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出版社地址:【病房-70】婚房里的悄悄话

【病房-70】婚房里的悄悄话

                          一、

1980年10月15日的晚上，注定就是一个起事的晚上。这个晚上让我看清了尤护士睁大眼睛看我的那股亮光，也理解了沈莲芳时常斜眼看我的含义，这都归功于戴连长来医院看望我时的教导和提醒。也就是从这个晚上后，我开始有意躲避病区的女兵，特别是躲避尤护士、小沈和小任。

病房里只有走廊里两盏泛黄的顶灯亮着，不时传出某几位病号的鼾声，更显得病房静得出奇。10点多了，尤护士读了我的住院来的新日记，面无表情，便将日记交到沈莲芳手上。

小沈读到了1980年10月8日我的日记里的大段文字，记录了她那天晚饭后在我的病房里聊天谈心的内容，红着眼圈说了很动感情的话，然后停下织毛衣的手，抹一把脸，抱起毛衣跑出护士值班室，对我说，你今后少和我说话。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坐在那里发呆。

尤护士巡查病房回来，一见小沈不在了，就神秘兮兮地叮咛我注意心眼很多的小沈我一激灵，想，这尤护士比小沈大一岁，比我小两岁，她知道在背后提醒我提防小沈，可见她的心眼比小沈多，也比我多，我可要小心一二。

小沈连她写着心里的秘密和抄写邓丽君靡靡之音歌词的日记都给我看了，她还有什么可以提防的呢？我对尤护士说。心底里我是说，你尤护士才值得提防呢。

交流日记，是我们三个人定的协议，她俩今晚读了我的最新日记，表情不一，情绪反差极大，尤护士稳坐钓鱼台，心波不起，或者有心波而被她强压，尤护士城府还真深。我心想，这沈莲芳怎么就那么脆弱呢，我的日记不就是如实地记载了你聊天说的你家的真实吗？看了日记用的着动用眼泪水吗？

当年，沈莲芳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实在猜不着，看不透，只是感到怪异。

我默默地想着。

唉，要是我的戴连长在就好了，他能告诉我小沈为什么看了我的日记为什么眼圈会红。

                        二、

沈莲芳当时到底想的什么，两年后我才知道，那么就后话先说吧： 

1982年11月我俩结婚前，一起回到乡下她娘家，粉刷一间小房间，这是我们8平方的婚房。我俩一起干活，向墙上张贴印着竹叶的大纸，遮盖住泛黄的稻草石灰泥墙。

这一天，她的脸上一直漾着幸福的微笑，不时地畅想着结婚时的热闹，念叨着她几年不见的姑姑，姑父，大伯，大妈。

她捡起地上的一张破报纸翻看，不经意地说起一首歌的歌词，大意是：把我留在你的日记里，云云。她说她1980年10月15日的那个晚上，在护士值班室，同尤护士一起读到我的那篇10月8日的日记后，知道她和五位女兵的名字已经留在我的日记里，但写她的有四篇，最长的一篇有两页，少说有一千字吧。她说，你在日记里写了另外五位女兵，每人也就是写一到三行字呀。

你记得这么细，佩服。我说。

她说，凭着这一点，那时我就肯定地认为你在悄悄地爱我，所以，我很感动，很幸福，想哭，当时眼圈就红了，跑出去流泪，然后一身幸福地回到宿舍，彻夜难眠，使劲地打毛衣。

啊，是这样。我惊讶，我惊叹。

因为我是一个农村姑娘，你是一个从事保密工作的军队干部，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及。她笑笑说，那时没想到会有今天，你那时更不会想到吧，来之不易，咱们受了多少罪呀，磨了多少难呀，想起来我就想咒骂你们那位科长，故意刁难我们的婚姻。

沈莲芳说这话的时候，眼圈又红了起来，她扔下破报纸，走出屋外，站在门口，让激动地情绪平伏下来。

不能怪那个科长，要怪就怪我从事的保密工作吧。我说。

                        三、

我是第一次听到她说两年前的事，心里五味俱全，虽然我俩就要结婚了，我还是实事求是地对她说当初。

我说，记日记，记别人，是我的职业习惯，那时候真的还没有对你有爱字，只是戴连长来了后说你和尤护士对我有意思，所以你和尤护士看我的住院新日记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注意你们的眼神和说话含义，你看了我的日记眼圈红了，起身跑了，我的心里微微荡动了一下，还是没有对你有爱的感觉，这是真的。

是呀，那时候，我觉得，你和尤护士一定能恋成，可是一看你的日记里，连她的名字都没写过，可见她在你心里要么很轻，要么你是故意不写，而是把她留在心里。她说，我读你住院前的日记时，就发觉你记录了评论了很多人，你住院后的日记也记录评论了我们几位女兵，尤护士对你不错，你的日记不该不记录尤护士。她进行着她的逻辑推理说了一通。

要说我对你没有感觉，那也不符合当年的真实。我说，我入院时昏迷着，是你看护了我，我醒来听到第一个女声呼唤，就是你喊23床你醒了。我陷入回忆状态，说着。

我不记得了，我看护过好多昏迷病人。她说。

还有，我苏醒后第一次去饭堂吃饭，别的卫生员不理我，你却热情给我打饭，给我递筷子，当时觉得你心眼好，长相和刘三姐差不多，这个记忆太深刻了。我说。

是吗，你当时是这么看我的，我真没想到，我有那么漂亮吗。她说。

最让我对你有感觉的是，我住院才三天，就违法纪律私自逃出医院去见我的父亲，我请你给我打掩护，我在外三天，赶回医院后你我都挨了批评，我觉得对不起你，第一次认识到你是个讲义气的女兵。我赞许地说。

这事我也不记得了。她说。

呵呵，所以，后来两个多月里，你呀，一直在注意我和尤护士，尤护士一值班，你就来凑热闹，是不是想了解我与尤护士的进展？我分析着，问。

可以这样说吧，反正我觉得你是爱我的，要是你真爱尤护士，我也不吃醋，但你要是不爱尤护士，我就会努力得到你的爱，哪怕你的血尿治不好，我不信，治不好，虽然现在还是没好。她目光坚定地说，总有一天会治好你的病。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回忆与对话中用竹叶花纸贴完婚房的墙，再贴上六张美好的年画，我一把拉她坐在一堆旧报纸上，继续回忆着两年前在698医院的故事。

                           四、

哎，你那天晚上离开值班室，说了一句话，你要我今后少和你说话，到底为什么？不过，我还是蛮听你话的，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就碰面不说话了，你除了来我们病房送开水，扫地外，其他时间也不来我们病房闲聊了，我悄悄去饭堂看过你，你在默默地练习钢笔字。

我问，你为何突然决定不和我说话了呢？

我吧，虽然觉得你在日记里那样写我，夸奖我，我感动，但我也是清醒的，我是一个战士，你是一个连级干部，得到你的爱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我想减少我们之间的来往，断掉我心里刚刚飘起的那条风筝线。她说。

噢，我明白了，你的心眼真多。我说。

你觉得我心眼多吗？

不是我觉得，是尤护士当时说的。

2011-3-23

附言敬语：

清明节就要到了，打算回故乡扫墓，《病房》系列暂停一段时间，归后，继续。

谢谢关心我的博友来访。

                                         刘本新

                                        2011-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