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吉祥航空“避让门”

亲历“MAYDAY”

为了赶宝宝的生日，去欧洲度假的张瑞燕决定提前回无锡老家。她和朋友们乘坐卡塔尔航空QR888航班，12号凌晨2点左右在多哈转机，飞往上海。同时，他们也是中妇旅欧洲游36人散拼团中的成员。

“大家当时都很累。在浦东机场附近，已经能够看到上海。飞机却开始盘旋，只说准备降落，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张瑞燕回忆道。机舱内的乘客不知道，此时浦东机场大雨倾盆，上空已有20多架飞机在盘旋等待降落。

卡航在等待过程中，机组向管制员报告：油量紧张，申请备降虹桥机场，同时申请优先着陆。机组人员告知乘客：“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只能‘备降’虹桥。”

此时，虹桥机场管制员已经启动了优先落地程序，按照空中流量情况对卡航进行了优先安排。

眼看着该降落了，飞机开始剧烈颠簸。紧接着是大幅度的直降，“就像是在电梯里面，失重的感觉，甚至想呕吐！”紧接着，飞机又上升，然后再是直降！乘客们开始惊呼，张瑞燕曾经也是记者出身，“以前出差常坐飞机的，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恐慌！”

卡航开始向机场报告，仅有5分钟续航能力。按照相关规定，管制员立即要求空域中相关的航班进行避让。已建立航道的南方航空立即做出了避让，而正在建立航道的吉祥航空HO1112航班称油量紧张，拒绝执行管制员指令。

等待中的卡航，继而发出遇险(MAYDAY)呼叫，再次称油量不足请求优先着陆。管制员随即启动紧急状态下优先落地程序，再次向吉祥航空HO1112航班发出避让指令。吉祥航空机组仍拒绝执行。

短短7分钟时间，管制员下达6次指令要求吉祥HO1112航班避让，“但该机组均拒绝执行”，事后出炉的华东民航管理局报告中写道。

据有关人士称，“在最后一次指令遭拒后，管制只好要求卡航对准跑道做机动动作(先左再右，呈S形)以避免与前方飞机相撞。两架飞机分别落地，前后相差约4分钟。”

飞机最终安全降落。然而，大家还是下不了飞机。工作人员告诉乘客，本该在浦东降落的这趟班机，因为拿不到虹桥机场的出关名额，只能继续等待。这时，包括张瑞燕在内的很多乘客，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几乎和机组人员吵了起来。对乘客的解释，卡航每次回应都如出一辙：卡塔尔航空公司代表和机场“正在商量”、“已经商量”、“商量中”……

飞机本应14点40分降落，后来15点37分降落。等到张瑞燕他们下飞机坐上接驳车，已经是17点多。

吉祥航空不“吉祥”

MAYDAY，起源于法语词m"aidez，表示“帮帮我，救命”。根据相关规定，当飞机发出“Mayday”求救时，舱内可能着火、遭劫机或者发生爆炸。如此非常情况，其他飞机频道内必须安静，保证求救飞机和空管之间联络；管制人员紧急指挥调度；机场地面消防车、应急车、救护车人员也必须立即到位。

张瑞燕和朋友们所经历的，正是 “刷新中国航空史奇迹”的“MAYDAY”事件。霸气外露的吉祥航空，如今为公众补开了一堂“别开生面”的飞行课。

吉祥航空，被很多人叫做“牛奶航空”，它系“中国民企百强”企业均瑶集团的控股公司，2006年投运，有近40条航线。

吉祥航空的拒让，把自己推上公共舆论的风口浪尖。29日凌晨，在华东民航管理局公布的处理决定中，内容包括：暂停吉祥航空公司业务发展；暂停其招录外籍飞行人员资格，并将对其招录外籍飞行员资质进行重新评估；要求吉祥30天内对全体外籍飞行员进行不少于40小时的地面理论课程训练；吊销吉祥航空机长中国民航航线运输驾驶员执照，不再受理其新的申请，不允许其再以机组成员身份在中国境内运行，并将处理结果通报韩国民航当局；暂扣副驾驶6个月驾驶员执照等。

评论员冯海宁表示，敬畏生命是任何行业、企业和从业者的道德底线。然而，这起拒让事件折射出某些民航从业者的道德滑坡到让人恐惧的地步。“就民航飞行员来说，几年前出现过集体返航事件，去年出现过资质造假问题，今年又出现拒让事件，一个与乘客生命安全息息相关的行业，飞行员问题如此之多，让人十分忧虑。”

冯海宁进一步认为，很多行业问题的原因基本都可以归结于一个“利”字。集体返航事件原因在于劳资纠纷，拒让事件大概也是因为利益。有航空学者就指出，拒让可能与各航空公司采取的节油奖励有关。吉祥如果避让，就必须转一圈重新排队，当时空中有十几个航班都在等待，它排在最后一位意味着要多耗燃油，奖金就要少拿。飞行员为了个人利益而不顾其他航班乘客生命安全，这样的道德素质，即便不是世界最差，也是民航史上的耻辱。

当然，民航公司也不能逃脱干系，其对飞行员的考核、管理是否合理也值得追问，因为飞行员不可能无缘无故拒绝避让。更重要的是，这起拒让事件也暴露了民航监管水平。冯海宁认为，“如果有严格的监管，飞行员没有胆量拒让。如果对飞行员培养和资格审核到位，也不会出现缺德的飞行员”。

而对于吉祥航空机长的外籍身份，中国政法大学航空与空间法研究中心研究员张起淮认为，近期中国民航业发展比较快，“导致飞行员尤其是机长人才紧张，航空公司招聘大量外籍飞行员，素质和技术却并不见长”，并且薪水远远高于中国机长。同工不同酬，中国飞行员和机长也为此怨声载道。

起诉吉祥？

乘客张瑞燕是在事发几天后才得知消息的。当她通过微博看到民航论坛上发布的消息：“由于吉祥航空拒让道，差点让卡航挂掉”，她震惊了。“我要通过公众的舆论，呼吁遵守飞德和航空安全。飞机再漂亮，机场再大再宏观，工作人员素质不过关，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技术过硬的、有良好道德素养的人才是保证航空安全第一要素！”

张瑞燕坦言，对于以后乘坐飞机充满焦虑，“这样的人员和素质，以后谁还敢坐飞机呢？” 她希望通过维权得到精神赔偿。

对此，张起淮表示，“如果乘客在飞机上得知真相，毫无疑问可以要求赔偿精神损失。但如果是事后知道，则往往会不了了之，只能是自己后怕。”不过张起淮认为，张瑞燕如果提起诉讼，这种索取精神损失赔偿的主张还是具有一定意义的。不过就我国的现行法律规定，只有人身伤害案件才能主张精神损失。

“这件事情是两家航空公司与机场之间的问题，对于乘客，他的第一相对人是卡航，毕竟有运输协议规定，卡航有责任将乘客安全送到目的地。然而，由于油料不足或者天气差等客观原因，卡航责任能够排除；此时，乘客的第二相对人则是机场。依据现有材料，机场空管积极协调，在吉祥航空拒绝避让后，也采取相应措施使飞机安全着陆，机场责任也得以排除；那么，乘客的第三相对人，则是既没有做到避让，又进一步给乘客带来危险的吉祥航空了。吉祥航空公司和具体驾驶飞机的飞行员和机长则会成为直接的被告。”张起淮律师表示。

“不管是什么，吉祥航空在执行航班时，给卡塔尔航空乘客带来威胁，乘客要求解释和索取精神赔偿，这是无法回避的。”至于侵权、侵害责任大小，则需要当事人自己来取证，证明给他带来了多大侵害，通过法律途径决定是要公开赔礼道歉、慰问或者精神抚慰金补偿，这些都根据程度的不同来执行。

张瑞燕则表示这样做不是为钱，“没有什么比生命更贵重。你看，我们捡回一条命，我们都是亿万富翁了”，她进一步表示，即使真打赢官司，得到赔偿，“我们也会捐掉。我们要的不是钱，是一个说法！是改进，改变，是尊重生命。”

记者同时联系了与张瑞燕同行的其他几位乘客，她们与张的意见相同，希望通过维权来呼吁航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