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山 小九华:转载:俯视你自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0:29:34
变换一个角度或高度,就会是另一番景观。
    就像你无法将自己提着头发拔离地面,你不能直接俯视自己。你可以俯视别人,如果你站得高的话;你可能被别人俯视,如果别人高于你的层次;你也可以俯视自己,当镜面呈一定角度悬于你的头顶,就像我此刻步入深圳图书馆的一瞬,仰望门廊上倾斜大镜面中自己的影像时。
    这种建筑装饰,也许是在无意中营造了一种大寓意:在浩瀚的人类知识面前,你不能不俯视自己。
    我能步向图书馆,是沐浴了许多前辈的心血教育。就像一位美国人在他汽车上写的一行灼人的话:“如果你能读出这行字,请感谢你的小学老师。”我今日步向深圳图书馆,而非陕西图书馆,是我生命中另一次跋涉的历程,只因为共鸣着这样的诗句:“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正在迈进图书馆时,用自己的眼无意地俯视到自己,这使我倏然间有惊心的感觉。换一个角度,我变得这般矮小,面对书山。
    唐太宗在悼念魏征时说过一番大气千秋的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衰;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当时还没有水银镜、显微镜、望远镜以及摄影机,而其明澈的心镜已映鉴百代。
    在这个长和宽都望不到边的世界上,在这条前和后都找不到头的时间河流里,一个人如同小草、水珠、砂粒、会生出苍茫和无奈。然而你又是饱含生命力带着惟一性介入世界的,富有个性的情感和创造力,你的君临注定要使包容你的时空有些改变。
    要能够被别人仰视,总是先被别人,尤其是你自己俯视。
    在我幼年读国史时,最心憾于两位诗人。一位是用江山的心情写人世的陈子昂,另一位是用人世的悲壮写生命的荆轲。“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大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让人一眼就在千山万壑中望见那位衣袂飘飘,风骨鳞鳞的望远诗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壮士就这般头也不回地一直走下去,走进厚重的历史。
    后人不能不肃穆地仰望。
    以过了而立之年仍呆坐着的痛悔心情,我在一个黄昏时分匆匆打点了余下的青春,裹着一卷简单的行囊,乘着命运的列车一路南下,到了再不能向前走的深圳。去做打工仔似乎老了些,去打天下又好像有些嫩。
    来此才知移民之城的人事状况也多是江山已定。四方豪杰源源荟萃、各显神通,居大不易。但是,对每一个来深圳这个自由度较大的舞台上演奏的人,总是有机会亮相的。深圳会表情淡淡地递来一把凳,让你在市声潮音里演奏。你若不能自己感动更无法让谁共鸣。此外,这凳是租借给你的,租约的重负在你第一乐章中就显出喘息声。但请继续,佳境总是在坚持之中。一一给我打此比喻的是一位早年来深圳的音乐家,不过他现在已从商了。
    这是一个令人新奇、感奋,也急躁、失落的城市。你会想到许多机会已昨日错失,新的机会仍有,但更难把握。十字路口上对着滚滚溢流的人群,眼睛紧眨的指示灯俯视你;股票交易厅悬挂的荧屏上情绪不定的股市行情俯视你;入夜高楼大厦的千窗明火的灯光俯视你。这些你还都能坦然对之。而同一轮故乡星月的俯视,却总让你在淡淡的月色里“心中充满惆怅,不是为了弯弯的月亮......”
    活跃的商品经济刺激着人们大脑活跃,文化艺术的园地却相形稀疏安静了,这也许是商品社会发达下的趋势,未免带来些“满园柳色不曾面”的遗憾。
    这片土地沃可种诗,但收获的相对菲薄和热土难静,使得好些才华横溢的诗人也转向经济上抒情了。也许对他来说,怎样都是诗;对诗来说,却是他已非他了。有一位新疆的作家在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去感受博格达山峰的俯视,在那种严峻崇高目光的俯视下,他不能不反省自己,他明白一个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所以那些其它的事都不算事。
    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观念和活法,构成了大千世界的五彩缤纷。但最适合个性生命的只有一种表达方式。寻觅中的快乐和痛苦,也是这生存方式的一部分。
    以往我是轻松的,因为无需用太多心思去安排工作甚至未来,生存状态和心态都扎着“三铁”。静如止水的生活是年轻人的情敌,幸好我不是在两鬓斑白时才发觉失恋。美国人一生中要换十多个工作,也许是想品尝出哪种苹果更适口,这对他对种植者都不是坏事。
    如今我是艰难的,什么都从零开始,没有朋友,没有房产,没有户口,甚至工作都如海上舢板,漂浮不定,夜晚栖身诺个大楼里的一间办公室,电话与我默默相对,却无法把心情打给本市的谁;不时被软如南风的粤语包围,不由想念硬如须的北方乡音。可日子仍过得新意丛生,你想不到明天还有什么新情况君临,你得把弦绷紧,随时准备在舞台聚光灯下露一手。你可以翻报纸广告,去人才市场,或找着门推销自己。挑爱干的事干,把事干得爱意深深。可能被老板“炒鱿鱼”,也可以炒了他的鱿鱼再找合口味的海鲜下酒。
    当时间已悄然跨过午夜,我才发觉下笔已是千里之外。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急着要表述,一落纸上又好像有些呆。生活不断促使我用最适合自己的语言表达生命。我知道,纵然没有那许多人和事的居高临下,也依然有一位公允、严峻的老人对我俯视,让我不敢懈怠。他就是时间老人。
    令我欣慰的还是能够找到一个角度和高度,去俯视自己。因为能够俯视,恰恰说明此刻的我相对彼时的我,要高一个层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