中,遮天蔽日。坐在坦克和炮车上的人表情庄严肃穆,身上的土好像比我们步兵还厚,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戴口罩的。酷着脸行军的队伍与路边欢乐的宣传队夸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打竹板儿清脆的呱嗒声和锵锵的锣鼓声在隆隆的战车轰鸣声中若隐若现。步兵连,特别是有荣誉称号(这支部队的绝大部分连队都有荣誉称号)的连队,高唱战歌虎目圆瞪大步向前,杀气腾腾,各种荣誉锦旗随风飘扬,金字耀眼。

  一天傍晚,副指导员把我叫到了一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说:“走,上山去。”我们来到了山上,副指导员把手里的小本本打开,让我跟着他喊口号,他喊一句我就跟着喊一句,口号是这样的:一,坚决完成战斗任务!二,狠狠打,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三,同志们,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前进!四,敌人垮了,前进!五,向冲在最前面的同志看齐,跟上去!六,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消灭它!七,立功的时候到了,坚决消灭敌人!八,祖国人民盼望我们打胜仗,报效祖国的时候到了!九,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十,为副指导员报仇,血债定要血来偿!十一,坚决把敌人压下去!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为你报仇?你这不是方自己吗?”副指导员嘿嘿一乐:“我要是说为你报仇你也不爱听啊。”他接着说:“这就是打个比方,谁牺牲了就喊为谁报仇,明白吗?”我点点头。记得这段谈话之后我们俩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重新剃了头,我们扑进了战场。印象里,所有能动的都在动,喀喀喇喇坦克的履带,轰轰隆隆疾行的军车,纷乱而急促的步伐,无数打开的枪刺,西风漫卷的猎猎军旗。

  隆隆的炮声像远在天边的闷雷,又像催人激荡热血的战鼓。跟上,跟上,跟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上战友。不久,我们就看见了第一批俘虏。他们疲惫不堪、惊恐万状,面孔扭曲、污血满脸,令人憎恶。

  副指导员再次回到了我们排,他竟创造了“胜利烽火”流动黑板报。在上面表扬先进,传播胜利,鼓舞斗志。黑板报不大,可以挂在背包上,从这个班传到那个班。各班都挺在意自己上板报的内容和次数,团政委还特意来看过,决定向全团推广。副指导员高兴坏了,一个人抢过两个战士的枪自己背着,大步流星地走在队伍的前面,大喊鼓舞的口号。他喊到:“同志们,党中央和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前进!”同志们果然加快了脚步。

  我们团这次战役打穿插,全团就像一支锐利的长矛插进了敌人的巢穴。为了保证进攻的速度,炊事班最辛苦,他们拼命往前跑,一到地方就以最快的速度埋锅做饭。饭刚一做好,部队就到了,大家发疯似地冲过去,乒乒乓乓一通乱抢,有的把饭盆搞丢了,干脆两手一伸,抓两大把饭边吃边跑,那场面只有打仗才能看得见。

  炊事班自己什么也吃不到,就趴在地上拣大家丢在地上的饭,连泥带草吞下去,接着又以比部队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入夜,敌人在休息我们却在前进,速度,速度,速度!终于,我们把敌人圈进了口袋,骄狂的敌人从精神上被我们打垮了。敌人的几十台小电台,都在发着同一内容的电报:我们被包围了。

  体现我们速度的一个最好的例子是一个笑话:七连在前进时抓了十几个俘虏,由于部队跑得太快,而且谁也不愿意仗还没打就往回送俘虏,就把俘虏带着往前跑。晚上,连长向后传密码:“向后传,把俘虏看好!”结果,密码传到队尾南腔北调的就走了味儿,变成了:“向后传把俘虏干掉!”队尾的也不含糊,枪栓稀里哗啦一拉就要开火,那些俘虏一看这阵势,一个个吓得尿了裤子。其中一个跪下来,用中国话说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战士们可不管这些,开始瞄准,俘虏可不干了,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样子,大喊我们违反政策,敢情他们什么都知道。正在闹的时候,七连长闻讯赶了过来,算是救了他们的小命。

  根据俘虏的情报,我们团及时地发现了敌人的一个潜伏营,这个营是越军的王牌部队,越战时多次参加了奇袭美军的作战行动,越军指挥部把它放在我军身后,就想着打我们一个突如其来。怎么办?打,一声令下三个营一起上,团长讲话:不打白不打,主攻我也不和人争了。

  “软蛋”亦英雄敌人也是够狡猾的,刚一摸上去,枪还没响,这帮家伙就要化整为零。

  但中国人可不是美国大兵,团长设了一个口袋阵,轰羊似地把这一营就要遁地的狗东西轰进了一处山谷,几十门迫击炮一通狠砸,霎时间就把藏敌的山谷变成了人间地狱。敌人知道现在再化整为零为时已晚,就纠集了一个加强连对一连的阵地进行反扑。一连是什么角色?是响当当的大功一连,连长叫宋海宝,由于他精明过人,人称“送坏包”。

  炮击一开始,他命令全连把枪打得稀稀拉拉的,还让一些战士装着害怕,捂着脑袋往后跑。敌营长判断一连是薄弱点,是“软柿子”,就毫不犹豫地向一连发动了进攻,企图从一连方向突围。敌人狼嚎般怪叫着冲锋,眼看就要爬上阵地,“送坏包”一声“给我狠狠打!”机步枪同时开火,手榴弹像不要钱的土豆往敌群里扔,一下子就把敌人打趴下五六十个,剩下的都打愣了。这帮所谓参加过越战的老兵,什么阵势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不到5米不开枪的正宗解放军近地歼敌功夫。要说他们逃跑的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人就势向后一仰,叽里咕噜就滚下山去了。剩下的就让一连“疯狂”的步机火力割麦子般的撂825;里,对着几个参谋骂了起来:“他***,送坏包算把我指挥了。命令,发起攻击。”一声令下,全团开始攻击,不到两个小时将敌方这一个营就吃得只剩骨头渣子了。   

    这次战斗,我们连也有斩获,歼敌37名,我们班打得也不错,只不过不精彩,就不说了。精彩的在后面。

  敌人的那一个营有一部分人跑进了深山,团里把这个清剿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连。因为我们连有打土匪的光荣传统。

  小股对小股是我军对付土匪行之有效的战术,拿到这里用上了。为了打好这一仗,连里准备组织“敢死队”,一个排出一个加强班,全部由已立了功(消灭一个敌人立三等功)的共产党员组成,由一名连排干部带着,以潜伏对潜伏。

  这个方案一出,连里炸了窝,非党员便不愿意了,党支部召开紧急会议,最后由指导员向大家做了解释:共产党员基本都是老兵,战斗经验相对丰富,骨干多,军事技术好。不料,话音未落,几个新兵交上来血书,全连没入党的全交了入党申请书,还有立功申请书。但支部定了的事情不能改。

  由于我们排长负伤,二排的“敢死队”由副指导员为队长,我为副队长。敢死队一成立马上召开诸葛亮会,大家集思广益,出了不少好主意。一是除了带上装备,再带上缴获的炸药;二是一个人一顶越南军帽,唬敌人和老百姓;三是找来晒在河边的鱼网当伪装网;四是到炊事班刮锅灰,抹在脸上;五是袖口、裤腿、领口全扎上;六是带上辣椒防瞌睡(学电影上的)。

  潜伏时间是三天,我们出发了。我们选择了河边,理由:敌人要喝水。我们在黑夜出发,悄悄地运动了五六里地。

  第一个早上,我向周围看,草木葱茏,自己的战友一个也没有看见。好像就我一个人,心中不免忐忑。开始胡思乱想,这时有人轻声喊我:“班长,我要小便,我憋不住了。”我刚要发火,不远处副指导员发话了:“格老子,早不小,晚不小。”我一听差一点笑出了声。我再看看周围,还是谁也看不见谁。要小便的是我们班的何满仓。第二天早上,我向四周望望,还是谁也看不见。这时有人在小声喊我:“班长,班长,我要大便。”还是何满仓。我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副指导员又发话了:“格老子,早不大,晚不大,这时间大。”“晚上再说。”我说,心里这叫一个气。

  潜伏三天的方案,大小便的问题考虑得不周。

  第三天早上,天蒙蒙亮,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就在这时,何满仓站了起来,我一惊心里大叫不好。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提着裤子的何满仓,惊恐万分地看着和他几乎是脸对脸的一个同样是惊恐万分的越南兵。就在这时,枪声爆起,副指导员第一个站起来,端着冲锋枪开着火喊叫着什么冲了出去。我的枪也响了,面前,几个越南兵连蹦带窜地跑着,枪也扔了,水壶也丢掉了。我打完了一梭子子弹,前面,该跑的还是在跑。我来不及换弹夹,拣起一把冲锋枪就扣了扳机“哒哒哒……”一通打,终于躺下几个。还有几个霎时间跑得无影无踪。副指导员是真急了,他目露凶光从腰间拔出手枪,走向何满仓。我一看大事不好,就蹿过去挡在何满仓的身前,我吼道:“你开枪吧,先把我打死!”副指导员狂怒不已:“格老子!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熊兵,软蛋?”我们都不敢下副指导员的枪,枪毙人在战场上是他的权力。终于,他的枪慢慢地放了下来。

  第二天是打洞。逃跑的敌人被我们沿着血迹找到了,全连围住了敌人的洞口,火力一停我第一个冲了上去,突然,我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趴在了地上。我挂彩了。整整二十多分钟,洞子还没打下来,我上不去也下不来,好在我学了自救,把伤口包得不流血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风一般地刮到了洞口。是何满仓,只见他身上绑着哧哧冒烟的炸药,一个翻身消失在洞口,接着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他牺牲前什么话也没留下!

  我大叫一声冲向洞口,我和我的战友们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哪里里还能找得到他呢?里面的一切都炸碎了。

  晚上,我们连接到了后方来的给养,我们围着一个大饭盆吃饭。我蹲在那里,看着本来应该是何满仓的位子空着,心中空空荡荡,我拼命地往嘴里填饭,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清剿为主攻奠定了基础,装备和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又一次决定性的攻击之后,我们班师回撤。

  猫耳洞之秘

  战士们说,猫耳洞中一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特工来袭入洞伊始,便意味着每秒钟都可能是你人生的句号。

  死去并不痛苦,但是不怕死又不想死的人对死神却要时时戒备,却是苦中之苦。

  不出击的日子,猫耳洞与生命同在,条件便是紧盯着洞口,连眨眼也要比平时紧凑一些。敌我双方的洞口,最近的仅有三十多米,一座小山百十个洞,阴险的洞口如同死神的大门,谁一不小心捅到,他就会被打成马峰窝。

  在猫耳洞,不要说别的,单单就是那个提心吊胆也让人受不了,尤其在夜晚更是如此,刮风下雨打雷的天气是越南特工偷袭的最佳天气,借着闪电看见了我们的射击孔,在下一个闪电来临时就是一梭子子弹打进来了,在洞里的战友往往就这样牺牲了。还有的顺着电话线摸进了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递进来一颗“哧哧”冒烟的手雷、一束手榴弹、一根爆破筒,因此猫耳洞成了迎接死神的洞口。一连三排五班的高正被金环蛇咬伤虎口,卫生员及洞内的战友帮他切开伤口做引流手术,用江苏南通季得胜蛇药片及时保住了他的生命,高烧昏迷三天后的他从死神面前回到战友身边。

  8月22日晚,电闪雷鸣,天下着南疆特有的滂沱大雨,山洪肆虐着喧嚣而下,洪水向地势低洼的猫耳洞灌进去,在洞内的战友全部浸泡在洪水里,小高被安排在洞口稍高的地方,一个闪电袭来,小高发现洞外有人影一晃,紧接着一颗“哧哧”冒烟的手雷扔进洞内,他来不及叫战友,就势一倒用自己孱弱的身体压在手雷上,一声闷响,小高被爆炸的气浪掀起后又沉重地落在猫耳洞内,牺牲在洪水泛滥的猫耳洞,战友们旋风般地冲出猫耳洞展开搜索,击毙来偷袭的越南特工四人,战友们紧紧抱住高正死死不愿松手,在为小高清洗遗体的时候发现,大量弹片从小高背部穿入,后背呈开放型伤口,血肉模糊。

  一生能够活两次322阵地是老山战场的中部,这个山头被三分之二的敌人占领着。三分之一是我方的几个哨位。这里是争夺最激烈、失守和收复次数最多的一个阵地。6月,为了夺回一号哨位,我军不惜一切代价结果牺牲了一百多战士的生命,争夺得相当惨烈。

  322阵地的几个洞各有特色,二号洞是排指挥所,用匍匐前进的姿式往下爬十几米才到底。里面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充斥着臭味、汗酸味、霉味、馊味、老鼠味、煤油味、硝烟,各种味道俱全,唯有做饭的时候偶尔有一丝香味。最为凄惨的是靠左边一排排的空罐头盒子,里面全是大便,距离敌人远的洞囤积一日便可以处理了,而二号洞则要长期积累,待军工送上罐头再运一部分这样的罐头出去,来不及运的就随同弹药移交给换防的友军,洞中都有相当数量的代代相传的陈年罐头。这些罐头成了老鼠们的美餐,它们不光吃还带得到处都是,成为一大景观。 

    四号洞叫水牢,口朝天地势低,加之是雨季,一下雨就灌水泡汤,蹲在水里实在不是滋味。在猫耳洞里泡汤也是猫耳洞的普遍景观,蹲在水里掏也掏不出来,不论上洞或者石洞,几乎没有不漏雨不灌水的,有的水只有几十公分深;有的水灌到了脖子,很多时候水在十多个小时后才会退去,但是遇到连阴雨则要连续在洞里泡个几天甚至十几天,有水也不能离开洞,必须坚守,洞里的人就蹲在水里或跪在水里,把枪绑在肩膀上,电台顶在头上。实在顶不住就在水里睡着了,头耷拉在水里又猛的被激醒。等水退了浑身上下起满了大皱褶,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小便更是难受,一根管子迈向洞外,管子一端固定在一个敲去底部的酒瓶子上,这就是小便处,小便时须侧卧,弄不好让玻璃碴子划了就得发炎。

  一号洞不是洞,而是一个三角形的豁口,外面用装上土的编织袋垒起来,深1.2米,底宽60公分,空间不足0.3立方米。它实在太小,除了两个瘦弱一点的战士加一件短武器外就没有一点余地可以利用。躺不能躺,坐不能坐,蹲也无法蹲。这个洞每天换一次人,在这个洞不论多长时间都不能说话,不能吃喝不能拉,必须拉就放在裤头上,因为距离敌人只有24米。在一号洞最憋气的是无法战斗,只能靠其它火力掩护,不断朝着敌人阵地目标射击。

  猫耳洞缺水是战区无人不知的难题,生命离不开水是战区无人不晓的真理,水的匮乏,加剧了“猫耳洞氏族”的难熬。四号洞5月2日至4日连续三夜遭到敌人强烈偷袭,储存的七桶水被炸飞了四桶,伪装部分起火,仅剩的三桶用于灭火,否则将危及储存的弹药。战士小赵的水壶里面幸存小半壶水,见排长联络指挥嗓子喊哑了,倒给他他舍不得喝。3日下午指导员王汝阳带领18名党员突破炮火封锁强行运送弹药上了四号洞,排长拿出那半壶水,大家心情沉重谁也无法喝那珍贵的水,只有两名伤员吃药微微喝了两口。4日,党员再次抢运两桶水才缓解了危机。那种情景,彷佛回到了炮火连天的上甘岭一样。

  三号洞居住着两位阴险的邻居——蟒蛇。赶又赶不走,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脾气。刚开始的时候用烟熏,用酒喷倒也管用,它们闻到这些气味便缩了回去,时间一长,蟒蛇似乎感染了烟瘾酒瘾,再熏再喷无济于事。因此,战士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侍候,午餐肉罐头打开随时让它们享受,鸡蛋一溜摆在靠蛇洞的地方由它们自己消化。驻扎在三号洞的战士很是畏惧这两位邻居,后来,它们彷佛与战士结下了深厚的情意,饿了就出来,吃了就缩回去,甚至就躺在洞内,有一个广西战士试探着触摸它们,它们也静静地让他摸,这一发现就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战友们纷纷壮着胆子去接近它们,慢慢的,很多战士便有了与它们的合影。

  挥霍时光战斗之余,总得找点事情干,指甲一天可以剪10遍,每次剪得越少越好;枪一天可以分解开来擦拭10遍,10个弹药箱子每天摆放一个造型30天不重复,有手艺的能工巧匠则利用在猫耳洞的绝妙机会,利用弹头制作十字架,一度时期后方青年最为流行佩戴弹头做的十字架就是那时在猫耳洞发明并推广流行的。

  夜晚的猫耳洞是战士们最为活跃的时候,吹牛侃大山是猫耳洞的必修课。

  吹牛大王是“猫耳洞氏族”中最受欢迎的人物。先是回忆性吹,后是创造性吹。

  打扑克、下象棋也是猫耳洞氏族的必修课,人多的洞可以打扑克,开拔时带来的扑克成为了宝贝,打烂了一张用膏药贴上画上点继续打,有的牌上贴有三四片膏药。因为军工供应的物品中,唯一没有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以致一副扑克有几寸厚。象棋容易解决,去卫生队要32片去痛片,拆一个春城烟的壳子,用红蓝圆珠笔直接在药片上写上车、马、炮等棋子,再画一个棋盘就可以消遣,必要时刻,可以拿最厉害的将、帅、车、马、炮来应付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一度时期,猫耳洞人的扑克棋艺水平得以显著提高。

  猫耳洞的孤寂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彷佛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危机在纠缠着自己。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还必须忍之受之。人的精神需求与欲望在猫耳洞里面成为孤寂与烦躁的源泉,它随时跟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的长久折磨让你欲生不能欲死不能,压抑着战士们的一腔热血恨不得冲出去厮杀一场,死也死个痛快。如不是战场纪律的约束,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像冬眠的动物一样,蜷缩在黑暗肮脏潮湿窄小的洞中与老鼠、毒蛇、蚊虫为伍那么长时间。

  烂裆始末猫耳洞的潮湿封闭状态,很有一些现代医学上隔离的味道,世界上最好的传染病医院也恐怕没有如此的隔离条件。中外战场上常有的那些恶性传染疾病在老山猫耳洞这个特定的环境没有流行市场。流行感冒在这里无法流行,有哮喘疾病的战士在洞里很少复发,洞内的锅碗瓢盆经常以罐头盒代替。

  猫耳洞居住时间久了,加之进入雷雨季节洞内相当潮湿,猫耳洞内出现了防不胜防的独特疾病,有的阵地则人人有份。比敌人更为难于对付的灾难再一次光顾度日如年的猫耳洞氏族。

  由于在洞内沉闷,整日汗水流淌,裆部长期被汗水侵蚀,污垢与盐分积累,红色癣菌白色球菌等细菌得到繁殖,加上缺水,不刷牙、不洗脸,当然就无法洗屁股了,以致出现了“烂裆”这个如同阉割的奇怪疾病。猫耳洞人是不洗手#30528;牌,另一只手在裆部不停地搓,手拿出来又粘又湿,抓过牌甩出去,那扑克牌上就有了红与黄的痕迹,久而久之,烂裆成为猫耳洞的流行病。

  烂裆与猫耳洞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是裆部奇痒难耐,继而就是溃烂,以致发展到腋下、双脚,有的甚至全身感染。抓痒成为猫耳洞一个不需要下达命令而齐动手的异常景观,只要一个在抓痒,其它战士彷佛受到感染一样立刻双手兜住裆部在试探着搓。

  睾丸处烂得最厉害,猫耳洞氏族称为“烂蛋”,烂得都不成形状,只剩下烂糊糊的一堆,透明的液体、黄色的水分和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只要人坐着不动,不一会便把大腿根与裆部粘在一起。挠又无法挠,忍受不了只有双手搓,搓来搓去搓变了形,疼痛难忍才罢休。这个地方比较贵重,裤头在上面一则不方便搓,二则稍微不小心裤头被血水渗透与肉粘在一起那种撕裂般的感觉如同阉割一样可不是好受的。因此,坦然的人为了自己的方便毅然脱去了裤头,害羞的战士坚持了没有几日,也脱去裤头。成为世界军事斗争史上光着屁股打仗的唯一一个独特景观,也成为老山独有的风景。

  走路很难受,挺拔的兵走路都变了姿式,成了罗圈腿,揸着脚,两腿成O形,一步一步地挪,就像裆部揣着一个极为宝贵的怕被挤压的宝贝一样。

  有时遇到天气好出太阳,战士们除了警戒外,一律带着武器出来一坐一长排,尽可能让太阳晒晒溃烂的地方,这叫“晒蛋”,是猫耳洞氏族发明的难得的疗法之一。在洞内一切都是潮湿的,都要发霉。衣服发霉布满绿毛,木头发霉腐烂长出了一串的蘑菇,人在洞内发霉就是溃烂。晒蛋疗法的确有效,全身裸露着不挂一丝线头,溃烂的部位对着阳光,在光天化日下凉晒,一个个武器摆在身边,一个个统一动作,都在摆弄那个地方,越晒越痒,战士们用双手兜住那地方尽情地搓。可惜那些被敌人高射机枪及火炮标定的猫耳洞,无法得到这个待遇,无法进行晒蛋疗法,只能在洞内望着明媚的阳光叹息,恨不得把阳光捕捉到洞内来。经过半年时间,由四川制药厂生产的一种用塑料袋封闭的带有药液体的浴巾送到前线,每块手帕大小,内装浸有药水的纱布,专门用于敷溃烂的裆部,很有效。同时军工及支前民兵加大了水的供应,每人每天可以保证使用四斤水,三斤饮用,一斤就是用来清洗裆部。经过多种措施,条件逐渐得到改善,烂裆的疾病得到控制。

  但是,溃烂处如同阉割一样的感受让猫耳洞氏族的战士们刻骨铭心。

  他距敌人仅六米

  五名军工半夜运物资回来,突然变成了六个人,这无疑是跟上了越军特工人员。军工不敢轻易开火,怕四面八方的火力压过来,谁都难逃厄运。

  禁止战地记者上战场20年前,南疆。

  不少官兵和摄影同行都在议论,部队新来的这位满脸络腮胡子、不善言谈的小个子战地摄影记者是个怪人。倒不是因为他性格孤僻,秉性古怪,而是因为他所在部队无参战任务,却拼命要求上前线,而部队在文山训练基地热火朝天的近四个月临战训练中,几乎所有的同行都在尽情拍摄那些后来被冠以“老山前线战地摄影作品”之名,发表在各种报刊上的镜头时,他竟未按动一次快门,他就是柳军。

  柳军漠视将临战训练演化为直接的战斗场面摄影的做法,引起了同行们的不满和指责。有位上级机关的摄影干事竟然指着柳军说:“你小子这么做,拍拍良心对得起谁?你还是人吗?”柳军不吭声,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像这样制造出来的战场摄影,在临战训练中,轻易创作出来“抢救伤员”,“坚守哨位”、“跳出战壕”,面对照相机镜头向“敌人”扫射的作品,以至导演出双眼蒙上纱布“拼死不下火线”,移植出沂蒙山抗战时期英嫂给战士喂奶等内容的镜头,才真正对不起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与良心,对不起那些为保卫祖国捐躯的烈士。

  4月6日,柳军的帐篷里钻进来一个陌生的客人,他就是即将开赴老山前线的二连副连长林芳。

  “哥们,给我一台傻瓜相机,咱自己记录自己,也省得你们这些长兔子腿的上去挨枪子。”柳军不解地问:“我上去给你们照就行了,要什么照相机?”“什么,你们去?别让人笑掉了大牙。”林芳一脸轻蔑。

  原来林芳要去的阵地是前沿上最恐怖的地段,自从被我军收复后,还没有一个正连职的干部上去过,更别说机关干部了。林芳把嘴一撇:“别吹大牛了。”柳军一下子被激怒了。他指着林芳的鼻子,大吼:“我柳军要不上你那阵地,就不算一条汉子。要相机,你甭想!”5月24日夜他听说一营三连遭敌偷袭,有个战士受了致命伤,第二天凌晨,炮火刚刚平息,柳军就冒着小雨,光着膀子爬向三连。伤员周争已从前沿哨位被抬到了三连连部,双腿数条血管被手榴弹炸断。敌人夜里偷袭不成,丢下两具尸体后便用猛烈的炮火覆盖阵地直到凌晨。由于卫生员上不去,周争失血过多牺牲了。柳军瞪着头垂在担架下面、两腿血肉模糊的尸体,听着抬担架的战士诉说周争昨晚被炸伤后,惨叫不止的情景,心理十分难过,目睹着死亡,对他刺激太大了。

  当晚,他不听任何人的劝阻,竟摸进了距敌300米的阵地,并要求去全团最危险的阵地——距敌仅6米的哨位——八号哨位。吓得连长当晚命令战士们绝对死死看住他。上了阵地还受人监视的柳军心里极端痛苦。他像喝醉了酒,胡话不止。

  偷偷上前线第二天一早,柳军偷偷叫了一个架线兵,要求陪他穿越六十多米的死亡地带,去143阵地。这六十多米没有任何屏障。三面还有敌人迫击炮、直瞄火炮、机枪、狙击步枪、冲锋枪等火力交叉控制。地面是一片焦土和被炸得粉碎的石灰岩。炮火每天都要把这里疏松几遍。柳军和架线兵身穿破烂的作战服,确定危险不高于50%后,一前一后跳出工事,疯狂地蛇形急奔。大约敌人折腾了一夜,早上也迷糊了。竟未发觉,他一头撞进了143号阵地五号哨位。

  这个哨位由一片乱石支撑,四面透风,由四个战士坚守。洞内石壁上都是从不同方向射入的枪弹留下的斑驳的白点。柳军倚在一个被石头堵住的射孔上休息。战士警告他,那里常有敌人狙击步枪的子弹打进来。心绪烦乱的柳军说,打吧,本人命大,死了活该。傍晚他拍下了战士坚守洞穴生活的照片。9点又开始向405阵地运动。143与405阵地间隔着一片数百米裸露的上下山坡。最佳的穿越时间是,天刚黑下来,敌人炮火尚未开始前的大约20分钟。

  柳军要去405阵地让人慌了神,经反复请示研究后,决定将他夹在四名运物资的军工之间过去。这段路上前不久曾发生了两件可怕的事情。一次是五名军工半夜运物资回来,突然变成了六个人,这无疑是跟上了越军特工人员。军工不敢轻易开火,怕四面八方的火力压过来,谁都难逃厄运。因此,极为紧张地变换各种危险的动作,企图甩掉或擒拿这个钉子。狡猾的越南特工,经验十分丰富,几次在军工欲动手时,躲了过去,直至军工走入我方阵地,才幽灵一般的消失。随后,几十名侦察员在此埋伏了一个星期,再未出现上述情况;另一次也是军工半夜运物资归来,突然遭到敌人几处火力交叉袭击。时间掌握之准确,行动之突然迅速,火力网配备交叉范围之明确,险些使军工丧命。这证明,越军特工在此做了大量工作。从此,谈虎色变的恐惧,一直笼罩于此地。柳军要和军工穿越此地,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5月27日晚上,天色阴沉,五个人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行动似兔子一般敏捷,才闯过了这道鬼门关。当他一头栽进距敌仅6米、林芳坚守的八号洞穴哨位内,其它人简直惊呆了。八号哨位由一块伫立在山顶上的巨石构成,我方在岩石上部掏的洞里隐进五个战士。越军在岩石下面掏的另一个洞里钻进了六七个人,上下两洞仅距6米,堪称世界战场上寸土必争的奇景。下边越军洞里的烧饭味、潮湿的霉味、尸体腐烂味、大小便的恶臭、汗臭、死老鼠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冲进上方的洞里,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林芳和四个战士全都赤条条,一丝不挂,挤在不足2.5平方米的洞里。耐着30-40度的高温,几乎难以喘息。烂裆、烂胯、周身皮肤发炎长疮,使这些战士坐不得卧不得,还得应付随时爆发的战斗。柳军坐在洞内汗流浃背,林芳却因为怕敌人听见把头捂在能挤出水的被子里打电话。143阵地的哨位报告,柳军刚离开5分钟,越军的狙击步枪就打在他刚呆过的地方,称他命真大。

  半夜1点,敌人大约觉察出上面洞里有异常情况,便采取了先发制人的行动。柳军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在洞口折腾发出的声音,要去看看,林芳死命用身子压住他,警告他别动。外面的声响不断加剧,值勤的战士已经从洞口撤回洞内。柳军开始紧张起来,他甚至想到自己今晚必死无疑。两分钟后,临近的几个哨位也相继报告发现异常情况。这时柳军所在的八号洞口出现了剧烈的摩擦声。五个战士全部手持武器,做好最后的准备,林芳在电话中命令六号哨位拉响设在八号洞口的光荣弹,那边猛一拉,无效。肯定光荣弹的拉线被敌人搞断了。林芳又命令拉响另一个,也不响。这证明事态极为严重。如果压在洞口的越军不受到突然打击,我军贸然出动,必定伤亡惨重。况且被堵住的洞口,随时都有被塞进炸药包、手榴弹的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危险。无奈,林芳又紧急命令洞口没有情况的哨位向此投弹。话音刚落,两颗手榴弹就相继在洞口炸开了。洞内的战士一拥而上,各种火器向外齐射。紧接着,整个阵地上各种枪炮声响成一片。柳军想钻出洞外拍照,被一个战士拼命拖住,还被踹了几脚。第二天早晨,洞口发现两枚未引爆的手榴弹,没有发现越军的尸体。三班长李树军右臂被弹片击伤,林芳用镊子给他取弹片时,柳军拍下了他痛得龇牙咧嘴的照片,接着他又拍下了这个洞穴的裸体官兵。

    柳军此时已下定了要献身前线的决心,完成一次生命的超越。

  死里逃生不久,柳军钻进三面受敌、距敌三十几米、战事频繁激烈的左二阵地哨位里,拍下了战士惠帮利默默无语的愁容。惠的爷爷住院欠债,父亲和叔叔为了承担老人2000元债务而发生口角,母亲被叔叔打伤住院,哥哥为此出走新疆……

  后来,柳军在南温河第一野战医疗所目睹了战士齐常富被越军地雷炸伤双腿和右臂的惨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震撼了他的心。当齐被抬上手术台时,大睁着痴呆的双目,在半昏迷状态中无限痛苦地向医护人员说,我能坚持住。柳军要求拍这位裸体伤员的手术过程遭拒绝,他仍固执地按下了快门。

  一炮连的战士为收复阵地牺牲的12班班长康世彬送行,柳军在全团为30位牺牲的干部战士召开的追悼大会上,曾拍下了几位蹲坐在会场中心、默默望着天空和土地发呆的战士,与此相伴的是一片沉闷的低声啜泣。很难说清楚,谁比谁的内心更痛苦更哀伤。一个哨位里两三个战友,坚守一年下来,竟剩下一人,而且活着的人,大多数是死去的人用生命换来的。此时此刻,是黄泉路边的最后诀别,用任何描述痛苦忧伤的文字都不足以刻画战士的绝望心绪,惟有照片最真实。

  在为康烈士送行之始,一位小战士走出队列,恭恭敬敬斟上一杯酒,泼在班长的遗像前,哇的一声狂嚎起来。他是被康世彬救过的战士之一。“1.5”战斗一开始,康世彬操作的直瞄火炮便以极其精确凶猛的火力摧毁了越军前沿的众多火力工事,炮管都打红了。敌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集中了一线二线的多处直瞄火炮、曲射炮,对准康世彬的这门威胁极大的直瞄炮。数十发炮弹落在康世彬炮位的周围,他毫无惧色,拼命还击。十多分钟后,越军的一发直瞄炮弹命中了他的炮位……

  柳军只顾追着拍摄这位嚎哭的小战士,直入队列。突然,他一回头,发现康世彬所在班的九名战士已全部默默走出队列,齐唰刷地跪在班长的遗像前,行叩重礼。这无言的悲壮之举,将追悼会推上高潮,这些绝大多数来自农村的普通战士,在南疆的热土上,把献给祖辈父母的感恩大礼,献给与父母同恩的战友——自己的班长。

  柳军在出征誓师大会上,首先拍下了火力队七班长赵泽奇写在棉衣上的遗书:棉衣三件,请送交。赵泽奇。他说,他自打一上阵地,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凌晨3点,火力队在夜幕的掩护下,顶着飘洒的小雨全副武装、缓慢小心地爬向敌人阵地。在距敌哨位洞口仅2-8米之间埋伏下来。在此期间,我军不时地零星发射炮火,造成与往日一样无战事的夜间态势。柳军带着两台分别装有24毫米镜头,28-100变焦头的理光和一台傻瓜相机,多口袋的帆布作战背心里插满了备用胶卷,止血带,急救包。一颗随时准备引爆身亡的光荣弹吊在胸前。他夹在第一火力队32名战士的中间爬上阵地,他们将在这里潜伏到黎明。

  大约6点55分,越军向火力队潜伏的地方发射了一颗威力颇大的枪榴弹。紧接着阵地上蹿出来六个越军,又向我潜伏阵地发射了六发枪榴弹。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奇袭的计划就有可能暴露。前沿指挥所当即决定,立刻发动攻击。这时天刚蒙蒙亮。

  火力队长在7点07分时准确地打了一梭曳光弹,给我方直瞄火炮指示目标。顿时,几十门直瞄火炮疯狂地横扫敌山头的强火力点。柳军这时慌张的将相机快门调到B门,头部紧顶在一块石头上,拍下了战斗打响的瞬间场面。火力队员如饿虎扑食,跃向敌哨位洞口,关门打狗。两分钟之间,我军强大的炮火压住了越军阵地的十几个强大的火力点。火力队迅速将炸药包、手榴弹和喷火枪一齐投向穴居工事内。此时,战区一片火海。8分钟后,我军全部占领敌人的表面阵地,开始了搜剿打洞。绝望的越军后方已意识到前沿阵地丢失,迅速地将覆盖我军前沿阵地的炮火移向了我军占领的敌人阵地。

  柳军此时发现火力队员李涛越入敌工事,端着冲锋枪向企图逃跑的越军扫射,他马上拎起装有28-100的相机跟上去。趴在石缝中拍下了李涛劲射的身影。仅一分多钟,阵地上涌起的硝烟,淹没了李涛的身影……不过三天之前,柳军还为李涛拍摄过一张照片。那时他正把冲锋枪抱在怀里,抽着烟,等待着上前线…92;,不顾一切地拖回李涛的遗体,柳军跑过去倒退着步子,用24毫米广角镜头连续拍下这一悲壮场面。敌人发现这一支搬运遗体的队伍,调集了强大火力进行覆盖,空爆弹和地爆弹在这支队伍周围狂飞,我军炮火立即迅猛还击。

  敌人的反扑开始了。空爆弹在十几米的低空频频爆炸,沙子般散开的弹片铺天盖地,将数名火力队员击倒。柳军藏在一个岩石缝隙中躲避着炮弹,寻找机会。

  敌人的炮火越打越烈。8点多,一发炮弹打在柳军身边,气浪将他掀起近1米高,绑在手腕上的傻瓜相机被气浪掀飞。5分钟后,震昏过去的柳军爬起来。摸摸背上没有鲜血,才知道侥幸没有负伤,他爬起来抱着相机向后撤退。这时我军前沿观察所内的高倍率望远镜,已死死盯住柳军。当炮弹爆炸将他身体掀起后,指挥员们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立刻命令数十门直瞄火炮瞄准他倒下的地方,防止越军上来抢夺柳军的尸体。5分钟后柳军奇迹般地爬起来,被惊呆了的前沿观察哨兵颤抖着,结结巴巴地报告柳军还活着,千万别开火。

  柳军死里逃生奔回我方阵地后,在被炸开顶的屯兵工事外,发现了突击队员宋建平被空爆弹炸成筛状的遗体。也是在三天前,火力队集结开上前沿,柳军拍下了宋在布满伪装网的运兵车上探头向战友告别的镜头,那一刻当然没有料到,这位年轻勇士的笑容是他生前的最后一次曝光。

  指导员汤健康和一名突击队员正在用棉被冒着敌人的炮火掩盖宋的遗体,以免再遭炮火伤害。柳军冲过去,拍下了宋建平遗体的惨状和掩盖遗体的瞬间。

  战争对人类对军人对和平的威胁和后果尽在不言中,老山前线的日日夜夜作为历史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留给人们的思索和怀念却是永远的。

  战争奇遇突然“轰”的一声闷响,旋即飞起一团“黑雾”。不好!碰到马蜂窝了,亚热带原始森林的马蜂个很大,能把人蜇死。我一边逃命,一边脱下外衣准备横扫马蜂,其实这种抵挡是无用的,眼看着难逃马蜂毒手。

  我家住在中越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打响后,我和我的同村人报名参加了民工队跟随军队开到了前线,帮助运送弹药、食品和伤员。

  1月25日晚,民工队的住宿地突然遭到炮弹的袭击,没有经验的民工们像炸了窝的马蜂四处奔跑。由于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往哪里个方向跑,我一口气竟跑了好几里山路。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我立即被人反绑双手,架起飞跑着上了山。

  天渐渐地亮了,醒来时我才看清昨晚俘获我的原来是两个越南女人。她们会说很简短的中国话,告诉我她们不会伤害我,只要我不乱跑。高个子叫黎氏萍,矮个子叫阮氏英。   

    这两个越南女兵并不像其它敌人特工那么凶狠强悍,甚至有些和气。

  从交谈中得知,她们厌倦了战争,不愿再把青春扔到战火中。当然,她们不敢回家乡,因为战争对逃兵的惩罚是严厉的,再说家乡也摆脱不了战争乌云的笼罩,只有到远离人世的原始大森林中去,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当夜幕降临之际,她们一前一后把我“押”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不知走了多远,前面豁然开朗,是一片没有树木的小草地。当我得知她们要我在这里与她们定居时,我一时慌乱起来,表示自己要回去,回到自己的祖国。阿萍很耐心地劝说,边境战争很残酷,穿越前线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们警告我千万不要逃跑,否则会出危险!

  两个女人强迫着一个男人开始了生活。一天阿萍和阿英在那边挥刀砍树搭棚,我坐在溪边思念家人。“你,过来把树拖过去。”阿萍叫我。我懒洋洋地过去抱起一棵砍下的树干,往这边草地拖。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旋即飞起一团“黑雾”。不好!碰到马蜂窝了,亚热带原始森林的马蜂个很大,能把人蜇死。我一边逃命,一边脱下外衣准备横扫马蜂,其实这种抵挡是无用的,眼看着难逃马蜂毒手。

  阿萍飞奔过来,拉住我就跳进旁边的溪流里,抱着我沉入水下,马蜂只能在水面上轰鸣而无可奈何。一会儿,我们将头伸出水面呼吸,马蜂一见,就拼命俯冲下来,可一接近水面,人又沉于水下,不少马蜂被急流冲走。如此反复,急于进攻的马蜂不断被急流冲走,庞大的蜂群只剩下一小撮了,它们不敢恋战,悻悻地飞走,消失在丛林里。

  两天后,一个新草棚在草地上搭起来了,这就是家。

  在原始森林里已两个多月,我决计逃跑。那天天没亮,两个女子还在熟睡之中,我带上了暗中准备的食物,悄悄地摸出了草棚朝早已判断的正北方向走。我走得飞快,怕她们醒来追上。

  群山连绵,林深似海,我盼望太阳出来重新判断方向,但阳光根本穿不透这树木遮天的大森林。脚下覆盖着厚厚的腐殖层,一年四季都是湿漉漉的,踩上去就变成了腐泥,而且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厚厚的腐殖层没到小腿,我艰难地跋涉,刺鼻的腐臭直冲脑门,我感到头晕,想吐。突然一脚踩下去,腐殖层深及大腿,我拼命想拔出腿来,觉得全身无力,一阵眩晕袭上头,我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草棚里,阿萍和阿英给我取暖。后来我才明白,腐殖层散发的气体俗称瘴气,被踩开后散发的瘴气更浓重,我中毒晕倒,被她们救回后,发热发冷昏迷了两天两夜。她们日夜为我敷冷水,喂草药,又用身体为我取暖。后来才知道,如果不及时取暖,我的血液会逐渐冷却下来,直到慢慢僵化死去。

  阿萍说:“今后千万别乱跑,别说毒蛇马蜂会咬死你,就是方向你都摸不清。你后来跑的方向朝南了,越跑岂不是离你们中国越远?再说外面打仗,就是跑出去又能安宁吗?”看到阿萍恳求的眼光,我再也无话可说了。

  阿萍怎么能理解我呢?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啊。家里还有我的老父母,有两个未成年的妹妹,还有我的好朋友。不过我明白了,自己一个人要跑出这茫茫的原始大森林是不容易的,我只好忍耐,待有机会再说。

  旱季到来了,我们走出了草棚,趁天气好多捕一些猎物?头开路,我们翻过一座山。走在前面的阿萍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住了,她敏捷地翻了一个滚,几乎同时,“嗖嗖嗖”三支利箭射向刚才被绊脚的位置,好险!

  这是一个狩猎的自动发射装置,是谁安装的呢?难道大森林里还另有他人?我们决定潜伏等候狩猎者。次日上午,一个扛着木杈、挎着大弓、赤着上身的中年大汉来了,见了我们,立即张弓搭箭。阿萍与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他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他自我介绍叫阿根,20年前,他的父辈为躲避战乱,拖家带口,进入这原始大森林居住,成为大森林的土著居民,他邀我们到部落里作客。

  听说阿根带来了客人,全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部落的居民们非常好客,炖了香喷喷的肉招待客人。他们五户人家进入这原始森林,选择了这水草丰富阳光充足的地方,断木筑屋,种植玉米、荞麦和蔬菜,畜养猪、鸡、鹅,还利用石灰岩洞里的硝土熬盐,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

  我和两个女人离开了生活一年多的小草棚,搬到部落里生活了。阿萍与我组成了“家庭”,阿英嫁给难产死了妻子的阿根。

  我到原始大森林已进入第13个年头了。一天我背上弓独自外出狩猎。翻过几座山,突然看到前面有个小草棚,地上弃着几只空瓶子。我拿起瓶子看上面的商标,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广西生产的啤酒。我们国家的啤酒为什么到了越南?

  军队打仗不可能使用这种易碎不易带的瓶装啤酒。那就是越南人买进来的,有买卖就说明两国早已不打仗了。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此后我每天都以捕猎为由,到这里守候,终于有两个人来割果胶了。我向这两个人了解外面情况,才知道中越早已不打仗,而且边境贸易越来越活跃。

  我决定不在这里做“压寨丈夫”了!我要回到祖国去!经过无数次的痛苦挣扎,我最后还是决定回归。月亮已升起很高,窗口泻进的月光照在阿萍脸上,她在熟睡。我背起准备好的干粮,一头扎进黑暗的大森林里。

  注:1991年9月,黄干宗跋涉三天三夜终于走出茫茫原始大森林,跨入祖国国土,回到离别13年的亲人身边。

  后来,他在边境贸易点上开了一个小店,当上了小老板。许多人替他介绍对象,想让他有个家,但他一一拒绝了。他说,他心里一直感到很内疚,夜里常梦见阿萍哭着求他回去。据说,现在他还想念着阿萍,打算把她接出来。

  滚过雷区

  九班的战士们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硬是在总攻发起之前一分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雷区蹚开了一条宽3米、长72米的通路。

  12月5日,我所在的部队接受作战任务,主要任务是收复被越军侵占的我国领土。我所在的部队被定为主攻团,主要任务是攻击并占领目标阵地。

  部队经过准备后,于次年2月16日夜采取昼伏夜进的方式摩托化开进,2月20日凌晨1点集结完毕,转入临战训练。

  在临战训练期间,参战各部队针对目标阵地战区的地理特点和越军防御特点,组织部队熟悉地形、强化训练、研究战法、模拟演练,并对作战武器和器材进行了大量的技术革新。25日,我军完成了进攻目标阵地的一切准备。

  以身试雷

  九班是五连的尖刀班,主要任务是沿连队的攻击线路为全连开辟道路。

  在目标阵地前方,越军为了阻止我军进攻,在其阵地前沿埋设了宽正面、大纵深的防步兵雷场。雷场内,主要有两种类型的雷,一种是压发雷,只要受到一定压力,它就爆炸;另一种是绊发雷,就是用头发丝粗细的铜、铁丝将地雷单个或串联起来挂在树枝上、草丛里或人行小道两侧,只要有人绊住铁丝,马上就会引起连锁爆炸。这两种地雷一般体积不大,最大的像馒头,一般都像核桃、李子,颜色为草绿,布雷时间一长,和山里的野果子一模一样,极难辨认。

  步兵五连的进攻由游副营长带队。4月28日凌晨1点30分,九班韩班长带着全班悄悄摸到一无名高地前沿,开始秘密排雷。当时雾大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排雷不能出现任何声响。所以,排雷效率相当低,一小时只前进了20米。

  凌晨6点左右,我炮兵开始向敌实施火力急袭。趁此机会,九班采用导爆索开辟道路,但由于草深林密,30米长的导爆索无法伸展开,连续三次发射都不成功。这时候,我军的炮火已经开始延伸射击,按战前部署,这预示着离发起攻击的时间仅剩25分钟。军令如山,如果在最后时刻仍不能按时开通道路,将会大大增加即将发起冲锋的连队战友的伤亡。

    团指挥所急切地询问五连的位置,副营长和连长在焦急地等待着九班破障的消息,全连的战友都在为九班捏着一把汗。

  韩班长心中非常清楚贻误战机将会产生的严重后果,更清楚在这种地形上破障开路的难度。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死神在一步一步地向连队逼近。韩班长思虑再三,将全班战士召集在一起,坚决而果断地说:“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我命令,全班编成四个小组,组与组之间距离15米,用人体依次开辟道路。”

  话音一落,全班战士表情立即凝重了起来,那意味着用生命去试探地雷。

  班长第一个出发,他带着第一组的两名战士走向了雷区。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班长用竹竿拍、用刀砍、用脚踩,走在全组最前面。当他们在雷区前进了约7米时,他的左脚踏响了一颗地雷,左小腿被炸伤,左脚掌被炸掉四分之一,头部和胸部也受了伤,战友们用了三个止血带才给他包扎好。

  班长对副班长说:“第二组向前走,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

  接着,他拉住本组战士小孟说:“背着我,跟在第二组后面。”小孟背着他走了不到5米,第二组的三个战士就被爆炸的绊发雷击中,导致全部伤亡,小孟也被一颗地雷炸断了腿,背着的韩班长被摔到两米多远的草丛里。

  他挣扎着将第三、第四组的战士叫到跟前,说:“这里离越军第一道战壕大概还有50米,地雷可能越来越多,要打开通路,伤亡肯定更大。听我命令,我先在前面爬,如果我不行了,你们再分别上,无论如何我们九班要在10分钟内完成任务。”说完,他就拖着被炸伤的双腿,利用胳膊的支撑力,向前爬行、滚动……

  仅仅前进了4米,又一颗地雷引爆,将他;。韩班长实在爬不动了,流血过多和剧烈的疼痛使他昏了过去……

  就这样,九班的战士们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硬是在总攻发起之前一分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雷区蹚开了一条宽3米、长72米的通路。

  当九班最后一名全身血迹的战士,再次找到韩班长时,他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两眼望着前方,双手伸向主峰方向。

  扯掉眼球继续冲锋

  步兵第三营为主攻团的左翼攻击营,九连的二排是突击排,在第一次攻击过程中,排长身负重伤倒在阵地上。此时,全排被敌人的高射机枪和重机枪压在一片开阔地带,由于分队无人指挥,陷于被动挨打的危险境地,人员伤亡不断增加,形势非常危急。

  在这关键时刻,四班长史光柱大声喊道:“全排注意,我是四班长,排长负伤了,现在全排听我指挥,四班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压制敌人火力,掩护五班、六班撤退。”全排撤到安全地带后,史光柱将全排人员重新进行了编组,把轻重火器也进行了调配。尔后,用步话机向连长报告,请求继续向目标高地进行攻击。

  当史光柱带领全排冲到距敌人阵地前沿只有5米时,他踩响了一颗地雷。在地雷爆炸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两眼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史光柱用手拍拍脑袋,正常;用手一擦脸上的泥土,摸到了一团血糊糊的肉,原来是他的左眼球被弹片削出了眼眶,只剩一些肉丝粘连着,挂在脸上。史光柱又揉揉右眼,右眼球也被弹片带动的热力严重烧伤。战友们要给他包扎,他一把将掉出眼眶的眼球扯掉,大喝一声:“快去拿下高地,向连长报告火速增援我们。”说完,剧烈的疼痛使他昏迷了过去。

  与此同时,负责穿插任务的步兵一营正在秘密摸到越军防御阵地后方的纵深地带,并设法打掉敌人的营指挥所,使其群敌无首,失去指挥。

  4月28日,我军发起的第一次炮火急袭刚过,一营先头连队——步兵一连已进至高地北侧,并干掉了敌哨兵、占领了其警戒阵地。步兵二连则向四高地展开攻击。同时,步兵三连在张副营长的率领下向高地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在越军防御阵地的前方和后方到处是炮声、枪声和喊杀声。阵地上到处都是弹皮撕破空气的尖叫声,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在这令人胆寒的爆炸声中,还有一个更令人生畏的事实——满山遍野的原始森林和高大的毛竹在空中将各种弹药引爆,这大大提高了弹片在空中的覆盖面和杀伤范围。敌我双方的士兵在这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中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枪林弹雨”这个抽象的概念,在4月28日的目标阵地战场上得到了真实而准确的诠释,它变得毛骨悚然。

  7点40分,步兵一连吴指导员被地雷炸伤头部,肋骨被炸断四根,重伤倒在了阵地上;跟随一连的顿副营长也被炸成重伤;一连副连长遭敌重机枪射击,中弹阵亡。

  7点50分,二连丛副连长带领突击排向高地发起冲锋,遭敌重机枪射击中弹阵亡;二连王连长在指挥战斗中遭敌炮火袭击,重伤阵亡;二连高指导员遭敌炮火袭击,被弹皮削断左腿,重伤倒地。

  7点55分,机枪一连陈连长与陈指导员在指挥作战时双双中弹,几乎同时阵亡;三连副连长在率队攻击中中弹阵亡;随三连指挥作战的张副营长(代理)遭敌炮火袭击被炸成重伤,倒在了阵地上。

  战斗打响后不到两个小时,在穿插路线的各个高地上,已到处是伤兵和尸体。树枝上、竹林里、草堆里、灌木丛中到处是横飞的血肉和断肢残臂。有的尸体被弹片削去头颅,头断之处在“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有的尸体被炸成几截,五脏六腑被高挂在枝头上,令人惨不忍睹。阵地上那呛人的火药味、刺鼻的尸体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相互交织在一起。

  战场,被一种令人痉挛的窒息充满着。炮火急袭之后,战场上敌我双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营的战士继续向高地的残敌进行攻击,但整体上看,一营的战斗力已是基本丧失。在这残酷的情况下,步兵一营的官兵却没有一个退却,没有一个溃逃。他们从不同的阵地,不同的连队,不同的方向,自动地组织起来,或三五个人一组,或十来个人一班,或单枪匹马向有枪声响的地方赶,向有喊杀声的地方冲。

  目标阵地地区的27座山头,几乎每一个阵地都有一营的兵。二连四班有个新战士小李,小伙子入伍后在短短的两个多月临战训练中,刻苦训练,在团队组织的军事对抗赛中,他获得了单兵战术和个人技术第一名。就凭着这过硬的军事技术,使他在血与火的厮杀中成为幸存者。

  战斗打响后,他们班呈前三角队形向敌人发起冲锋,冲向高地前沿。小李正在集中精力向前跃进,突然感到脚下一软,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踩中了越军埋设的压发地雷……在这性命攸关的一瞬间,小李以一个极其敏捷的侧滚翻,摔到了一个炮弹坑里,地雷随之爆炸,但他却活了下来。

  在二连攻克阵地以后,他们班就只剩下他一人了。随之而至的越军大规模炮击,又使他与连队失去了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他考虑了下一步的行动,然后从阵亡烈士的遗体上找来了子弹、手榴弹作为补充,顺着山梁向枪声激烈的高地摸去。

  此时,一连胡连长正带着本连17名战士向高地残敌进行攻击。但是,由于敌人火力太猛,加之我方攻击力量不足,连续两次攻击都受到挫折,这时,战场上的敌我双方都在调整兵力准备着新一轮的拼杀,阵地上一时处于对峙状态。

  小李从高地的一侧摸到了第一道战壕。可能是由于残余越军正在全力对付一连的进攻,居然没有察觉到一名中国士兵已经进入了阵地。等到小李摸到第二道战壕时,才被越军发现,他们马上组织了五名士兵从三个方向向小李包围过来。

  小李见状,立刻隐蔽在堑壕内的小猫耳洞里,开枪击毙一名越军。接着,他又沿战壕迅速转移到一块水泥板的下面,突然出击,又击毙一名越军。正当他悄悄地准备转移到另外一条战壕时,却在战壕的拐角处和一名悄悄包抄的越军突然碰了头。在极近距离内,敌我双方士兵同时举枪,同时射击,同时倒下……越军头部中弹顿时毙命。而小李却没有死——越军发射的子弹击中了他胸前的子弹匣。   

    正当小李准备爬起来转移时,他听到又跑来一名越军,嘴里还叽里呱啦地乱叫。

  此时,由于敌我双方距离太近,小李已经来不及转移了,于是,他就干脆倒地不动装死,手中紧紧握住冲锋枪的扳机,眼睛的余光则盯住越军士兵的身影。等到越军靠近、用脚踢他时,他突然跃起,一枪将其击毙。

  就这样,小李在高地上东打一枪、西打一枪、上打一枪、下打一枪,搅得整个高地上的越军乱了套,成为敌人的心腹之患。这为步兵一连最终夺取该高地做出了突出贡献。这场战斗胜利后,小李荣立了二等功。

  后记:

  战斗结束后,扯掉眼球的四班长史光柱被送进了后方医院。由于伤势过重,他的左眼做了手术,右眼也处于失明的危险状态。尽管军内外的专家们尽了一切努力,终因伤势过重,而且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史光柱的右眼最终被摘掉了。

  双目失明的史光柱,没有悲观,没有气馁,相反还经常安慰、鼓励其它受伤的战友。当战友们到医院看望他时,他轻松地说:“相对于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我虽然双目失明,但毕竟还活着。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的心里是一片光明。”

  战后,上级组织根据他的英雄事迹,授予他“战斗英雄”称号。史光柱伤愈归队以后,就主动与有关部门联系,抓紧时间自学盲文。他在《小草歌》中写道:“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春风啊,春风把我吹绿,大地母亲把我紧紧拥抱……”这首诗被作曲家谱成曲子后,妇孺皆唱,响遍了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