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地铁15号线站点:15《最后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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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圣人》(2011-09-01 16:19:10)转载 标签:

凤凰卫视

系列专题片

北大缤纷一百年

之十五

阿忆撰稿旧作

1998年

分类: 电视专题片

 【主持人许戈辉:在北大图书馆和本科生宿舍楼群之间,有一片相对独立的安静的区域,被围墙围着,但并不封闭,仿佛园中之园。这里三三两两,散落着15座二层小洋楼,您可别小看这些上了年纪的小楼,在它里面住过的,都曾是20世纪最大的学者。他们不仅学识渊博,道德高尚,而且都有些鲜明个性,在金钱纷扰的世界,他们堪称“最后的圣人”。

 

  青竹喜欢温润多水,适合在南方生长,北京少雨多风,冬季寒冷干燥,据说如果不是在特殊的地方,青竹很不容易成活。所谓“特殊的地方”,指的是或有园丁收拾、或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像北大许多圣人的家一样,朱光潜的家附近,也多青竹。朱光潜是美学家,安徽桐城人,在香港大学教育系读本科,自1925年开始,先后在英国爱丁堡大学、伦敦大学、还有法国巴黎大学求学,8年后,获得博士学位,回北大哲学系任教。抗战期间,朱光潜没有随西南联大去昆明,因为太太是四川人,朱光潜去了四川大学,做文学院院长。在激烈的派系斗争中,他出任教务长,并且加入了国民党,这是他回国后惟一一段脱离北大的日子,也为他日后惨遭批判,埋下了祸根。1946年北大复校,朱光潜从四川回到北大,直到病逝。

  1949年之前,朱光潜可以选择去欧洲,也可以选择去台湾,他没有料想留在北京会是什么命运,但总之,他毫不犹豫地留在了北大。“文化大革命”中,这位美学泰斗,无可避免地受到残酷冲击,造反派和邻居频繁抄他的家,他能读的书,只剩下《毛泽东选集》,图书馆只借他“马列主义六本书”。

 朱光潜次女朱世乐:他干事很执着,而且不受外界影响,要是我就不干了,本来一直到他死都是“反动学术权威”,我觉得大没必要接着干,我说你干点什么不好,你不用搞那个,但是他要坚持的东西他一定要坚持到底。“文化大革命”时,我们家所有的书都封了,除了毛选以外,就不让看任何书了。不是有“马列主义六本书”吗,当时他从图书馆就借了那6本书的原文,他把那6本书重新给校了一遍,他认为里面有很多错误,他就用铅笔写在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写在书里了。我说你干什么用啊!他说有些错误,大家在学马列主义,有些东西翻错了,给人理解错了,不是真正的马克思说的,他说我觉得不对,我要给它改过来。

 

 【主持人许戈辉:朱光潜笃信锻炼,“文化大革命”爆发时,他已是70岁的古稀老人,当年一起关进“牛棚”的季羡林教授回忆说,朱光潜白天接受“劳动改造”,晚上钻进被窝还要练习自编健身操,每天一大早,他还要偷偷跑到某个角落,去打太极拳。当然了,老人家总不免被监管员抓住,狠狠批判一通。

 

 “文革”中,瘦小枯干的朱光潜经常被施以“喷气式”批斗,下肢几乎瘫痪。“文革”结束后,他以超级缓慢的动作坚持每天跑步,竟然把身体给跑好了。那时,每天下午4点钟,燕南园北口总会慢慢“跑”下一位白发小老头儿,他会在各系办公室的院门外艰难地“跑”过,再“跑”过司徒雷登女儿住过的南阁北阁,一直“跑”到未名湖畔,静静地坐进长椅,然后默默地“跑”回燕南园66号那座灰色的小洋楼。

 【朱光潜次女朱世乐:他是个很普通的人,不认识的人根本不会想到他是个教授,与其说他像个名教授,还不如说他像一个退休工人。他生活也很普通,要求也不高。我觉得他在国外比国内有名。

  朱先生过了83岁,身体差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决定,倾其暮年之力,要把维柯用意大利语写的《新科学》,翻译成汉语。朱光潜精通英语、法语、德悦,这一次,他要挑战意大利语!维柯的专著,以深奥著称,并且广泛涉及西方文化的诸种领域,能胜任这项翻译工作的,除了朱先生,别无二人。

 【朱光潜次女朱世乐:当时他已经不能干很多工作,但是他要给后面的人积累些资料,让他们有参考资料看,所以他就要把这些资料翻译出来。

  1986年,朱光潜在完整译稿上签上名,然后病倒。早春,朱光潜脑出血,北大校车队不愿派车,校医院借担架必须先拿押金,等送到友谊医院,朱先生已经不行,享年89岁。两个月后,维柯《新科学》的中译本问世,只是朱光潜教授没能等到这一天。

 

 【主持人许戈辉:北大圣人的往事,有的听起来让人痛楚,有的听起来让人觉得清风扑面。当年,朱自清从北大哲学系毕业,当上了清华中文系的教师,王瑶是朱自清教授的研究生,就连老师抽烟斗,也学成了自己的习惯。王瑶清华毕业,在北大中文系教书,他指导博士生,不用去教室上课,只要每星期来家里喝茶聊天,也用烟斗熏陶着他们。

 

 王瑶是北大圣人中寿命最短的一位,但他77岁时,还以为自己还能活到下个世纪,他沾沾自喜地对访问他的记者说,长寿秘诀有三,一是抽烟,二是喝酒,三是不锻炼身体,就在他发表健康弘论的第2年,王先生在愤怒和忧虑中离世,享年78岁。

 北大还有一位王姓圣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语言学大师王力,他活了86岁。

  王先生编著的4卷本《古代汉语》,世界上不知有多少汉学家,曾经受益于它。据说这4部《古代汉语》,为王力教授带来了巨额版税,有传言说,燕南园南侧的工商银行,半数存款是王先生的。王先生晚年的时候,既是老人,又是孩童,他曾拉着80年代入学的学生的手说,听说你们班出了一个陈建功,小说写得很好,实际上,陈建功是70年代的学生,当时早已毕业离校。提起“文化大革命”,王力接受没有痛斥灾难和浩劫,他耿耿于怀的,是红卫兵娃娃竟然伸出手,摸他的光头,他觉得这是莫大的羞辱。

 

  这是地矿部总工程师陈炳焘,西南联大毕业生,在采访拍摄过程中,我们特意拍下了他的鞋、他的藤椅、他的书架,不用仔细比较,你一定能看出,学者们的一切,都可能是陈旧破败的,只有书架和书是整齐的。

  这位是中国科学院半导体所所长黄昆院士,在西南联大的北大理科研究所获得硕士学位,曾经长年在北大物理系从教,在接受采访时,他没有说出1句响亮的格言,他的话,平淡无奇,但一样打动了我们。

 【中国科学院半导体所所长黄昆:到了科学院以后,他们说要分大房子给我,我觉得没必要,那时候就我们两个住在这儿,而且当时有些年轻人,因为没房子不能结婚,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多占房子,占多了好像也说不过去。

 

 【波兰驻中国大使:我感到非常骄傲,我国教育部派我到中国学习,而且在北大,我开始学习汉文,因为北大那时候和现在都是最著名的中国大学。

 

 【主持人许戈辉:季羡林教授,是北大东语系的创始人。半个多世纪以前,季羡林来到北京,同时报考北大和清华,而且同时被北大和清华录取,因为清华的出国机会多,少年季羡林放弃了北大。清华毕业后,季先生如愿以偿地去了德国,最后拿下博士学位。

 

  第二次世界大战,让季羡林在德国一待就是10年,1946年,季羡林听说清华原国学院导师陈寅恪教授在英国治眼病,便给他写了封信,希望能回北京教书。陈寅恪向北大校长胡适推荐季羡林,季羡林终于做了北大副教授。

  按照北大规矩,在海外得到博士学位的人,职能先做副教授,数年教研之后,才能晋升教授。然而,季羡林来北大1个星期,便升为教授,兼任东语系主任。

 北大原副校长季羡林:是人创造了上帝,不是上帝创造了人,这话究竟应该怎么理解,我个人认为,这话简直太简单化了。

  这位做过北大副校长的大学者,在上帝和人的关系上,显然做了更深层次的思考。“文革”期间,季羡林的工作是为学生宿舍看门,每一天,季羡林都要在纸条上抄录一段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梵文原著,然后去学生宿舍做门房,干杂务之余,打开纸条看一眼,偷偷思考,做好翻译腹稿,下班回到家,赶紧记下来。如此艰难时世,季羡林还是完成了对这部梵文史诗的翻译。在正常的年代,季教授数十年如一日,每天凌晨4点起床,吃几片烤馒头,喝杯茶,就坐在书房里工作到早晨7点,然后去学校上班。

 

  30多年前,北大郎润园的池塘里,盛开着莲花,不知为什么,后来成了空塘。前些年,季先生的朋友从湖北来,带来洪湖莲子。季先生撒籽湖中,4年后,竟恢复了往日的莲池。历史系周一良教授搬到朗润园,称这片莲花为“季荷”,可惜的是,百年校庆前夕,这里又打成了空塘。

 

 【主持人许戈辉:在一个没有圣人的学校,学生是断不敢张狂的,而跟北大学生聊天,常会听见他们说“我们北大”,“我们北大”成了北大人衡量世界的标准,不过没办法,北大有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