颧弓宽:那次 扬州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脑子是用来瞎想八想的，我会想很多，很多都不着边际，想着想着，就莫名其妙难过了，然后就不说话了，然后就想出去走走，感觉很闷，就想走走，随便哪里都可以，于是，我去了扬州……

     是那种绿皮火车，价格便宜，不敢恭维其空间和气味。但是，就是在那样没有贫富差距的地方，我能想到很多事情，平时没心思去想的问题。

     俯视这个社会，每个地方仿佛都是被梳子梳理过的整齐，鳞次栉比的潜在等级。火车的乘务员也是分等级的，绿皮火车里的可能是被高铁和动车刷选下的，不然为什么对着拥挤于过道中的那些百姓，一脸厌恶和鄙夷呢……也许整天单调乏味的工作磨灭了当初的激情，但是这个理由并不够强大，更何况面对的都是些身带异味的打工者。

    其实我也是讨厌农民工的，我有点洁癖，但是，我可以说出来，顿时觉得比那些嘴上一句句农民工威武，农民工神圣，农民工伟大却在行走遇见时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真实的多。我是讨厌，也许这些讨厌来自于他们的肮脏和没文化，但是，我自己又高尚到哪里去呢。狂风大雨的时候，我们大家都会变成落汤鸡；烈日炎炎之际，大家都会被晒得很狼狈，大家其实都一样，只是关键时刻有没有钱去参与那些觥筹交错的酒会而已。

    农民工身上的气味是另一种心酸的诠释，是生活压力不安的释放，是有些人读不懂的无奈。

    乘务员继续推着小车，面无表情的叫喊那车子里黑压压的什么东西，转眼就过去了。

    在车上，对上一双眼睛，迷茫，空洞，大而清澈。我恍惚了很久，在他对望过来的时候才急忙收了目光。我喜欢那些朴实无华的东西，越默默无闻，越深藏着不易发现的美丽。我很容易被感动，一张平静的脸或者一句贴心的话语，一束温暖的回望，甚至一抹浅浅的笑容，往往能直刺心底，然后柔柔地荡漾开来。

    那是一双农民的眼睛。当他回望的瞬间，就化解了所有旧存的结。

    我突然想到某些不惹人喜欢的片段——当我拿着新买的东西在别人面前熟稔而得意的操作时，当我取出新鲜出炉的钞票，当我适应这个社会偶尔装逼把自己都吓到的时候，上帝总会那么巧妙的通过我的双手端来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我也是农村人，很多人都是农村人，如果你是中国人，向上数三代，总是农民。很多时候大家都想犯傻，更多的时候其实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空气很闷，空调从头顶灌下来，很晕，又听着歌，（对不起一个提醒我买晕车药的朋友，我最后还是没买）感觉真不好……

    身边站着一个人，5、60岁的样子，简单的衬衫，直筒黑色长裤，可以看出存留着一些没有拍干净的灰尘。裤管耷拉在破旧的鞋子上，一些线头正大光明的伸出来，没有剃干净的拉茬胡子以及一如既往印象深刻的清澈眼睛。

    看着不干净不整洁，但是舒服。这是真正劳动者的样子，虽然眼睛折射出的信息貌似是单纯的迷茫和困惑，但是，他浑身散发的是专属于劳动者的气息，一些蠢蠢欲动的情感，都是满满的对土地的热爱；对媳妇孩子的责任和对陌生城市的摸索和惶恐。

    他永远不会想中千亿大奖的情形，也不会去渴望酒杯交错，彼此放纵的party，不会去幻想香车美女，甚至不曾考虑过将来需要怎么样的规划，一年后的自己甚至一个月后的自己会做什么，会在哪里。只是节假日想想老婆和娃娃，衣服够穿、吃得饱就万岁了，辛苦打工，辛苦赚钱，最后拿着钱回家过年就行了，那是简单的幸福，幸福的很简单……他们因此而快乐，一群汉子聚到一起，喝个烧酒，彼此侃侃，可能仅仅是因为老板的一次表扬或者家里的一个电话，他们习惯孤独，习惯困惑，习惯苦难，甚至习惯了别人不一样的眼神和防备的躯体语言。但是他们却拥有别人买不到的单纯和平和。

    也许，欲望不是没有，只是没有拥有的资本。他们一定经历过浸泡在各种幻想中，结果皮开肉绽的发现生活并不慈祥，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一定经历过各种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的痛苦轮回，最终看破一切，终于学会什么叫现实、什么叫等级、什么叫遥不可及……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么？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人活着，究竟是凭什么，为了什么，追求什么呢？简单、复杂、快乐、痛苦，哪一条路才是人生的真谛，或者真谛哪有那么简单？仅仅是一条路能指引出的？

    我有时会迷茫，我是不是应该简单点，不要想那么多，还是下狠心努力拼搏，挖掘自己的潜能，实现自身的价值，不安于做一个小人物，还是单纯的做个小女人，感动于自己的男人或者家庭？

    如果将来我沦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农民工，这很有可能，我会不会忘了曾经许给自己的承诺，忘了梦想，或者说不再敢去碰触曾经的天高地远，我是否会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同时丧失了所有的语言权，再也呻吟不出一个“痛”字来，是否会甘心做一个最最平凡的女人，顾家，生老病死，把一辈子的心思和精力花在相夫教子上，我是否会习惯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心里空空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某天在打碎了一只金鱼缸后大声哭出来；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突然就想出走，一个人，再也不回头……

    这些问题在火车上搞得我很糟糕，心情乱作一团，似乎看不见一丝丝光明，回想过去，我所有的付出全都打了水漂，一路走来，慢慢习惯了没有回报没有结果，我所认为的现实似乎离我也很远，看不见摸不着的，于是到最后就都放弃了。

    做人真难，来世做一只猫……

    把头偏向窗外的时候，看见很多田野，树，小动物……一派温馨的样子，我好想将来能和某人各带一只耳机，各拉一只手，肩靠着肩，分享彼时彼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