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南:现实社会的抽象敌人

现实社会的抽象敌人

[3187]　(2011-09-25)

　　印度目前在南海的行动旨在与越南建立类似中国与巴基斯坦的关系，印度认为中国利用印巴克什米尔问题偏袒巴方给印度造成长期的困扰，南海问题乃是一个良机，因此印度适时并坚定地介入，这为未来南海问题增加了一种不确定因素，高度怀疑中国政府事先已将这个变数纳入预案，它一直希望与主张南海权利的各个国家双边磋商，印越的南海计划完全忽略中国权利的存在，在国际范围内，中国的严正抗议正在面临纯属走过场的窘况，由于中国一直声称和平崛起，不可能首先向印越在南海活动的人员开一枪一炮；在中国排除国际参与南海解决方案的同时，各种外部势力正陆续被引入，匹配中国一厢情愿政治策略的时代背景实际上早已经不复存在，北京的南海政策正将中国的权益置于危险境地。

　　美国接近六十亿美元的对台军售顿时让中国外交部变得格外繁忙，程式上的谴责要点以及真正的烦恼根源可能并不一致，其实这是中国处理国际、国内问题时常见的共同特点，希望对方做到的要多得的多，抱怨环境没有变得更好，但是经常为自己实际能得到的心满意足，甚至趾高气扬。古代中国政治思维与操作上均具有眼高手低的传统，现代的大跃进、文革时代都属于这种政治幽灵附体。中国一直设法严格限制台湾军力任何形式的扩张，其实台湾因为军备优势就从政治上脱离大陆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微小，但近年因为军售问题引起的反映往往过度，主要是中国国内强硬势力在误导舆论，倾向于使民意仇视美国核心价值观，只有在中美互相敌视的前提下，某些利益集团才能牟取长期稳定的收益。中国的有识之士一定并不害怕美国对台军售，台湾早已经自动肩负起捍卫南海权益的责任，有鉴于世界刚刚目睹台湾陈旧军机坠毁的画面，南海地区潜在的大事件需要比较好的军事装备应对急变，军备更新合情合理。至于台海两岸之间，不会因为这六十亿军备的落实就颠覆双方军力实力对比。美方也有言在先，不希望两岸任何一方以武力形式改变台海现状。尽管美国政府只是一个大致会履行其承诺的政府，但与世界其它政府同类品德比较，这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经常为台湾这个弹丸之地与世界人口第一大国争执，利益上是得不偿失的，但是美国坚持认为这种承诺的意义可以超出利益范畴，信守承诺本身已经意义重大，避免台湾在压力下做出违背自己意志的选择，甘冒政治与经济双重风险尤其不易，美国千辛万苦地维持台海现状绝对不只是为卖军火，不少中国人低估了美国所谓“利益”所包括的内涵，于是不免小题大做或南辕北辙。中国不应该因为军售疏远美国，当南海变得失控时，势单力孤的北京世界上可能只有台北一个有价值的朋友，世事难料，或许有一日，台军冲锋在前，其美国军火助大陆一臂之力，中华民族的祖业竟得以保全，美国的军售就不是祸害而是补益，而那些认定美对台军售将使台独势力更加有恃无恐的推论肯定错误，它源自对大陆实力的严重误判乃至高度贬低。

　　与美国相反，中国支持巴勒斯坦正式申请加入联合国，在中东，中国的政策与美国影响力相比其实相当有限，中国基本上奉行一种现实主义的路径，即尽可能与现任政权交好，而对威胁现政权的新势力本能上比较排斥，在利比亚的情况就比较典型，竭力与放浪不羁的卡扎菲独裁政权稳定关系以便获得商业订单的企业赢得了政府的信任与支持，中国一开始就对利比亚过渡委员会的叛逆行为心存疑窦，从冷淡转至承认的过程可谓艰难曲折，中国是向卡扎菲政权与反对派、北约呼吁停火的最积极的国家之一，认为唯有和平谈判才是最正确的道路，不仅高估了一贯自吹自擂的卡扎菲实力，也低估了衣衫褴褛的反对派的献身精神，忽略两者之间有深仇大恨，根本没有调和的余地，卡扎菲势力俨然盘根错节，不可动摇，革命却进展如此迅速，当卡扎菲被赶出首都之时，中国政府对利比亚过渡政权的发出的积极、明确信号已显得姗姗来迟，招致许多负面的评判。中国政府与卡扎菲政府差别巨大，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在于都对美国或者西方价值观抱有抵触情绪。

　　中国对伊斯兰世界的友好传统并不能阻止东突组织势力未来可能在外部支持下急剧膨胀，成为北京的心腹大患，而美国是迄今为止遭受恐怖组织袭击的最大受害国，最近引发金融市场剧烈震荡的美国债务危机很大部分源自反恐战争的巨额开销，美国对基地组织毁灭性打击过程中国并未派兵参加，这并不是中国不厌恶伊斯兰极端派在新疆的暴力分离活动，他们不少人与基地有直接或间接的牵连，中国政府自信能以自己的方式破解新疆的分离主义运动，目前正在该地实施大规模投资以刺激经济进步，优厚的福利将惠及天山南北，希望现政府的权威以此获得更多的当地人认同，以孤立极端派，但这种效果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差，因为问题的症结不是东突组织的人数而是思想，他们用恐怖主义的形式争取“人权”，这很容易让北京和东突组织的行为都变得模糊化，双方都可能成为西方世界谴责或精神上支持的对象。

　　如果俄罗斯向朝鲜提供类似军售以平衡南北双方力量对比，中国是否会感到欣慰？中国不希望朝鲜现政权在外部压力下被颠覆，美国在台湾做的也同样是如此，中美都希望世界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运行，本身并不错，错的是他们各自选择的道路不同，他们的初衷或许都出自善意，却经常难以相向而行。欧美争相向印度提供军售，中国无言以对，因为无权干涉，虽然这可能对自己造成更大的威胁，印度已是个核国家，西方的先进兵器将会使解放军未来前往阿鲁纳恰尔邦的道路更为崎岖，但是现在北京对台北的信任度更低，或者说台湾归属比中印之间任何级别的冲突都更重要，因为中国政府为美国是否对台售武付出的更多、太多。

　　印度可以拥有先进西方武器而中国不能?那些武器在印度比在中国真的就更安全？就因为印度的实际统治者是雅利安人？为何日本人韩国人可以获得相似的西方武器？中日韩有更接近的文明史，但他们之间却缺乏日韩与美欧之间的信任。

　　当代中国在为自己坚持的一个意念付出代价，通过这个意念构成的镜像发现抽象的敌人，但在这个已经非常现实社会中，应该尽可能减少抽象的敌人，因为其中多半是不必要的假设，这会造成树敌太多，而历史上凡成就最伟大的事业者，总是拥有最多的朋友。

　　润石《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