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带班检查记录表:真心话大冒险 苏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4:28:04
苏特 真心话大冒险 
 
  
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难以回答。
一个人的好,只有最终和他相守相亲的人才会明了。
但能确定的是,每个人心目中,
深藏在心底最柔软地方的,
大抵都是曾经情到深处却终究没得到的那个。
那么,如果晚一步遇见,是不是就只能沦为次级品?
那么,要冒多大的风险,才能说出那句真心话?
 
 第一章
 
 
  卫庭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摸出枕头下的闹钟,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阵。   刚刚晚上六点,怎么还这么早!   今天是他同事叶信其结婚的日子,约了众同事七点半过去赴喜筵。卫庭心里想,我X,那小子和自己同年进的公司,硬是有本事把稳坐外事部第一美女交椅的贺怡宝给娶到手了。不爽,真不爽!   不爽归不爽,卫庭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打开衣柜换上了西服,把准备好的红包塞进上衣口袋后,对着镜子左摇右晃的照了一阵。头发好像该打理一下了,狂睡了一下午眼睛也肿肿的——除此之外,怎么看还是够得上帅哥一只的。   卫庭骨子里很自恋,觉得自己无论从外貌还是内涵,就算称不上极品,那也是上上品一个。因此也就一直没找到女朋友——大胆主动的他看不上,够得上他条件的却又是后面追的人排成行。卫庭死要面子,向来采取的是山不来就我,我也死都不去就山的原则,所以虽然进公司第一眼见到贺怡宝时就动了念头,可他还在那边自诩清高,耐心等待佳人青眼相垂时,佳人就已经入了他人怀抱。   卫庭只好感叹,可见时也命也,叶信其那小子不过比自己脸皮厚了点,下手快了点,自己就只有喝喜酒的份了。   磨蹭到七点,终于出了门。卫庭二十分钟后赶到那间五星级豪华酒店,在入口处签了名,跟着人流入了席。   新娘子穿着中式的大红喜服,未语先笑,娇娇怯怯的跟在新郎后面,一桌一桌的轮着敬酒。一帮年轻小伙子哪肯只喝一杯就算的,大有不灌倒新郎官绝不罢休的意味。叶信其一圈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已经有些多了,只好拼命喝茶来消去些醉意。卫庭没有跟着起哄,握着酒杯等着看叶信其差不多时来个临门一脚,彻底把他放倒。等到叶信其晕陶陶的又喝了几杯,不得不开始讨饶起来,说半杯半杯来吧,兄弟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卫庭觉得是时候轮到自己出击了,站起来走到叶信其身后,刚要开口,就听到他身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不用怕,接下来还有多少酒,我全给你担了。”   卫庭愣了一下,叶信其身边坐着的男人已经站起来了,这人脸上挂着一丝淡笑,眉眼间很普通,端着自己的酒杯,对着卫庭笑道:“让新郎官歇歇吧,这样,你敬的酒,他喝一口,我全干了,行不行?”   卫庭满脸的黑线,心想我敬新郎的酒,你个不相干的外人跑出来挡什么架?当然是不想答应,可是满桌子的人也看到叶信其的确是喝的有点多了,都劝卫庭放他一马,让他缓缓再说。卫庭也不好意思死劝,只得心里憋着火,和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干了一杯。   回到座位后,卫庭冷眼旁观,那个男人果然把叶信其接下来的酒全担了,而且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喝下去的全是水。卫庭看得目瞪口呆,渐渐不服气起来。他的酒量向来也不错,从未在酒桌上被人比下去过,再加上自己敬的第一杯酒就让这人给替喝了,心里愈发的不爽起来,眼珠子转了一圈,拎起酒瓶子就过去了。   喜酒已经喝了两个多小时了,剩下的都是些在拚酒的,大半人数已经散了。卫庭赶上去时,那男人刚把一个过来跟他喝酒的人喝到厕所吐去了,叶信其得以全身而退,正笑眯眯的和贺怡宝低着头说话,看到卫庭走过来,以为是敬自己的,自然的站了起来。   卫庭摆着手说:“你还是清醒点入洞房吧,我不同你喝。”然后对着那个男人说,“哥们儿酒量不错啊,我敬你一杯!”   那人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仰头喝光了手中的酒。卫庭越发的斗志昂扬起来,满头满脑只有一个念头,老子今天非把你喝趴在桌上不可!   于是左一杯右一杯,喝到后面变成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在干酒,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摇旗呐喊,等着看最后到底是谁放倒谁。叶信其从来没见识过卫庭的酒量,本来还在不慌不忙的看好戏,眼见两人面前一瓶五粮液见了底,紧接着又一瓶去了大半,卫庭连脸红的迹象都没有,不由也吓起来:“裴均,别跟卫庭喝了!”   “不碍事,难得今晚上尽兴。”那人给了叶信其一个微笑,然后转头看向卫庭,“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能喝?”   “还可以吧,”卫庭得意的笑了两声,想起来什么,“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是回答了:“我叫丁裴均。”   “我叫卫庭。”卫庭也报了自己的名字。丁裴均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又干了几杯后,丁裴均喝酒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本来就替叶信其挡了不少酒了,卫庭是从后来才冒出来的,一上来就这么个喝法,他就是个酒仙也扛不住啊!心里暗暗叫苦,最后只好中途暂停,借口上厕所,逃到洗手间,摸出烟来靠着墙慢慢的抽。   刚抽到一半,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镜子里映出卫庭的脸——他慢吞吞的走进来,反手锁上门,然后走到洗手台前,目不斜视的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丁裴均就靠着墙站在他旁边,可他像没看见似的,没完没了的洗手。丁裴均踌躇了一下,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正要随便拉扯几句话,没想到这一拍竟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刚刚还在一脸镇静的洗着手的卫庭突然之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丁裴均吓坏了,心想我没使多大的力啊,怎么就把他拍到地上去了?慌忙把他拉起来,卫庭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两眼一红,毫无预兆的,“哇”的就哭了。   “你说……你说……我为什么就喝不醉啊!”卫庭像个毛毛虫一样的巴在了丁裴均身上,哭得悲惨至极,“喜欢的人嫁人了,我竟然还要跑来喝喜酒,还要送红包,这是个什么世道啊!房子也买不起,车子也买不起,为什么别人都有,偏我就没有?我差在哪里?你说,你告诉我啊!”   丁裴均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卫庭挂在他身上,满脸的眼泪鼻涕都往他衣服上招呼。他想这人怎么喝醉与没喝醉之间完全没有临界点的?前一秒看起来还清醒得很,进来时还知道把洗手间的门反锁上,谁知道下一秒就成这样了,毫无形象的哇哇大哭,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门外传来惊天动地的敲门声:“裴均,你没事吧?他们都散了,我和怡宝也要走了,你怎么还没出来?”   丁裴均忙应了一声,又不好过去开门,卫庭现在这样子跟个弱智儿童没区别,被人看到不是害他丢人现眼么?只好说:“我喝多了点,抽支烟缓缓。你先走吧,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   叶信其在门外不放心的说:“卫庭那小子突然就溜了,招呼都没打一个。他在厕所么?”   “……没在。”   “那八成也是自己回去了,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回去吧。”叶信其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消失了,丁裴均叹了口气,头疼的看着被他一把捂住嘴巴,呜呜咽咽的还在狂流眼泪的卫庭。   这是从哪个星球上来的神仙啊!   ***   松开手后,卫庭停止了大哭大闹,只是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哗哗的流着眼泪,丁裴均把他拖出洗手间,下了电梯,扶上计程车,最后上了他们公司单身宿舍的楼,他依旧保持着挂在丁裴均手臂上的姿势。   “你住在哪个房间?”丁裴均转头问他。   卫庭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像个白痴。   丁裴均无奈只好把他靠墙放着,自己下楼去问保安,然后又“咚咚咚”的爬上来,只看到卫庭靠着墙坐在地上,已经睡过去了。   丁裴均仰天长叹,死命的把他弄起来扶到他宿舍前,摸出他的钥匙开了门,在墙上摸到开关,按了半天都打不开灯,看样子是坏掉了。   无奈之下只好横脱竖拽的把卫庭先推进了房间,往床上一放,开了床头灯,看清楚这小小的房间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说男人的房间不能指望整洁到哪里去,但是能乱成这样子的,他还真是第一次瞧见——床边上摊着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衣服,几本杂志铺在枕头边,视线再移到桌子上,电脑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矿泉水瓶子,烟盒子,拆了封只吃到一半的薯片以及几包苏打饼干。   丁裴均不由得感叹,这和生活在垃圾堆里有什么区别?转身走到厨房想找开水泡杯茶给他,结果半天只看到了角落里放着一个上面盖满了灰尘的开水瓶,冰箱拉开,里面除了泡面和啤酒,剩下的全是矿泉水。   丁裴均只好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却看见卫庭半个身子都挂到床下面来了,还在扭来扭去的,似乎想换个姿势。   眼见他的脑袋就要往地面上砸了,丁裴均吓得慌忙冲上去,伸手把他重新拖上了床,又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几口进去,卫庭闭着眼皱着眉头,被迫喝了一肚子水下去,丁裴均手一松,他立刻歪倒在枕头上,叹息了一声,沉沉的睡过去了。   ***  被清晨的阳光刺醒,卫庭像被人在脑袋上打了无数棒一样,呻吟着醒过来了,木偶一样直挺挺的坐起来,空荡荡的大脑里开始倒带,使劲回忆自己怎么回的家,又怎么躺在了床上。   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赴宴时的衣服,卫庭拼命想了一下,好像是那个自己看不顺眼,跑去拚酒的人把自己送回来的,然后,顺带的,他想起了自己一系列丢人现眼的举动。   借酒撒疯,胡言乱语,号啕大哭。   天哪……   卫庭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怎么不干脆就喝到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好呢?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醉酒是这副德行,卫庭想我一直都知道怎样控制酒量啊……不对,是我从来都没有喝醉过。   因为从未逢上敌手,所以自以为千杯不倒。他存心要给那人好看,结果丢人的是自己。   还好……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这么一想,卫庭又觉得好过了些,反正那男人他也不认识,以后只怕也没有机会再碰面,这种事就当没发生过,过个几天就忘记了。   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爬起来换了衣服,卫庭最大的优点就是看得开,他窜进了洗手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一切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  过了一个星期,卫庭也差不多将那件事忘记了。早上他一如既往的进了办公室,打开电脑,顺便浏览了一下公司的网页。内网上发表通知,近期公司要进行人事调动,所有业务骨干上午九点半到三楼会议室开会,卫庭瞧见自己的名字俨然也排在了那群“业务骨干”中。   好端端的又要进行啥调动?   卫庭嘀咕了一句,泡了杯咖啡喝完,起身向外走。电梯外三三两两站了好些同事,都是准备下去开会的。卫庭和他们打了招呼,大家说说笑笑的等电梯。闲聊中说到公司这次会议的主题,销售部的小张撇撇嘴角:“我只知道开发部想要调人进去,上个月小赵不是跳槽了么?”   “是吗?能进开发部也不错啊,每年都能弄到一大笔项目资金。”旁边有人感叹,“哪像我们那种清水衙门,半点油水都没有。”   另一个人“哧”的一声笑出来:“清水衙门?你们企划部还不算吧。”说完瞟了卫庭一眼。   卫庭装作没听到,他在后勤部,负责公司所有的电脑维修。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结果进公司后就成了修理工,成天拿着各部门的维修清单东跑西颠的,除了每月的工资和应得的奖金,什么外快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去开这个会真是多余,难道开发部会选了他调进去?   电梯下了一层,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卫庭被挤在人堆后面,随便瞟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像个木头一样僵住了。   如果没看错,又不是做梦……这个人不就是那天晚上跟他干酒的那个男人?   显然那个男人没有看到他,进了电梯后便背对着他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卫庭僵硬着身子低声问身旁的同事:“这个人……是谁?”   他身旁的是那天晚上一起去喝了喜酒的李辉,闻言惊讶的说:“他是开发部的丁经理啊,你在叶信其结婚的酒席上不还跑去敬了他酒的?”   卫庭浑身冷汗直冒,他想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可这么说大概会被李辉鄙视吧?开发部是公司的大部门,卫庭平时跑去修电脑装网卡什么的去得也多,可他就愣是对这个丁经理没半点印象。   “他……他是新调进来的么?”   李辉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一大早不清醒了?他比你早进公司好几年呢!”   “叮——”的一声电梯下降了两层,丁裴均率先走了出去。卫庭看着电梯门合上了,心底里暗自庆幸还好他不要去开会,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是进公司快两年了,怎么竟然会不认识那人呢?卫庭知道自己向来不记人,公司好多同事他都不认识,经常有人和他打招呼时他却在迷茫的想这人是谁啊,因此不排除他不是没见过那位丁经理——而是他见过了也没往脑子里去。   再仔细想想,丁裴均八成是认识他的——不然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还能把他送回家?   卫庭越想越郁闷……早知道,那天上打死他也不会冲上去找那人拼酒啊!   电梯降到三层,他怀着悔恨交加的心情跟着人群走出了电梯。   走进了会议室,卫庭捡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他觉得自己纯粹是来摆相的,这个会议最好赶紧开始赶紧结束拉倒。   人事部经理看看人员基本到齐了,便宣布会议开始。先是一段例行公事般的废话,什么公司最近要来个人事大调整,有的部门要合并,有的部门人手不足,有的部门却是资源闲置……七七八八讲了一堆后,终于切入了主题。   “那么,现在就开始宣布需要调动的人员名单:何念为,从销售部调入外事部,赵源,从……”   卫庭懒洋洋的听着,从钥匙环上取下指甲刀,开始低下头剪手指甲。   “……卫庭,从后勤部调入开发部……”   手里的指甲刀一偏,差点剪到肉,卫庭震惊的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调入开发部?   开玩笑吧?!   “好了,以上念到的人员,明天起去新部门报到。”人事部经理放下手中的名单,扫了下面一眼,“诸位有什么意见没有?”   坐在下面的人都没什么反应,于是人事部经理满意的点点头,宣布散会。   卫庭机械的随着人群向外走,他脑子里近乎恐慌的重复回荡着那三个字:开发部……开发部!   难道从明天起,他的新上司就是那个目睹了他醉酒后丑态全过程的丁裴均?!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还曾经那么嚣张的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和他拼酒!   我的天!   ***   丁裴均坐在办公室,低头翻阅文件,听到敲门声,随口说:“请进。”   门被扭开了,丁裴均抬起头,看清楚来人,露出了一丝微笑:“是你……来报到?”   卫庭在门口默念了三遍“不要怕”,鼓足了勇气进来的,可是一看到丁裴均,他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是,丁经理。”卫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回答。   “不要这么拘束,坐吧。”丁裴均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笑道,“你之前一直在后勤部吧?我看了你的个人资料,大学念计算机的?”   “是。”   “今年二十四?”   “是。”   “毕业就进了我们公司吧?一直在后勤部做,有没有——”话说到一半,丁裴均顿了顿,无奈的说,“你能不能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   卫庭慌忙抬起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你很怕我吗?”丁裴均的脸上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略皱了皱眉,“你第一天来报到,又没做错过什么事,有什么可怕的?”   “啊?”卫庭愣了愣,脸色渐渐的由红转青,半晌才挤出个回答,“我只是照实回答你的问题……还有那天晚上的事,很抱歉。”   他觉得丢脸的,不仅仅是喝醉了在丁裴均面前出丑的事,还有竟然傻乎乎问他叫什么名字的事……想必丁裴均回答的时候也是满脸黑线吧?进公司这么久,再不认人,各部门的经理总要知道吧?可是卫庭仔细回忆了一下,悲哀的发觉,除了平日里经常来往,时不时会约了一起出去玩的那些同事,他好像真说不出来公司几个部门的经理名字。   “那晚上的事?”丁裴均笑了笑,“没什么,谁都有喝多的时候,比你闹得更离谱的人我都见过,你不必这么在意。”   轻描淡写一句话,卫庭紧悬的心刹那间松懈下来。   看起来,这位丁经理人还挺好的,在他手下做事,应该能相处融洽吧?   “不过到了我们部门,以后出差的机会多,应酬的机会也多,你可得学会控制酒量啊。”丁裴均开玩笑般的又加了一句。  卫庭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了,也笑着回答了一句:“其实我以前还真没喝多过……丁经理的酒量才真是惊人啊,不佩服都不行。”   丁裴均摆摆手,笑道:“那还不是平时老被灌,逼出来的本事——对了,带你去认识一下新同事吧,我们部门你大概很多人都不认识吧?”   卫庭一下子又红了脸,讷讷的跟着丁裴均走出了办公室。   ***  打了个哈欠,卫庭抬起头来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他今天一天都没什么事,刚刚来,业务还不熟悉,丁裴均也没交待他做什么事情,只是吩咐他这两天多看文件,熟悉一下业务范围。于是他就乖乖的看着自己桌面上堆得老高的一摞文件,不小心就错过了下班时间,等他肚子饿起来了意识到是不是下班了的时候,才发觉周围的同事基本上都走光了。   我还真是敬业啊,这么自嘲的想着,卫庭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关了电脑,锁好门,刚走到电梯口,正好碰到丁裴均也在等电梯。   “才下班啊?”丁裴均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向他笑笑,“第一天上班就这么努力,不错啊。”   卫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丁经理也才走啊。”   “我是劳碌命,”丁裴均叹口气,“事情没做完就没办法收手。”   电梯下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去,半天都没什么话可说。直到走到公司门口了,丁裴均才突然开口:“你自己回去做饭么?”   卫庭愣了一下,他平时晚上要么就约了朋友一起出去吃,要么就叫外卖打发,家里从来不开火,只好回答:“我不会做饭。”   “那你晚上去哪里吃?”   卫庭不太明白丁裴均关心这个干吗,难道想请他吃饭?犹豫了一下才说:“就在楼下的小吃店吃。”   丁裴均看了他两眼,最后摆摆手:“那好吧,明天见。”然后就往停车场走去了。   卫庭茫然的往自己宿舍走了。   晚上吃了饭,看了会电视,没什么事情,卫庭想起客厅里的日光灯老早就坏了,一直没去买新灯管回来,而且洗发水好像也用完了,便拿了钱包出门。他们公司不远有个小超市,卫庭每周一次必然要跑过去狂买一堆的方便面矿泉水啥的,这是没女朋友的苦楚。   站在一排货架前,卫庭懒得多研究,随手就扫了十几包泡面丢进篮子,慢悠悠的正要离开,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名字:“卫庭。”   声音有些熟,卫庭呆了呆,他想不会这么巧吧?回过头去,果然是丁裴均。   丁裴均走到他面前,卫庭注意到他两手空空,奇怪,难不成他来超市散步的?   “丁经理。”卫庭不自在的笑了笑,“也来买东西?”   “不是,”丁裴均微笑了一下:“恰巧经过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了你。”   卫庭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这也要进来打个招呼?   丁裴均看了他手里拎着的篮子一眼:“买这么多泡面,你每天就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卫庭说:“买了做存货,单身汉只能过这种日子,没办法。”   丁裴均又笑起来,仿佛卫庭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卫庭不明白他笑什么,不安的动了一下身子。   “这些东西多吃无益,不要买了,我带你去改善生活吧。”   “啊?”卫庭惊了一下,“我……我吃过饭了……”   “不是带你去吃饭,我也吃过了。”丁裴均把他手中的篮子接过去,一一将泡面摆回到了货架上,“有个地方的小吃很不错,我本来准备一个人去吃的,既然碰到了你,那就一起去吧,我请客。”   他的语气很柔和,但是态度却很坚持,似乎笃定了卫庭不会拒绝。   卫庭把那句“可我还要买灯管”的话吞了回去,他向来不擅长拒绝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上司。   于是他低声回答了一句:“那好吧,谢谢丁经理。”  
第二章
 
 
  丁裴均带他去的地方,只是路边上的一家小店面,而他所谓“很不错的小吃”,竟然就是那种最便宜五毛钱最贵三块钱一串的串串烧。   卫庭其实很不喜欢吃这种油炸的食物,不过看丁裴均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只好给足面子,拿了几串白菜蘑菇鹌鹑蛋什么的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连老板都跟我熟了呢。”丁裴均要了两瓶啤酒,给卫庭倒满,自己也倒满,“不要看它店面小,保证你吃过一次绝对要再来吃第二次。”   卫庭心里想那可难说,自己又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就算在丁裴均看来是人间美食,自己照样也兴趣缺缺。因此也就“嗯”了一声,低头夹起一粒鹌鹑蛋慢慢的往嘴里塞。   “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丁裴均盯着他,若有所思,“还是只跟我没什么话可说?”   卫庭差点被噎到,一阵猛咳,丁裴均连忙拿水给他喝。   “谢谢……”一大口水灌下去,卫庭觉得好了些,急忙解释,“我,我不太会说话……而且你又是我……领导,我……”   丁裴均“扑哧”一声笑出来:“领导?我从没听人这样叫过我!”   卫庭张口结舌,只好沉默。   丁裴均忙收起笑意:“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太拘谨了,这样子的性格,以后怎么跟我出去跑项目?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人前你叫我经理,私下里叫我名字就好。”   叫名字?直接叫他丁裴均?卫庭觉得自己实在叫不出口。他忽然想起叶信其就是叫他“裴均”的,想来他们关系很好吧?   “那个,丁……哥,你和叶信其是老朋友吗?”   丁裴均刚刚还微笑着的脸霎那间变了脸色,卫庭吓得心惊胆战,心想自己不说话被他嫌,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难道说错了话?   “我们,以前念书时就认识。”丁裴均立刻又恢复了常态,喝了一口啤酒,“他是我学弟。”   “喔。”卫庭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我是觉得那天你帮他挡酒,好义气。”卫庭笑笑,“我也就随便问问而已……”   “他酒量不行,”丁裴均淡淡的笑道,“如果以后你遇到这种场合,我也会帮着你的。”   “我结婚么?”   “不是,任何类似场合,只要我在。”   卫庭很想嘻嘻笑两声,说两句多谢丁哥之类的话来打发过去,可是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只好低头猛喝了两口啤酒。   丁裴均对他的态度未免有些奇怪,照上司与下属的关系来看,应该请丁裴均吃东西的是他,说要替他挡酒的也是他吧?他和丁裴均从无交情,他也不相信哪个上司会对新来的下属这么关照——很怪,却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这个人……未免温柔过了头。   卫庭表面上大大咧咧,骨子里其实是从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他深知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虽然他并不认为丁裴均对他抱了什么目的,但他潜意识里想和他保持距离。   何况作为他的一名普通下属,如果和上司之间的关系明显好过于其他同事,到时候招人嫉妒事小,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就麻烦了。这么大个公司,人际关系太难处理,卫庭只愿意自己在工作上不落人话柄,刻意讨好领导的事他不屑去做,如果领导对他关心过度——只怕以后他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想什么?”冷不防丁裴均的声音传进耳中,卫庭抬起头,笑笑:“没什么,丁哥你对人挺好的。”   丁裴均闻言微微一笑,他本来不是个面貌特别英俊的男人,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特别性感,那种从容自信在他的笑容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又不可思议的让人觉得温柔。   卫庭想,要死啦,这种笑容要是对着个女人,那女人肯定被他吃定了。   可惜都是男人,浪费了。   “你这么觉得?”丁裴均的声音轻飘飘的在他耳边掠过,卫庭迷茫的眼神落到他微笑的脸庞上,“你觉得我对每个人都会很好吗?”   卫庭缩了缩脖子,忙又喝了一口酒,含含糊糊的回答:“嗯,我觉得是这样……”   “那我岂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对每个人都好,那跟白痴有什么区别?”   丁裴均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和,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未消褪半分。   卫庭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可能他又说错了什么,他实在拿不准自己应该在丁裴均面前说什么话,这人表面上越是温柔,他就越害怕。   这是一种本能的防范心态。卫庭想,能爬到部门经理的位置,这个人就肯定不简单,谁知道是不是个笑面虎?   所以干脆,少说为妙。   结完账出来,丁裴均准备送卫庭回家,卫庭慌忙谢绝了。   开玩笑,又不是女人,又不是深更半夜,要送什么?   丁裴均倒也没坚持,帮他拦了个计程车,看他上车了后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又走回来叫了一声:“卫庭。”   “哎?”卫庭摇下车窗,“什么事?”   丁裴均站在那里,半天,笑了笑:“没事,注意安全。”   “呵呵,好。”卫庭尴尬的看了看计程车司机有些难看的脸色,注意安全?怕他被劫财还是劫色?   车子发动,开出去老远,卫庭从后视镜里看到丁裴均依然站在原地。   他飞快的转过脸,心里头涌起说不清的滋味。   ***   第二天丁裴均带着几个下属出差走了,大约一个多星期才会回来。他一走,卫庭立刻就从一个看看文件的闲人变成忙得不可开交,打开水,送文件,还时不时被这人借用那人借用,拉去帮忙打材料复印资料跑腿什么的。   卫庭任劳任怨,知道自己是新手,一定要勤快一点——头两年熬过去了,以后就好过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部门里的黄姐过来了,说好几个办公室的电脑都不太好用了,可能机子上病毒太多,他是学计算机的,要他帮忙看看。卫庭只好点头答应,忙活了一下午,还是没弄完,黄姐下班前把那几个电脑还没来得及检查的办公室钥匙交到他手里,自己先走了。卫庭不得已,只好晚上留下来继续加班。   一直干到快八点的时候,卫庭休息了一会,最后总算只剩经理办公室了,他嘘了一口气,认命的掏出钥匙开了丁裴均办公室的门。   经理办公室自然比起普通办公室来豪华得多,卫庭进来的少,现在没外人,他乐得大大方方的研究起来——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一看就知道是上好材料做的办公桌,电脑摆在办公桌上,旁边的书柜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刊杂志。   卫庭欣赏了一番,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开机,发现设了密码。卫庭沉默了一下,心想黄姐也真搞笑,设了密码还让他来清理什么病毒?总不能让他破了密码进去吧?于是只好又关了机,好在丁裴均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凉,卫庭忙了近两个小时,懒得动,躺在真皮摇椅上拿了烟出来抽。   烟雾缭绕中卫庭的视线落在了丁裴均的书架上,一时好奇,便站了起来,走过去拉开玻璃门,大多数都是与经营管理有关的书,还有不少是涉及到他们公司研究项目的参考书。卫庭无聊,随手拿了一本出来翻了翻,放回去,又拿一本出来。他想了解一下丁裴均的涉猎范围也是好的,省得以后跟他聊天时,不再至于那么没话说。   一本本的翻下来,卫庭也看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手指胡乱的翻过去,不小心扯出一张红红的喜帖出来。   是叶信其的结婚喜帖,被丁裴均夹在了书里面。卫庭想大概是随手拿了做书签?打开了看了一眼,只见喜帖上面新郎叶信其的名字下面,用黑色的钢笔写了一行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突然听到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卫庭猛的把喜帖夹回书中,合上书本,插回原处,关了书柜的玻璃门,慌慌张张的关了空调闭了灯,三两步逃了出去。   刚刚走到走廊的清洁工猛然看到经理办公室里窜出来一个人,也吓了一大跳。卫庭急忙道了一声歉,直奔电梯。   一直到电梯门关上,卫庭狂跳如打雷的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他默默的看了一眼电梯镜子中的自己,满脸的惊惶,仿佛窥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额头上全是冷汗。   怪不得……   卫庭陡然想起那晚上的丁裴均,他说要帮叶信其挡酒时的语气,还有那种眼神——宠溺的温柔的心疼的,不应该是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流露出来的神情。   丁裴均……是同性恋?!   “嘭”的一声卫庭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痛得倒退了好几步。   抬起头揉了揉额头,卫庭吓得瞪大了眼睛,丁裴均的脸就隔着玻璃门,正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我刚下飞机,回公司放东西。你今天又加班?”丁裴均伸手揉上卫庭红肿起来的额头,卫庭极力忍着没有闪开。   “检查电脑,杀病毒,所以现在才下班……哎哟!”   丁裴均的手劲很大,一手捧着卫庭的头,另一只手的掌心在他额头上用力揉压:“不用力淤血散不开,再揉揉就好了。男人怕什么痛?”   卫庭只得忍耐着,丁裴均又揉了一会,松开手,微笑:“起包了呢。”   卫庭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肿起了好大一个包,想起自己每次丢脸偏都被这人看到,心里更加郁闷。   “检查电脑自然有后勤部管电脑的人来做,又不是你的分内事,谁让你加班的?”丁裴均问道。   卫庭不想抬出黄姐,含混着回答:“也没有……不过是叫我帮忙看看呗。”   丁裴均无奈的笑了笑:“你啊……以后不是我吩咐的事,不愿意做就不要做,不然人人都能使唤你,还不累死你?”   卫庭知道丁裴均是关心他,便回答了一声:“嗯。”   其实他心里倒没觉得自己被使唤了,不过是帮忙,也不是人家强迫他。但丁裴均既然这么说了,还是领情的好。   丁裴均低头看了看表,开口道:“渴不渴?要不要去喝一杯?”   “还是不要了,丁哥你刚下飞机,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怎么,晚上还有约会?”   卫庭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约了几个朋友吃宵夜,正准备过去。”   丁裴均注视了他一会,笑了笑:“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很近的。”   丁裴均没说什么了,点点头,向卫庭挥了挥手,卫庭不好意思的笑笑,便转身先走了。   穿过马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卫庭晚上其实并没有约人,他只是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同性恋这个词,他懂,这种人,他却是有听过没看过。他不知道叶信其是不是也是同性恋,但既然都结婚了,八成就不是了。那么说丁裴均一直只是在暗恋他吗?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卫庭的脚步顿住了,他忽然觉得丁裴均很可怜,参加喜欢的人的婚礼,还要帮他挡酒,还要笑得那么自然,自己喝醉了胡说八道,被人知道喜欢贺怡宝,顶多也就笑笑完事——可是丁裴均,这种事他能跟谁说呢?   他……一定也很孤独吧?想找个人喝酒,还被自己拒绝了。   一时冲动起来,卫庭转身跑回公司大门,丁裴均已经不在了。   木然的站了一会儿,卫庭低下头,慢慢的往回走了。   ***   窥破另一个人的秘密,便仿佛这人对着你脱了一次底裤,连最隐私的部分都被你瞧见了,而本人却毫不知情。   于是他的脸,好像也和别人不一样起来。   卫庭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起丁裴均来,发觉他工作上雷厉风行,魄力十足,对人对己都很严格,如果下属出了差错,他骂起人来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卫庭想起自己以前还担心他是只笑面虎,现在看起来,哪里像呢?只是没在自己面前发过威罢了。   只是这么个男子气十足的男人……为什么要去喜欢另一个男人呢?   卫庭想不通,想不通就不去想。丁裴均的性取向如何,和他没关系,他也不会因此就对他避如蛇蝎。基本上在卫庭看来,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就像有人喜欢咖啡,有人偏好浓茶,目的都是提神,各自口味不同而已。   于是他把丁裴均的秘密当自己的秘密一样藏了起来,不露声色,每日在丁裴均面前还是表现得和平时一样自然。   月末的时候公司为了庆祝业绩翻升,发了笔钱给各个部门让大家找个时间放松休闲一下。开发部年轻人多,强烈要求进行户外登山冒险运动,除了有些结了婚的上了年纪的没有参加之外,基本上人人都兴高采烈的去了。   卫庭拎了个NIKE的背包,站在公司门口等车,他们部门里有私家车的自然是开自己的车去,没有的就只能坐别人的车。卫庭和其他没车一族的同事站在一起,正说说笑笑,丁裴均的车率先开出来了。他摇下车窗,冲卫庭喊了一句:“帮我买两瓶水回来。”   卫庭应了一声,跑到不远处的小超市,买了两瓶水,付了钱出来,见丁裴均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忙走过去从车窗口把水递给他:“丁经理,给。”   丁裴均说:“上车吧。”   卫庭说:“啊?”   丁裴均伸手探过去拉开车门:“上车,你坐我的车走。”   车厢内开了音响,放的是不知名的外国歌手的歌。卫庭对于西方音乐的欣赏水平向来有限,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丁裴均放的是什么碟,不过旋律很优美,估计是美国某个乡村歌手哼唱的歌谣。   车子驶上了高速,卫庭渐渐的觉得困倦起来,微微合上眼,正准备舒舒服服的打个盹,丁裴均开口了:“拜托好歹照顾一下我这个司机吧?你不知道打瞌睡会传染的吗?”   卫庭忙睁开眼:“那……那我不睡。”   丁裴均笑起来:“聊点什么吧。”   卫庭说:“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你有兄弟姊妹吗?”   “怎么,想让我把妹妹介绍给你?”卫庭放松开来,调皮的笑了笑,回答说,“没有,我家就我一个。”   “有女朋友吗?”   “没。”   “有交过女朋友吗?”   “喂,你查户口啊?问这么多!”卫庭立刻出声抱怨起来,丁裴均呵呵的笑起来,神情很是愉悦。   “轮到我问你了,”卫庭好奇心被带动,也兴致勃勃的开始采访,“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十几个。”   “十几个?你家这么不遵守计划生育规则?!”   “呵呵,都不是亲生的。”   卫庭一下子呆住了:“啊?”   “啊什么啊?”丁培均淡淡的一笑,“居然被你一套给套出话来了,你不知道我在公司的人事资料上,父母名都是空白吗?”   父母名空白?难道是自幼父母双亡?从小被遗弃?私生子?福利院长大的,所以兄弟姊妹十几个?   卫庭皱起眉,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太不小心。   丁裴均从后视镜里看到卫庭的样子,大笑起来:“你当真了?公司个人资料怎么会要填写父母名字?开玩笑的。”   卫庭一下子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哪有这么开玩笑的?   “生气了?”丁裴均见卫庭沉默下来,微微一笑,“我常说你个性太软,几乎从不会对人生气。不过这次不错,起码让我看出来你还是有脾气的。”   卫庭淡淡的说:“你很欣赏有脾气的人么?”   他个性确实不强,也不喜欢和人争执,别人的观点他即使不赞同,也不会当面跳起来与人吵架。卫庭习惯于说两句就收嘴,反正争也是争不出结果来的,不如等事实摊在面前的时候,谁是谁非自然一目了然。   可他不能忍受别人无聊的玩笑,或者随随便便的骗他。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不妨有什么说什么。”   忽然听到这句话,卫庭稍微愣了一下。心底那种不安感又涌了上来,丁裴均对他太纵容了,这种语气这种话,让他觉得有些心惊。他想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丁裴均喜欢男人,也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什么?   卫庭茫然的看向窗外,操!别女朋友没找到,反而搭上了个男人吧?   天边滚过一记闷雷,卫庭的脸正靠在车窗上,随即就看到太阳隐在了云层后面,玻璃窗上的雨点开始慢慢的滑下来。   即使隔着冰凉的玻璃,似乎也能感觉到湿意。   “下雨了……”他喃喃的念了一句,倏的转过脸,“下雨了!怎么去爬山?!”   丁裴均也皱起了眉:“不会下很久吧?”   车子转了个弯,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许因为很久没下过雨了,似乎一次就要补足之前的份。   这样看来,即使赶到登山地点时雨停了,也不好爬得山了,山路又陡又滑,如果还要攀岩,还有崖降溪降之类运动的话,安全系数保证不得。可是都已经开上了高速,总没有掉头回去的理吧?   于是众人手机联系了一番后,不得不改变行程,好在山脚下有好几家温泉宾馆,本来是打算爬完山晚上就泡泡温泉享受一下的,结果变成了到达目的地后,被大雨困在了宾馆房间中。   丁裴均自然是单独住一间,卫庭和部门里的另一个同事住双标。整个下午他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同屋的人问他要不要去游泳,他也摇头拒绝了。   下着雨游什么泳,疯了?   吃过晚饭后基本上就是自由活动了,卫庭穿着泳裤在温泉池泡了不到十分钟就爬上岸了,他受不了那温度,下去后觉得胸口憋闷不已,呼吸都不顺畅的感觉。于是又摇摇晃晃的走回房间,电梯口碰上了穿着一身休闲装的丁裴均。   “怎么没泡了?”丁裴均略微讶异的问他。   “水太烫了。”卫庭怏怏的答道。   丁裴均一下子笑出来:“那你打算回房间干吗?”   “干吗?看电视洗澡睡觉呗。”卫庭想起自己特意带出来的登山服墨镜手套……统统都成了无用的废物,不由又一阵郁闷。   丁裴均看了看表:“我正要出去,你要是得空,一起去吧?”   卫庭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穿着一条泳裤,丁裴均笑道:“我等你换衣服。”   这下卫庭再拒绝就是太不给面子了。   卫庭胡乱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来,丁裴均倚在车边抽烟。看到他出来,掐灭了烟头,开了车门。   不到五分钟,车子便停了下来,卫庭跟着丁裴均走进了一家名字叫做“无主之家”的PUB。大概是周末的关系,竟然客满,于是两人只好坐在了吧台上。卫庭刚刚坐下来,“啪”的一声一大杯不明物体就出现在眼前,吓一大跳。   “梓佩,你要吓死人啊?”丁裴均无奈的声音响起,“收回去,换啤酒。”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头发染成酒红色,左耳上吊着一只夸张的宝塔型藏饰耳环,右耳上戴了两只耳丁,穿着黑色的吊带小背心,涂着深蓝色的眼影,睫毛长而翘,嘴唇上刷了粉嫩嫩水嘟嘟的唇彩,像个芭比娃娃。   可惜一开口就杀了风景,芭比娃娃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像是得了重感冒或嗓子发炎一样,实在和她的年纪外表不相符合。卫庭心里想,这女孩子,大约是抽烟抽得太凶了。   “新朋友?”被叫做梓佩的女孩子懒洋洋的看了卫庭一眼,转头对丁裴均说,“干吗这么小气,只请喝啤酒?”   丁裴均没有理她,于是她又转过脸来看着卫庭,似笑非笑的说:“你想喝什么?尽管点,不要听他的。”   卫庭说:“啤酒。”   梓佩的脸色变了变,唇角扯出一个无趣的笑容:“真是乖乖牌啊。”然后换了一杯啤酒,放在了卫庭面前。   卫庭心不在焉的端着杯子,音乐很吵,人声很吵,四处都有人在抽烟,使得整个酒吧看起来像是浮在一层烟雾中。   丁裴均去上厕所,梓佩趁机坐在了卫庭对面,问他要烟抽。   卫庭觉得她向他要烟只是借口,但还是摸出烟递给了她。   “你真是丁裴均的朋友?”梓佩点燃烟,眼神有些空洞。   “对。”卫庭有些微微的兴奋,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在套他的话,他似乎也准备套这个女孩子的话。   间谍与反间谍的游戏。   “怎么认识的?”   “……酒桌上。”卫庭没有说他们是同事,含糊着带过了这个问题,反正也没什么错。   “你们现在……是那种关系吗?”   卫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暧昧的低头去喝酒,避而不答。他手心里冒着汗,他知道梓佩误会了,他想梓佩一定和丁裴均交情很深,不然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想丁裴均是不是经常带不同的人来这里喝酒?那些人里面,是不是大多都是男的?   “你看,”梓佩忽然凑近了他的耳边,声音低低的,“很多人都在注意你,你长得很好看,又这么听话,丁裴均对你很好吧?你是不是觉得他真的很爱你?”   卫庭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不知道她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梓佩大笑起来,眼神中波光流转,嘲弄的,淡漠的,一闪即逝。丁裴均正好回来,见状不由问道:“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梓佩没有应他,径自走开了。   丁裴均似乎已经习惯,坐下来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摸出烟来抽。卫庭试探着问他:“她是你朋友吗?”   丁裴均笑笑:“是我堂妹。”   卫庭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很多兄弟姊妹吗?”丁裴均弹了弹烟灰,“她是我最小的堂妹。你喜欢这类型吗?看你们刚才聊那么开心,要不要我介绍一下?”   卫庭微张着嘴,无力的摇了摇头,喃喃的说:“我们不适合……不适合。”   这种女孩子,他可碰不起。   丁裴均看了他一眼,笑起来,浅蓝的灯光下,有种得意而不失优雅的错觉。   卫庭在他的笑容中,慢慢的垂下了头。
 
第三章
 
 
  ID:倾家荡产   ID:桃乐丝   卫庭坐在电脑前,边喝可乐边飞快的敲打键盘。   桃乐丝:很久没见你上来了诶,最近很忙么?   倾家荡产:最近都在下碟看,不太聊天   桃乐丝:@_@ 什么碟?   倾家荡产:动作片,你没兴趣的……对了,你有没有被人追过?   桃乐丝:废话!你想追我吗?   倾家荡产:不,是有人在追我。   桃乐丝:   倾家荡产:啥?   桃乐丝:表情符号,没看到就算了。追你那人漂亮吗?有钱吗?   倾家荡产:长得还可以,比我有钱,对我很好。   桃乐丝:那就在一起吧,还想什么?   倾家荡产:可我不太相信他,可能他并不喜欢我。   桃乐丝:为什么?   倾家荡产:我知道那人以前喜欢另一个人。   桃乐丝:就这样?   倾家荡产:那人是个男人   刚打完这句话就后悔得不得了,卫庭发送过去后,系统显示对方已离开,无法接受您的信息。   卫庭松了一口气,虽说网络是个虚幻的东西,他和那个桃乐丝也不过是在聊天室聊得来而已,双方都不知道现实中的对方是什么人,但这句话说出来确实是一时冲动。   卫庭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  那晚上和丁裴均从PUB出来后,丁裴均开着车子,没有回宾馆,却是向着山上的路开去了。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于是车里没开空调,音响调到最大,车窗和天窗一齐打开,卫庭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要跟着飞出去了。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喝了酒。   车子在半山腰停住,靠在路边。丁裴均打开车门,伸手拖住卫庭,把他拉下车,走到盘山路的栏杆边。   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树木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虫鸣鸟声蛙叫,有个不大不小的水库,波涛粼粼。风越来越大,水气扑面而来,卫庭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离栏杆站远了点。   “有没有半夜上过山?”丁裴均在他耳边问他。   “有,大学时暑假爬衡山看日出,半夜就露宿在山上。”   “看日出?倒是浪漫……和谁?”   卫庭嘻嘻的笑出来:“和谁?干嘛要告诉你?”   丁裴均捉住他的手腕:“说不说?”   卫庭大笑起来,使劲挣脱,那时候他和几个同学扎了帐篷露宿在山上,晚上燃起篝火,对面坐着他喜欢的女孩子,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便会腼腆而羞涩的垂下头。   过去了的,再也回不来的时光。那女孩子最终还是随着毕业,像只翩跹的蝴蝶飞出了他的生命,以后再无音信。   “我没有陪人在山上看过日出,”丁裴均的声音响起,略带着笑意,“可能我天生缺乏浪漫细胞,不太懂得怎么讨人欢心。”   卫庭撇了撇嘴角,这么会制造手段,连个男人都几乎要被他打动,还说自己不懂讨人欢心?   “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在车上睡一觉,等明天的日出。”   卫庭瞪着眼睛看着他:“我们?”   “怎么,嫌和我一起,杀风景?”丁裴均皱皱眉,故意叹气,“我很没面子啊。”   卫庭心里一动,说:“我怎么敢嫌你?怕是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所以才杀风景吧?”   丁裴均说:“怎么会?我们很投缘。”   卫庭失笑,的确投缘,喝醉酒那次最投缘,什么丑态都被他看到。然后又调进他的部门,如今还半夜站在山上聊天,若是换成一男一女,只怕接下来就要顺理成章的交往了。   对啊,丁裴均……原本就是喜欢男的吧。   “和我枯坐一夜等日出,不会太无聊么?”卫庭淡淡的说。   丁裴均瞧着他:“难道你没有过和朋友在外面游玩过夜的经历?你觉得无聊么?”   卫庭说:“朋友是朋友,我是你哪一类朋友?丁经理?”   丁裴均为他这个突然生疏的称呼变了脸色:“是不是梓佩跟你说了什么?”   卫庭摇头:“生活圈子不同,身份也不同。我乐意做你尽忠职守的下手,你堂妹和我说过什么不重要,可是我不是那种人。”   丁裴均冷笑:“哪种人?”   卫庭没有回话。   丁裴均继续冷笑:“好,很好,话说开来也好。老实说,是我申请调你进我部门的,我喜欢男孩子,我喜欢你。”   卫庭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大吃了一惊。   “为什么是我?”   他不明白,像丁裴均这样的男人,想找个伴那太容易了。为什么要选择他?他不怕自己觉得他变态,恶心吗?   “不知道。”丁裴均的表情柔和下来,“在我眼里,你很可爱。”   卫庭差点吐血。他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他。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在你喝醉酒往我身上扑的时候。”丁裴均微笑起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孩子,很可爱。”   卫庭抽搐着转过身去,原来是从那时候起……丁裴均就开始预谋着把他一步步捕捉到手。   “我知道以你的个性,即使知道了我喜欢的不是女人,也不会讨厌我,鄙视我。那么就算不喜欢我,做朋友也没什么坏处吧?”丁裴均微笑的看着他,温柔的说,“或者说,慢慢试着接受我呢?”   卫庭恍惚的看向他:“恐怕……很难。”   “没关系。”丁裴均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怎么放纵自己都可以。”   卫庭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他想丁裴均一定不是第一次对男人说这种话,他也知道丁裴均心里面有过很喜欢的人,他更知道自己原本不应该对个男人动心。   可他竟然只是沉默。   大概是……这个人真的太温柔了,卫庭从来拒绝不了温柔的人。   ***   卫庭虽然没有给丁裴均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对于他已经明显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了。有时候下班时丁裴均邀他一起吃饭或者泡吧,只要没什么别的事,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丁裴均也像他所答应的那样,耐心的和他保持着这种亲近而不亲热地状态,不多做要求,但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每天打电话给他,渐渐的,卫庭只要一天没接到电话,就有些不安心了。   他觉得自己在走钢丝,颤颤悠悠,稍不小心就会跌下去。而下面,一张巨大的网已经静静的张开了,正等着他掉下去。   向来平衡能力极差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快到年末的时候,卫庭的父母打电话来说想到他这边来过年。卫庭郁闷了,他的单身宿舍又小又乱——当然,乱点还能打扫干净,可是不足50坪的小房子,一室一厅,怎么接待父母呢?   要不去租一间房?可是四周都问过了,中介公司也找了,人家租房的最低期限也要半年,像他这种只打算租一两个星期的,根本没人理会。   卫庭这段时间的的垂头丧气自然逃不过丁裴均的眼睛,某天下班后两人在家西餐厅吃饭时,丁裴均问起卫庭究竟为什么事不开心,知道了原因后,笑起来:“就这事吗?那有什么好发愁的?我在市中心的那套房子,130多坪,就我一个人住,房间也多,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觉得不错的话,就搬进来住吧。”   “这个,不好吧?”卫庭吃了一惊,慌忙谢绝。   “没关系,年假我不会留在这里。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算是借你住好了。”   卫庭一听,原来不是说要和他同居,不由为自己想错了方向羞惭不已。   “不过是把房子借你住几天,你不用感激到脸都红了吧?”丁裴均打趣道,促狭的笑了,“不过我倒真希望你干脆搬来住好了。”   卫庭大为尴尬,好在丁裴均只是说笑一句,话题又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卫庭喝下一口红茶,渐渐的表情自然了一些。   搬去跟他住?这可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放年假的前一天,丁裴均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卫庭,要他尽管放心住。卫庭感激的笑笑,打电话回家,父母告诉他,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到。   丁裴均是当天晚上的飞机,拉斯维加斯。   卫庭这才知道他父母都在美国,丁裴均说他小学的时候就随父母移民到了美国,高中时他再回来在国内继续念的书。卫庭好奇的问:“你一个人回来的?为什么?”   丁裴均露出个淡淡的笑:“总有原因。”   卫庭见他不肯多说,也就没再问下去了。毕竟是个人的隐私,寻根问底的不是太三八么?况且卫庭对于这个问题也没多大的好奇心,笑了笑,挥手祝他一路平安。   丁裴均哭笑不得的说:“我还没走呢,下午还要一起开会的,你现在对我挥什么手?”   卫庭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习惯而已。”   丁裴均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我大概会想你吧?差不多两个星期不能见面,隔着那么大个海呢——你会想我吗?”   卫庭一下子红了脸,拍开了丁裴均的手。   ***  第二天卫庭在机场接到了他父母,回到丁裴均的寓所,拿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他父母惊讶的说:“你怎么租了这么大一间房子?还配备了这么齐全的电器?你哪来这么多钱?”   丁裴均的房子属于典型的高级公寓,一看就不是卫庭这样的普通教师家庭出生的人能供得起的。卫庭只好说:“是我和人家合租的,电器是本来就自带的。”   “那一个月得多少钱?你工资供得起吗?”   卫庭继续瞎编:“公司有补贴的,再说了,跟我住的人比较有钱,他出的比我多。”   卫庭的父母说:“这可不好,怎么能因为人家有钱,就占人家便宜呢?”   卫庭心里想,他让我占我还一直不肯占呢!嘴上还是敷衍了两句,赶紧窜到厨房给他父母倒水去了。   卫庭的老娘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在浴室里研究了半晌,最后捧着卫庭端上来的茶水,开口道:“有女朋友了吗?”   卫庭老实回答:“没有。”   “是不是大城市的女孩子都眼光太挑啊?你当年毕业的时候我就说,留在你爸爸的学校当个老师多好,又稳定又清闲,说不定现在都快结婚了——你看你,非要往外面跑,钱赚的这么辛苦不说,自己的事还不是没着落!”他老娘开始不满起来,“说到底,金窝银窝哪里比得上……”   “行了行了,”卫庭的爸爸打断了他妈的话,“又不是大闺女,留在家里做什么?就让他自己闯吧。”   卫庭的妈说:“他闯成个老光棍你就高兴了!”   卫庭无奈的说:“我才二十四……”   “二十四岁还小?人家处个对象还得过个一两年才能结婚呢!你呢?如今影子都没一个!”   卫庭只好闭嘴。   “不管怎么说,”他妈妈最后一挥手,给了他最后通牒,“你要是两年内还不给我领回家一个,我就做主要给你相亲解决了!”   卫庭傻了眼。   晚上等父母都睡下了,卫庭在丁裴均房间里用他的电脑上网。丁裴均发消息问他,可不可以现在给他打电话。卫庭不禁笑起来,回消息说,我又不是国家元首,打电话难道还要预约时间?当然可以。   丁裴均立刻打了电话过来,说怕打扰了他和他父母在一起,所以一直忍到现在才打的。   卫庭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接下来开始和丁裴均聊了些有的没的,说起他妈妈嫌他没找到女朋友,还给他下了个最后限期的时候,卫庭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丁裴均说:“你妈既然给了你两年时间,不如分出一半给我,剩下的一半,你拿去找女朋友怎样?”   卫庭说:“什么?”   丁裴均轻声笑道:“你原本就不是喜欢男人的,我总不可能妄想能霸占你一辈子吧?既然这样,不如给我一年,和我谈一场无负担,没压力的恋爱。我会尽我所有的可能对你最好,保证你只有快乐,没有痛苦,如何?”   卫庭张口结舌,加上了时间底线的恋爱,那还叫恋爱?叫合同吧?   何况既然是谈恋爱,又怎么能保证只有快乐,没有痛苦?他不知道两个男人应该怎样谈恋爱,大约都是这么谈?不看将来,不约束对方,因为知道不可能一生一世,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开心心,说再见的时候还能互相祝福?   “你考虑一下,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我答案。”丁裴均也没有急着要他回答,仍旧是温和的笑着,“我不会勉强你,就算你答应了,以后中途翻悔,我也一定会放手。”   放下电话后,卫庭茫然的坐在床上发呆。   丁裴均的确不勉强他,后路都给他留好了,不过是一年。   为期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若是他反悔,随时还能撕毁和约。   对方给的条件实在太大方,大方到卫庭忍不住想问,如果一年后想续约,可不可以呢?   然后他冷笑起来,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白痴!”   ***   凌晨两点半,卫庭趴在网上,挂在时常进去晃荡的聊天室,里面不过小猫两三只,半天也没人说话。   懒得打字,他像条死鱼一样的对着电脑屏幕。   桃乐丝进来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符号。   卫庭回了一个困倦的呵欠。   桃乐丝:上次突然掉了,你说追你的人现在和你发展如何?   桃乐丝:睡着了?   倾家荡产:没有,那人说想和我谈恋爱   桃乐丝:啊?那不是很好?   倾家荡产:有什么好的?   桃乐丝:那人又有钱,对你又好,长得还不坏,哪里不好?   倾家荡产:这样就叫好了?   桃乐丝:那你还想怎样?   倾家荡产:我不知道……要是他骗我的呢?   桃乐丝:哈哈,骗你? 骗你什么?你的身体?你的钱?   倾家荡产:……   桃乐丝:你本来就没什么好骗的,怕什么呢?如果是感情,那么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怕输不起,就别开局啰。   这一次是卫庭先下了线。   关了灯爬上床,脑子里走马观花般的浮现出这些年来仅仅谈过的两场恋爱。卫庭突然发觉自己的恋爱方式几乎一成不变——高中和大学时喜欢上的都是那种文静内秀的女孩。他不懂怎么花心思去追求人家,不过是相处的时间越长,感情自然就好了。他的爱情从来都是温吞的,慢热的,就连结束时也很平静。他以为他只会谈这样的恋爱,他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另一种爱情,可是事先谈好期限,像拍电视剧一样,导演一声“Action”,两位主角立刻就进入角色。   没尝试过的方式,要不要试一试?可是爱情又不是买保险,不是你投入多少进去,最后发生意外时便能得到多少赔偿。   怕输不起,就别开局啰。   卫庭对着黑漆漆的墙壁微微的笑,怕?他没什么输不起。桃乐丝说得对,他有什么可害怕的?男人总不必担心失身吧?如果是怕被骗钱,那就是笑话了。   他承认丁裴均成功的诱惑到了他,他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如果和个男人谈一场恋爱,或许会是他这一生最出格的事——可如果对象是丁裴均那样的男人,大概……可以试一试。   一年的时间,不过用来做一个试验,足够了。   ***  丁裴均下飞机回自己家的时候,发觉他的房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拉开冰箱,里面添置了不少食物。随手拿了罐可乐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压了张纸条。丁裴均拿起来,看到上面写着:   我决定花三天来哀悼一下自己即将结束的单身生活,然后准备在你这里白吃白喝个大约一年左右。   卫庭   丁裴均不禁哑然失笑,惬意的躺进沙发,随手将纸条放进了口袋。   他知道,契约就此达成。  第四章
 
 
  卫庭正式搬去丁裴均公寓的那天,轻轻松松一个大背包,外加一只笔记本电脑,好似只要出门旅游三五日一般。   丁裴均瞪大眼睛说:“你来投宿的吗?”   卫庭笑嘻嘻的说:“我全部家当中最值钱的也不过这台IBM,连它都搬过来了,自然是要长期投宿的。”   丁裴均想想,他除了要带些必备的衣服外,还真没什么好带的。于是卫庭啪嗒帕哒的奔进了房间,开始忙活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丁裴均倚着门看他:“你花三天跑哪哀悼你的单身生活去了?”   卫庭说:“见了一个网友。”   丁裴均挑眉,有些诧异:“网友?”   “是啊。”卫庭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儿全塞进了衣柜,拍了拍手,对着丁裴均笑笑,“怎么了?”   “男的女的?”   卫庭愣了一下,歪头想了想,说:“是个女孩子。”然后又嘻嘻的笑了,“很漂亮哦,我们聊了好久,我都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大力拉过去了。还来不及惊讶,丁裴均灼热的吻就已经落下来了。   这是一个冗长而稍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卫庭别说跟个男人,就连以前和喜欢的女孩子也没有过这么激烈的吻,呼吸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想要推开对方的手也被男人紧紧扣在腰后,除了被动的承受,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丁裴均终于放开了他,稍稍凝视了他一会,唇角微微的勾起,又要吻下来,卫庭慌忙闪了一下,于是那个吻就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丁裴均在他耳边轻声笑了:“不愿意?”   卫庭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呼吸,也微微的笑了:“你倒是个老手。”   丁裴均愣了一下,把他拥进了怀中,低声笑道:“这是天生的本事——还有,以后再跑去见什么人,网友也好,朋友也好,都要经过我同意。”   卫庭叫屈:“哪有这样的道理!那我说,以后你要出去,应酬也好,谈工作也好,都要带我一起去,行吗?”   丁裴均笑起来,毫不犹豫的说:“这个要求很公平,我答应你。”   卫庭呆住了,半晌才说:“不是吧……我开玩笑的。”   丁裴均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我可不是开玩笑。你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私生活百分之百都是你的,当然,你也一样。”   卫庭慢慢的低下头,丁裴均的手仍然覆在他的手上。他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拿起丁裴均的手,翻过来,手指在他手心无意识的划过。   “怎么,给我看手相?”丁裴均微笑着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掌心在他面前乖乖摊开,“看出了什么?”   卫庭真的就开始仔细研究起他掌心的纹路起来,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番,说:“我可不随便给人家看,这可是家传绝活,泄露了天机要折寿的!”   丁裴均大笑起来:“怕是你看不出什么来吧?半仙?”   卫庭说:“你别吵!你看,这是事业线——啧啧,少年得志哪丁先生,不用担心了,你的事业是一定一帆风顺的,我将来穷困潦倒时,少不得还要靠你扶持了!”   丁裴均只是笑,漫不经心的听卫庭瞎扯。   “再有,看看你的感情线……”卫庭稍微顿了顿,抬起头,笑笑,“比事业线还直,纹路这么深,应该是只喜欢一个人……你喜欢的人有福了。”   “是么?”丁裴均微微的笑,似乎听进去了,似乎又完全不把这话放在心上,“那不就是你?”   卫庭也跟着淡淡的笑了:“可不就是我?”   电视开在那里,MTV音乐频道在放着不知道谁的歌。   一望无际的大海,空旷的沙滩,黑漆漆的夜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   对着镜头露出寂寞微笑的歌手,听不懂的歌词。   淡淡的温柔的钢琴声。   沉默了一会,卫庭问道:“要不要喝点什么?啤酒?可乐?我去拿。”   丁裴均懒懒的说:“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卫庭点点头,走进了厨房。   站在冰箱前,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笑了。   桃乐丝咬着冰淇淋对他说,如果你一定要开局,那么就收起自己的小聪明。   这是恋爱中颠扑不破的真理。   ***   不知不觉,这样的同居生活已经维持了一个月。   卫庭虽然已经搬到了丁裴均的寓所,但自己的单身宿舍却没有退掉,别人问起他怎么晚上都不在自己房间时,他便说是以前的同学正好找人一起住,要他暂时搬去做个伴而已。他甚至不敢说自己在外面另租了房子,怕朋友会嚷着说要过去玩,那他和丁裴均的关系就曝光了。   两个人都深知这层关系绝不能被其他人发觉,因此白天在公司,还是像普通同事一样,偶尔碰到了便匆匆对视一眼,交换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再各自忙着走开。   丁裴均坐在电脑前查阅资料,听到敲门声,随口说:“进来。”待脚步声走近后,抬起头,看到是卫庭,微微的笑了。   卫庭把手中的资料放到他桌子上:“丁经理,请签字。”   丁裴均皱皱眉,站起来,走过去关好门,回过身来,拉了卫庭一把,两个人就势跌坐在了沙发上。   “你叫我什么?嗯?”丁裴均抱住他,略带惩罚的咬了他耳朵一下,“咬死你!”   卫庭又痒又痛,边笑边挣扎:“不是约法三章的么,公司里不涉及私人感情——哎哟!”   丁裴均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下,松开手,卫庭瞪着眼睛看他:“你这是暴力虐待下属!”   丁裴均呵呵的笑出声,松开了手。卫庭趁机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沙发上:“打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文件,眼睛都要瞎掉了!让我躺一会儿,两分钟就行。”   丁裴均脸色沉了下来:“你主管是残废?怎么什么工作都摊给你?”   卫庭闭着眼睛说:“那没办法,新来的总是要多干活的。”   “我调你进另一个组。”   卫庭立刻睁开眼睛:“为什么?不用了,好不容易工作才刚上手,调走了,不又要从头开始做?”   “我总不能看人家欺负你吧?”   卫庭笑起来:“哪里算欺负?换了别人来跟你说事情做得比上司还多,要求调组,八成会被你当神经病吧?分内事嘛,你别管了。”   丁裴均无奈的说:“你就是个性太好了。”   卫庭嘻嘻一笑,爬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快签字吧,我要出去了。”   丁裴均说:“再休息一会。”   卫庭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活要干呢。”   丁裴均只得在文件上签了字,卫庭转身就要出去,丁裴均叫住他:“晚上下班等我,一起出去。”   “去哪里?”   丁裴均微微一笑:“梓佩的新店开张,去捧场。”   卫庭愣了一下,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  晚上下班的时候,卫庭磨磨蹭蹭的收拾好东西,等周围的人差不多走了后,才慢吞吞坐电梯下楼,摸到停车场,一路细细辨认丁裴均的车。   手机响起来,卫庭接了,听到丁裴均压抑着笑的声音:“在你左手边第三辆。”   卫庭红了一下脸,急忙走过去,丁裴均已经拉开车门了,笑道:“干吗这么做贼似的?我不是说了叫你等我一起下来吗?非要让我先走。”   卫庭系好安全带,说:“要是每天下班都坐你车走,你怕公司的人不够八卦?”   丁裴均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梓佩的新店迁到了闹市区,名字没换,不过看起来规模比以前大多了。   晚上酒吧里很吵闹,基本上熟客都过来捧场了。丁裴均带着卫庭,被waiter领到一间包厢前,拉开门,里面的一帮子人欢呼起来:“来了,来了!”   卫庭有些懵懂,跟在丁裴均身后,一眼扫过去,满屋子的人里面,他只认识梓佩和叶信其。   梓佩手里握着一瓶喜力,没多少表情,看起来一直在跟叶信其喝。卫庭没看到贺仪宝,也许是没跟着来。叶信其看到他们,站起来,微笑:“一直在等你们——裴均,你怕一个人放不倒我们,把卫庭也带来了么?”   丁裴均拉着卫庭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笑:“那是,今天又不是你什么好日子,放倒你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信其看了看卫庭,半晌,笑起来:“小心不要被你上司卖了,他拿你当杀手锏呢。”指指四周,“这些人全是他酒桌上的手下败将,就等着今天灌翻他。”   卫庭也笑了:“我不过来凑热闹的,哪里是什么杀手锏?不过也总不能看着我老板被你们联手欺负是不?”   丁裴均大笑起来:“说的是,梓佩,今天你作主,你说怎么喝?”   梓佩懒洋洋的站起来,看了卫庭一眼,微微一笑:“我跟你喝。”然后挥挥手,“其他人,高兴怎么喝就怎么喝。”   这时候另一个人忽然站起来,说:“那太浪费了,两个人喝什么意思?加上我吧。”   卫庭愣了愣,丁裴均已经出声:“你不是最讨厌喝啤酒?”   那人已经走了过来,微微一笑:“是啊,所以我不同你喝。”然后站在卫庭面前,低下头来,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以前没见过你啊,第一次来?”   梓配冷着声音说:“叶程安,别乱耍流氓!”   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叶程安回过头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耍流氓了?我又不是要跟你喝!”   卫庭微微笑了:“我是第一次来,好啊,我跟你喝。”   梓佩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拎了几瓶喜力就坐过来了。丁裴均被另一拨人拉过去了,卫庭看到叶信其开了一瓶酒,倒了满满一杯放到他手里,然后丁裴均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微醺的灯光下,他看到他脸上温柔的笑意,对着另一个人。   卫庭收回视线,看到自己面前也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杯啤酒。叶程安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挑:“干了吧。”   卫庭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光了。他听到梓佩在他耳边低声说:“叶程安这个人,你最好不要惹,有多远离多远!”   卫庭淡淡的笑了:“我对他没兴趣。”然后迎上了叶程安灼灼的视线,他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空杯,转开了头。   一旦开始喝酒,包厢里立刻充满了乱七八糟的笑声,吵闹声,和拼死劝酒的叫嚷声,难得喝了半天了竟然大多数人都还清醒。看起来这些人都是经常一起出来玩的,只有卫庭是今天刚加入的。   喝啤酒对卫庭来说,除了肚子有些涨得难受外,基本上和喝可乐没什么区别。梓佩不怎么劝他,不过是自己喝自己的,而且一直在吃爆米花,吃完一包,就叫waiter再送一包进来。   叶程安也说这样埋头喝酒没意思,后来他们三个开始玩掷骰子,比大小,输了的就罚喝一杯。梓佩最厉害,几乎不输,叶程安看起来应该是个经常在酒吧泡的,玩骰子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过他有些心不在焉,时常出现些低级错误,明明是不可能的数字他也要叫,然后就被梓佩毫不客气的掀底,罚酒。   卫庭是玩得最认真的一个,不过欠缺些运气,因此也喝了不少。满包厢的人闹到晚上十一点多,叶信其先站了起来,说太晚了,要回去。   四周的人便哄笑起来,说自从他有了老婆,每次都玩得不尽兴了。   叶信其无奈的笑了笑,和大家道了别,丁裴均也站了起来,有些踌躇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一点,你喝了不少。”   叶程安闻言嗤笑了一声,懒懒的说:“这么担心,自己送啊。”   丁裴均大为尴尬,不由瞧了卫庭一眼,却见他像没听到一般,大概是输了被罚酒,正拿了一瓶新开的喜力,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酒。   叶信其笑骂了叶程安一句神经病,然后对丁裴均说:“没事,打个的也不过十多分钟。我才喝多少?不至于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吧?”   丁裴均点点头,坐了回去。   叶信其走后,大家又乱喝了一气,想着第二天还要上班的,也就慢慢结束各自散了。卫庭也站起身,刚要走,叶程安却摇摇晃晃的抓住了他:“你住哪里?我……呃,我送你吧?”   梓佩冷冷的说:“你送?你看看谁能送你回去吧。”随手推了他一把,叶程安就歪歪扭扭的倒在沙发上了。   叶程安喝得不算少,玩骰子玩到最后,不管是不是他输了,他都是抓着酒瓶自觉自愿的大喝一气。卫庭想搞不好这人根本就是喜欢喝酒,以此为乐趣吧?所以根本就没人来灌他,他自己就把自己给喝倒了。   梓佩低声对他说:“他向来最讨厌喝啤酒,其实别的什么酒都很难灌倒他,偏偏就对啤酒没有抵抗力——不要招惹他,记住我的话。”   卫庭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叶程安,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嘴微微的张着,像个毫无防备的婴儿,完全看不出哪里“不能招惹”。   不过卫庭也没想过去招惹他就是了。   “他是你们的朋友?”   梓佩似笑非笑:“朋友?我不知道,来得多了,自然就算朋友了吧?”顿了顿,“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这是个漂亮的坏小子,最大的兴趣就是在酒吧乱钓马子,男人女人他都无所谓,只看对方长相就下手的。他要真缠上了你……”她笑起来,摇摇头,“算了,你现在应该也没时间理他。”   卫庭淡淡的笑了笑,他倒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是个男人就要往他身上沾。如果真不幸被梓佩言中,想来叶程安也不过是消遣他罢了。   出了酒吧,卫庭坐上了丁裴均的车子,两个人都没说话。   人和人相处,最怕的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话也不说。即使是朋友,有了这层隔阂也是要生分的,何况还是朝夕相处的恋人。   卫庭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丁裴均的恋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好听点是情人,难听点就是Sex Partner。   不管怎样,路是他自己选的。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许就有了爱情——丁裴均不是一直说,喜欢他么?   回了家,洗了澡,上了床,不过短短一个月,两个人就已经默契得如同老夫老妻。亲吻和抚摸是同步进行的,睡衣穿在身上只是摆设,两分钟不到又要被脱掉。卫庭沉醉在肉体的欢愉中,灵魂却悬在半空,异常清醒。   丁裴均会温柔的吻他,不停在他耳边说喜欢他,但从不进入他。   “我不想彻底毁了你。”他这么说。   卫庭想起来,和约是说好了的,一年以后他们便要归还对方自由,他是要找女朋友要结婚的,他不能被丁裴均“彻底”的毁掉。   那现在算什么?只能算毁掉一半?   卫庭侧过脸,丁裴均已经睡着了,手臂圈着他的腰,脸伏在他胸口,呼吸应和着他的呼吸。   他用温柔诱惑他,用温柔得到他,最后也许同样会温柔的对他说再见。   卫庭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摸了摸丁裴均的脸。   现在就想到以后的事,太头痛,不如就这样吧。   在我认为你是喜欢我的时候,也来认真的喜欢你。   将来的事,留到将来再说。   ***   早上进了公司,卫庭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立刻就被铺天盖地的文件压在了电脑前,他的主管刘易边喝茶边笑眯眯的告诉他,公司正准备派新人到下面的分公司锻炼半年,很有可能就是他。   “回来后铁定升职的啦,”   刘易呷一口茶水,“当然,下面是没有总部条件好,但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的规矩啦,想升职就必须到下面锻炼的。晚去不如早去,不然结了婚有了小孩再被派下去,那多不爽?”   “刘哥是什么时候下去锻炼的?”   “我?”刘易笑了笑,“进公司三年后得到的通知。那时候老婆刚怀孕,真不想去啊,可又舍不得放弃机会。所以你还不如努力一下,现在就被派下去,趁着年轻又没有成家,没啥负担,多好。”   “公司像我这样够资格的应该不少吧?”   “嗯,各个部门都在推选人员。你进我们部门虽然不久,但是又勤快又用心,况且我们丁经理也挺器重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刘易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是一定会大力推荐你的。”   卫庭心头一热,刘易虽然平时什么活都推给他,但关键时刻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的。他当然知道公司的规矩,每年的五六月份都会派人下去锻炼,半年后调回来,就会升职。   不过……五六月份……那不就快了?   现在已经是三月,再过两三个月的话……卫庭想起自己和丁裴均的一年之约,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八字还没一撇呢,未必就能轮到他。如果真落到了他头上,那也是经过丁裴均同意的,比起什么一年的口头约定来,前途更重要吧?   卫庭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在为这场契约提前结束的可能性在找借口了。   ***  晚上八点,叶程安走进“无主之家”,往吧台前一坐,随手点了杯兑了可可酒的白兰地。从他走进来,就有数不清的暧昧视线纠缠在他四周,不过他看起来兴致缺缺,对于那些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男男女女视而不见,只是频频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怎么,”梓佩丢了根烟给他,“心情不好?”   “不是。”   “东张西望的,等人吗?”   “对了,问你一个人,” 叶程安点了烟,朝梓佩勾勾手指,“那天跟丁裴均一起来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叶程安瞪了她一眼,“他那么亲热的叫你梓佩,你会不知道他叫什么?”   “这里的客人都知道我叫梓佩,我未必就全认得他们。”梓佩冷冷一笑,“你想干吗?”   “你说我想干嘛?”   “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毛病?见了长得不错的就要动手,动物都比你有节操。他跟你根本不是一类人你看不出来?”   “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叶程安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他给你交保护费了?又不是你男朋友,这么护着干什么?”   “放屁!”   叶程安哈哈大笑起来,向梓佩眨眨眼睛:“别生气,如果真是你看上了,我决不动手。基本的道德观念我还是有的。”   “他不是我什么人,不过的确是有主了。”   叶程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手指间抽到一半的烟被他硬生生的折断,叶程安给了梓佩一个含意不明的微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去挖墙角。不过如果下次再遇到他,我倒想交这个朋友。”   “你说笑话吗?朋友?你会和自己看上的猎物做朋友?叶程安,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   “看来你对我真是成见太深。”叶程安摇摇头,懒懒一笑,“那小子的确和我不是一类人,不过我就喜欢他身上那种和我格格不入的味道。他喜欢了那个人,我自然就不会对他出手,只可惜他眼光太烂,我不介意等他失恋后再回收。”   梓佩这次没有再出言嘲笑他,半晌,只是轻笑了一声:“如果他真转过头来喜欢你,只怕眼光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有什么区别?!”   “哪里?”叶程安嘻嘻一笑,“至少我比那个人要诚实得多吧?”   他伸手又向梓佩要了一支烟,半趴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握着高脚酒杯,空洞洞的眼神,无所谓的笑容。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很纯粹,除了男人和女人,烟和酒,再没什么了。 
第五章
 
 
  丁裴均看完新闻联播后走进卧室,看到卫庭又趴在电脑前上网,屏幕上只看到一串串的字符飞过,不由笑起来:“我看你以后跟电脑结婚得了,一天到晚都抱着不放,当老婆呢?”   卫庭说:“老婆有这么听话就好了。”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关闭了对话框,下线关机拔断电源,一气呵成。   丁裴均有些奇怪:“你玩你的,还早啊。”   卫庭边盖上笔记本电脑边说:“不玩了,就算真是老婆,成天对着也腻味啊——你不是说还要去超市买东西么?”   丁裴均明明看到他正和人家聊天聊到一半就匆忙退出了聊天室,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顺势点点头,卫庭便从床上拿起外套穿上,笑着说:“走吧?”   两个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超市,无非是添置些日常用品。卫庭对那些不上心,走着走着就往零食区那边晃了,左看看右看看,正拿了一罐瑞士糖研究,猛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喂,喂……卫庭!”   卫庭惊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丁裴均又叫了一声,他才慌忙回过头去。原来丁裴均推着超市的购物车,零食区这边到处是蹲着站着的人,他过不来,因此隔着个货架在叫他。   突然听到丁裴均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卫庭不太习惯,平时在公司,丁裴均很少有事要亲自找他,就算碰到了也不过当着别人的面,他恭恭敬敬叫一声“丁经理”,丁裴均随口应一声而已。私底下的话……私底下……卫庭忽然发觉,私底下的时候,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昵称。   两个人独处时,不过是“你”来“你”去,就算在床上,他们也鲜少有语言上的亲热。丁裴均属于那种关了灯就沉默寡言的人,擅长的是肢体语言——然后卫庭突然察觉到自己也是,不管是亲吻还是更进一步的行为,他们都习惯了只有彼此或重或浅的呼吸声。   男人间的尴尬就是这样吧?起码他对着丁裴均就无法自然的叫出“裴均”两个字,若是哪天听到丁裴均叫他“小庭,庭庭”什么的,他只怕也会吓到神经错乱。   丁裴均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只得又叫了一声。卫庭急忙走过去,听到丁裴均说:“找不到家里用的洗发水牌子,我们去别家吧。”   卫庭有些茫然,丁裴均其实在日常生活中不是个很计较的人,但对于洗漱用品,譬如洗发水沐浴露乃至牙膏这些东西,却有着近乎偏执的使用习惯。他只用一个牌子,半点将就不得。有一次卫庭见家里的沐浴露用完了,下班后顺手随便买了一瓶回去,结果丁裴均隔天就新买了一瓶和以前一个牌子的回来,还把卫庭买的那个扔进了柜子里。   “我用惯了那个牌子,别的都不喜欢。”   听了丁裴均的解释,卫庭也只是表示理解的笑笑。他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活习惯——譬如他睡觉前一定要喝一杯黑咖啡,譬如他所有的睡衣都是统一的蓝色,譬如他们上床时,丁裴均会在吻他的时候,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第一次卫庭以为丁裴均是怕他害羞,可是渐渐的他发觉这只是丁裴均的习惯而已,于是卫庭也跟着习惯了,甚至变本加厉——他在有一次主动亲吻丁裴均时,突然用枕单蒙住了丁裴均的眼睛。   丁裴均吓一跳,猛的扯下了那条枕单。卫庭却笑嘻嘻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方式呢。”   丁裴均的脸上青白不定,卫庭却是满脸无辜的看着他。后来丁裴均便再也没有遮住过卫庭的眼睛了。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这些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开始被卫庭一点点的改变——开始是他的一套睡衣被洗衣机绞坏了,卫庭买了新的赔他,他没有穿,只是翻出了另一套继续穿着。接着不久,他剩下的几套睡衣就被卫庭洗衣服时不小心把漂白粉当洗衣粉,全部漂成了白色——等于说,毁掉了。   然后卫庭一口气连买了七八套各种颜色款式的睡衣来赔给他,丁裴均没办法,只好穿。   而他睡前必喝黑咖啡的习惯,卫庭也要跟着眼馋,结果喝了他又睡不着,整晚整晚的兴奋失眠,在他身边翻来覆去的,害他也无法入眠。丁裴均试过用牛奶来代替黑咖啡,劝卫庭晚上喝那个就好了。卫庭偏不肯,说跟着他喝惯了,最后逼得丁裴均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生活习惯,改成每晚陪着卫庭喝一杯牛奶再睡觉。   只有卫生间的那些瓶瓶罐罐,卫庭奈何不得——丁裴均每次都是捡最大容量的来买,卫庭总不能把它们全都一次性挤光吧?他要真这么做了,丁裴均不会以为他出毛病了就见鬼了。   这些细微的改变,丁裴均并没有注意到。卫庭躲在浴缸里打电话给桃乐丝,一桩一桩拿出来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这么不遗余力的改变他以前的生活习惯,就有用么?”对方的语气里显然并没感染到多少他的兴奋。   “难道没用吗?”   “他不可能就这么容易被你改变,即使现在迁就了你,你离开后,他仍是以前那个他。”   卫庭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既然他以前能养成那些习惯,那么也能被我养成新的习惯。我不是想改变他,只是希望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至少能比以前快乐一些。”   “你比我想象中还蠢,还固执。”   卫庭微微的笑了:“或许吧,梓佩。”   ***  他第一次见到桃乐丝的时候,惊到半死,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梓佩。   梓佩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梓佩和他在麦当劳坐了整整一天,她说,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还是要答应丁裴均吗?   卫庭说,试试看吧。   他看到梓佩嘴角慢慢挑起的轻笑,她说,你已经不可救药了。   卫庭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天后,他搬进了丁裴均的住所,答应了他的爱情合约。   ***   转眼间三月过去了,卫庭趁着周末难得的大晴天,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往洗衣机里面倒洗衣粉。   丁裴均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卫庭一大早就把他从床上弄起来,说要大清洗,接着就把床单被套什么的统统扔进了洗衣机。看起来他心情不错,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   卫庭此刻正计划着等洗完东西后,就拖着丁裴均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发神经,居然还像个刚刚堕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幻想着和情人一起约会的情景。可是回想起以往的每个周末,丁裴均基本上都忙着工作,要么就出差了,很少有两个人都闲在家里的时候。即使是两个人都闲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从来没有好好出去看过一场电影,更别说什么正儿八经的约会了。卫庭不想承认自己骨子里还是会计较的,他只是希望丁裴均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能更加像普通情人一些——拜托,就算是两个男人,好歹也是谈恋爱吧?   所以他决定开始着手挖掘并培养丁裴均的浪漫细胞。   正当卫庭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拍拍手准备开口对丁裴均提出要求的时候,走到客厅,却看到丁裴均在打电话。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丁裴均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声音是一贯的温和,仿佛还带着笑意,脸上却看不出半丝高兴的样子,“恭喜你。”   卫庭坐到沙发另一边,等丁裴均放下电话,便笑着对他说:“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丁裴均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恐怕不行,我要在今天把那个项目企划书写出来,你要是觉得闷,就找朋友出去玩吧。”   “明天不还有一天吗?”   “明天有明天的工作,我下星期要出差,你又不是不知道。”丁裴均笑笑,“快中午了啊,叫个外卖上来吧。下午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卫庭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拿起电话打给了附近的小吃店叫外卖。   丁裴均站起身来往书房走,突然又折回来,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卡递给卫庭:“出去的话就给自己买点什么吧,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卫庭吃惊的望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卡,半晌,伸手推开了,笑了笑:“我不缺什么。你去忙你的吧,外卖送上来了我叫你。”   什么约会,什么好心情,统统像台风过境一样被扫荡一空。卫庭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台换到那个台,没完没了的广告,心里头陡然间升出一股怒气,恨不得把手中的遥控器摔出去砸个稀巴烂才解气。   可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所有温柔,也许只有一年,也许一年都撑不过,义无反顾也跳进来了,现在才开始发脾气,不是好笑?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任何东西,尽了力,便能够得到。   ***  丁裴均星期一就飞去了上海,大概要半个月后才回来。卫庭依旧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中午下班走到公司附近的拉面馆,坐下不久,刘易也进来了,看到他,便走过来坐在了他对面。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刘易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听说公司各部门经理开了会,研究五月份派往下面分公司的人员,最后圈定了在你和叶信其之中选一个喔!”   卫庭心里一抖,怎么偏偏就是他们两个?   “真的?”   “当然是真的,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黄秘书告诉我的。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呢,只要丁经理力挺你,绝对没问题的!”   “……叶信其也很出色呀……”   “人家结婚才多久,说不定还不想去呢。”刘易笑着拍了拍卫庭的肩,“总之,我很看好你!”   卫庭感激的笑笑,明明是个好消息,却没来由的让他心情沉重。   工作中一旦牵扯上私人感情,是最混乱的。如果丁裴均推荐他,那么他一走就是半年,这段本来就不见得多牢固的感情或许也就随着终结了;如果丁裴均不肯推荐他,对手却偏偏是叶信其,他会怎么想?   可是他知道,于公于私,任何结果他都要坦然接受。   ***   丁裴均出差回来,下飞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回到家,浑身疲惫的进浴室洗澡,突然发现所有的洗漱用品统统换了新的。   连他的牙刷毛巾什么的都被换掉了。   丁裴均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洗完澡出来,看到卫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洗手间的东西,你全换了?”   “对啊,用完了嘛。”   “怎么连毛巾也买了新的?”   “买得多送的多嘛,超市附赠的。”   丁裴均竟然没说什么了,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沙发前在卫庭的身边坐下,微闭着眼睛放松了一下坐飞机坐得酸痛不已的身体。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睁开眼睛看着卫庭:“对了,你快生日了吧?”   卫庭正抱着沙发垫子津津有味的看着每天晚上的八点档电视剧,一时没反应过来:“啊?谁生日?”   “你傻了?”丁裴均有些好笑的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再过两个星期,27号,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二十五岁生日吧?”   卫庭没想到丁裴均竟然知道他的生日,看他身份证还是查他档案知道的?他有些感动,同时又有些愧疚——起码他是搞不清也从来没想到要问丁裴均哪号生日的。   “嗯,是啊。”   “打算怎么过?”丁裴均含笑看着他,“找朋友一起庆祝吗?要不要买个大蛋糕——对了,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了吧。”卫庭含糊的说,“没什么好庆祝的……又不是小孩子……”   “那就我们两个人过好了。”丁裴均爬起来翻了翻墙上的挂历,笑着坐回来,伸手搂住他,“正好星期五,我们去梓佩的店里要个包厢,我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宠溺得让人无法拒绝的口吻,卫庭抱着那个沙发垫子,竟然连脸都红了。丁裴均一时心神荡漾,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他。   “然后等过了12点,我们就去河滨公园放烟花吧。”丁裴均舔咬着卫庭的耳垂,含混不清的低语着,“你不是老说我一直没空陪你出去?我一定会把那个周末空出来,什么工作都不管,陪你两天,好吧?嗯?”   卫庭在被吻得头昏脑胀中,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他乖乖的缩在丁裴均怀里,头贴在他胸前。   不知为什么,在这种甜蜜得发腻的时刻,他心里却生出不祥的预感。他趁着丁裴均出差,一鼓作气把浴室里的东西全部换了,以丁裴均的习性,就算不至于对他发脾气,至少也会不悦。   以前的时候,他可是二话不说就会跑出去重新买新的回来呢!   可是今天,丁裴均不但一句话不说,甚至连不高兴的神色都没有。这个平时只忙于工作,连抽空陪他出去吃个饭都难的男人,竟然这么费心思的来筹划怎么陪他过生日,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卫庭猜不透,也不想猜。他安静的躺在丁裴均怀里,只是微微的笑。管他呢,不管什么事,都等发生后再说吧。   ***  说实话,卫庭对于自己的生日向来过得很随便,二十几年来从没大张旗鼓的为自己过过生日。不过丁裴均那么积极,他也不好扫兴,终于等到了那天,恰好下午被派出去跟着主管见客户,丁裴均要他不用回公司了,完事后直接去梓佩的店里等他。   卫庭笑着点头。   快七点的时候,丁裴均才忙完了手头的活。他低头看看表,吓一跳,不知道卫庭是不是等急了?急忙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刚刚好赶上电梯,一抬头看到叶信其也在电梯里,靠在电梯的不锈钢墙上,闭着眼睛,仿佛很疲倦。   这小子也挺拼命的。   丁裴均心里感叹了一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才下班?别太拼命了,信其。”   “咦?”睁开眼睛,看到丁裴均,叶信其显得有些意外,“你也才下班?”   “嗯。”丁裴均笑笑,忽然发觉叶信其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眼神也有些发直,整个人看起来像喝了酒晕忽忽的样子。   “你怎么了?”丁裴均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好烫!   “你发烧了?!”   “好像吧。”叶信其勉强笑了笑,“从下午起就晕得不行。”   “不舒服还加班?”丁裴均又气又急,“我送你去医院!”   “你太夸张了,不过是发烧……”叶信其话还没说完,整个人晃了晃,毫无预警的一头栽了下去。   丁裴均慌忙接住了他,抱起就冲出了电梯。   ***  “烧到39度5,晕倒,还差点胃穿孔,”丁裴均坐在叶信其病床前,看着他手上挂着的点滴瓶,一脸的怒气,“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好了好了,不是没什么大碍吗?” 叶信其实在没力气多说话,“不要告诉怡宝,她还怀着孩子呢,别让她担心。”   丁裴均面色微微一沉,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边去给他倒水。   “嘭”的一声病房门被推开,梓佩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信其!你怎样?”   叶信其叹口气:“你怎么也来了?”   梓佩怒道:“我不来,你还指望谁来?除了你老婆,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会管你的死活?”也许是一路赶来太急了,她还在微微的喘着气,坐到叶信其床前,不放心的摸了摸他额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还好,不是什么大病。”   一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丁裴均,梓佩忽然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勾勾手指。丁裴均不明所以的跟着她走到病房外,只听到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是不是约了卫庭?”   丁裴均这才猛然想起他要卫庭在梓佩的店里等他,急忙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守着叶信其一路做完常规检查,还有验血等一系列额外的检查,陪他打针吊点滴,抽空想打电话给梓佩时发觉手机没电了,于是借叶信其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她,竟然完全忘记了卫庭!   “他,他还在你店里?”丁裴均急忙问梓佩。   梓佩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大概吧……他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然后又跑回公司去找你,也没找到,只好又回了我店里。我走前他还呆在我店里,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回去了?”   “因为我告诉他,你正在医院,大概把他生日什么的早忘光了。”   丁裴均瞬间变了脸色:“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老实告诉你,卫庭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梓佩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在他答应做你情人之前,我就已经什么都告诉他了,包括你为什么只肯和他在一起一年的时间!”   丁裴均震惊的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说,无所谓,你心里最喜欢的不是他也无所谓,只有一年也无所谓,反正他是喜欢你才想和你谈恋爱。”梓佩冷笑着说,“被他骗了吧?看起来那么单纯那么听话,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怕比你还想得开。”   丁裴均背后渗出涔涔的冷汗,他真没想到卫庭竟然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清楚,还能不动声色的在他面前装了那么久!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丁裴均喃喃的说,“那他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大概你魅力太大吧。”梓佩冷冷的说,“又或者,他原本就没想过要跟你长久。”   ***  丁裴均从医院出来,先回家,没找到卫庭,又匆匆赶到梓佩的店里,仍然没找到他,公司也没人,他的单身宿舍也没人。打他电话没人接,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丁裴均完全乱了章法,他想不出来卫庭在哪里。   如果存心不让他找到,他能到哪里去找?   丁裴均疲惫的坐在车子里,掏烟出来抽,忽然看到天际有烟花一闪而逝。他心头一动,急忙发动了车子。   深夜的河滨公园,空荡荡没几个人。丁裴均漫无目的的寻了一圈,看到供小孩子玩耍的跷跷板上坐着一个人。   是卫庭。   他仰着头,神情认真的看着远处的烟花。   丁裴均想开口叫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头一阵发涩,只能呆呆的站在他面前。   “你来了?”卫庭对他微微笑了笑,“烟花快放完了。”   丁裴均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梓佩说,如果我太介意,就只能提前出局。”卫庭没有看他,像是自说自话,“其实我本来不是很介意。”   “卫庭……”   “不过现在看起来,一年太长了。”卫庭低下了头,“我听说,人事部已经决定了,五一过了,我就要下去了?”   丁裴均沉默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替我庆祝完生日后再告诉我这个消息?”卫庭又笑起来,“其实没所谓,迟早的事,你不用这么费心思的。”   “……你怪我吗?”   “怎么会?”卫庭笑得漫不经心,“回来就能升职,不是好事吗?”   “那你恨我吗?”   卫庭终于抬头看着他,半晌,微微的笑了:“两个多月而已,我还没有爱你到要恨你的地步。不过,契约可以提前结束了。”   “……”   “你还欠我一份生日礼物吧?那么,明天起就准我放假吧,五一回来后我直接下去报到。”   “你已经无法忍受多对着我一天了么?”丁裴均的脸有些发青。   卫庭笑起来,在丁裴均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喜欢你,这个吻是二十四岁的我送给你的礼物,现在已经过期了。等我回来后我会申请换部门,你说的对,我希望以后的人生中再没有你出现。”   丁裴均定定的看着他。   “保重。”卫庭朝他挥挥手,依旧笑得从容,“再见。”   他转过身,一步步的从丁裴均面前走开,没有回头。 
第六章
 
 
  “呐,卫庭,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唔……因为你……笑起来眼睛很好看……”   “啊?这个原因?”   “对啊。”   “……太搞笑了,你只看外表的么?”   卫庭猛然睁开眼睛,诺大的客厅里电视机屏幕上白花花一片,飘窗上的窗帘被风掀起来,挂在窗棱上的风铃一阵叮当乱响。   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不知怎么会突然梦到以前的事情。   那是他高中时的同桌,他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子,个性沉默而内敛,一双不大却很清澈的眼睛,笑起来会微微眯起来,非常温柔。从那以后,卫庭喜欢的几乎全是这种类型。现在事实证明,即使是个男人,只要是那种类型,只要对他异常温柔,他同样无法抗拒。   五一七天长假,加上他多请的三天,一共十天。卫庭没什么地方好去,于是回了家。以前每逢放假在家,他不是上网就是忙着出去和朋友见面,可是这次他却像浑身生了锈一样,每天都趴在沙发上看电视,从早间新闻一直看到午夜剧场。小小的方匣子里,爱恨情愁一幕幕上演,欢乐的,悲伤的,得到的,失去的,诠释着各种各样的感情。卫庭啃着薯片咬着苹果,认真的从早上起床看到深更半夜。   没有一种是和他一样,先知道结局,然后再开始。   “你知道他喜欢叶信其?”   “嗯,无意中知道的。”   “你不介意?”   “这怎么去介意?谁到了这个年纪没喜欢过几个人的。”   “那你知不知道丁裴均二十八年来,就只喜欢那一个人呢?”   仔细回忆起来,他和梓佩之间的谈话,就是这么开始的。   “叶信其……是我外婆收养的小孩。”   卫庭瞪大了眼睛:“啊?丁裴均不是说他是他大学学弟?”   “他这么跟你说?”梓佩愣了一下,大笑,“也没错,他们念的一个大学么。他没有告诉你,当年他坚持从国外回来念书,就是为了叶信其?”   卫庭失笑:“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大概是爱得太久了,即使叶信其结婚了,他还是放不开手。”梓佩笑了笑,低声叹了口气,“十几年的感情,的确很难找人替代。丁裴均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甚至从没告诉过叶信其自己喜欢他,只是他身边的人,交往都不会超过一年。他很会克制自己的感情,绝不会让自己沉迷下去,或许潜意识里,他一直期待着叶信其还会有回过头喜欢上他的一天。”   卫庭默默的吸着杯子里的可乐。   “即使这样,你也无所谓吗?”梓佩抬起头来,望着他。   卫庭望向窗外,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丁裴均,那个微笑着淡淡的说“接下来有多少酒我全替你担了的”男人,那个在最爱的人婚礼上,笑得云淡风清若无其事的男人,那个默默的喜欢着已经离开了他却还是无法放开对方的男人,这一瞬间教他忍不住心痛。   “如果是这样……那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什么?”   卫庭轻轻的笑了:“他再怎么喜欢那个人,也已经过去了啊。”   梓佩吃惊的看着他,慢慢的,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你不可能改变他,或许他的确喜欢你,但你在他心目中并非无可取代——因为在他心目中,已经根深蒂固只有一个人。”梓佩定定的看着他,“别傻了,你不是那种玩得起的人,我不想你日后开始妒嫉开始介意时再后悔。现在你还有的选,不开局就不会受伤害。”   “可是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很寂寞,”卫庭低声笑笑,“就算他在笑,我仍然觉得他很寂寞。”   梓佩呆了呆,最后,缓缓的笑了:“白痴……你因为可怜他而爱上他了吗?”   卫庭淡淡的笑了:“我只是觉得……爱一个人不应该那么寂寞。”   然后,自己决定,开局吧。   输了个一塌糊涂。   卫庭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闭了电视,站起来,走到窗前,撩开窗帘。   向下望,马路上流光溢彩,一辆接一辆的汽车飞快的开过去,消失在不知名的尽头。他想起自己谈过的两次无疾而终的恋爱,也有过伤心和难过,但不久之后终可释然。   慢慢的,不也就淡忘了。   卫庭放下了窗帘,关了客厅的灯,回房间上床睡觉。   无论如何,他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   “一,二,三……一共五瓶喜力,外加两包七星,给你个折扣,120块。”   丁裴均揉着额头苦笑:“你还要跟我算钱,梓佩?”   梓佩自顾自的把吧台上的空酒瓶收拾到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怎么不算钱?你天天晚上过来报到,难道每次都白请你?”   丁裴均默默的拿出钱包,抽了两张钞票递过去。梓佩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看了看墙壁上的钟,开口道:“喂,十二点了,还不准备走?”   “明天周末。”   “哗,真难得!”梓佩“哧”的一声笑出来,“就算明天周末,你以前也都是不超过十一点就走人的啊。怎么,卫庭不在了,想在我酒吧找新主儿了?”   丁裴均刷的变了脸色:“闭嘴!”   梓佩脸色一变,要发怒又忍了下来,耸耸肩,撇撇嘴角似笑非笑:“OK,当我什么都没说。十二点半打烊,你爱走不走。”   她“嘭”的一声把最后一瓶喜力扔在了丁裴均面前,转身走开了。   ***  丁裴均沉默的从酒吧里出来,开车,回家,洗澡,最后穿着浴袍疲惫的倒在沙发上,随手端起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放到嘴边。刚要喝,忽然眉头一皱,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那个人都不在了,怎么自己还要在睡觉前喝牛奶?   忽然之间就心烦意躁起来,房子里空空荡荡,即使开了电视也不会觉得热闹。已经八月末,盛夏也即将结束,那个人,已经离开四个多月了。   做得真绝,连个电话都不曾打给他。   卫庭在五一结束后,果然直接就下去了。丁裴均在长假结束后一早到公司,只看到卫庭的桌面上已经空了,下面的人告诉他,人家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东西,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好歹也应该跟我们吃个饭再走吧?”那个人嘀咕着说,“那小子平时很会做人的啊,同事一场,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丁裴均没什么表情的径直走进办公室,只是重重的关门声泄漏了他心中强烈的惊讶与怒气。   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了!   丁裴均知道自己没有发怒的立场,当初公司部门经理开会时,提出人选的是他,与人事部门讨论时,立挺卫庭的也是他。那个时候他只是想叶信其结婚不久,老婆又怀了孕,这时候派他下去有点不通情理。更何况,下去锻炼也是好事,难道卫庭不想升职么?   只是他没想到,以为不过分开短短五个月而已,卫庭竟微笑着跟他来了一句,契约可以提前结束了。   靠!谁说那是个契约!   会和卫庭在一起,从一开始其实就在丁裴均的预料之外。他被卫庭喝醉酒大哭大闹毫无心机的模样吸引住,一开始觉得他可爱,慢慢的就有些喜欢上了他。丁裴均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他从来没有招惹过这种类型的,卫庭看起来个性单纯柔顺,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被他伤害。丁裴均以往选择的类型都是那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圈里人,不要太认真,也不要完全不认真,有感觉的时候就在一起,只要其中一方不想继续了,干干脆脆的就能分手。   他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的爱情,当然也有遇到过不依不饶,不肯就此结束的对象。丁裴均头疼了好久才彻底断绝了和对方的联系,从那以后他就更加小心谨慎,所以才会对卫庭说,分你一年的时间给我。   被吸引,被诱惑,他想得到这个人,却又怕泥足深陷,或许也是怕对方泥足深陷。他以为,从性向上来说,卫庭不可能长久和他在一起;而从感情上来说,他又不知道自己能继续多久。   他从骨子里既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卫庭。   因此他把选择权给了卫庭,如果他不答应,那他也不会勉强。可是卫庭居然答应了,并且马上搬来和他同居。相处越久,就越自然,渐渐的他也开始放下心来,也许这段恋爱可以比以前维持得更长久一些,也许……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卫庭愿意再继续下去,他也愿意。   就算仍然无法替代他心目中的那份感情,就算只是一点点的喜欢再加上慢慢的习惯使然,但不能否认,他们太合拍。   他喜欢卫庭私底下调侃他时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小聪明,喜欢他喝酒抽烟时心不在焉的散漫,喜欢他抱住他时还会微微脸红。   可是梓佩冷笑着对他说,对,你的确喜欢他,只是不肯让他取代你心里另一个人而已。你决定让他下去,谁在你心目中更重要,不是一目了然吗?他又不是个机器人,你以为他没有感觉不会难过的吗?他凭什么要心甘情愿做次品?   丁裴均伸手去摸烟盒子,最近突然烟瘾爆发,平均每天要消灭两包烟。   许久没有尝过了的寂寞的滋味,溢满了整个房间,铺天盖地,席卷而至,来得教他猝不及防。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   “噗哈哈哈……我不行了……”穿着背心四角裤衩的年轻男人按下遥控器上的某个键,随即大笑着倒下,满床打滚,“卫庭你太他妈强了!哈哈……”   卫庭坐在一边玩自己的电脑,瞥了一眼电视,画面正定格在自己穿着黑西装,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抑扬顿挫的朗诵诗歌的形象上。由于正好在发“有”那个字的音,因此嘴巴张成了个滑稽的圆形。   他转过头,淡淡的说:“有什么好笑的?”   “公司十一联欢,你上去表演诗歌朗诵——大哥,你还在念初中吗?哇哈哈哈……”   “你无不无聊?翻来覆去的看这个碟。”卫庭“哼”了一声,走过去关了DVD,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喂,不要在我床上滚来滚去,我可是上星期刚换的床单。”   无聊的男人爬起来,悻悻的说:“你洁癖吗?”   “你太脏了。”   男人瞪大了眼睛,随即嘿嘿的笑了:“没想到你嘴巴这么毒喔!”索性又在他床上滚了几圈,懒洋洋的说,“不过我也很喜欢那首诗,啧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真不错!”   卫庭说:“没钱就别指望能过上那种日子。”   如果真像诗里面说的那样,从明天起就能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真能那么自由自在——不,是真能那么无忧无虑的纯粹的幸福就好了。   可惜他目前的生活唯一与那首诗相吻合的地方,只有那句关心粮食和蔬菜。   而且不是从明天起,是天天都在关心。穷啊,每个月工资就那么多,缴完房租、水电等杂费,剩下的再寄点给父母,存折里多少还得存点钱吧,他还幻想着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呢。   无所事事的却又有钱的人,真幸福。   想到这里,卫庭叹了口气,抽了一会烟,又坐到电脑面前去了。滚了几圈觉得没趣了的男人从床上爬下来,走到卫庭身后,戳戳他:“喂!”   “干啥?”   “我饿了。”   “滚!”   “我真的饿了!”   卫庭呼的站起来,咚咚咚走到厨房,丢了一包泡面出来:“饿了就自己烧水泡面吃,别烦我,叶程安!”   这个原本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喝过一次酒的男人,怎么会赖在他房子里呢?卫庭自己也觉得很郁闷。   两个星期前,卫庭被一帮同事拉出去喝酒,三两杯刚下去,突然听到有人拍着他的肩大叫:“嘿!”   卫庭疑惑的转头,对上一张笑得开心到可怕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可惜反应截然不同。   叶程安很愤怒,他觉得自己是那种让人见过一次后应该绝对不会忘记的人,而且卫庭那次跟他喝了一晚上的酒啊,这才过了多久,不就几个月吗?竟然不认得他了?怎么可能不认得他了?   绝对是装的!   而卫庭好半天才搞清楚了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以及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抱歉,那个,我向来不太记人。”   这不能怪他,他本来就不记人,当初和丁裴均在同个公司里进进出出了两年他都没印象呢,何况这个只跟他喝过一次酒的男人?   叶程安咂了咂舌,说:“算了,怎么你跑这里来了?”   卫庭说:“我下来锻炼,不过就快回总公司了。”   叶程安笑起来:“真巧,我过来玩儿的,本来打算过两天就走,既然碰到你,那就不如多留几天好了。”   卫庭皱皱眉,心想我跟你多熟啊?你还为了我要多留几天再走?   “你都不用工作的吗……”   “哎?工作?”叶程安愣了一下,大笑起来,“这就是我的工作啊。”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卫庭,“看看吧,有没有兴趣加入?”   卫庭低头看看,那张名片上印着“Super wild world俱乐部VIP会员”的字样,好半天才说:“俱乐部?”   “嗯哼,是个冒险家俱乐部,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西藏,一起去吗?”叶程安饶有兴致的看着卫庭,“十一的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呵呵,我没钱,也没时间。”卫庭把名片还给叶程安,开玩笑,十一他可想好好休息一番,再说了,这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才能享受到的乐趣,他?算了吧。   叶程安无趣的挠挠头,说:“这样啊,那就算了吧,我就在这里多呆几天好了。反正还有好些地方没去玩过,喂,你什么时候回总公司?”   “过完十一。”   “嘿嘿,那我等你一起走。”   “啊?”   “酒店我也住腻了,你有房子吧?借我住几天啊。”   “啊?”   “你青蛙啊,只会啊啊的。”叶程安笑嘻嘻的拉着他,“走了走了,我车里面有酒,到你家去继续喝啊!”   卫庭被扯出酒吧,又被拖上了叶程安的车,他睁大了双眼:“这是你的车?”   “对。”叶程安系好安全带,开始发动车子。   “捷豹的越野车,很贵吧?”卫庭忍不住在车里面摸来摸去,要命!那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啊,可惜照他的实力,就算回总公司后升职加薪,拼命存钱,几年后能买得起个普通捷达就不错了。   “你要愿意加入我们俱乐部呢,这车就免费给你开。”叶程安满不在乎的说。   卫庭愣了一下,躺下来,靠在座位上轻笑了一声:“开什么玩笑,大少爷。”   羡慕归羡慕,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梓佩曾经警告过他,叶程安这个人,最好不要惹,有多远就离多远。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忠告还是要听的。   叶程安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在卫庭租的房子里赖吃赖喝了将近一个月,卫庭性子好,拉不下脸赶他走,而某人又完全没有被嫌弃的自觉,每天还挑三拣四的,指责卫庭的饮食结构不合理,老吃方便面小心致癌云云。   卫庭忍无可忍:“嫌吃得不好,就给我回酒店去住啊!”   叶程安说:“不要!你这里住着舒服,多个人做伴……嗯,有家的感觉呢。”说完还故意“唔唔啊啊”了几声,拽住卫庭的脖子,扭动全身来表达他这个观点。   卫庭恶心的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掌把他PIA飞。   十一结束后,卫庭准备回总公司了。这时候他发现了叶程安唯一的好处——他开了个越野车过来,可以充当免费司机送他回去。   好几十块钱的火车票呢!   申请更换部门的电子邮件早已经发过去了,人事部回信说,已经经过讨论,批准他的请求,锻炼期结束后,可以去新部门上班。   卫庭长松了一口气。   走的前一天晚上,叶程安难得安静的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台正播放着最无聊的八点档,豪门恩怨,兄弟阋墙,一个女人N个男人抢,我爱你你就偏不爱我,男主角自甘堕落,从此开始花天酒地,游戏人生。   叶程安认真的看完全集,握在手里的啤酒都没喝一口。   “呛”的一声电视里跳出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扭着身体说:“想拥有和我一样苗条的身材吗?请赶快拨打热线:XXXX……”   卫庭见叶程安仍然盯着电视,眼神呆滞,不由好笑,走过去换了台,随口说:“看这个不用这么认真吧?”   叶程安喃喃的说:“拍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什么?”   叶程安回过神来,笑了笑:“我说那个美女啦,身材真正点啊!”   卫庭懒得理他,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慢慢的喝起来。   明天就要回总部了,升职是铁定的,说不开心也是假的,毕竟这半年来,自己一直很努力的在分公司干活。   上面给的评价也不错。   可是静下心来,还是忍不住一阵惆怅。人家说,忘记一段恋情,最好是立刻寻找一段新恋情代替,或者是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对方的脸。卫庭对于恋爱,向来是被动也很随缘,要他刻意去找,他找不到,也懒得找。如果能把那个人从此后彻底排除在生活圈之外,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半年,不足以忘记,却可以不再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或许对方也已经找到了新的情人吧。   回到总公司后,去新的部门报了到,把大半年没住了的宿舍打扫干净,一连几天都忙着做交接,写材料,卫庭晚上下班后往床上一倒,像泥巴一样瘫在了床上。   手机响起来,他拿过来接了,是梓佩,叫他出来一起喝酒,说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说也要小小的庆祝一番。   卫庭有些犹豫,因为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那个人。他一点也不想见他,任何有他可能出现的场合他都不想参加,于是支支吾吾的说:“那个……我可能要加班……”   “加个鬼!明天不是周末?你加班到几点?大不了我今晚上店子不打烊了,通宵等你!”   “……不能改天吗?”   “我是鬼吗?又不会吃了你!别给我找什么借口,晚上过来!”   梓佩“啪”的挂了电话,卫庭茫然的对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发呆。   好吧,他的确是不怕梓佩,去喝个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总不能因为不想见到某个人,就连梓佩这些朋友都不要了吧?   卫庭自嘲的笑笑,况且人家也未必会来,好歹也是一个公司,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一辈子不碰面吧? 
 
 第七章
 
 
  快到晚上八点,梓佩又打电话电话过来问他工作结束没有。卫庭躺在床上,有些愧疚,只好说马上就完了,十五分钟后到。   起来换了个衣服,卫庭终于还是出门了。推开包厢门,略微扫了一眼,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叶程安和丁裴均分坐在沙发两头。   梓佩笑着向他招手:“来了?”   卫庭笑笑,刚在梓佩身边坐下去,叶程安忽然挤了过来,硬是插到他们中间坐了下来。   “想喝什么?啤酒还是可乐?”叶程安殷勤的问他,“我帮你拿。”   卫庭不自在的向旁边移了移,伸手在叶程安递过来的两罐饮料中随手拿了一罐,低声说:“谢谢。”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叶程安嘻嘻的笑着,毫不在意的又贴着他身子靠过来,卫庭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梓佩终于冷冷的出声:“收敛点,叶程安!”   叶程安懒懒的抬头看她:“你说谁?”   梓佩眉一挑,还没开口,叶程安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我收敛什么?我和卫庭住在一起都一个多月了,你不知道?”   梓佩睁大了双眼:“什么?”   叶程安笑得猖狂:“我上个月就是去了卫庭那里啊……”   “对啊,钱花光了住不起酒店,所以来投奔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程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卫庭若无其事的拉开了啤酒的拉环,喝了一口,听到梓佩的低笑声:“踢到铁板了吧,叶程安?”   丁裴均从卫庭进来时就一直沉默着,他懒洋洋的半躺在沙发上,抽烟,间或喝一口啤酒。他向来不是个懒散的人,就算是平时出来K歌或者喝酒,虽然不至于坐得端端正正,但也绝不会一个人霸占掉半边沙发。   而且明显看得出来,他不在状态。   不开口说话,好像一个人完全游离在空间之外。梓佩伸脚踢了他一下:“喂,去点歌啊。”   丁裴均动了一下,却没有下一个动作。   “你是来发呆的吗?”梓佩嘲笑了一声,“别捏了,啤酒罐都要变形了。”   丁裴均手里一直捏着那个喝了大半的啤酒罐,梓佩这么一说,卫庭才注意到那个可怜的罐子果然已经扁下去一块了。   他汗了一下,装作没看到的收回了视线。   “你们都不点歌,我去了啊!”叶程安站起来,回头问卫庭,“你要唱什么?”   卫庭说:“你点自己的吧。”   叶程安说:“我点个情侣对唱我们一起唱吧?”   卫庭正在喝啤酒,差点哽死:“什么?”   “我们唱‘相思风雨中’好不好?”   卫庭彻底石化。   梓佩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偏偏叶程安还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征求卫庭的意见,拿着遥控器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卫庭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是要唱女的吗?”   “无所谓,”叶程安笑起来,“唱女的也可以,怎么样?我去点了哦。”   “等一下!”卫庭慌忙说,“我……我不会唱那个歌啊……”   梓佩邪恶的笑起来:“我陪你唱啊,叶程安,你唱女的。”   叶程安额头上青筋乱蹦:“我换一首!”   梓佩站起来,推开叶程安:“就你那品味,靠边吧,我去点歌。”   叶程安怏怏的走回来,梓佩点了几首歌,走回来,笑着对叶程安说:“你唱歌我是领教过的,说魔音贯脑也不夸张——我点的可都是我喜欢的,你要唱不来,拜托就放原音,别糟踏了那些经典。”   叶程安瞪了她一眼,音乐恰好已经响起来了,他连忙抓起麦,又塞了一只到卫庭手里。字幕出现了,前奏刚刚好放完,叶程安瞪着大荧幕,字幕开始慢慢闪过,他还是瞪着大屏幕。   完了,他不会唱……   梓佩大笑起来,正要走过去放原唱出来,丁裴均忽然站了起来,走过来接过叶程安手中的麦,淡淡的说:“你不会唱,那就我来唱吧。”   叶程安一愣,已经被丁裴均推到一边去了,卫庭呆然的握着手中的麦,听到大荧幕上放的旋律,何其熟悉。   一望无际的大海,空旷的沙滩,黑漆漆的夜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   对着镜头露出寂寞微笑的歌手,听不懂的歌词。   淡淡的温柔的钢琴声。   他第一天搬到丁裴均那里,电视里也在放的歌。   ——广岛之恋。   淡淡的旋律从耳边飘过,卫庭没有开口。他本来就不会唱这首歌,更加不会唱女声的部分,叶程安把话筒塞在他手里时,他只是条件反射的接住了,他没想到丁裴均会忽然站起来接过话筒,他觉得两个大男人来唱这样的歌,太搞笑了。   “我不会唱。”卫庭放下话筒,坐了下去。梓佩笑了笑,懒洋洋的对丁裴均说:“放原唱吧?没人陪你唱呢。”   “你也不会唱?”   “我会,不过没兴趣跟你一起唱。”   梓佩走过去,放了原唱出来。丁裴均没说什么,放下了话筒,坐回原处,默默的拿了烟出来抽。   暗暗的包厢中,叶程安冷冷的笑笑,也拿出烟来抽。   卫庭沉默的喝啤酒。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着爱从指缝中溜走   还说再见。   ……”   以前觉得听不懂的歌词,或许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去听。女歌手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发音有些怪怪的,卷舌音的时候有些模糊,声线是沙沙的有些像梓佩。   于是目光渐渐被吸引到屏幕以外坐在自己身边的梓佩身上,握着啤酒罐的手也静静的垂在了沙发上。然后发现梓佩一段时间不见,头发长了许多,烫成了卷卷的小细波浪,看起来和那个唱歌的女歌手也有些像。   她也在很认真的听,表情有些迷茫,不停的抽烟。不大的包厢里同时有三个人在抽烟,乌烟瘴气。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   卫庭把手中的啤酒放到了茶几上,站起来,去厕所。   这首歌怎么也能算情歌对唱呢?怕是只适合分了手还心存怨念的人吧?站在洗手台前,抬头看镜子中的脸,卫庭用唇型说,笑,给我笑一个。   于是嘴角就真的慢慢弯起来了,很自然很认真的一个笑容。忽然听到隔间有人冲水出来的声音,卫庭慌忙收起脸上的表情,低下头去洗手。   白哗哗的自来水冲下来,水流慢慢的旋成个窝儿,又细细的顺着金属圆钮渗下去了。卫庭拧紧了水龙头,让出位置给排在自己后面等着洗手的人,推开门走出去了。   梓佩倚着墙看着他。   “你怎么站在男厕所前面?”卫庭吓了一跳,骇然的笑起来,“偷窥可不是好习惯——说,你看到了多少?”   “难得你还有心情说这种笑话,进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逃到洗手间不出来了。”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出来难道在里面睡觉?”卫庭失笑,摇摇头,“你未免担心过度。”   “你今晚上未免镇静过度,所以怪不得我怀疑你。”梓佩淡淡的说。   “今晚上我有表现失常么?”   “没,最正常的就是你。”   “那你在胡乱怀疑什么?”   梓佩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当初我劝你走开,也劝你避开另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听?”   “你具体指什么?”卫庭平静的打断她。   梓佩皱起眉,忽然狠狠的啐了一口:“这些闲事我来管它干什么?!怎么偏偏这些人又都是我亲近的人?惹上一个已经是麻烦,为什么你还招上了两个?卫庭,怎么我就看不出来,你和他到底是哪里像?”   胸口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愤怒从四肢百骸中蔓延出来,哪里像?他和那个人哪里像?为什么要来问他这种问题?明明都已经放手了,却还是要被抓住来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她以为她是谁?   卫庭大声的冷笑起来:“你的问题有够莫名其妙的,我惹上谁了?我又招上谁了?丁梓佩,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在分析我质问我?你是我什么人?”   梓佩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向来这样和别人说话吗?我年纪比你大你不懂要尊重我吗?谁都看不起,什么人都要嘲笑一番,你只习惯于按照自己的思维来断定任何事情么?”卫庭冷冷的看着她,“你被娇惯得太厉害了!”   梓佩脸都白了,身子微微抖着,想来是从没被人这么疾言厉色的指责过。   卫庭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他也没回包厢,原本就是不想来的,这些人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他胡乱撞进去了,到头来只是笑柄么?那么就回归原点,以后也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   下了电梯,刚走到门口,猛然看到有个人站在马路边抽烟。   他装作没看见的往前走。   “我有话要跟你说。”   还是继续往前走。   “是公事。”   脚步顿了顿,没有停下来。   “卫庭,我也要换部门了,你知不知道?”   卫庭终于慢慢的转过身来,直视着丁裴均的脸:“和我有关系?”   “当然有。”丁裴均笑了笑, “过几天我也要去新部门任职了,我还是你的上司,真是巧。”   就算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也无法形容卫庭此刻的心情——巧?哪里巧?当初丁裴均特意把他从后勤部调到开发部,难道是巧?一步步接近他引诱他,难道是巧?那个时候二选一放他下去锻炼,难道是巧?难怪这次他申请调动那么容易……原来也是巧?   这个男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卫庭对他,没有到要恨的地步,只是懒得自欺欺人的去爱了。时过境迁后,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会奋不顾身到荒唐的去爱他。出于同情也好,真的爱上了也好,如今都没必要后悔,更没必要像个怨妇一样死揪着那点往事不放——他只是真心的希望,从今以后,这个男人都不要再在他生命中掺一脚了。   这么点心愿,也过分?   “你……你……”卫庭一时气到了极点,半天竟想不出能骂出什么话来。他原本就不是个性格强硬的人,也极少和人争吵。刚才对梓佩说的那些话,已经是他长这么大说过的最重的话了,现在对着丁裴均,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骂无耻过分了点,人家不是说“公事”?到时候他来一句,公司内部调动而已,卫庭能说什么?   谁知道丁裴均竟像看穿了他一般,继续说:“难道你不知道一个月前你申请调部门的请示,要先过我手的?你要调走,也是要有我同意的?你那么坚持要走,我留也是留不住,所以只能随你走了。”   真是笑话!随他走?这人干什么要随他走?   “你觉得好玩么?”卫庭终于动怒了,“如果你寂寞,又或者你嫌现在的日子过得无趣,你以前怎么活过来的以后照旧那么活不就得了?我走前说的还不够明白?我希望以后都可以不用再见到你了!”   “那不可能。”丁裴均淡淡的说,“我没听到那句话,就算听到了我也没答应。”   卫庭呆住了,他从来没想到丁裴均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半晌,冷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你这么做不觉得无聊?你是非要逼着我辞职才算够了?”   “我对你的影响力有让你到了要辞职的地步?”   卫庭已经完全无力了,这是个混乱的夜晚,一切都在脱轨。他和丁裴均鸡同鸭讲,两个人都不知所云。是丁裴均先失常,他不该跟着失态——就算丁裴均不肯放手,跟着他调到了另一个部门,那又怎样?无法忍受大不了他就辞职,这么大个城市,这个男人还能怎样?还想怎样?   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卫庭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不想再继续和他这么耗在大马路上了,卫庭决定叫计程车先走。步子刚迈出去几步,却被一把拉住了。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是公事,留到明天谈。是私事,我没兴趣听。请你放手!”卫庭用力一挣,甩开他的手,又要走,却被更加大力的拖着往后退。   卫庭又惊又怒,又不能在大街上破口大骂,只好使劲的要挣脱,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好似在打架。旁边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狐疑的看着他们了,最后还是丁裴均用力的把卫庭拉到了自己的车上,迅速扣上车门,发动车子,一路疾行。   事已至此,卫庭总不可能开了车门跳出去。他从不知道丁裴均是个这么霸道的人——又或许,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双方都戴着面具,一个极力的温柔,一个极力的天真。   最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卫庭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想来丁裴均也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只是终于到了僻静的地方——小小的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里。   长久的寂静。   “够了吧?”卫庭在黑暗中开口,“我可以下车了吧?”   “卫庭,”丁裴均的声音低下来,有些沙哑,“可不可以……多给我些时间?至少让我说完想说的话行吗?”   卫庭呆了一下,狠狠抿了一下嘴,没有回答。   “我第一次见到叶信其的时候,他个子矮矮的,又瘦又不好看。忽然跑出这么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出来,说话也少,也不懂讨人喜欢,老实说,那时候大家都不太喜欢他。”   丁裴均看了卫庭一眼,继续说:“我那一家子家堂表兄弟姊妹,大家家境都不错,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你看梓佩也知道,什么都有了生活也就空虚了。只有叶信其和我们不同,他倔强,聪明,认真而努力的生活着。我渐渐的喜欢上了这样的他,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没有堕落成个纨绔子弟。甚至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爱上别人。”   卫庭沉默的看着车窗外,没有出声打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认真听。   “其实你和他不像,你看起来很温顺,也很容易妥协,却也可以干净利落的说不要就不要。心肠很软,防备心却很重。对感情很被动,但爱或者不爱,又可以丝毫不受别人影响。我直到现在才开始了解你,我后悔没有完全爱上你时就招惹了你,想了解你时,你已经不肯给我机会。”丁裴均将脸埋入自己的手掌中,“我不知道该怎样……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从不想代替任何人。”良久,卫庭终于开口了,“我也不想执著于你的过去,只是你爱一个人的习惯太难改变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换下我,也许下一个也能为你分担寂寞。”   “我现在晚上已经改喝牛奶了,你买的那些卫生间里的东西,我也在一直用,你改变了我,但你还是走了。”丁裴均抬起脸,“我没有力气去等下一个,梓佩说得对,我是个不懂珍惜的傻瓜。”   卫庭有些差异的转过头:“梓佩?”   “她在你面前说话难听,只是为我遮面子。她一直说我根本不配得到你……她喜欢你。”   “什么?!”   “不在意的人,她话都懒得和人家多说一句,我身边以前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她理过谁?怎么偏偏要劝你不要爱上我?”丁裴均苦涩的笑了笑,“笨蛋,我从小看着她长大,怎么会看不穿她?”   卫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他没想到的,万万没想到的。   “叶程安的事,我不想多说,总之梓佩怎么提醒你,自然有道理。”丁裴均收起脸上的笑,“我一直告诉自己,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你走了,我却无法让自己去寻找下一个快乐。也许是我放不开,但我不想再回头看,卫庭,我们都不要回头看,重新开始,可不可以?”   大半个灵魂是清醒的,小半个灵魂却开始软弱。然而终究不成比例,卫庭偏过头,淡淡的笑了。   “是你说过,我可以随时中途退场,既然已经退场,有效期已过,又怎么重新开始?”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不,我既不想回头看,也不想和你一起往前看。人的心没那么坚强,我说过,我对你的爱,保留到我二十四岁生日为止,过期不侯。”   丁裴均蓦地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有丝惊讶,还有一丝绝望。   “送我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卫庭低声说,“要忘记一个人不容易,我也希望你会遇上一个让你能全心全意喜欢的人。不是我,已经走过场,没有回头路。”   ***   回到家,随便冲了个澡,卫庭昏沉沉从浴室走进房间。手机滴滴的响了两声,好几个未接电话,短消息栏里全是叶程安的号码,问他怎么先走了,然后问他是不是和丁裴均在一起。   卫庭动了动手指,还是懒得回,索性关了机。窗外是一片湛湛的月光,拉开窗帘,看到丁裴均的车子仍然停靠在他楼下,他的手臂垂在车窗外,指尖夹着一支香烟,路灯下烟头淡淡的火光一闪一闪。   皱了皱眉头,卫庭关了房里的灯,室内一片漆黑,然后他看到丁裴均的车终于慢慢的发动开走了。   理智是清醒的,感情也应当是清醒的。卫庭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明天是一个新的开始,明天他会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仍然是丁裴均。这真是一个笑话,然而生活中总是不可避免出现这种笑话。   他不必怕到想逃走,说要辞职也只是一句气到极点脱口而出的话。他努力过才能升职,前途是自己的,将来要买房子买车,要找女朋友要结婚,难道因为那个男人的存在,就什么都不要就跑了?   丁裴均说的不错,他对他的影响力有让他到了要辞职的地步吗?   第二天,还是同往常一般去上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开着,丁裴均坐在里面,低头看文件。   他是今天才正式换任过来的吧?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他进去送文件的时候,丁裴均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于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对方看完签完字,拿回文件退出来,带上办公室的门,再坐回自己的位子。   也许丁裴均也已经想通了,从此公私分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庭衷心的希望,以后的日子就这样继续下去好了。   晚上下班,卫庭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同事一起走出去,习惯性的走到平日常去的那家拉面店叫了份拉面,刚坐下,正好看到刘易也走进来了。   “刘哥!”卫庭连忙和他打了个招呼,刘易看到他,笑了笑,坐了过来。   “上星期回来的?”   “是啊,一直没时间找你吃饭。”卫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还好吧?”   “你走了,身边少了个这么得力的助手,我还真是累得一塌糊涂呢。”刘易呵呵的笑,顿了顿,说,“那个,丁经理也调到你那个部门去了哦?”   “嗯。”卫庭低声应了一句。   “你们……关系很好?”   卫庭警觉的抬起头来,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刘易用勺子舀起一大勺汤,喝了一口,含含糊糊的说,“公司其实一直在传你们的闲话……”   “什么?”   “你和丁经理不是住在一起?在你调到下面去以前。”   卫庭呆住了,他怎么会知道?   “被看到过嘛,我都看到过你们一起在超市买东西,后来你们还上了一个车……别人看到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刘易有些尴尬的说,“以前传得凶一些,后来你调下去了,流言就淡下去了。可是你回来后又和丁经理一起调到业务部,这个……就传得更凶了……”   卫庭想我怎么不知道?公司一直在传自己和丁裴均的闲话,他怎么不知道?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的事,已经秘密到不能再秘密,绝对没有别人知道。   这时候才知道,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传些什么?”卫庭尽量以开玩笑的口吻,漫不经心的说,“我们哪里有住在一起,不过是有时候碰上了,一起吃饭或者搭他便车买东西,被看到了吧?去年过年那段时间我爸妈过来了,一时找不到房子住,正好丁经理要回美国度假,就借了他的房子给我。就这样而已,怎么会有闲话传出来?是不是传我是他亲戚?呵呵……”   “我不是想探听你什么秘密……卫庭,也许你和丁经理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但是……一起去买保险套就有些奇怪了吧?”   卫庭的脸刷的白了,握着筷子的手不可抑制的抖起来……怎么可能?他和丁裴均什么时候一起去买过那种东西?再没常识也不可能两个人一起跑去买那个吧?不过……可能有几次是一起在保险套专柜前看过一阵?嘻嘻哈哈开玩笑的拿起来看的时候,正好就被公司同事看到了,然后闲话就传出来了?   或许……也被人看到过两个人一起回家呢?   “丁经理进公司好几年,业绩也好,人也出色,却一直没找女朋友,也没见他和谁特别要好。你一进我们部门,他就明显比别人关照你,上次也力挺你下去锻炼,等你回来后不但升你的职,还又跟你调到一个部门去了,就算没被人看到你们住在一起,别人不传闲话也难啊。”   大脑一片混乱,但卫庭还是只能强作镇定:“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个人隐私,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刘易温和的笑笑,低下头去吃面,“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是真的,以后小心一点儿。毕竟……这个事情,如果公司里传得厉害了,对你们将来都有影响。”   “……”   “快吃面吧,都凉了。” 
第八章
 
 
  卫庭不知道自己怎么吃完了那碗面,又是怎么结了帐走出来。他甚至还礼貌的和刘易道了别,镇静的往回走。   是不是……真的要他马上找个女朋友,才能平息这股谣言?   更可笑的是,谣言传起来的时候,他浑然不知。如今已经过去了,不成事实了,谣言反而有板有眼了,闹得更加沸沸腾腾了?   传他们是什么?同居密友?亲密爱人?   卫庭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哭笑不得的滋味。   一个人成为绯闻主角,自己不知道的话,还是一种幸福,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会受到影响。可是一旦知道了,一看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窃窃私语,就不可控制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说我?   卫庭也想忽视那天刘易跟他说的那番话,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做不到。尤其是有天部门开会,讨论年末评选嘉奖对象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同事笑了一声,说:“丁经理,这个还用投票么?不是摆明了一定是卫庭的么?”卫庭听到自己脑子里“啪”的一声某根弦断了的声音。   “如果你想选卫庭,就投他的票,我没有意见。”丁裴均微笑,不为所动,“请大家继续投票。”   卫庭胡乱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了一个名字交上去,站起来,走出会议室,深深吸了口气,进了茶水间。   泡了杯咖啡给自己,卫庭一口口喝下去,满嘴苦涩。   有脚步声传来,高跟鞋“咔咔”的敲击着地面,卫庭坐在饮水机背后的角落里,微闭着眼睛,懒得动。   “喂,你投了谁的票?听说年终嘉奖会有好几万呢!”   “我投了你啊!”   “啊?算了吧,怎么可能轮到我?我看一定是卫庭,看他风头多健啊,丁经理又是他以前的上司,听说他们关系一直很好。”   “他们关系很好?哼哼,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他们……他们其实是那个。”   “哪个?”   “哎呀你装什么装?难道你没听说?丁经理啊,和卫庭同居呢!你说难道不奇怪吗?丁经理都快三十了,长得也不差,家里又有钱,可你见他带过女朋友出来吗?说不准就是个同志!”   “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不过……谁知道呢?卫庭那么帅,说不定就是被丁经理看上了,然后就……呵呵呵……”   “这年头,男人也可以靠张脸吃饭啊,真是世道变了啊……”   “咕噜噜”喝水的声音响过,高跟鞋“咔咔”的声音渐渐的走远,卫庭木然的坐在角落,捏着纸杯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面前的光线被一道长长的阴影遮住,丁裴均的声音响起:“卫庭,你在里面么?”   没有人回答,丁裴均走前几步,绕过饮水机,站在了卫庭面前,微微皱起眉:“你怎么躲在这里?”   卫庭慢慢的站起来,手中的纸杯扔进旁边的废纸筒内,发出“哐”的好大一声响动,还没喝完的咖啡溅出来,沾湿了他的裤脚。然后他径直向门口走去,丁裴均在他身后沉声道:“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么?”   “有事情,出去说不行?”卫庭伸手去开门,头也不回的说。   身子被拉住了,一把扳向后面。卫庭对上一张微怒的脸:“你发什么脾气?这几天我没惹你吧?”   卫庭避开了丁培均的视线,他自己也知道,这时候冲着丁裴均发脾气没意义,也有些过分。不是他的错,怪只怪他们两个以前都不小心,被看到了,所以被传闲话。可是要他心平气和的对待丁裴均,他也没办法。闲话被传成那样子,说他凭着一张脸被看上,所以才会得到提升……被拿去和被包养的女人比,被人当作笑话看,他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他已经是在极力的忍耐了。   “你有什么事找我?”终于还是冷静下来,卫庭垂下肩膀,开口问。   “晚上跟我一起陪客户吃饭,下班就走。”   卫庭低声说:“可不可以找别人?”   “你说什么?”丁裴均这下是真的怒了,“这是你的工作,找别人?你躲我要躲到什么时候?就连公事也不能忍受和我在一起?”   卫庭沉默不语。   外面有人声渐近,丁裴均松开手,卫庭转身就出去了。公事公事……公事又怎么样?他们两个下班后一起走,那帮嚼舌头的,谁信是公事?   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卫庭无力的倒在了座位上。刘易说他看到过他们一起逛超市,还有好些人看到过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短短两个多月而已,他们已经够低调够隐秘了,甚至连出去约会都没有过,公司里的人难道吃了饭没事做,一个二个的在丁裴均家门口蹲点么?   这他妈的谣言,究竟是从谁嘴里传出去的?   ***  丁裴均等到卫庭出去后,眼神慢慢的冷下来。刚才在茶水间外面,那两个女职员的话他全都听见了。这些流言蜚语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流言的可怕性就在于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有一个人说有这回事,就会有几十个心怀叵测的人附和说绝对有。   或许放这种谣言的人是妒嫉他,也可能是妒嫉卫庭,无论如何,丁裴均知道刚才卫庭一定是大受打击。他其实对这些传言早已略有耳闻,不过一直装作不知道,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对于自己的性取向,他虽然从未打算肆意宣扬,但也不觉得是见不得人的事——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卫庭不一样,丁裴均知道,卫庭绝对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和他的那段关系。这倒不是他耻于承认自己喜欢过男人,而是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因此在这种时候听到这种流言,心情可想而知。可是真正好笑的是,偏偏这些闲言闲语,似乎随着卫庭回总公司,又和他换到了同一个部门后,开始更加绘声绘色起来。   丁裴均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了椅子上。他向来不在乎这些东西,虽然有些令人头痛……不过,或许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呢。   毕竟传的人多了,像事实的谣言,也就渐渐变成像谣言的事实了。   ***   下班的时候,卫庭匆匆赶完最后一份文件,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抬头看看,四周的同事基本上都走光了。瞥了一眼经理办公室,灯还亮着——显然,丁裴均是在等他。   他烦恼了一个下午,终于豁出去的想通了。与其装模作样要避嫌,还不如拿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干脆不去理会什么流言,反正眼睛都长在各人身上,日子长了,谁还能看出来他们“好”的样子?   于是走到丁裴均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丁裴均在里面立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开了门,笑笑:“忙完了?走吧。”   卫庭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   半个小时后,卫庭茫然的站在一家五星级高档酒店的旋转餐厅里,大厅内人潮涌动,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珠光宝气。只有他穿着平日里上班时的廉价西装,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被带到这种场所。   丁裴均倒是气定神闲,说笑间已经将他带到一群他不认识的人面前:“这是我的新任助手,卫庭,这是华先生,环睿集团亚太区的执行总监。”   卫庭连忙客套的笑笑:“久仰,久仰!”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遍,环睿集团?是公司的老客户,也是一家国内知名的大企业。不是他的项目,这种大项目不应该轮到他,他还不够资格来过手——丁裴均这么做,是器重他,还是偏袒他?   不由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抢了部门里原本属于谁的项目,遭人嫉恨也就罢了,只怕到时候又要流言满天飞——起码今天在茶水间说他闲话的那两个女人,恐怕又多了一项谈资。   “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爽朗的大笑起来,向卫庭微微颔首,然后攀住丁裴均的肩头,言语之间和他十分熟稔的样子,“裴均,你这小子,和我还这么生分!怎么你不在你们公司的开发部做了?”   “是,刚刚调职,转到了业务部。”丁裴均含笑回答。   “你学理工的,搞项目开发才是你的本行,怎么想到要转去业务部?”男人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四处拉客户,陪人吃吃喝喝这套,你不是最讨厌吗?”   “以前做项目开发,一样要陪人吃吃喝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丁裴均笑得从容,“再说了,华伯伯不是一直埋怨我不肯学做生意吗?现在倒是个锻炼的机会啊。”   “我是替你爸埋怨你!家里的公司不管,跑去给别人打工——还以为你志不在此呢,怎么,现在有兴趣锻炼一下自己,然后接你爸爸的班了?”   “那倒不是。”丁裴均漫不经心的笑笑,“不过有些选择,我原本也没想到。”   眼见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卫庭呆站在一旁,未免索然无味。放眼望去,满大厅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他也没兴趣去主动和别人攀谈。丁裴均聊得开心,他的肚子却是饿了,况且半天没有切入正题,怎么看他都是个多余的。卫庭干脆走开,看到一旁的侍应生端了个装着糕点的盘子过来了,便老实不客气的拿了一堆吃的东西,一口气走到无人的阳台,松了口气,拣了块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百无聊赖的向下望去。   流光溢彩的城市,夜色喧哗而美丽,身后是有钱人的浮华世界,向下看,是马路上川流不息浮躁着各自前行的路人。   谁都要学会在生活的压力下自我解压,卫庭其实不太擅长面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当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时,他唯一的举措就是逃避这个事实,并相信总会有过去的一天。   现在的种种烦恼,不久之后,或者再过几年回头看,也只是记忆中的一部分吧。   “嗨!”好像有人在他身后向他打招呼。   卫庭扭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   “一个人站在这里,欣赏夜景啊?”   那声音再度响起,随即叶程安走到他面前,笑笑的挑眉看着他,“你进来时我就看到你了,刚要和你打招呼,你就不见了人——丁裴均真是好本事,怎么把你拉来他的家族宴会上来献宝了?”   “什么?”卫庭呆住了,“什么家族宴会?我不过是陪他一起过来见客户啊。”   “不会吧?”叶程安也愣了一下,大笑起来,“你不知道你自己参加的是什么宴会?今天是丁家老夫人70大寿,你仔细看看,熟人不少呢。”   卫庭慌忙看向身后的落地窗,顺着叶程安指过去的方向,这才发现果然梓佩和叶信其都在大厅中,不过被围在人群里,他没有注意到。   丁裴均完全没有跟他提起……这是干什么?带他来出席他的家族聚会?带他来给他外婆贺寿?   撑住雕花栏杆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震惊,外加愤怒。   那个男人……他是不是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尊重他?!   “你一点都不知道?”叶程安又笑起来,“宴会还未开始,你还有时间逃走——来吧,我带你走,你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吧?”   卫庭回过头:“你是客人,干吗要中途退场?”   叶程安笑着摇头:“错,他们请的是我父母,几个人认识我?我也最怕这种酒会,认识的不认识的全要陪笑脸打招呼——让我老爸老妈去应付吧,和那些人在一起,不如和你在一起有意思。现在还早,不如我们出去找地方喝酒,或者,看电影也不错?”   卫庭微笑起来:“你看起来好像比我更想逃走?”   叶程安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我的确是没想到会来参加这个宴会,但也不至于要逃走。”卫庭撑住雕花栏杆,慢条斯理的说,“你不喜欢呆下去,想去哪里随便你,不要说带我逃走这种搞笑的话。我要走,自己有脚。”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叶程安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会,自嘲的笑了,“我不懂,卫庭,你明明不是个嘴巴刻薄的人。我得罪了你什么呢?又做过什么让你痛恨的事情?如果说我喜欢你就让你这么讨厌,那也算是我的错?”   卫庭有些想笑,喜欢他?他倒不知道自己行情这么看好,忽然之间就像埋在沙堆里的金子一样,人人都发现了他的闪光点?   “你没有得罪过我,我也没有讨厌你。只是你的世界我不懂,也没有兴趣去探究。”卫庭缓缓摇头,“抱歉我只是个局外人,我身上,也没有别人的影子。”   叶程安脸色大变:“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卫庭淡淡的说,目光掠过叶程安,落在大厅一角叶信其的身上,“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明白。只是亲情也罢,爱情也罢,不是找个替代品就能填满你的空虚的。”   叶程安向来吊儿郎当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碎裂的痕迹。他的目光跟着卫庭转过去,肩膀在微微发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卫庭垂下视线,笑了笑:“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已经够了。叶程安,够了,你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没意思。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分得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那个人跟我没有关系!”   “你也跟我没有关系。”   只一句话,叶程安再也不开口了。   卫庭低下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梓佩曾经狠狠的质问过他,招惹上一个已是麻烦,为何偏偏还要招惹上两个?哪里像?他和那个人究竟是哪里像?   卫庭只能自嘲的笑,原来是他的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那个人哪里像,于是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要去爱上丁裴均,是他的错,要去被叶程安缠上,也是他的错,如今他要抽身退出,还是要被指责——或许统归一句话,他没有大错,只是不幸被一个人当了替代品,然后被另一个人发现,顺便拿来借用。   卫庭冷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不是白痴。   他所知道的一切,也不过是几天前。   当时卫庭为了查一份工作资料,去了市立图书馆。在一堆旧报纸中,无意中看到娱乐新闻版面上,竟然有叶信其的名字,和一桩豪门家族的性丑闻有关。于是禁不住好奇,回到家后上网,鼠标轻轻一点,网络上所有相关旧新闻立刻全部摊在眼前。   叶氏集团大少爷的妻子,在外面和人偷情被小报记者偷拍到,一曝光竟牵扯出这段奸情几年前便开始了,最后更具爆炸性的是,这位叶家大少爷原来戴了个天大的绿帽子,自己养了好几年的儿子,竟然是个私生子。   于是叶信其的名字跟着上报,一夜间闹得满城风雨,母子两被赶出了叶家,下落如何,没有人知道。大家关心的只是那场离婚官司历经多久,有钱人家的体面人物对簿公堂多么有趣,以及叶先生后来再娶的新婚妻子是哪位。   卫庭这才知道,原来叶信其在被丁家收养前,原本是个富家少爷。他还有个弟弟,好巧,名字叫叶程安。   异父异母,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弟弟——当然,他们已经不算兄弟了。   丁裴均对他说过,叶程安的事,他不想多说,总之梓佩怎么提醒他,自然有道理。子佩提醒了他哪句?因为他和某个人很像,所以才招惹了一个又一个?丁裴均拿他替代自己的爱人,那么叶程安呢?拿他替代自己出生前就已经被扫地出门的哥哥么?   说喜欢他的,却都只是在他身上追寻另一个人的影子。其实想起来,也只是有些好笑,连愤怒或者悲伤,都没有必要。   因为什么是非,都已经与他无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程安终于低声开口了:“原来你知道叶信其是我哥哥……那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存在,对我父亲而言是个耻辱吧?”叶程安收回落在大厅的视线,垂下眼角,“他也不喜欢我的父亲,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过,想来他比谁都恨那个将他们母子扫地出门,逼得他母亲自杀,逼得他进了孤儿院的男人吧?这些年来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而独自挣扎。他不会去爱上一个男人,他比谁都更渴望得到一个正常的家庭。”   淡淡的笑笑,叶程安从口袋里掏烟出来,点燃,深吸一口:“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也许有愧疚,也许是好奇,也许只是单纯的比别人更在乎他,其实……你有些地方,很像他。”   卫庭抬起眼睛看着他。   “表面上毫无城府,心底里却是什么都看得明白。一样都是个性倔强,一样都只为了自己想要的目标而奋斗。梓佩说其实你们一点都不像,只不过爱上你和爱上他的感觉,太相似。”   “是么?”   “都以为触手可及,可又都抓不住。你在某些地方比他软弱,狠起心来,却又比他做得更绝。”叶程安笑了笑,“怪不得梓佩说,你太聪明。我和丁裴均,一个是不懂珍惜,一个是白费力气。”   “我要多谢你夸奖我吗?”卫庭语带嘲笑的反问。是啊,他太聪明,他什么都看得明白,可还是义务反顾的一头扎了进去。爱情就像一场看不到结局的大冒险,你以为自己或许会是赢家,所以放手一搏,输了也不能怪别人。   可是谁也不会傻到输了一次,再去冒第二次险。如果这也算聪明,那么世界上还有所谓的傻子么?   “你聪明,却未免防备心太重了,卫庭。”叶程安脸色不变,“至少我喜欢你,不是拿你当替身,而是你真的很对我胃口。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那我也没办法,可如果只是不相信我,那我未免出局得太冤枉!”   卫庭只是笑了笑。   吃一堑,长一智,摔了一次,便知道以后要离得越远越好。叶程安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真心,又有什么分别。他们两个,性格天差地远,做朋友已经勉强,做情人那不是笑话?   所以他除了笑一笑,给不了其他任何回应。   他对那几个人之间有什么牵扯纠葛已经没有任何好奇心了,现在让他头疼的,只是这个他毫无理由参加,莫名其妙的宴会。   也许应该趁此时抽身离开,只是又实在不愿意和叶程安一道走。况且要走也要打声招呼,卫庭站在阳台上,不想回大厅。   不想融入的圈子,也不应该融入的圈子,他和身后的那个世界,格格不入。   ***   小小的阳台毕竟不是世外桃源,丁裴均发觉卫庭不在身边了,略微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他,当然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叶程安。于是快步向他们走过来,叶程安耸耸肩,小声说:“那个人过来了……呵呵,脸色可真难看。卫庭,你与其对我这么提防,还不如小心这个男人——不要以为他不动声色就是放过你了。”   他又恢复了那种带些痞气的笑容,对着卫庭眨眨眼,向已经走过来的丁裴均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你怎么和他在这里聊天?”丁裴均走过来,望着他,有些不悦,“你忘了自己是来见客户的么,怎么说着说着话就不见了?”   “我还以为你在拉家常,不好意思打扰,所以就走开了。”   丁裴均愣了愣,才说:“抱歉,华伯父是我父母的挚友,也是我的长辈,这次恰好和他有合作项目。因为很久没见面了,多聊了两句……你饿了么?”   “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   丁裴均不由笑起来:“丢我一个人在那里应酬,自己躲出来吃东西?对了,我外婆在那边,今天是她70大寿,跟我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吧?”   “怎么我不知道陪客户吃饭,一下子变成了你外婆的寿筵?”卫庭的语气依旧很平静,“不要告诉我,你也是现在才知道。”   丁裴均的笑容僵了一下:“你很介意?本来是想约华伯父找天吃饭谈项目的,但他说今晚上正好要一起见面的,干脆就在今晚顺便谈了好了。至于这个宴会正好是我外婆的寿筵,我只能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卫庭直视着丁裴均,“为什么要带我来参加这个宴会?你要我在公事上尽量配合你,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是你外婆的生日?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宴会是你的家族聚会?你不觉得我出现在这种场合,实在是不伦不类吗?”   丁裴均沉默的望着他,半晌,终于开口:“你生气了?”   卫庭皱着眉头,没回答,但表情已经很明显的看得出答案。   “好吧,没有事先跟你说明,是我的错,我道歉。可是就算带你来参加这个宴会,又有什么可让你这么介怀的呢?”丁裴均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那些亲戚,你也不认识,就当是陌生人好,你也不必去理会,有什么关系?”   “不必去理会?”卫庭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宴会是为你外婆举办的,所有来参加的人都是要替你外婆祝寿的,我呢?我是来看热闹的吗?”   “所以说要你过去和我一起打个招呼嘛。”丁裴均理所当然的回答,“至于其他人,你都不用管”。   卫庭绝望的发现,他和丁裴均根本就无法沟通。还没来得及拒绝,落地窗的玻璃门已经被推开,梓佩站在他们身后:“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出来?四哥,大家都等你过去敬外婆酒呢。”   她看了卫庭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你也一起来吧,没什么好尴尬的。”   这还是卫庭第一次听到梓佩管丁裴均叫“四哥”。   丁裴均闻言,立刻拉住卫庭的手,几乎不容他挣脱的将他扯到了大厅。卫庭毫无心理准备,手中突然就被人塞了个酒杯,倒满了酒,然后听到丁裴均在和面前笑容和蔼的老妇人介绍自己是他公司的同事,听到叶信其含笑和自己打了声招呼,听到梓佩催促他快喝,没有办法,只好僵硬着笑脸说了几句喜庆吉利的贺寿祝词,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没办法脱身离开,满桌子的人他也不认识几个,只好闷闷的坐下来。丁裴均在他身边,用手肘推了推他:“吃东西啊,挟不到?要不要我给你挟?”   “你不用管我,我刚才吃了很多,不饿。”   丁裴均闻言笑了笑,顺手给卫庭挟了一只蟹腿,轻声道:“那就吃点海鲜,不占肚子。”   卫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盘子里落下一只蟹腿,接着又落下一只虾子,眼见丁裴均又准备伸手去挟生蚝,慌忙说:“我不要了!够了,你自己吃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的对他这么亲热……卫庭如坐针毡,巴不得这个宴会赶紧结束让他回家。   好在丁裴均被人拉去喝酒去了,卫庭终于松了口气,低头喝着杯子里的茶水,终于熬到整个宴会快要结束,再也不想呆下去了的卫庭转头对丁裴均说:“我可以先走了吗?我看那个项目改天再谈吧?”   丁裴均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勉强他一定留下来,点点头:“这么晚了,也只好改天再谈了。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太晚了!”丁裴均不容分说的把车钥匙塞在了他手里,“你到门口先去把车里的空调开了,等我一会,我跟外婆说几句话,顺便和华先生去约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就来。”说完后也不管卫庭有没有意见,转身就朝大厅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卫庭只好无奈的随着人群走出了大门,手里握着丁裴均给他的车钥匙。   梓佩等卫庭走远,突然对丁裴均低声说:“你故意的吧?”   丁裴均反问:“故意什么?”   “故意带他参加今晚外婆的寿筵,故意带他出现在信其面前,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挟菜对他亲密——你是要证明,你已经下定决心忘记过去,让他来取代信其了么?”   丁裴均笑了笑:“别把我说得那么奸诈,就算我决定使尽手段再把他追回来,也不用劳师动众带他四处招摇吧?不过你说对了一半,我不想再死揪着过去不放手了,盲目的等待已经让我厌倦。失去信其,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主动去争取过。而我现在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能让我花费这么多力气想得回来的人,竟然只有卫庭一个。”   “难道是征服比等待,对你而言更有成就感?”梓佩冷冷的问,“还是因为,不甘心得到后再失去,所以要追回来?”   “随你怎么想。”丁裴均收起脸上的笑容,“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重新回到我身边。”   良久的沉默过后,梓佩抬起头,有些落寞的开口。   “卫庭以前说过,他觉得你很寂寞,他说爱一个人不应该这么寂寞。”梓佩的声音低下去,浮出一层淡淡的忧伤,“他曾经排解了你的寂寞么?”   丁裴均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同样低声回答:“也许是他让我明白了,失去曾经拥有的,比执著于从未得到过的,更加寂寞。”   梓佩笑起来,声音有些沙哑:“那么为什么……我也会喜欢上他呢?”   丁裴均没有应答。   “可我至少知道,不是因为我寂寞。” 
 
 第九章
 
 
  卫庭在酒店的车库里找到丁裴均的车子,开了车门进去,晚上的气候十分凉爽,根本没有开空调的必要。于是摇下了车窗,凉风吹过,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疲倦之极。   只想回家睡觉,可也不能开了丁裴均的车子自己跑了。倚着车窗刚掏出烟来抽,远远瞧见丁裴均过来了,只好掐灭烟头,起身下车,准备换到副驾驶位上去。   “我喝多了点,开不了车,你来开吧?”丁裴均同样看起来有些疲惫,对着卫庭摆摆手,开了汽车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随即合上了眼睛。   卫庭郁闷了,没见他喝多少啊,以他的酒量,哪里至于醉到睁不开眼睛的程度?还说要送他回去,这究竟是谁送谁?   不过酒后驾驶是违规的,卫庭也说不得什么,只好充当免费司机。   一路上风景旧曾谙,最后将车子停在那座熟悉的公寓前,卫庭熄了火,拔下车钥匙,回头看看,丁裴均睡得人事不知。   “到了!”卫庭隔着座位推丁裴均的肩膀,“快醒醒!”   丁裴均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神志还不是太清醒的样子。卫庭干脆开了车门把他拖出来,车钥匙塞在了他口袋里,推着他进了电梯,按下了电梯楼层的按钮,然后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回去了。”   丁裴均靠在电梯的门板上,也没有说话,却在卫庭抬脚出去的一刹那,猛的伸手抓住他,往后面狠狠一拉,紧接着一把搂住了卫庭,死死的箍在了怀中。   电梯门随即“叮”的一声合上了。   卫庭猝不及防,抬头看到丁裴均双眸清冽,哪有半点喝多了的样子?电梯上升了一层,马上又进来了人。丁裴均立刻收紧了双臂,头埋在他肩上,看起来像是喝多了,靠在他身上的样子。   前面有人站着,卫庭也不好大肆挣扎,狠狠踩了丁裴均一脚,换来对方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卫庭痛得差点叫出来,又气又怒,终于等到楼层到了,前面的人让了让,丁裴均使劲把卫庭连搂带抱的拖出去了。   “你神经病!”卫庭一出电梯门,立刻发作,左拉右拽,连踢带踹,双手双脚一起反抗,“放开我……你他妈放不放手?!”   丁裴均却是像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一样,一只手死死固定住卫庭,另一只手迅速掏出钥匙开了门,随即把卫庭往屋子里一拉,一脚把门踢上了,然后二话不说的把卫庭按在了沙发上,双手撑住沙发,把卫庭圈在手臂范围内,俯下身子,微微喘着气:“卫庭,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卫庭想,笑话!这是绑架!   “你不会对我怎样,就放开我!”卫庭深吸一口气,想站起来,又被按下去,脾气再好也发飙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丁裴均忽然松开了手,卫庭头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他听到丁裴均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什么?”卫庭愣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卫庭,你不肯给我一点机会,除了工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和我说……”丁裴均忽然垂下头,身子向下一坠,那一瞬间,卫庭几乎以为他会就这么倒下去,结果他只是跌坐在了沙发上,双手覆在卫庭的膝上,微微的抖,“我不知道想要你回到我身边……这么难。”   “……”   卫庭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好像已经被逼到了极限,说的话恐怕自己都没有章法——他这一辈子,从没这么颓然过吧?   愤怒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丁裴均同样的茫然。为什么一定要把他追回去?为什么突然之间开始对他这么执著?真有那么喜欢他,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却又是那么漫不经心——卫庭想我不懂,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只是面对这样子的他,却没有力气再愤怒。   要回头很容易,不过一句话,他会得到这个男人比以前加倍的温柔。也许爱是有一点的,他们两个人之间都是有一点的,只是错过了时机。如同他们最后那一晚一起看的烟花,漫天的绚烂,看的人不过是心不在焉。等到放完了,消散了,过去了,才想要回头再看一次,空气里已经连余温都没有了。   卫庭闭上了眼睛,就算他承认自己还是不能完全忘记这个男人,就算他承认这场恋爱虽然不是他的初恋,却是最让他劳心劳力的一段感情,可是有些东西,终可淡忘;有些东西,却一辈子不能放弃。   是他不肯输掉的自尊。   不想再做那个人寂寞时的慰藉品,不想再做他爱情中的候选人,即使是第一顺位,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心底下深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尝试过,体会过,天真的以为可以不介意,一直忍耐,一直等待,最后还是无法忍受。于是终于明白,如果你最爱的不是我,那么我也不想爱你。既然已经放开手,那么不管事过之后,你再追上来说多少句喜欢我,不管你怎么要我回头,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是我残忍,是你自私。   再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卫庭轻轻拨开丁裴均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淡淡的说:“你喝多了,让我回去。”   丁裴均抬起头,闷声道:“你知道我没有。”   “你自己说喝多了,早点去睡觉吧,我要回去。”   丁裴均愣了一下,笑起来,眼神闪烁:“那么好吧,我喝多了……”微笑着的脸庞在他面前愈来愈放大,终于贴了上来,霸道的吻住了他的唇。然后在卫庭反应过来要一把推开他时,迅速撤离。   “你太倔强了,卫庭。”丁裴均又露出了以往他常对着卫庭时的那种温柔笑意,“不过没关系,我愿意花时间让你重新爱上我。”   他从背后再次搂住了卫庭,低声说:“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强迫你。卫庭,你不相信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是不是?”   卫庭惊异的抬起头。   “我已经决定了,这次绝对不放手。”丁裴均依旧笑得温柔,“卫庭,我一直很珍惜和你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抱歉我伤害过你,那么这次,换我来等你。”   卫庭咬了咬牙,实在做不出任何表情来配合他那个突如其来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和这句情深款款的话。同时也被吓到,他不知道丁裴均这一次,态度竟然这么坚决。   再次松开手,丁裴均若无其事的拿起车钥匙:“好吧,我送你回去。”   “啊?”   “怎么,愿意留下来?”不怀好意的笑脸又凑了过来,卫庭立即扭开头。   丁裴均大笑起来,几乎和刚刚那个软弱消沉的男人换了一个人。卫庭实在不明白,怎么眨眼之间,一个人的情绪变化可以这么大。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他也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   日子又过去了两个月,这个城市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   卫庭坐在床上发呆,刚刚跟家里打了电话,无非是说了说最近的情况。他妈很高兴他升职加薪,又说他的几个表兄弟都不如他在外面干得好,一个被公司裁员了,还有两个混得也不怎么样,学历差不多,待遇就比他差远了。   “你们公司真不错,电视里面也经常放广告,报纸上也有过专门的介绍——再过两年,你差不多也能升经理了吧?”   “哪有那么快!”卫庭失笑道。   “你爸呢过两年就退休了,你也该把成家的事好好考虑一下了。”他妈妈说,“别让我们老是为这事替你操心。”   卫庭沉默,半晌只能说:“这个事情……随缘吧。”   “不过你现在工作干得这么有起色,先把事业基础打好也是对的。”他妈妈笑呵呵的说,“前些天你婶子还问我,你们公司要不要招新人,想让你介绍你表弟进去呢。你不知道,现在工作难找,多少人羡慕你呢!”   卫庭实在说不出口,他其实想辞职。   这份工作没什么不好,可是每天必须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一种折磨。丁裴均在公司里倒没有过对他特别亲热的举动,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对他的偏袒实在是太过明显。卫庭现在手中的几个项目不多,但基本上都是丁裴均亲自带着他干的大项目。出差也总是要带他一起走,应酬客户也每次都带上他,闲言碎语愈传愈多,卫庭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丁裴均的秘书就曾经当着他的面,三分玩笑七分嘲弄的说:“我的活儿都让你给帮着干完了,要不要请你吃饭呢,卫庭?”   对方是个女孩子,卫庭就算被气到吐血也只能装聋作哑,当作没听到。他知道,像是陪老板出去吃饭应酬客户之类的事,都应该是她的分内活儿,如今却都让卫庭给一手包揽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老板出去谈生意,搞公关的怎么也应该是个女的啊,他跟着跑前跑后的算什么?   假如丁裴均需要在身边安插个私人助理之类的职位,恐怕整个部门都知道,那是非他莫属了。   如果说这些卫庭都还能忍受,那么打击到他最厉害的,就是另一件事了。   他们部门的副总经理,本来在业务部干了好些年,坐上副总经理的位子后,一直以为总经理的位子迟早是他的,结果却被丁裴均半路上插一脚,觉得自己的职位被抢了,心里一直憋火。可能也听到了那些闲言闲语,以为卫庭和丁裴均真“有那么一腿”,于是想着法子把卫庭当作丁裴均的情人来整,今天抓他去整理部门全年的业务报表,明天叫他去清理上百份的人事资料,明显是报复不到丁裴均身上,便拿卫庭来出气。卫庭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被人家暗地里穿小鞋,但也没办法,更不可能跑到丁裴均面前去抱怨,可是有次他进洗手间,恰好听到这位副总经理在同另一个同事说:“我知道有钱人喜欢玩漂亮女人,但喜欢包养男人的,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你看看丁裴均,喜欢男人到外面去搞嘛,竟然在公司里面搞。从开发部调过来,还不忘记把相好的也一起调过来,那小子业务上懂什么?还不全靠丁裴均一手带着?真是的,是个女的也就罢了,一个大男人竟然甘心被另一个男人养着……这不是不要脸么?”   当时就把卫庭气得手足冰凉,一口气咽不下去,差点就奔出去把那男人一拳轰在地上。可是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他,冲出去不是给人看笑话么?直到人家走出去了,卫庭从隔间里面出来,对着镜子,手指微微的发着抖,整张脸都已经青了。   心被刺得发颤,疼痛一点点的蔓延,眼眶发红,可是不能哭。   即使被人这么侮辱,也不能哭,自尊心不允许他掉眼泪,还是要若无其事的洗了手,再走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这样的日子多久。   卫庭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换工作,但是比较来比较去,单从工作上来说,实在没有跳槽的理由,也很难找到像现在他呆的这么好的公司和这么好的部门。家里父母等着他事业上蒸蒸日上,家族中的亲戚们拿他做榜样教育小辈要向他学习——每逢节假日回家,见到他的人都说他运气好,有本事,工作这么难找的情况下,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在陌生的城市还能进到一家全国知名的大企业,还能干得这么风生水起。都问他什么时候买车买房,然后猜测他的存折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多少个零的存款。   这些都是卫庭的父母在来过看过他后,惊叹于他们公司的福利好,普通员工也能住到那么豪华的公寓,回家后在同别人的闲谈中不无得意中说到的。而且卫庭在和丁裴均同居的那段时间里,丁裴均时常会送他一些贵重的礼物,卫庭也不知道价钱,有次把丁裴均出差回来买给他的一块手表寄回家送给他爸爸,然后他爸爸就戴着那块价值上万的名表出去了,被人看到后羡慕的说他儿子可真孝顺,这种奢侈品在他们那个小城市里可是见都没见过的。卫庭后来知道了,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他在从丁裴均住处搬出去时,光是丁裴均平时买给他的什么衣服鞋子的,就有一大堆。卫庭都是穿过的,总不能退还给人家,况且也没那个必要,横竖他又不是被包养,直到后来偶尔逛商场时看到那些品牌的价钱,才真正吃惊。他是个日常消费观念糊里糊涂的人,只知道丁裴均有钱,却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侥幸的想,幸好和他在一起时间不长,不然最后分手时,才发现自己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他好几年的工资也消费不起的,只怕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怎么还得清这笔帐。   不过,因为不知道自己曾经过着那种不属于他的贵族生活,所以卫庭也并未觉得目前的生活有什么艰辛。上千元一小碗的鱼翅面在他看来和三块钱一碗的方便面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仍然在为自己赚够了钱后就买个小车,然后在存足了首期后买个房子的小小目标而努力奋斗,这个城市里大多数和他差不多的男人都在这么奋斗,如果生活中没有丁裴均这个人,那就太好了。   卫庭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不切实际到幻想着有天能过上开豪华宝马,住越层别墅的日子,也从来没做过要娶个富婆缩短人生奋斗历程几十年的白日梦。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出乎他意料的事,也只有答应了丁裴均做他情人那么一件而已。那时候的他们住在一起的生活开销,几乎都是由丁裴均负责,卫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他确实曾经过着被“包养”的日子,而且比起大多数被有钱人包养的人来,他的生活无疑更加自由和轻松。因为没有被“包养”的自觉,也不觉得这种关系是一种义务或偿还,再进一步说的话,那时候,他还一心一意的爱着那个男人。   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被男人包养的男人。也许吧,那时侯丁裴均对于他,也只是留在身边排遣寂寞,没有平等的爱情,和包养也没多大区别。可是他以为日子已经可以恢复到遇见他之前的平静了,却偏偏一天比一天痛苦混乱。丁裴均对他越好,不堪入耳的流言就越嚣张,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还没有超脱到能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地步。   想要离开。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男人,另找一份工作,遇上喜欢的人,得到和付出同等分量的爱情。   ***   元旦过后,卫庭把这些天来收集起来的各类招聘信息整理了一下,圈出了几个条件还可以的公司,投了自己的简历过去,开始等候回音。   他选的那几家公司,仔细来看,其实都不如他现在呆的这家。可是从好地方往差地方走,应该更容易些。况且他现在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先离开,以后的发展情况,以后再看。因为已经做好了走的准备,公司里那些流言蜚语反倒不放在心上了,人家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到时候走得远远的,总没人会追到另一个城市去继续造谣。   很快就有一家公司给了回音,通知他过完年后去面试,措辞间对他的条件很满意,大意是只要他肯去,绝对没问题。卫庭很高兴,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那个城市离这里很远,离他老家倒是很近,他还有个以前关系挺好的哥们儿也在那边,   一直没机会去看,也许过完年后,就能去叙旧了。   不过他没跟家里说,也没跟身边任何人说,事情未成定局前,他不习惯到处去喧嚷。况且从一个大城市的知名企业跳到一家小城市的私人企业去,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心情开朗了,卫庭对着丁裴均也没有那么烦躁了。有时候跟着他去应酬吃饭,席间还能说说笑笑的尽量配合他,不像以前那样麻木的端了杯子就喝酒,散了席就坐上丁裴均的车,一路上像个木头一样只瞅着窗外了。   丁裴均有些意外,更多的还是惊喜。他摸不准卫庭的心思,也不知道最近他突然之间的好心情是什么原因。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但是卫庭每天下班要么留在办公室加班,要么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小吃店吃饭,再不然就是和他在一起,连和朋友出去玩都很少。周末借故打他宿舍里座机电话,他也基本上每次都接了,丁裴均终于放下心来。   过了两个星期,部门做年终总结,催促每人尽快完成各自手头的项目。卫庭年前必须完成的项目还剩一个,他要跟丁裴均出一趟差,去日本冲绳,为期一个星期左右,和对方公司谈完项目签订合同后,就算无事一身轻了。这算是卫庭出的最远的一趟差了,以前他都没出过国门呢。机票是丁裴均定的,那边的住处也是他联系的,卫庭这个做下属的,反倒是只要等着收拾好东西出门就行了。出完这趟差,就快过年了,卫庭估计着走前可以把辞职报告给递交了。   不过丁裴均肯不肯批,倒是个大问题。   出差前一天晚上,卫庭打好了辞职报告,第二天一早,丁裴均要赶着去开完公司的会议然后就要和他一起坐飞机走了。卫庭连忙把自己的辞职报告夹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夹里,赶在丁裴均走出办公室时,塞到了他手里,要他签名。   “怎么这时候送文件过来,我没时间看。”丁裴均赶着要走,“很急吗?放在那里等我出差回来再批吧。”   “不是什么重要文件,一份出差审批单,一份年假申请表,还有几个报表,是要你出差前签完的。”   丁裴均闻言,便接过了卫庭手中的文件,也没细看,每页翻到签名处签了名,然后还给卫庭,急急忙忙走了。卫庭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看时间,决定翘班回去收拾出差的衣物。   飞机飞到日本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卫庭在飞机上从来吃不下东西,倒不是他嘴挑,而是他有个习惯,只要上了长途交通工具,汽车也好,火车也好,即使是飞机,都是非睡觉不可的。整个飞行过程中,他醒来的时候只有两次,一次是飞机在半途中遇到气流颠簸把他震醒来了,还有一次是坐他里面的人要出来上厕所。   丁裴均坐他外侧,一直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看资料。他知道卫庭的习惯,空姐过来送水送餐时,他都把卫庭那份放在了自己小桌板上,尽量不吵醒他。直到快下飞机,才推醒了他,告诉他到了。   卫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丁裴均已经帮他把箱子取下来了,两个人顺着人流走出去,丁裴均的日语说得很流利,很快就拦到了的士,卫庭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丁裴均笑笑:“我父母经常去日本,小时候我也跟着常去,一来二去就会了一点,后来大学时又选修了日语,用来唬唬人还是可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次的客户是新加坡人,在日本开公司而已。大家中文沟通不了,还可以讲英文的。”   卫庭撇撇嘴:“我英文一样烂。”   丁裴均大笑起来。   到了他们下榻的宾馆后,卫庭觉得肚子饿起来,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附近有一家肯德基,便说要去吃东西。他日语半句不会,出了门也就和哑巴差不多了,丁裴均笑了笑,稍微洗漱了一下,便跟着他出门了。   到了肯德基,找了位子坐下后,丁裴均问他喜欢吃什么,卫庭说随便,于是他便走到了柜台前,认真的抬头看上方的套餐系列。   卫庭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想笑。这人只怕这辈子几乎都没进过这种地方吧?如果换了是他,还要看什么,随口就点一份鸡腿汉堡套餐呗。   再回忆一下,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除了丁裴均偶尔会在周末时会带他去几家高级餐厅吃顿饭,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地方真是几乎连路过都没有。叹息了一声,忽然发现最近自己好像总是要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有时候下班后随便走走,看到这个看到那个,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时候和他也一起经过了这里经过了那里……难道是因为知道要彻底离开了,所以开始怀旧了?   卫庭慌忙收回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也许混乱是有的,但不久也就过去了,要走的决定是自己下的,这时候来伤感什么?   再抬头,丁裴均已经买好东西过来了,坐在他对面,笑着说:“你要我随便买,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要了个全家桶,够不够?”   卫庭吓一跳,连忙说够了够了。   他知道丁裴均向来不喜欢吃这些,老天……看样子他要一个人干掉这个全家桶了!   ***   项目谈得很顺利,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就签订完了合同,这趟差的主要目的也算完成了。不过回程票还要过两天才能走,剩下的几天就算无事放假了。卫庭睡了个懒觉,醒来后就窝在床上看电视。丁裴均在笔记本电脑里认真校对了一遍合同,揉了揉额头,坐到卫庭身侧,微笑道:“饿不饿?”   卫庭动了一下身子:“还行。”   “出去吃点东西,然后走走吧?想去什么地方玩吗?”   “我想去看个朋友,行吗?”卫庭不太想和丁裴均独处,他以前几次跟着丁裴均出差,都是急急忙忙办完了正事,不过两三天就回去,而且白天谈项目,晚上陪客户吃饭喝酒应酬别的活动,回到房间就直往床上倒,倒也相安无事。可像现在这样双方都闲着没事干,好似专程出来度假一般,未免尴尬。   丁裴均脸色变了变:“看到什么时候?”   卫庭心里想看到什么时候都不打紧吧?横竖工作已经完成了,他就是今晚上住在朋友家又有什么关系?   丁裴均见他不说话,便加了一句:“晚饭前能回来么?”   卫庭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这时候再和丁裴均闹脾气,也有些不忍心。平心而论,这人对他太体贴,几乎事事都顺着他,这几天和他好好相处也没什么,反正出完这趟差,他也就走了。   走了,或许这一辈子就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我先打个电话再说。”   电话打通了,是以前大学同学,在日本留学,卫庭在走前查了同学录特意记了他的号码的。对方听说他来了日本,很是高兴,立刻说要一起吃晚饭。   卫庭犹豫了一下,说:“晚上可能我没空……你要是忙,那就算了吧。”   又不是周末,人家也要上课,卫庭想自己怎么这么不动脑子!   “哎?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说什么也要聚一下啊!”他同学在那边叫,“我下午请假!晚上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忙完了再给我打电话啊!”   卫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候丁裴均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要不晚上你就去吃饭吧,早点回来。”   卫庭迟疑了一下:“那你呢?”   “我在宾馆休息吧。”   “你这边没什么朋友去见见?”   丁裴均笑了笑,叹口气:“我倒是只想和你出去逛逛,晚上再一起吃个饭。这边我没多少朋友,就算有也是忙,恐怕抽不出时间特意出来见面。”   卫庭也笑起来:“那倒是,你的朋友和我的朋友身份不同,自然比较忙。”   丁裴均连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卫庭,我只是想说……”   “好了好了,”卫庭见他着急了,忙笑着说,“我开玩笑呢,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尽量早点回来。”   “至少在九点半前,太晚了不安全。”丁裴均温和的笑笑,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身上的钱够不够?”   “这顿饭不用我请啦!”卫庭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跑进了洗手间。   ***  到了约定的地点,见了老同学,大学毕业后就没见面了,自然聊的话题多。说来说去就说到有没有找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想过长期在同个地方干下去之类的上面去了。   卫庭不知怎么,有些心不在焉,下午在一家咖啡厅泡了几个钟头,晚上就去了附近一家店子吃饭。两人叫了几个菜,两瓶酒,边看饭店大厅的电视边聊天。   电视里的广告画面突然被切断,有新闻插进来,一脸严肃的播报员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鸟语,卫庭是有听没有懂。他的朋友却是变了脸色,听完后咕哝了一句:“该死!怎么又有地震?”   “什么?”卫庭吓一跳。   “地震预报,常事了,冲绳这地方三不五时就要震上两下的。不过我看你晚上别回去了,睡我那里吧?万一路上正好赶上地震怎么办?”   卫庭跳起来,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就往外跑。   “我先走了,以后再联系!”   “喂!你去哪里?你都不会讲日语啊!”他朋友连忙也站起来,却被拦住要先结账,而卫庭早奔出去了。   慌慌张张的奔出了小饭店,卫庭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坐进去后,司机冲他哇啦哇啦说了一句日语,卫庭一阵茫然,终于想起自己出来前丁裴均在他口袋里塞了一张饭店的介绍卡片,忙掏出来递给司机,比划着用英语说请把他送到这个地址去。   路上手机就响了,丁裴均打过来的,声音很焦急:“卫庭你在哪里?晚上有地震!”   “我知道,我在回来的路上!”   “还要多久?”   “快了……吧……”声音抖了两下,其实是车子抖了两下,随即手机就没声音了。司机加大油门,一路上只看到行人都在东奔西跑往路边的店面里躲,卫庭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地震,握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汗。   十几分钟像是十几年一样漫长,终于看到了自己住的那家宾馆,卫庭把钱包里的钱全塞给了司机,跳下车,往宾馆里冲。   丁裴均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跑过来,立刻拉住他,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们去哪里?”卫庭完全没有章法,机械的被丁裴均拉着往里面走。   “回房间,这座宾馆总不会被震塌。”丁裴均径直往电梯走,“我就是怕你在路上出事……”   他的手心里,也全是汗。   电梯门外等着好几个人,等到门开了,两人连忙进去,站在了最里侧。卫庭呆呆的盯着头上那排红色的指示灯一点点的跳跃,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想着地震也没那么可怕,他朋友也说了,这是常事,这里经常都要震个两下……也许回房间睡一觉,明天就和平常一样了……   吱——吱——   不对劲的声音,卫庭慌忙确认指示灯,还在亮着的,电梯还在动……也许是心理作用,幻听吧?他太紧张了……不要紧的,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哐——   电梯突然如同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的坠下去了。电梯里响起“啊——”的一片惨叫声,有人扑上去猛按紧急按钮,卫庭被丁裴均一把拖到了怀里,头埋在了他胸前。   也许不过一两秒钟,电梯陡然停止不动了,可能是卡住了。随即灯也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丁裴均抱着卫庭,靠在电梯最里面的墙上,他一直没有出声,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周围乱成一团,有女人开始哭泣,有人开始祷告,有人开始拼命捶门按电梯按钮,还有人试图打手机。   黑漆漆的电梯里,闪烁着手机荧屏的光芒,异常刺眼。   “你怕不怕?”卫庭听到丁裴均轻轻的声音,好像从几百个光年外传过来的声音,遥远的,不像是他的声音……   怕不怕?   卫庭苦笑,怕,怎么不怕?外面或许在地震,他们被关在停电故障的电梯里,也不知道悬在第几层……或许地震会把电梯震下去吧?然后哐的一下——他们全都玩完。   卫庭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不知道什么事情可能发生。   早知道就应该听从朋友的劝告,不回来就好了……可是……那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卫庭毫不犹豫的往回跑。   丁裴均搂着他的臂膀收缩了一下,卫庭听到他胸口的心跳声,应和着自己的心跳,频率一样,节拍一样,好象两个人用的是同一颗心脏在跳动。   忽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多久……”丁裴均叹息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你这么安静的躺在我怀里,没想到却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卫庭想那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不想听也跑不到哪里去。   “你在听我说吗,卫庭?”   卫庭靠在他怀里,已经想睡了……会不会是缺氧窒息了?怎么头晕乎乎的?卫庭想不可能吧,电梯也是有门缝的啊,氧气可以进来的……   “我知道前段时间你被公司的那些闲话逼得很痛苦,卫庭,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是谁传出去的那些流言呢?那个刘易,你是不是觉着他对你挺好的?”丁裴均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卫庭其实已经不计较这些了,是谁传出去的都没所谓,反正他人都要走了……可是头还是晕得厉害,懒得去阻止丁裴均继续说。   “你比他晚进公司好几年,以前还是他的下属,现在却和他升上了同样的职位,都是做主管——而且你业绩好,很快就能比他升到更高。他怎么会不妒嫉?”   “我都不跟他同部门了他还妒嫉什么……”卫庭软绵绵的开口。   “笨蛋!你以为你换了部门谣言才开始的?”丁裴均低笑了一声,揉揉他的头,“我那时候就说了要把你从他手下调开,那人表面上憨厚老实,心计却是很深。我后来去查了,最开始说我们住在一起的就是他了。”   “你怎么查到的?”卫庭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查不到?流言总有根源,再说了,我们在一起能被几个人看到?”丁裴均笑了笑,“我以前那个部门,还是有几个心腹的。”   卫庭想了想,确实,他们两个统共逛过几次超市?就算被看到,别人也不一定会想到他们是在同居吧?刘易那次对他说有好多人都看到过,他心里就奇怪,怎么会那么运气背?可从来没想到刘易身上去,他一直觉得那人还挺好的,告诉有人说他闲话时,语气那么诚恳,还提醒他要小心一点儿,不要被人中伤……人心真可怕。   “算了,”卫庭动了动,换了个姿势靠在丁裴均身上,“爱说就去说吧,我也习惯了。”   “我也觉得没什么,”耳畔传来丁裴均低沉的笑声,“也不算完全造谣,是不是?”然后他在卫庭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卫庭挣扎了一下,被搂得更紧,他干脆就懒得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生平从未经历过的环境中,人心会变得特别的软弱。黑暗中抱在一起靠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人,有种生死相依的感觉。   “要是电梯的钢缆被震断了,我们会不会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了?”   “也许吧。”一个软乎乎的物体贴在了他的嘴唇上,热热的舌头温柔的撬开了他的唇,“那样也不错……”   卫庭闭上了眼睛,没有拒绝这个吻。   “你会再次爱上我的吧?卫庭,等这次出差回去后,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丁裴均的唇舌沿着他的脖子细细的滑下去,“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猛然间眼前一片光亮,指示灯重新亮起来,丁裴均下意识的放开了他,周围蜷缩在地上的人纷纷一跃而起,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地震过去了……电梯恢复正常了。   电梯门缓缓的开了,卫庭的脚还有些麻,被丁裴均扶起来拉扯着往外走,大家都在迫不及待的往外面冲,重见光明的渴望太强烈了。拥挤间卫庭被人推了一把,没抓住丁裴均的手,脸被什么人的胳膊狠狠扫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外面倒,电梯外有人喊:“小心——”   同时,丁裴均也在他身后惊呼:“卫庭——”   “啪”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他身上,卫庭在仓皇间只想回头看一眼,随即更多的东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难道地震……还没有过去?   残留在脑海里的最后意识,是丁裴均对他说,出差回去后他们重新开始。   卫庭在心底无奈的笑,如果再睁开眼睛,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结束了日本之行,他就要彻底离开那座城市,离开这个刚刚还在温柔的吻着他的男人了。   身上很痛,头也很痛。   身体被人抓住了,人声鼎沸,不知道周围又发生了什么事。   “卫庭!卫庭!”急切而惊慌的呼唤着他名字的声音嘎然而止,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指也突然松开了。   他睁不开眼睛,只想睡觉。   如果再也醒不来,那就不用醒来了。
 
 
 第十章
 
 
  “卫哥,帮我顶一会班好不好?我男朋友发烧了,我要赶去医院。”   “好。”   “不要跟梓佩姐说我提前翘班哦,拜托!”   “嗯。”   “谢啦,改天请你吃饭!”女孩子笑嘻嘻的拿了自己的包,跳起来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卫庭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到收银台后面,不一会儿,就有人提着篮子过来结账。找钱的速度有点慢,后面排了一长串的队。卫庭叹口气,换了左手。   梓佩从外面进来,指挥搬运工把新进来的货物放到后面的仓库里去。见卫庭坐在那里收钱,不高兴的道:“怎么你在这里干这个?小萄呢?”   “她男朋友生病,让我顶替一会。”卫庭温和的笑着回答。   “你手指不灵活,还干这个?”   “我又不是手断了,这个都干不了,那还怎么活下去?”卫庭失笑,“我总不能在你的店子里白吃饭吧?”   “你不是也有投资的吗,什么白吃饭?”梓佩横了他一眼,“这个店是你和我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也是老板!”   卫庭汗,一万块钱也算投资了,也算老板了?   梓佩走过来把他赶下了收银台,开始手脚麻利的找钱开票。   “对了,昨天你妈妈打电话过来了,说给你寄了些吃的,要你注意收。”   “嗯。”   “你还没对你爸妈说啊?”梓佩看了他一眼,“他们一直以为你被派到了分公司吧?”   “下次五一回去就说。”卫庭敷衍道。   梓佩没再开口了,打了个电话,叫了另一个下午才轮班的店员提前过来上班,然后对卫庭说:“我们出去吃饭。”   “出去吃啊?”卫庭迟疑了一下,“叫外卖吧?”   “干什么?你木乃伊啊,成天不是窝在超市就是窝在家里不出去!”   “我不就是懒得动么?”卫庭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了,“那么走吧。”   正午的阳光很刺眼,幸好戴上了墨镜。   卫庭现在呆的这个小城市,离大海很近,离那个人很远。他其实一直喜欢那种小小的海滨城市,只是大学毕业时随大流,哪个城市热闹就奔哪儿去,现在才返朴归真了。   进了附近一家小饭馆,卫庭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他的左眉骨上有道疤痕,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附近。不是很深,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卫庭在那次地震时,被一堆木箱子砸中了,没给砸成个瘫痪就算他运气好了。   不过可惜的是他的辞职报告已经签上字,正式生效了,不算公司职员,也就不算工伤了。公司还算有良心,给他报了一部分住院费用,剩下的一大半,卫庭差不多花光了存折里面的钱。   丁裴均也被砸伤了,因为他跑过去想要拉开他,结果和他一起被埋在了箱子里面。卫庭想幸好都是空箱子,不然他们可死得真冤。在当地一家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院后,公司派人过来接他们回国,然后在国内一家医院继续留院观察。卫庭住进那家医院的第二天,丁裴均的父母就从美国赶回来把他接走了,可能是换到更好的医院去了。   卫庭和丁裴均不在一个病房,也不能随意下床走动,所以一起受伤住院那么久,也只有在丁裴均被接走时才从窗户里往下看到了他,见他被人搀扶着上车,从背影只能看到他的头部缠绕着厚厚的纱布。   卫庭用另一只没打石膏的脚一蹦一蹦的回到了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住院的那段日子里,去医院看他的人不多,但每天都会有几个。梓佩,叶程安,平日的几个朋友……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人。后来出院时,梓佩说她把自己的酒吧卖了,准备去另一个城市开个小超市,问卫庭有没有兴趣跟她合伙。   卫庭说:“我只有一万块钱了,不够吧?”   “够了。”   卫庭想了想,的确是没地方可去,这么一折腾,年前和那家公司定好的面试时间早过了,临时去找工作吧,他的身体才刚出院,右手被严重砸伤,以后抬胳膊可能都有些费力,而且也不能再对着电脑了——他右手的手指关节不灵活,没办法随心所欲的敲打键盘。   卫庭开始认真的想,要不要去申请一个残废证之类的?   然后就自嘲的笑了。   不久之后,他就和梓佩一起到了这个城市。卫庭有时候也会想起丁裴均,不过梓佩说他也早已经出院了,没什么后遗症。卫庭想那还好那还好,不然要是为了救他而害得丁裴均被弄成个脑震荡或者终身残疾什么的,他也得愧疚一辈子了。   他也不知道梓佩为什么要卖掉自己的酒吧跟他去另一个城市,他们现在,情人不算情人,可是两个年轻男女,又都没有恋爱对象,成天朝夕相对,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早是一对了——起码店子里面的几个员工都以为他是老板,梓佩是老板娘。   卫庭心里想,自己现在都这样儿了,梓佩哪还看得上他啊!不过……如果梓佩真的一直是喜欢他的,他该怎么办?   卫庭想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会拒绝。   梓佩不是不好,可是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得到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卫庭真要和她在一起了,肯定会尽职尽责的照顾她,呵护她,但是梓佩要的不会是那些,谁不想拥有一份全心全意的爱?   卫庭知道自己心里也有别人的影子,这对梓佩不公平。他一直要的,也不过是一份平等付出的感情,所以才会离开,所以才会放手,自己尝过的苦,怎么能再加诸到梓佩身上?   也许,不久之后,梓佩也会遇上另一个喜欢的人。再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爱上她。无论如何,他不想在自己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给她任何不恰当的暗示。   ***   丁裴均根本就不知道卫庭辞职了,更不知道那份辞职报告还是自己给签的名。在那场意外中,他的眼睛被砸到,视网膜脱落,差点废了。恢复的过程很漫长,他在医院中一直被纱布蒙着眼睛,也不知道卫庭怎么样,不过听公司的人说卫庭没什么危险,他也就放心了。   他以为自己出院时,会看到那个身影,结果直到来接他的人全到齐了,失望的发现,卫庭并没有来。   他安慰自己,或许卫庭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紧,出院后他去找他。   然后,他才发觉他已经找不到他了。   悄无声息的离开,不在这个城市了。手机打不通,打电话到他家里,卫庭的父母比他还惊讶:“小庭在哪里?他不是被总公司派到下驻机构去了么?”   丁裴均问他们要卫庭的电话和联系方式,他们也说不清楚,只说卫庭到了那边后没有办手机,只是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家而已。于是给了丁裴均一个卫庭留给他们的固定电话号码,丁裴均一次次打过去,前几次都是不同的人接电话,说卫庭不在,最后一次,他终于听到了卫庭的声音。   “喂,哪位?”   “卫庭!”他叫,情绪激动得差点打翻手边的玻璃杯。   “……”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但并没有挂断电话。   “你在哪里?”   对方沉默一会,报了个城市的名字。丁裴均差点发怒,他当然知道他在那个城市,查电话区号就知道了!   “具体地址!”   “你要来找我吗?”   “难道你肯回来吗?”   卫庭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轻声说:“我不会回来,你也别来找我了。”   丁裴均张了张口,忍住了问为什么。他知道卫庭既然走得那么决然,一点线索不留,自然就是下定决心不会回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卫庭突然要离开,他以为从日本回来后,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完全没有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卫庭一声不响的消失。   他不要知道原因,既然卫庭不肯说自己在哪里,好,他去找。   那个城市也就那么大,只要他不再次逃开。   “那么,好吧。”丁裴均不动声色的回答,“既然你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不想再回来。只是,你能不能每两天给我打个电话?”   “做什么?”卫庭不解。   “我只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就这一个月,每过两天给我打个电话,好不好?以后我再不会打扰你了。”   “一个月?”   “就一个月。”   过了好久,卫庭才应了一声:“好。”   丁裴均放下了电话,今天已经够了,他知道,再多说,只怕卫庭要起疑心。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卫庭答应会给他打电话,凭号码可以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那个城市,然后,总可以找到他。   丁裴均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立即动手写辞职报告。   业务部经理突然要辞职,立刻在公司引起轩然大波。   各种版本的猜测都有,更有所谓的知情者爆内幕说,丁裴均这次辞职绝对是因为卫庭,听说这两人本来就关系不简单,去日本出差又一起出了意外,回来后一个辞职,另一个马上跟着辞职——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人有,觉得惋惜的人也有。   怎么看,丁裴均都不值得为了一个卫庭而放弃现在如日中天的事业。   于是,辞呈刚刚递交上去,丁裴均立刻被公司总裁火速召见。   “怎么回事?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总裁手里拿着他的辞呈,脸色铁青,“总有理由吧?”   “我在辞呈中都已经说明了。”丁裴均神色不变的回答。   “父母要你回美国?丁裴均!这是什么理由?”总裁大怒,“要走为什么不提前打报告?你手头上的项目,一时半会交给谁去做?你客户都已经做熟了,我短短两天到哪里去找人来替你?你有没有为公司考虑过?!”   “我会把所有项目交接完再走。”   “要走也要一个月后才准!”   “一个星期,我没时间等。”   “二十天!”总裁简直要拍桌子了。   “一个星期。”   丁裴均最后在总裁的狂怒中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上对着他窃窃私语的人不少,他无动于衷的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要在这个星期内完成所有的项目交接,然后,去找卫庭。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丁裴均随口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叶信其。   丁裴均抬起头,有些讶异的笑了笑:“怎么是你?”   叶信其反手关上门,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你要辞职?”   “是。”   “为什么?”   丁裴均笑起来:“总有原因。”   “真是为了卫庭?”   丁裴均脸上的笑容敛去,沉默了一下,回答:“是的。”   叶信其皱起了眉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辞职了,你也要跟着辞职?你多辛苦才做出今天的成绩?你全不要了?!”   “无所谓,我迟早要回去继承我爸的公司,早晚都是要走。”   “别用这种话敷衍我!”叶信其怒道,“你当初不就是不愿意进你爸的公司,才执意留在国内,才选择了这个公司?现在你居然就这么辞职……你爱他已经爱到了失控的地步吗?”   丁裴均抬起头看着他,良久,缓缓的笑了:“你应当知道,我当初留在国内,选择这家公司,是为什么。”   叶信其变了变脸色,看着他。   “我曾经想过,只要留在你身边,即使只能在旁边看着你,也就足够了。我知道你想进这家公司,所以才会比你先进来,只是想日后做你的靠山,让你在公司里不至于独自打拼。”丁裴均淡淡的笑笑,“可是我发觉,你不用我帮也能做得很好。信其,我已经没必要再留下来了。现在,我只想去找到我喜欢的人,至于我将来的事业,我从不担心。不管是换个起点,还是回我父亲的公司,我都不会比现在差。”   叶信其的声音低下去:“那么……我应该祝福你么?”   “如果你愿意,就像当初我祝福你那样祝福我吧。”丁裴均温和的笑了,向他伸出手,“祝我们都幸福。”   叶信其沉默了一会,终于也淡淡的笑了,向他伸出手:“是的,我们都应该幸福。”   两双手轻轻握了握,随即分开了。   这一刻,丁裴均知道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他并不否认自己爱过叶信其,也不否认自己曾经爱得很深,几乎无力自拔。可是再怎么用力的一段感情,也有随时间消失的一天。当他第一眼看到卫庭时,被他吸引,被他打动,情不自禁的开始追逐他,诱惑他,想方设法得到了他。他以为自己只是又遭遇了一段很快会过去的爱情,谁知道这段爱情才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失去后却追不回来的痛。   谁的一生不要经历几场感情,有的放得多,有的放得少。然而只有最后都不肯放开的那个,才是最想要的吧?丁裴均一直以为得不到叶信其,自己也就习惯了寂寞,原来他并不是习惯寂寞,而是在遇到卫庭之前,没有人能陪着他走出寂寞。   他可以对叶信其心平气和的说再见,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回卫庭。   一个已经过去了,不过挥手作别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而他真正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却逃得一次比一次远。   我会抓到你的,就像第一次决心得到你那样。   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只要你没逃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  日子依旧不留痕迹的缓缓流逝着。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卫庭坐在小小的超市里,看看报纸,和经常来买东西的熟客拉拉家常,不过三月,这个城市的夏天已经转瞬而至。   他每隔两天便能接到丁裴均打来的电话,那个男人分明说要他打过去,可是好像不能多等待一分钟一样,每次都是早上就打过来了。   不记得每次都说了些什么,丁裴均不会讲很长时间,通常问问他的情况,然后就等他先挂电话。   心底有一点点疼。   也许过了这个月,就好了。   吃完晚饭,梓佩有事出去了。卫庭在自己房间看了一会电视,然后决定去超市看看。   门口站着一个人,专注的望着超市里面。   卫庭有些奇怪,这人,究竟是要进去还是不进去?   仿佛和他心有灵犀,那人突然回过头来,卫庭盯着那张微笑着似曾相识的脸瞅了半天,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就这么无力的滑落下去。   世界这么大,这个城市这么多人,他还是找到了他。   “卫庭,”他的眼神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出了趟远门后回来了,对着卫庭微微的笑,“原来你在这里。”   “你……不是说……不会来找我……”   “我不骗你,你就又跑了。”   “……我没有跑,我干嘛要跑。”卫庭想辞职报告明明是他亲手批的,怎么算跑?   再说了,又不是犯人,说什么跑?太难听了!   “好,你没有跑,是我来投奔你。”丁裴均纵容的笑,“我辞职了。”   “啊?”   “成无业游名了。”   “啊??”   “你现在可比我强,还是一老板呢,收留我在这儿打工吧?”   “啊???”   卫庭的嘴巴一次比一次张得更大,丁裴均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梓佩冷冷的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收留你?我还没说话呢。”   卫庭连忙转过头:“梓……梓佩?”   “丁裴均,你狠,这也能被你找到。”梓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和卫庭过得好好的,你就偏要过来插一脚!”   卫庭有些慌,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丁裴均比较镇定,从容的笑笑:“梓佩,卫庭不适合你。”   “哪里不适合?”梓佩挑衅般的挑了挑眉。   “他比较喜欢文静的女孩子。”   “……卫庭,告诉他我有多文静!”   “抽烟的女孩子他也不喜欢。”   “那抽烟的男人他就喜欢了?”   “你身材太扁了。”   “总比你个男的好吧?”   即哩哇啦,叽哩哇啦,两个人越说越没有水准,卫庭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声说:“都给我住嘴!这是马路边上呢!”   两个人同时收声,互相对望了良久,丁裴均忽然张开了双臂,梓佩恨恨的看着他,终于还是走过去,抱住了他。   “好了,我的桃乐丝小公主,你不是最勇敢,你不是一直在冒险?”丁裴均温柔的笑,抚摸着她的头,“卫庭不是你要的那个,再往前走吧,会有更好的。”   “会有更好的,为什么你不肯往前走?”梓佩闷闷的声音传出。   “因为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了。”丁裴均微笑,望着卫庭,“我这辈子,只要他一个。”   梓佩不出声了,最后终于从丁裴均怀里挣脱出来,骄傲的笑了:“那么,你就带他走吧。我的超市不想请你。”   “我就是来带他走的。”   “你不会带他回美国吧?”   “可能吧,如果我决定回去继承家业的话。”   “喂!”卫庭再也忍不住出声抗议,“我还没说话呢!”   丁裴均笑着向他走过来,轻轻的拥住了他:“你还欠我一份爱情合约,中途就跑路了,现在当然要续约——放心,我不会很苛刻,60年吧。”   60年?那他们不都8,90岁了!   这是什么不平等条约!   “那么你呢,卫庭,你愿意重新给我次机会,爱我吗?”丁裴均温柔而固执的问。   卫庭眨眨眼,要怎么回答?如果说出那句话,是不是意味着又是一场大冒险?   “我……考虑看看。”   丁裴均笑了起来,用力的拥紧了他。   “不要考虑太久哦。”   爱情也许确实像一场大冒险游戏,小心翼翼,不敢说出那句真心话。可是,谁的人生不是一场大冒险游戏?停停走走,每处风景都不一样,放弃一些才能得到一些,不断的寻觅,不到最后,不会知道落幕的结局。   卫庭微笑起来,看到这个城市的初夏,明媚灿烂。   走下去,幸福已经不远。   就在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