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浸会大学商科排名:陪你到那天涯海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0:27:00
陪你到那天涯海角
  
  2007年的除夕,葛成明摸着葛小的头:“丫头,你长大了,而我也要走了。”
  
  “要去那个地方么?”葛小开口问道,葛成明郑重其事地点头。然后转身。“大葛,保重。”葛小望着他的背影,平静极了。随后她瞥了瞥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泪水纵横面部的余艾晚,将那如尖刀般的话一字一句插入余艾晚的心脏——“他终于被你逼走了,你满意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徒留余艾晚一人,坐在冰冷的瓷砖上,独自哀泣。
  
  (一)
  
  我叫葛小西。葛成明唤我葛小,而我唤他大葛。从小便是如此。
  
  我恨余艾晚,那个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女人。她逼走了大葛。
  
  大葛是画家,年轻时居无定所,有时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有时是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他拥有不可多得的才华。即使后来他遇上了面容姣好的余艾晚,与她成家有了我,也依旧四处奔波,从未停驻过他的旅程。
  
  儿时的我贪恋大葛将我架在他脖子上过马路的感觉,贪恋大葛每次回家给我带的小礼物,亦贪恋大葛用胡茬蹭我脸蛋时的温暖…彼时的余艾晚总是笑吟吟地看着我和大葛玩闹,一切都显得那样温馨美好。
  
  三年前余艾晚的脾气突然变得很差,动不动便大吵大闹,摔锅砸碗,每每遇到那种情境,大葛总是沉默包容,而我冷眼旁观,任由余艾晚将柴米油盐的生活演绎得磕磕绊绊。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两年。直至2007年除夕,大葛走了,余艾晚的暴躁终于超越了他包容的限度,他选择了离开。
  
  我在储藏间中找到了大葛为我画的画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画框,视若珍宝,这是大葛离开后的一年里,唯一值得我珍藏的纪念物。因为我知道,大葛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二)
  
  2008年的年初,我在大雪纷飞的北京,度过了第一个没有大葛陪伴的除夕。
  
  余艾晚卧在沙发上看央视的春节晚会,风韵依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甚至还悠然自得地磕着瓜子,随手将瓜子壳丢得满地都是。
  
  我正想开口埋怨,几声清脆的电话铃声便抢先我一步惊动了余艾晚。我快步走向茶几,接起了电话——“葛小,是我。新年快乐。”
  
  思念了一年的声音,期盼了一年的声音,终于被我等到。
  
  “大葛,你在哪?”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兴奋和喜悦。
  
  “海南。这一年我都在这。北京冷么?”
  
  我想我的表情在那一刻一定停滞掉了。海南,他终是待在那个地方啊,那个他一直向往的地方…我以为,你要回来了呢,大葛。
  
  “喂,葛小…葛小?”大葛的声音似乎因我久久不语而显得焦急。
  
  “冷,北京挺…”我回过神刚开口,却被背后的人狠狠扯住头发,余艾晚毫不留情地打了我一巴掌,随后抓过电话表情狰狞地大吼:“葛成明你***有种就滚!你走了还打什么电话!我告诉你我余艾晚没你也能活!…“她扯开嗓子大骂的声音与电视中的欢声笑语形成了极不协调的对比,而大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了几句听起来模糊不清的话,便挂断了电话。
  
  而我就在那一刻,哭出了声,在余艾晚有些诧异的目光下,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开口道:“余艾晚,大葛他找的是我,不是你。你不爱他,我爱。你不想他,我想。“
  
  (三)
  
  我在中考后选择了一所全封闭式的高校,每月回家一次。
  
  从教学楼到宿舍,从宿舍到教学楼,频繁的周考,恼人的月考,纯粹的年少爱情,闲杂的流言蜚语…我驻足与此,看着那些包括我在内的少年,将平淡无奇的校园生活不厌其烦地重复演绎。
  
  月末时顾安年会帮我提行李,陪我回家,顾安年是我姨妈的儿子,我的表哥,在这所学校里,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顾安年长着一张令青春期女生爱慕的王子脸,加上脾气好,所以受到许多女生的追捧,我能想像得到每当我和他一同走在校园里时那些女生嫉恨的眼神足以将我射死甚至可以直接将我踹下十八层地狱。很久以后我常常感慨,若不是他脾气好,怎么能忍受得住余艾晚连打带骂的癫狂行为?
  
  那天是月底,顾安年如往常一样陪我回家,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笑话,然后王婆卖瓜般自得地笑,只是那些笑声在我用钥匙打开家门后,截然而至——余艾晚穿着睡衣,嘴里不停地吐着污秽的粗话,遍地被她撕碎的相片、纸张,可怜地躺在地上,见证着余艾晚的疯狂行为。我和顾安年踏进家门时,她正举起大葛为我画的画像,狠狠地朝地上砸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我面前衰落,成半,心跳在那一刻漏了半拍。
  
  顾安年当机立断上前制止住余艾晚:“姨妈,您怎么了?冷静一点!”
  
  余艾晚停止了咒骂,怔怔地看着我和顾安年,一言不发。半晌她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随后她用手指了指顾安年,开口,声音有些不知名的空洞:“葛小西,你反了?”我没理她,慢慢朝那幅摔成半的画走去,只是我没有想到余艾晚在那一刻竟会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毫不留情地将它朝顾安年头上砸去,玻璃碎裂,坠落下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冲彻整个屋子,银白色的碎片上印着点点腥红,顾安年吃痛后捂住了伤口。
  
  “安年?!”我不可思议地叫道。忽然一阵刺痛划过脸庞,余艾晚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玻璃碎片,满目狰狞。顾安年有些惊慌,连忙夺过她手中的玻璃碎片,但余艾晚在那一刻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推开了顾安年,然后又发疯般地扑向他,狠命地捶打着,掐着他,大笑着:“哈哈!混蛋,你怎么骗到葛小西的?!我操,你怎么不***?我让你***!!她年纪小小不学习跟你谈恋爱,妈的你们都***!!!”表情扭曲至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早已满身是伤却毫不反抗的顾安年和近乎癫狂的余艾晚,心中某个埋藏已久的炸药包被迅速点燃,爆炸,我想我也疯了,我拿起茶几旁的热水瓶,打开瓶塞,将热水瓶倒举,一滴不剩地从余艾晚头上倒了下去,“小西,不可以。”顾安年有些虚弱的声音在那一刻响起,却只是徒劳。我冷冷地看着余艾晚尖叫着跳到一旁,有些惶恐地望着我,她开始哭泣。
  
  热水的白气慢慢蒸腾,我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朝余艾晚吼道——余艾晚,你***放屁!安年是我哥,你的亲侄子!你不认得了?!你疯了你知道吗?!你想死就***啊!没人拦你!你***今天杀了顾安年,我也敢杀了你!!!”
  
  “侄子?…安年…侄子…”余艾晚低声地呢喃着,我走到顾安年身边,扶起他,再从满目狼藉的地上拾起大葛的画,紧紧抱在怀里,转身便要出门。“小西,姨妈她…”顾安年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冷哼了一声,哥,别理她,她从来就那样子,大葛就是这样被她逼走的!你也差点被她杀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去医院!她活脱脱就是个神经病!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并不知道,余艾晚听到“神经病”后,瘫倒在地上,脸上是无法言喻的苦笑:“神经病?呵…小西,我就是呀…我是神经病啊…”
  
  那一日的她,目光呆滞如孩童。
  
  (四)
  
  我陪着包扎好伤口的顾安年回家,医院里那种连空气中都灌满苏打水味的气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扶着胸口,试图平复早已杂乱无章的心情。
  
  我的姨妈余艾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在接到我的电话20分钟后,她便从大老远的公司赶回了家,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先询问了顾安年的情况,知道已无大碍后转身焦急地拉着我,心疼地说:“小西,你没事吧?艾晚她…这次过分了点。”我勉强扯出了笑容:“姨妈,没事。是我对不起哥,余艾晚那个疯子,连他都认不出了,岂止是过分了点?”“小西。你要知道,***她…是有苦衷的,我先去看看她,她的情况肯定也不容乐观,你下次不能那样做了。这两天,先待我这吧。”余艾清有些欲言又止。我本想开口反驳,却无力再张起嘴巴,只点头作罢。
  
  是夜,难眠。
  
  我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满脑子找寻着大葛曾告诉关于余艾晚的一点一滴——
  
  葛小,我和***妈是在海南相遇的,我在海边画画,她跑过来说我的画画的很棒,她说要给我当模特,那天的她穿着白裙子,好看得不似真人。
  
  我和她相爱在那年夏天的海南岛上,那里有着一个非常浪漫的名字。只是这些年都没有去过那儿了,我多想再去看看。
  
  丫头,***妈漂亮又温柔,你说我是不是要有点危机感才好?
  
  ……
  
  你不要怨她,她最近有点烦,她是妈妈,你要尊敬她。
  
  葛小,你要相信我,她其实很爱你,很爱这个家。
  
  孩子,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要怪她,她有一个不需要认错的理由,那就是她曾经那么辛苦地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
  
  大葛在我年幼时,常把我抱在怀里,用他好听的声音告诉我这些,那时我只知道点头,觉得大葛说的都是对的,而今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大葛口中温柔大方,爱我爱家的美丽女人与余艾晚相衬,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当我在第二天看完余艾清不小心遗留在家中的两份资料后,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天方夜谭。
  
  (五)
  
  白纸黑字,两张证明书,掉在余艾清房间的角落,在帮她打扫房间时被我拾起。
  
  如同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我因好奇而打开它,却不知是好是坏,亦不知它会对我的生活起怎样大的颠覆作用。
  
  当我颤抖着手将它们看完,顾安年端着杯子走出了房间,打破了应有的宁静——“小西,你在看什么?”
  
  我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他只瞥了一眼,便瞬间僵住,猛地抬起头望着我,眼中尽是我分辨不清的色彩,惊讶,无奈,担忧,各种情感交杂在一起,在他棕色的瞳孔里无限放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和姨妈,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我张口,语气有些生硬。
  
  顾安年抬起手臂,习惯性地想拍拍我的肩,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地将手放下来。沉默了半晌,他说:“小西,对不起。是姨妈她要我们保密的。对不起,哥不该瞒你…哥清楚你有权知道的。对不起,对不起……”
  
  “难怪啊……姨妈说她有苦衷…可我怎么知道,竟是这样的苦衷…”我眼神空洞,无力道。“安年,为什么她不告诉我呢?三年了,她怎么忍得住呢?我不知道,大葛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在三年前变的那样暴躁,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安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好,丫头,回去吧。我想姨妈这个时候,需要你。你们都该好好面对彼此。”
  
  于是我点了点头,飞快地奔了出门。
  
  那两张证明书。是医院的精神病诊疗单。
  
  诊断时间是2004年,余艾晚脾气突变的那一年。而病患栏上余艾晚三个正楷字,经过三年的时光打磨后已变得模糊,却在那一刻无情地向我宣告着某些惊人的事实。
  
  (六)
  
  还是夏末秋初的早晨,却已略微有些凉意。我裹紧了外套,轻轻打开家门走了进去,门把手上有些潮湿,空气中游荡着某些不知名的气氛。客厅已被收拾干净,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从虚掩着的卧室传来。
  
  我有些急躁,正想冲进卧室,却从门缝中看见余艾晚坐在床上,背朝着我向对面的人说着什么,那个人是姨妈余艾清。于是我停下了脚步,站在卧室门外,尽量不发出声音,我想我快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了,而后来从余艾晚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证实了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三年前拿到医院诊断书时我几乎要崩溃了,我想我完了,这个家完了。我害怕,我担心哪天情绪万一不稳定伤害了小西和成明。”
  
  “医院的医疗费高得吓人,而且这种病彻底治好的机率不大,我索性连镇定剂都没买,我也没告诉他们,我怕拖累了他们……”
  
  “小西从小便和成明要好,以前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有这样温暖的一个家。成明那么优秀,小西那样可爱,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害怕哪天病发起来连他们也不认得了…我脾气越来越古怪,常常因为小事无理取闹,我想这样也好,这样就能让他俩厌烦我,记恨我,很快便会离开我,忘掉我了。”
  
  “我是个魔鬼,一心想把成明逼走好让他讨厌我,好让自己不耽误他的前程,却没有顾虑到小西,活生生地将她和成明拆散,那次我把她打哭了,那孩子那么坚强,却被我害惨了……”
  
  “我竟认不出安年,把他打成那样,姐(余艾清),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安年也对不起小西…好在她终于受够了,这孩子是个小大人,她总是冷眼看待我的打骂,不想我最后也让她受不了了,这样真好,她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会伤害到她了,这样真好……”
  
  “姐,你有成明的联系方式,麻烦你让他把小西带走,叫她好好读书,跟她爸好好过,以后我跟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
  
  傻瓜!真傻!真傻!我站在门外,泪流满面,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冲了进去紧紧抱住余艾晚,在她和姨妈错愕的目光下大哭道:“你真笨!!我是你的小西,是你跟爸的小西!!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不走,妈,你打死我我也不走了!”余艾晚僵住了一会儿转而紧紧搂住我的肩,哭声盖过了我的叫喊,姨妈在一旁也跟着啜泣起来。
  
  我们曾经互相伤害,却又彼此那样相爱。
  
  (尾声)
  
  当声音甜美的空中小姐举着扩音器指着窗外道,各位旅客们注意,航班已顺利进入海南境内时,我的脑海里忽然响彻起上飞机前和大葛在电话中说的话——
  
  “葛小,我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情,你带她来海南吧,这里的环境有利于她的治疗,我会照顾她。”
  
  “大葛,谢谢你肯帮她。大葛,其实我很想问你,你还爱她么?”
  
  “……”
  
  良久。他语气沉重却又无比坚定——“当然。”
  
  于是我握紧了坐在我身旁的余艾晚的手,妈,大葛在等我们呢。
  
  而此刻飞机下方的那片土地,有海南日夜奔腾不息的海水,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天涯海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