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旅游报价:图阿雷格人——撒哈拉失落的领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0:48:09

一袭黑布头巾遮面,叛军指挥官在松软的沙间当先引路,举目皆见迫击炮弹爆炸后残留的焦黑,这块孩子们的足球场,在接连不断的战争蹂躏下,已是一片狼藉。

几乎每迈出一步,我们的脚都会踩到废子弹壳,嘎叽作响。“顺着我的脚步走,”他提醒道,指明这儿原是图阿雷格人的学校,尼日尔军队在此埋着地雷呢。他的手下清除了一些地雷;其他地雷在流沙中不见了踪影。“也许它们已被埋得太深,就是你踩到一颗,也爆不了的。”

此时正是旱季,天色渐晚,气温终于滑落到38度之下。米黄色的沙丘,一直向北延伸,渐渐抹上了一层粉色,西南走向的陡峭山脊投下的阴影,笼住了整个谷底。这孤零零的塔泽扎(Tazerza?t)山谷,阿伊尔高原与撒哈拉壮丽的沙海相接,指挥官率部下在此取得了他们反抗尼日尔政府两年以来最大的胜利。

这些叛军全是图阿雷格人,他们的祖先是彪悍的游牧民族,曾控制利润丰厚的沙漠商队贸易数个世纪,在这片北非的荒凉之地往来穿梭,买卖黄金、香料和奴隶。他们的斗争打着“尼日尔人民正义运动”(MNJ)的旗帜,得到了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某种程度的支持,在塔泽扎,他们俘虏了72名政府军士兵,开出的条件也有了变化,他们现在要求政府分享在另一宝藏上获得的收益,那就是在图阿雷格土地上采掘的铀。为了表明诚意,图阿雷格人释放了所有战俘,只有一个除外,“他是战犯,”指挥官说。

我们一边前行,指挥官一边解释道,当地的图阿雷格人在塔泽扎建造了这所学校,因为这里靠近该地区辽阔牧场的水源中心,这样家人在放牧时便可顺道看望他们的孩子。这之前,想要让孩子受教育的当地人只得送他们到遥远的村庄,殊难见上一面。

“我父亲只知道怎么在沙漠中生存,”指挥官说。“他知道怎么带着运盐的商队去往比尔马,怎么在沙漠中找到放牧地,怎么在峡谷间猎杀羚羊,在山地里猎杀野羊。那就是我所知道的,不过沙漠生活渐渐式微。我们的孩子需要学校。”

我们抵达了一座小崖壁的岩顶,三间泥砖教室兀自立在那儿,墙上遍布着子弹眼,屋顶已不翼而飞。黑板上全是些尼日尔士兵留下的涂鸦之作——不敬的法国话和描绘图阿雷格人兽交的漫画。

那名嫌疑战犯关押在山洞里,四名肩挎AK47的叛军士兵把他押将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像一个闷闷不乐的少年,他一会儿交叉手臂,一会儿又放下,目光不时投向那帮人。他的迷彩服袖子被截掉了,战靴的鞋带也没系上。他自称有27岁,不过那副圆脸和狼狈的举止让他看上去显得年轻许多。

天色晚了,此处位置暴露,叛军紧张不安地逡巡着。尼日尔军队已经动用直升机来回应地面部队的失败,叛军最近就遭遇了一次出其不意的空中打击,结果死了几个人,其中包括一名指挥官。这群人眯着眼睛望向地平线,周期性地,所有人都静下来,聆听是否有螺旋桨拍击空气的声音。“他们可以买直升机打我们,但他们却不会为我们建造学校或水井,”指挥官一面说,一面将我们带到学校操场的边缘。那名俘虏落在后面,低着头,鞋带在地面上跳来跳去。在一处几块石头嵌入软沙的地方,指挥官站住了,那是三座坟墓。

“这里埋着三个人,”指挥官说。“当军队来袭时,”他指着其中一座坟,“这个人瞎了,他拒绝逃离。”他又向其他的坟点了点头。“这两个人拒绝离开他。”他讲起了士兵们是如何怪罪这个老人帮助埋了地雷。“那夜士兵就在这间教室后拷打他们。我们隐蔽在山间,就在那边,”他说着,向我们上方的山脊指了指。“我们能听到这个老人的惨叫。”他平静地讲述道。“这个人,”他指着中间那座坟,“就是我的父亲。”

为了到达世界最大沙漠里这个偏远的角落,需要穿越许许多多原生地带——一片要大半天时间才能穿过的盐沼地,不羁大海般起起伏伏的沙丘地段,还有大片光滑的大理石和黑曜石裸露地表,在沙海中突兀出来就像是灭绝的海洋生物。无数代图阿雷格勇士统治着这片领土,向途经这条沙漠之路的商人索取贡品,并袭击尼日尔河沿岸的定居部落,以掠取动物和奴隶。在“断臂不能,不如吻之”这句谚语的指引下,图阿雷格人博得了野蛮残忍而反复无常的名声,他们经常打劫那些自己已经受雇保护的沙漠商队,向自己的盟友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

20世纪之交,图阿雷格人是西非最后一个被法国平定的民族,他们的土地分别并入了尼日尔、马里、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那些政府一般都对乖戾的图阿雷格少数民族不管不问,任由他们带着骆驼和羊群在茫茫沙漠里游荡。但是最近十年里,随着雨季降水越来越少,图阿雷格家庭已无力维持足够的牧群。“动物对图阿雷格人来说就是一切,”一位上了年纪的游牧民曾这么向我解释。“我们喝它们的奶,吃它们的肉,用它们的皮,买卖它们。如果动物死了,图阿雷格人也要死。”

随着牧群减少,尼日尔的许多图阿雷格人开始质疑政府,为何不将从储藏丰富的铀矿得来的财富分予他们,几十年来,政府一直在他们放牧的土地上挖个不停。1990年代,一支图阿雷格民兵组织就此问题与尼日尔军队开战,他们中的许多成员都接受过卡扎菲的训练并由其提供武器。后来,一纸停战和约签订,然而局势并无多大改观。2007年,政府与法国商谈合约,拟将尼日尔变成世界第二大铀生产国。更多交易容许外国公司在这片沙漠勘探其他资源。该国深陷贫困泥沼,而政府拒绝向图阿雷格控制的地区进行有意义的投资,于是牧民叛乱再起。与此同时,毒贩和北非基地组织分部也在该地区安营扎寨,而尼日尔政府指责图阿雷格人与他们沆瀣一气。

在学校几英里外的一块沙丘地上,叛军为了夜宿安设营地,将他们破破烂烂的小卡车藏在金合欢树低矮的树冠下。有些人用水壶里的水洗了手和脸,朝着麦加的方向,跪下做晚祷。然后,他们六七成群,每一组都在一座小沙丘后隐蔽,点起一堆小火。

有些叛军等着天全黑下来,好解开他们的头巾。传统上图阿雷格人都蒙面,不过女人并不如此。层层包裹不仅保护他们免受烈日狂风的侵袭,而且掩盖了他们的表情。如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木乃伊,他们生气勃勃的面孔在火光中浮现,露出了他们一缕缕松软的胡须和幼稚的咧嘴微笑。有些人的面颊沾染上了头巾的靛蓝颜料,这是图拉雷格人一种古老的标记,早期的造访者因此给他们起了个“蓝人”的绰号。

叛军的医生邀请我加入他那一组。他们一边煮通心粉、泡茶,一边点着了烟,互相开着玩笑。许多人似乎看上去年龄不大,还没有经历过传统的成人礼,在那种场合下,他们的叔辈会大声宣布他们成年了,并将第一条头巾缠在他们头上。

借着火光,我打量着他们,医生和另一名男子都有相同的非洲内陆人的种族特征——黑褐色的皮肤、卷曲的头发和宽宽的鼻头。两名男子有着黄褐色的面容、顺滑的黑发和尖尖的地中海式鼻子。另三人则是所有特征的混合。尽管肤色不同,不过几乎都有黄玉般的蓝眼睛。这种基因混搭暗示着图阿雷格人的一个难解之谜,他们总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特的民族,却几个世纪以来从其他沙漠部落抢夺奴隶并与之通婚。结果成了一个主要靠其共同语言塔马谢克(Tamashek)语加以区分的种群,这一语言与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所说的柏柏尔语有关。

我们围坐在一个共用的大碗旁,分用调羹,舀取一口以沙漠香料调味的咸通心粉。大家都吃得很欢,不过注意只取自己那一部分。吃饭间隙,医生告诉我,反叛之前,他是一名医生助理。他的左眼球空洞而浑浊,那是他最早一次战斗留下的“纪念”。挨着他坐的是这组里肩膀厚实的机枪手,他操作一支50毫米口径的机枪,枪管锈迹斑斑。他说自己是在离开尼日利亚一所大学里的工程班后加入叛军的。“当我的图阿雷格兄弟在战斗时,我不能再学习下去了,”他如是对我说。

哈马(Hama)是个瘦高的年轻人,从未进过学校。他在阿伊尔高原长大,每年和他父亲赶一次骆驼沙漠商队。他指着最明亮的星星,说起了怎么用它们来指示去往东部沙漠比尔马绿洲的路,在那儿他们会用盐交易洋葱和大蒜。“步行需三十天,”他说,特意指出他头一次走时是光着脚的。

我问谁是这里面最年轻的,医生指着一个非常害羞的男孩,他叫巴希尔。巴希尔说话几乎耳语一般,他认为自己可能17岁,不过并不确定。当一支叛军队伍开车经过时,他正在山间照看家里的牲畜,他请求加入他们。“他运气不错,”其中一人说道。在温和的催促下,巴希尔讲述起他坐着卡车撞上地雷的情景。两人当即死亡,八人受了重伤,但巴希尔只是被抛出几十米远,抛到了金合欢树的树冠上。“就像我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树枝间,四周一片沉寂,”他平静地说道。

叛军在冒烟的残骸中搜索他的尸体,这时他走过来了。“甚至枝条都没有划伤他一下,”医生说着,他那只好眼睛睁得溜圆。“真主保佑了他,”另一个人咂了咂舌,这是图阿雷格人表示赞同的简单方式。

我问巴希尔,反叛结束之后他会做什么,他回答自己愿意当一名士兵。“在尼日尔的军队?”我问道。1995年,上一次叛乱结束之后,作为和平协定的一部分,许多以前的叛军被吸纳进了尼日尔军队。“难道你会加入杀害你朋友并差点杀死你的队伍?”他耸耸肩:“我认为那是个好工作。”其他一些人也咂了咂舌。

晚餐用完不久,那名俘虏被带到了我跟前,我们得到了单独交谈的许可。他是富拉尼人,一个图阿雷格人曾经为夺取奴隶而袭击过的种族。他说他叫阿卜杜尔·阿齐兹(Abdul Aziz),是尼日尔军队的一名中尉。他承认朝一个老人的腿上开过枪。“我那样干是错了,”他说。他的长官非常生气,因为他们两辆车撞上了叛军埋的地雷,死伤了一些人。为了撤离伤者,军队不得不再次穿越叛军的雷区,而他们确信这些老人知道炸药的埋放地点。

“军官要那些老人开口,不过其中两个拒绝了。被射的那个说了,不过他没有提供正确的情报。入夜后,我离开了,”俘虏说。“我对着《古兰经》发誓,我没有杀他们任何一人。”

他说,在他和其他士兵被俘之后,他的长官拿他当了替罪羊。囚禁他的图阿雷格人从未打过他,而且还允许他在斋月末经红十字会接收他父母的一封信件。“我们都是尼日尔人,”他坦言。“只有撒旦才在我们之间制造纷争。”

夜深了,年长的叛军聚集在指挥官的火堆旁,火焰渐渐熄灭成了炭火。这些人展开被子,递着烟和小杯的热糖茶。空气清冷而馥郁,椭圆的月儿下,沙丘微微发光。有人拿出了一把吉他,它的最低音弦断了,而用摩托车的制动索代替,这让某些和弦带上了一种共鸣的嗡嗡声。“你知道Tinariwen吗?”吉他手问道,他指的是一支图阿雷格人乐队,1980年代,其组建者曾一同在利比亚的军营接受过训练。他开始弹奏Tinariwen的一首歌。“这是一首讲述图阿雷格人斗争的歌,”另一名叛军说道。

火堆旁的一些人在利比亚军营接受过训练。青少年时代,他们曾收听过卡扎菲的广播,卡扎菲对图阿雷格人的困境报以同情,并力劝他们来利比亚,他会在那里帮助他们为自己的权利而战。不过在加入他的一个训练营不久,他们就意识到利比亚独裁者是在利用他们。有些人被派往与黎巴嫩作战;其他人则参加了利比亚入侵乍得的战斗。

“我们也利用卡扎菲,”一名叛军说,指出马里和尼日尔的图阿雷格人从军营偷运武器用于与他们本国政府的战斗。最近几年里,卡扎菲送了数百万经济援助给马里和尼日尔的领导人,同时又暗地支持图阿雷格族群与之作战。“我们的领导人现在在的黎波里,”指挥官说道,他指的是MNJ总统阿加利·阿兰姆博(Aghali Alambo)。

我向指挥官问起了尼日尔政府指控叛军为基地组织同盟并卷入毒品走私一事。他指着他那些衣衫褴褛的部下说,“我们看上去像有钱的毒贩吗?”其他人也咂了咂舌。

歌还在继续,茶还在斟出,故事还在讲述。一名叛军悄悄地吐露,他们怀疑领导人阿兰姆博。“传闻他在的黎波里有一座豪宅,”那人说道。“我们有坚固的车辆,有许多武器。我们想要战斗,但是当我们制定好攻击计划时,阿兰姆博总是说不。没人理解他在等什么。”

第二天,我将继续深入山地,去加入另一支图阿雷格叛军队伍。“你会见到,”那人说道。“那儿的图阿雷格人会说我们的坏话——说我们不战斗,说我们将背叛他们,说我们的领导人腐化堕落了。”他叹了口气。“图阿雷格人之间总是意见不合,这是我们的诅咒。”

我离开阿伊尔高原几周后,指挥官释放了那名俘虏。接下来的那个月,叛军和政府宣布停火,不久之后,尼日尔军队推翻了该国的强人总统马马杜·坦贾,并举行了自由选举。今年二月,随着的黎波里的民主抗议爆发,卡扎菲到尼日尔和马里开出价码募兵,对于任何到利比亚为他的政权而战的图阿雷格人,据说一天薪水高达一千美元。有尼日尔图阿雷格人的消息说,一些MNJ的前成员接受了开价。

听到这条消息,我想起了与叛军指挥官的最后一次谈话。他驱车送我到沙漠中的一地,从这儿我将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他给了我一些干的羊奶酪,并说,他想给我传递一条信息,如果全世界想要阻止撒哈拉的基地组织和毒贩的威胁继续蔓延,那他们亟需招募图阿雷格人。“对图阿雷格人来说,沙漠没有秘密,”他说,一再重申当地的一条著名格言。“在这里,我们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作战。”是的,我说,不过考虑到图阿雷格人背叛和内讧的历史,西方焉能相信他们?他以咂舌答之。我无从揣摩他的表情,因为他的脸完全笼罩在头巾之下。


一名大步流星穿越阿尔及利亚塔西利-恩-阿耶的图阿雷格人,晚风拂起他的长袍。

图阿雷格妇女在庆生,她们的手上沾染了新衣服的靛蓝颜料。图阿雷格女性极少蒙面,而男性传统上会蒙着头巾,只把眼睛露在外面。

尼日尔北部,图阿雷格战士在勘查历经战乱的图阿雷格人学校。近年来,尼日尔和马里的图阿雷格人起来造反,声称他们的政府收了税却甚少向他们一贫如洗的地区投资。

曙光乍现,“尼日尔人民正义运动”的图阿雷格叛军在阿伊尔高原的基地附近的一次训练演习中占领阵地。对尼日尔政府,图阿雷格人共发动了两次反叛战争,最近的一次与在他们故土上挖掘的铀有关。

由于卡车的取而代之,曾经连接撒哈拉贸易中心的沙漠骆驼商队正在迅速消亡。图上是图阿雷格人带着盐板行走在从陶德尼去往通布图的路上,他们对这项贸易的未来忧虑不已。“我们的儿子对此没有兴趣,”他们如是说。

雨季即将结束,尼日尔西北部游牧的图阿雷格人。他们的帐篷捆扎在骑着的驴子上,驱赶着养肥了的牲畜前往冬季牧场。

在马里,一个操着图阿雷格和阿拉伯混杂口音的沙漠商队成员正领着他的骆驼前进。他的图阿雷格叔叔教会了他哪种植物可以治愈或杀死动物,以及怎样根据沙的颜色、手感和味道来指路。

一个图阿雷格男孩在一口沙漠水井旁维持秩序,他赶退了口渴的驴子。

随着雨季渐渐远去,穆萨(上图前景)接下来的几月将难以找到让他的牧群维生的足够牧场,这一困境直到雨季重来才会结束。“水即是生命,”他吟诵着一句图阿雷格谚语。

在用草席搭成的帐篷旁,女人们正做着晚餐。她们的牧群因干旱而骤减,许多游牧的图阿雷格人都搬到城镇干起了铁匠、羽毛加工和导游等营生。

图阿雷格妇女围拢在盛满通心粉的大碗旁,举行一个小孩的命名仪式。这位母亲的年长的女性亲属讨论出三个可能的名字,给每个名字分配一根稻草。母亲然后抽取一根稻草,以决定孩子的名字。

尼日尔2009年大选前,在阿加德兹,支持者正为一名图阿雷格候选人举行集会。历史给政治蒙上了一层阴影,因为图阿雷格少数民族要面对被他们奴役过的种族的怨恨情绪。

图阿雷格叛军遇到了他们一个游牧的亲戚。他们给了他茶和糖,并问他看到了什么。“要知道这儿在发生什么,”叛军首领说,“你必须找图阿雷格人。我们是这片沙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