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韩国电影完整版:嫖娼的十七种心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5 08:53:02

嫖娼的十七种心态

 

嫖娼的十七种心态 

 

 

 

    本书研究的虽然是B镇,尤其是S区的情况,但是,我在全国的许多其它地方,也曾经陆陆续续地、或深或浅地了解过一些嫖客。因此,我首先谈一些面上的粗浅情况。

    我所知道的嫖客,有这样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尚缺乏研究的特征:

 

    1. 嫖客寻求的不仅仅是性,但获得的却往往仅仅是性。

    据我所知,大多数新嫖客要的不仅仅是性交,还有许多其他需求。如果嫖娼过程中的其他内容过少,他们就会后悔、觉得没意思。

    在S区里,我也几次见到这种情况。有一次,一个似乎是香港人的年轻嫖客出来以后,坐在旅馆的门厅里自言自语道:“没意思”。萍姐在一旁嘻嘻地笑起来,评论说:“许多男人做完了都说没意思,都后悔。我见过许多。”她的言外之意是: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来做呢?

    可是我觉得,真正的问题在于,有些嫖客来的时候,对于嫖娼中的性技巧享受、性快乐程度或者情感色彩,可能抱有过高的希望。也有些嫖客则可能是因为以前曾经有过极乐的性生活,现在想在嫖娼中重现或者复制。他们很可能忘记了“一分钱一分货”的古训,因此在S区这样的特价红灯区里,就免不了失望,甚至会产生受挫感。

    在北京的一间歌舞厅里,我曾经听到几位三陪小姐在说:有一个相当年轻的客人,不知怎么搞的,竟然爱上了她们中间的一位小姐,还要死要活地追求她,害得那小姐只好转移“工作单位”。说到这里,几个小姐一起哈哈大笑。[1]这,也算是客人期望太高的一个例子吧。

    不过,中国的性产业发展得实在是太迅猛了,所以越来越多的嫖客正在被培训出来。一方面,许多人日益明白性产业的局限,所以纷纷转向包二奶。在三角洲这种情况尤甚,就连卖牛肉的、开四轮车的都卷入了。这,我在《存在与荒谬》的第186到189页已经说过了。另一方面,许多嫖客也越来越清楚性产业的规矩和小姐的工作性质,所以他们日益循规蹈矩,只求纯粹的性快乐,不再做其他非分之想。

 

    2. 嫖客的挑选标准,经常因人而异、因时空而异。

    大多数嫖客其实并没有确定的和固定的审美观,也并不是仅仅追求多多益善。嫖客在选择小姐的时候,实际上主要是一种随机的人际互动。

    就小姐的相貌身材而言,在S区里我屡屡发现:我认为不错的小姐,其他小姐和妈咪们却认为一点都不靓,而她们众口一词地赞誉的小姐,客人却并不明显地多。尤其是,我所了解的所有小姐,无论胖瘦美丑,都很少有确定的老客(常客)。

    此外,在河北某县的一个“娱乐大世界”里,我曾经听到一个嫖客说:“找就找漂亮的,看着就来劲,多花钱也值。”另一个嫖客却说:“我专门找不那么漂亮的。她们会伺候人。”可是实际上,我目睹了他们两个人招小姐坐台,却怎么也看不出那两位小姐能够符合他们自己所说的审美标准。那两个小姐就象海滩上的两粒沙子,互相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区别。[2]

    嫖客审美标准的变化,还取决于小姐是如何拉他们的。读者可以在小姐阿筠(发廊妹10)的个案里看到,她越是拼命推销自己,嫖客就越看不上她,可能是“广告逆反效应”吧。左总也很看不上S区小姐那笨拙的拉客方式。他说:“这里(S区)的小姐贱。深圳那边的高档小姐,不但素质高,而且很会做的。(小姐应该)要清高一些,让客人追几次,他(客人)就肯出高价了。”

    当然,男人世界总会生产出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女性偶像来。小姐越是接近这样的偶像,身价自然也就越高。例如,小姐阿玫(发廊妹05)就百折不挠地企图减掉她那其实并不存在的肥,以便能够“卖出去”。[3]

    可是男人们都知道,接近偶像的女人是不多的。嫖客们更加清楚,在底层小姐里找靓妹,纯粹是缘木求鱼。所以,去S区的嫖客们在挑小姐的时候不仅更懂“相对(而)论”,而且似乎全在于一搭眼时那瞬间的感觉;既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也并不去预测小姐的床上功夫。

    这样做,小姐和妈咪也喜欢。如果像少数嫖客那样百挑不厌,不但女人们会给你吃白眼,而且S区的所有人都会笑话你是“身在穷中不知穷”--美貌与钱包成正比!

 

    3. 性产业里,其实不可能有什么真的“嫖娼时尚”。

    也就是说,任何地方的小姐所提供的各种层次的性服务,都有相对固定比例的客人,并无明显的增减。只是各地的性产业发展不平衡,发展速度也不同,所以造成表面上的“嫖娼时尚”。

    我曾经数次听到好心的朋友向我反映:现在性产业中流行某种方式了;或者某某地方的小姐乐于提供某种特殊方式的性服务,因此那里就八方来客,门庭若市。一些匿名的台湾嫖客还在国际互联网上建立了一个网站,专门评论大陆各地性服务小姐的特色与优劣,以及该地生意的兴旺程度,说得煞有介事。

    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反驳他们,只是喜欢推理。如果确有其事,那么:

    首先,在全体嫖客中间,必须有一个四通八达、畅通无阻、时时运转的信息传输系统;他们才能知道各地小姐的差异。这,即使用互联网也证明不了,因为大多数嫖客并不上网。

    其次,各个地方小姐的价格必须具有可比性,不能由于“扫黄”的宽严而波动,也不能由于当地的物价总水平而参差不齐;嫖客才可能进行“性能价格比”的比较。

    第三,嫖客们必须拥有免费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的特权,才能不考虑前去该地赶时髦的成本。

    第四,那些特殊地方的小姐的特殊性服务,必须特殊到别的地方的小姐根本无法模仿和学习的地步,才能维持其“别无分店”的地位。

    可是,这一切,在当今中国现实吗?

    就我所见到的而言,在S区,底层小姐在仅仅出租着自己的一个器官;在北京“金三角”[4]富丽堂皇的大饭店里,“高档”小姐在莺歌燕舞地出售情调加性;她们都一如既往地存在着,都有源源不断的嫖客。如果不是一叶障目,又何谈“嫖娼时尚”?

 

    4. 光有钱是不够的。

    大多数嫖客并不仅仅是因为绝对地有钱而嫖娼,他们第一要考虑投入产出,也就是值不值。第二是因为他们存在着“富裕活钱幻觉”[5],第三是依赖于他们对于嫖娼的安全程度的判断。

    也就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的说法,在嫖娼这个角度上并不完全成立。对于大多数嫖客来说,“三思而后行”倒是很贴切的。读者已经看到,即使在S区这样公开和安全的红灯区里,有些嫖客也仍然一直是犹犹豫豫、如履薄冰。

    不过,我所能见到的这些嫖客,大都是钱多权少的香港人或者本地农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也许就不这么“没出息”了。因为,现在究竟是钱更有用还是权更有用,恐怕每个中国人都明明白白。时下,公款嫖娼日渐风行,[6]某些腐败分子甚至已经以公款嫖娼为荣了。也就是说,虽然乌纱帽的含金量越来越高,越来越值得珍惜;可是乌纱帽所带来的权势及其自我保护力度也越来越大,所以倚仗权势嫖娼的风险系数就越来越小。结果,“官不畏律,奈何以律惧之?”

    权势,更多是运用于“捞人”的时候。也就是说,嫖客万一被抓,权势至少可以使他少被罚,或者少被张扬出去。如果嫖客自己没有实际的权势,那么他平时的关系网如何,就成了生死攸关之事。我认识一位与“扫黄界”沾边的中等官人,他自己虽然不嫖,但是对性产业的细节却非常了解。追问才知,原来他经常受亲友之托去“捞人”,每年平均十几起,烦死了。

    当然,权势也有它的克星,但可惜不是法律,而是“嫖官”自己权势范围之外的黑社会。99年,由于“扫黄”忽紧,北方一些平素里恪守行规的性产业场所,也对嫖客搞起敲诈勒索了。于是,各种各样的“嫖官”栽在黑道的故事,[7]也就广泛流传于人们的饭后茶余。当然,我可不希望在“扫黑”的动机里,还包含着这方面的恼羞成怒。

 

    5. 性偏爱的作用可能比人们想象的更大。

    大多数嫖客也并不是由于欲火攻心、饥不择食才嫖娼的。据我所知,现在的嫖客里,30-40岁的已婚男人占到相当大的比例。他们如果仅仅是要发泄性欲,在老婆那里应该是能够解决的。许多妻子最不明白的也是这个问题:家里有女人,又从来没有拒绝他们,甚至很希望跟他们过性生活;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花钱冒险地去嫖娼呢?所以,在民间舆论中,一直是相对宽容光棍嫖娼和离家外出时的嫖娼,却至少是看不起那些守着老婆还嫖娼的男人。

    据我所知,那些明明有其他性交机会却仍然嫖娼的男人,很可能是觉得,在性别审美、性行为偏爱、性的心理刺激等方面,他所拥有的性交对象并不能满足他。例如,我在个案里记录了一些小姐的拉客方式。许许多多男人恐怕都觉得那实在令人作呕。但是,却一直有嫖客就吃这一套,所以那样拉客的小姐也就一直没有失业。

    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打飞机”这种性服务方式的存在与发展。

    在北京,由于严厉禁娼,许多桑拿场所提供的性服务,仅仅限于“打飞机”而已,或者至少在风声紧的时候是这样。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多数客人是想性交而不得。可是,在本书后面的按摩女小莉的个案里(其他小姐01),读者可以看到:在B镇这样“娼盛”的地方,仅仅提供“打飞机”的按摩女们,也照样有客人甚至有常客,照样足以维系按摩业的繁荣。如果仅仅是由于客人们不得不遵守桑拿场所的不准“打炮”的规矩,那就应该没有回头客才对。

    这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是原因呢?这么简单可说不过去。

    据按摩女说:接受甚至寻求“打飞机”的,起码有70%左右是30多岁到40多岁的男人。按理说,这些男人几乎都应该是已婚者,都应该是“不插入就不干”。那么,究竟是因为“十年一贯制”的婚内性交把他们搞烦了,还是因为他们的“逞能性交”和“勉强性交”把自己搞累了?究竟是因为只要换一个女人,即使不真的性交也照样很刺激;还是因为他们觉得(或者误认为)老婆的阴道“稀松”,才需要靠小姐的手来加大性刺激的力度呢?究竟是因为洗完桑拿才适合“打飞机”;还是因为寻求“打飞机”才来洗桑拿?究竟是因为他们并不把“被手淫”视为“伤身”;还是因为在“被手淫”的过程中更加容易产生和发展性幻想?究竟是因为他们嫌小姐脏,不愿意插入她们;还是因为他们看着小姐给自己手淫,觉得心理刺激更加充分呢?……

    对不起读者了,我现在还只能提出问题。江山待有人才出嘛。

 

    6. 嫖娼的动机,有时在“性”外。

    虽然大多数男人都不自觉地倾向于“为性而性”,但是在许多情况下,与性无关的某些事情,也会成为嫖娼的动机和动力。

    例如,国际上在预防艾滋病的时候,很注意长途汽车司机,因为他们嫖娼的可能性更大;一旦传播病毒,也可能更远更快。我曾经猜测,他们之所以更可能嫖娼,是因为他们长时间坐着开车,阴茎就会不由自主地勃起。这使得他们误以为自己急需性交,所以只能去找妓女。后来,我偶遇一位年轻时同厂的工友,他一直在开车跑长途。听了我的说法,他大不以为然。他解释说:老司机在路上最头疼的,一是吃不好饭,二是睡不好觉。神经高度紧张地开上几个小时车,你就再也睡不着觉了。这时候有个女人,问题就解决了。

    我不会开车,无法判断他的说法是否具有普遍意义。但是他的话提醒我,不能“就性论性”。于是我才能在S区注意到:有一次,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年轻人来嫖。旁边食品店的老板说:这个人,刚刚在(S区的)“上边”跟别人打架打破头,一下子又来call小姐,真不要命啦。我猜,此人大概是有些不知道什么情绪要发泄,才来找小姐的。(当然,从小姐的角度看,这种嫖客恐怕更加危险。)

    除了上述的嫖娼原因之外,我估计还有许多种类的原因。例如,有些人觉得,嫖娼简单明了、直截了当,不像搞小蜜或者情人那样麻烦,还容易惹事生非。这就是买自私、买简单。另一些人是为了买支配权力,在嫖娼中显示或者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还有买机会、买服务、买情趣等等。但是这些我在这里就都不谈了,因为人们多少都已经知道了。

 

    7、嫖娼,一般都有“理论准备”。

    无论是在婚还是不在婚,无论自己有没有性伴侣,[8]一个男人要成为多次的嫖客,往往还必须有这样的准备:能够把性、爱、婚分开。这可不是心里觉得这样就行,而是需要他自己鲜明地认识到而且认同。所以我把这叫做嫖娼的“理论准备”。顺便说说,有些通俗文艺常常描写男人的嫖娼是一时冲动、偶然失足,甚至是被小姐拉下水的。我却觉得,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男人尚且不敢理直气壮地嫖娼,才需求这样的理由,才会有“笔杆子”(大约也是男人)来这样写。

    嫖娼的“理论准备”,其实与性服务小姐的职业化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嫖客总是在小姐面前“心虚”或者“肝颤”;如果嫖客总是跟小姐搞“仿婚”或者“仿爱”,别说他自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连小姐恐怕也受不了这种虚伪。所以,河北某县的一位男干部总结道:“跟老婆干的时候可以想小姐,可是找小姐的时候却绝对不能想老婆。”[9]

    不过,这话在许多老嫖客听来可能是“小儿科”。老嫖客都能够把性、爱、婚分开。例如98年我在珠江三角洲进行其他方面的调查时,曾经有一位地级市的局长对我说:“call小姐根本不会伤害到老婆。我又不爱她(小姐),又不会娶她,(我)老婆没有理由(生)气嘛。”

    未婚的男性也同样如此。三角洲的一位男青年是这样说的:“小姐又不是对象,玩一玩就算了,没有所谓的。”他还说了另外的话,但是我怀疑是从香港影视里学来的:“她(对象)不让(我)动(她),我不找小姐找谁?她(对象)不要(性行为)嘛,我总不能去强奸她(对象)嘛。只好找小姐喽。”

    无论我们从道德上如何评价他们,这些“道理”确实是大多数嫖客的真实想法。也就是说,只要把性、爱、婚看作是各行其事、互不干扰的不同事情,一个男人就可以轻松自如地做到“该潇洒就潇洒,该回家还回家”;甚至可以是“在家好老公,出门就叫钟(call小姐),二奶有一个,小蜜一窝蜂”。

    这,就连身为老资格妈咪的萍姐都愤愤不平了。有一次,三个似乎是本地人的男人一起来嫖。他们进房间以后,萍姐对我说:“你看男人多好,可以call小姐,玩女孩子,想玩多少就玩多少。家里还有老婆等着。”

    对此,我且不谈诸多的学术大理论,只想转述一位男士[10]的“高见”,哪怕仅供批判也行:

    “这就是男人的生理优势。男人的婚姻在脑袋里(可以理智面对婚姻的意思),爱情在胸膛里(也可以有爱的激情之意),性却在鸡巴里。鸡巴离胸膛和脑袋远着呢,当然可以分开用。女人就不行。女人的脑袋是空的,心在乳房的后面,孩子在肚子里;所以她们把什么事情都搅和在一起。”[11]

 

    8. 嫖客寻求“开处”,另有所图。

    在我所知道的各地的性产业里,“开处”的价格是平常“打炮”的大约20倍左右。学术界虽然对此缺乏研究,但是据我所知,通常的说法,都把这归结为男人渴望着占有女人的“贞操”,追求“初夜权”,即所谓“男人总是渴望成为女人的第一个爱人,而女人则总是渴望成为男人的最后一个爱人”。

    不过,这种解释过于笼统了,恐怕仅仅适用于人类的共性或者传统社会里的情况。我在考察中得知,至少还有三种另外的原因。

    首先,在长江中下游的某地级市,一位中年嫖客“谆谆教导”我说:“女孩子的第一次(性交)是很‘发力’(或者发气?)的,可以养人。”在我“虚心请教”再三之后,他才施舍般地解释道:“男人凭什么活得好?全靠女人的滋养。处女最养人了。你一辈子只有一个处女,活不好的。”据我理解,他说的是类似“房中术”那样的道理。[12]

    其次,也是在那座城市里,另外一位中年嫖客在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开处”的经历时,话里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处女那羞羞答答、战战兢兢的样子,在什么女人那里也看不到。他总要先看个够,才做真的,而且看比做还有意思。[13]

    最后,在S区,作为老资格的小姐和妈咪,萍姐这样解释嫖客寻求“开处”的原因:“这里做生意的男人认为:‘开处’和‘见红’都是非常吉利的,是大吉大利;他以后会(因此而)走运的,所以男人肯花钱。不过,(如果)不见血,就一分钱不给。”

    无论如何评价这些“道理”,反正它们都是中国土生土长的东西,从福柯或者任何洋人(包括所谓后现代)那里都抄不来的。况且,不知实况,理论何来?

 

    9. 嫖客也有种种心理上的抑制因素。

    因为“扫黄”、因为“严打”就不嫖娼了,这仅仅是一厢情愿。因为“洁身自好”或者“妻管严”就不去嫖娼,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在嫖客里,或者在可能成为嫖客的男人里,一定有一些个人心理上的东西,在抑制着某些人,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抑制着所有人,才不至于“全民皆嫖”。可惜在这方面,学术界的和我自己的研究都近乎于无。

    我估计,抑制嫖娼的心理因素至少有这样一些:

    一是针对娼妓的,例如嫌她们脏,既指卫生方面,也指道德方面;

    二是针对买卖关系的,例如嫌性交易中没有情感;

    三是针对自己的,例如有良心、怕对不起老婆等等;

    四是针对嫖娼风险的,例如体面人更怕被抓;

    五是针对健康的,例如怕性病、怕“劳色伤身”[14]等等。

    不过,根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原理,我以为,上述抑制因素大都只能在第一次嫖娼之前发挥作用。一旦投入嫖娼,唯一最能够抑制嫖客的,只有他们在嫖娼中所获得的不良感受,例如没意思、不值、遭遇风险等等。这些不良感受必须足够大,至少必须大过他们在嫖娼中可能获得的愉悦,才可能使嫖客觉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些不良感受还必须足够深远,才可能使嫖客避免“记吃不记打”。

    可惜,性产业里常常是花多刺少,而嫖客里信奉“宁可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人却多多。

 

    10. 嫖客为什么会有“专一”的?

据我所访谈过的妈咪和小姐说,多数嫖客都相信“一个女人一个味儿”,因此他们每次来嫖都要换小姐。这显然是“占尽天下美色”这种古老传统在今日之光大。但是,也有少数嫖客会固定地找一个小姐,一连多次,甚至持续几个月之久。

那些信奉“换口味”的嫖客,一般都很看不起这种“专一”的嫖客,说:“总找同一个小姐,还不如回家找老婆呢。”可是这种专找同一个小姐的嫖客也有他们的道理。其中许多人是为了寻求某些比较特殊的性技巧。如果某个小姐在这方面“武艺高强”、“适销对路”,那么该嫖客就会被吸引住,成为“老客”。例如,一些小姐在东南沿海地带做过一段时间,受到充分的职业培训以后,再回到内地去做,就很容易吸引内地的一些嫖客。尤其是,如果某些小姐学会了使用所谓“天外天”的性技巧,据说在北京和东北就会走红,会有一些回头客,甚至是“专一客”。据说,这样的嫖客一般都是玩女人比较多的、年龄稍大一些的、对性技巧很挑剔的男人。当然,小姐也必须相对固定、场所相对安全,双方才能结成这种关系。

此外,还有一些嫖客则是对于某个小姐产生了心理上的适应,甚至是依赖,才对她“专一”的。这方面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有些与性技巧、小姐的相貌等都根本不沾边,仅仅是因为嫖客与小姐相处的时候,能够放松和自然。据说,甚至有的嫖客首先需要小姐一言不发地陪他呆坐半个多小时,然后才能性交,而且相当迅速、相当简单,然后就完事大吉,扬长而去。可是,这样的交往方式,大多数小姐都很难心领神会,也很难适应,因此嫖客一旦遇到“悟性好”的小姐,就会“专一”起来。

总之,对于“专一”的嫖客来说,小姐就是他们童年的梦,是心理医生,是临时保姆,甚至是妈妈。这样的嫖客,按照传统标准来衡量,多半也不会是心理上和人格上的“男子汉大丈夫”;而且,恰恰是由于我们这个社会还太缺乏梦想和心理慰籍,太缺乏心灵上的妈妈,他们才更加可能对某个小姐“专一”的。

嫖客一旦陷入这种“专一”,就有可能做出一些令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例如报载:一个贪官认识了一个三陪小姐之后,把她长期包养起来,而且居然先后在她身上花掉50多万元。

在那些信奉“多多益善”的嫖客看来,那贪官实在是太傻了。因为这笔钱,大概足以嫖遍他所在的那个城市里的所有小姐了(50万除以500元等于1000个小姐)。况且,如果嫖过1000个小姐,那就已经是当过1/3个皇帝了(如果皇帝真的有3000宫女而且真的能够“幸”遍的话)。

此外,我猜测,包养她,可能已经成为他可持续地、疯狂地贪污受贿的动力之一。我不了解他的详细情况,但是我猜测,他对那个小姐的心理依赖和精神依恋,可能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才会如此“专一”,连命都不要了。[15]

 

 

    11. 嫖娼,有时也是为了跨越社会阶层的鸿沟。

在东北,我不经意地与一位出租车司机聊起当地性产业的情况,他悠悠地说(大意):我们过去只是个臭工人,连找个对象都难。年轻漂亮的姑娘,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跟她说句话,她都恨不得叫警察。现在好了,只要有钱,比她漂亮的有的是!

在珠江三角洲的B镇,我也听到一位小干部说起类似的话(详见本章第三节,科长的个案)。在南方另外一个省,我曾经被一位省里的正厅长款待[16]。在饭后大唱卡拉OK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拒绝一切老歌,专唱最时髦的,而且唱得确实滚瓜烂熟。于是我就跟微醉的他深聊了一些。他总结得更绝(大意):五、六十年代那是什么日子啊,年轻也没用。现在虽然老了,可是赶上改革开放了,机会比年轻的时候反而多了。所以,什么叫革命?就是要革过去的命。

这些事例说明:在自视美艳之女与自知穷丑之男之间,在靓妹与老朽之间,确实一直存在着一道社会鸿沟,并不比一般的阶级差异小。美女实际上占有着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社会稀缺资源。她们不仅天生就是女性中的上等人,对一般男性也可以傲视群雄;因为她们实际上是上流社会男人的宠物,有一大帮达官贵人给她们撑腰。她们仅仅在官老爷和阔佬面前才是不平等的。穷丑之男如果斗胆多看她们一眼,无异于跑到大内后庭去闻花,“主持正义”的人们不把他打个稀巴烂才怪。

在这样的社会规则之下,男人要博取美女的芳心,只能靠“一富遮百丑”或者“一官解千愁”,然后再以自己的“粗犷”为自豪。否则,可怜兮兮地去低吟什么“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肯定是白费唾沫。

为了摆平这种社会阶层之间的矛盾,人类发明了两种东西:第一种是爱情。从公元11世纪发源于法国普罗旺斯地区的《罗兰骑士之歌》,到大掏人们钱包的《泰坦尼克号》,西方文化把浪漫情爱宣扬到了极致,而且最主要的意思就是:穷男也能依靠爱情而获得美女。与此相反相成的,是各种各样的“灰姑娘”的故事,意思是权贵之男也会为了爱情而娶贫寒之女。

但是,无论灰姑娘还是穷小子,都必须漂亮,丑者免谈。所以,这种浪漫情爱实际上是以相貌娇好为潜在前提的。结果,爱情虽然可以克服男人的穷,却解决不了男人的丑。人类只好再发明另外一种东西,就是过去的娼妓和现在的小姐。按照性产业的规矩,再美貌高雅的小姐,面对足够的钱,也不能拒绝一个哪怕再丑不过的男人。结果,丑阶级与美阶级就在这里找齐了。例如,全世界都有一些大权与大款,专门嫖“名模”和“明星”。他们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性”了,而是“美”、“名”和青春[17],而且不用考证,他们肯定比他们所租的货要丑得多。

    当然,如果能够把金钱、美貌和爱情都搀和在一起,这世界可就太美妙了。咱们中国人其实最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一个远远超过西方电影的著名古代故事,叫做“卖油郎独占花魁”。它说的是:一个穷而丑的小子(卖油郎)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去嫖一个大红大紫的顶尖妓女(花魁)。她一开始非常藐视和怠慢他,但是后来却爱上了他而且嫁给他(最彻底的独占)。这就是中国底层男人的千年之梦,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新千年里,大概也没什么希望能圆了它。

 

    12. “为了将来的回忆”。

    一些中年男人之所以嫖娼,还有一种对于“老之将至”的深深恐惧。一方面,他们试图通过与年轻小姐的性生活来证明自己仍然生机勃勃;另一方面,他们又想以此给自己行将逝去的年华留下一些记忆,以便在垂暮之年不会感叹自己“白活了一辈子”。甚至有人说:即使因此得了性病也在所不惜,否则,“以后连得性病的本事都没有了”。

    尤其是一些中年男人,一辈子在性生活里循规蹈矩,根本不知性技巧为何物;现在看了录像或者VCD,方知别有洞天。可是老婆早已习惯成自然,断无“更新”之可能。于是这样的男人就可能更加到小姐那里去寻求“老树开新花”。一旦真的获得了,他们恐怕真的会刻骨铭心地一直体验、把玩、追忆下去的。[18]

    不过,我想提醒诸位一下:所谓“中年”,说的并不仅仅是生理年龄,更是“社会年龄”=“个体对于社会所判定的自我的年龄的认同程度”。也就是说,一个70岁的“人老心不老”的人,也仍然是“中年”;而一个年轻的心灰意冷的人,却已经“人到中年”了。因此,在我所知道的“为了将来的回忆”而嫖娼的男人里,有一个人的生理年龄是19岁。

    此外,在性产业里,嫖客的年龄,往往是小姐给判定的。职业化程度低的小姐,往往会不自觉地套用社会定势来评价“中年”嫖客,说出些“别累着”、“心疼你”之类的昏话,搞得嫖客拂袖而去。相反,高度职业化的小姐都很会“捧杀”,满口是“你真棒”、“它真大”之类的表扬。结果,不被这种小孩子把戏给套牢的“中年”嫖客,也就真的少少。这是因为,在这些嫖客的“将来的回忆”里,不仅仅有性,还会有青春。即使他们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这只不过是熟手小姐所赐予的虚拟附加值,他们也仍然会多收获一种东西--毕竟自己曾经被很知心地体贴过。

    附带一说:中年嫖客的妻子们,难道不该学学,以免总被“专业小姐”所战败?

   

    13. “不看重性”与“不看重女人”。

    不看重“性”的男人,并不是禁欲,更不是忽视性给自己带来的身心价值,而是不觉得性行为有多少道德上的意义。他们往往自信:无论什么样的性行为,无论与什么样的人有性,都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整体人格与道德水平。这样的男人一般都是比较年轻比较成功的。他们最喜欢把性与吃来比较。例如,北京的一位白领男士对我说:“吃鱼翅的是老板,吃窝头的也是老板。老板的本质是有钱,不在于吃什么。性也一样。他再嫖妓,他也是老板。这才是他的本质。”持这种态度的男人,一般都反对禁娼,更反对罚款。他们觉得,连性都无足轻重,嫖娼更是“芝麻大的小事”。用上述白领男士的话说就是:“(嫖娼这样的事情)值那么多钱吗?(指嫖客一般罚款5000元)”

    不看重女人的男人,一般都信奉一句民间老话:“女人,关了灯都一样”。他们懒得去区分不同的女人,更不会认为具有与众不同之处的女人就一定具有特殊的价值。他们不见得一定把女人仅仅看作一种“物件”,但是他们看女人的时候,就像在看异族人,觉得她们都一模一样。[19]例如在北京,我知道有这样一位小官儿:许多女人因为有所求而委身于他,但他一概都是“提起裤子就不认帐”。一些女人千方百计地找他闹。他却不怕,反而喊冤:“不是我不给她们办(事);我连她们长得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她们的话(她们提的要求)?”后来,就连一位曾经“献身”过的女性都总结出来了:“这家伙,跟他上床也是白上。他根本就没看见你。”

    在我所知道的嫖客里,这样的男人很有一些。他们往往并不需要“性、爱、婚三者分离”那样的“理论准备”;一个“不看重”就全齐了。可是反过来说,职业化的小姐似乎更喜欢这样的嫖客。萍姐就认为:这样的嫖客规矩,不挑剔、不乱来、不惹事;仅仅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14. “从众式”嫖娼,其实是政治行为。

    有一些男人,常常结伙去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或者色情场所。其中有些男人,本来并不是专门为了嫖娼才去的,而是主要为了应酬别人或者“帮闲”甚至是“陪绑”。但是如果集体中的强势人物刻意寻求嫖娼,甚至是专门安排嫖娼,那么别的男人也就只好顺坡下驴了。

    这里面往往有一种“从众效应”:如果别人都call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出于泥而不染”,你就会得罪其他所有人。尤其是,如果这些“其他人”不幸是你的上司或者老板或者朋友,那么你就更加难做人了。这,其实与所谓“青少年违法乱纪团伙”是同样的机制,与“众官不贪,一官难贪;众官皆贪,一官难不贪”也是同一个道理。

    此外,在任何一种等级制人际关系里,“从众式”嫖娼往往是对上司表忠心的大好机会,或者是不得不“舍命陪君子”的“死套”。因为你跟着上司嫖了,甚至是服从命令去嫖了,就等于把自己的小辫子拱手奉献给上司,哪里还敢有举报之心?上司往往也会因此认为你是真心“靠拢”他的。这也是古已有之。在中国古代小说里常常这样描写:偷情男女被别女发现,于是偷情女便怂恿男人把那个别女也“干掉”,以防泄密。现在呢,只不过角色颠倒,是上司叫小姐“干掉”下属而已。

    当然,我劝读者还是不要过分看重这种“从众式”嫖娼的心态为好。因为:一则这已经不是嫖娼,而是一种政治行为了;二则,下属如果没有嫖娼的“基因”,或者没有被上司发现,想那上司也断然不会使此等“美人计”的。况且,除非是群交,否则上司也不可能监视着小姐来强奸那下属。

    还有,如果有人觉得,“从众式”嫖娼毕竟可以在事发后作为一种托辞,那可就嫩了。女人都不会信(包括小姐在内)。其他男人会劝你“好汉做事好汉当”。至于许许多多“治安人员”嘛,只要收了罚款,不会问你原因的;如果你非说,小心“抗拒从严”。

 

    15. “置换式”嫖娼,来源于性的阶层分化。

    有一些男人,在与自己的老婆做爱的时候,脑袋里出现的却是别的女人(包括情人、偶像、小姐);甚至不出现别的女人,就无法与老婆做爱。这,许多中国人已经知道了。可是,反过来,有没有人在嫖娼的时候却想着老婆或者情人或者偶像,不想就嫖不成呢?

    有,虽然不多。在性学咨询中,我知道这样的例子。但是,不能再多说了。

    这是一种“性对象的置换”,是男人的性欲望构成中以及性激发机制中的一个很常见、很普遍的因素。这大概是来源于“家花不如野花香”的意识吧。只不过由于小姐的社会地位太低,无法与老婆相提并论;所以大多数男人只能拿非小姐的女人来置换老婆,却无法拿老婆来置换小姐。

    如果我是小姐,我就会觉得很冤屈;就象老婆如果发现丈夫做爱时在想别的女人一样冤屈。只不过小姐连生存权都没有,所以没资格觉得冤屈而已。小姐也理所当然地应该愤怒,应该仇视嫖客;就象丈夫如果发现妻子把自己置换了时一样愤怒和仇视。只不过小姐别说跟男人比,就连女人也还没有当上。

    当然,如果再深抠下去,话就不好听了。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连跟老婆做爱的时候,都一直在想你”,那女人恐怕十之八九会认为这才是真爱。可是,如果把老婆二字置换为小姐,恐怕那男人就活不到再看她一眼的时候了。也就是说,社会阶层的鸿沟,连爱情也难以跨越;而且,这鸿沟首先出现在女性内部。

    其实,“性对象置换”的在人权道德上的要害,是把女人仅仅看作一个实施性行为的对象,却忽视了她的其他所有存在与价值。所以,任何人如果主张男女在这方面的平等,那就请首先关注小姐吧,因为她们连被置换或者作为置换物的资格还没有呢。[20]

    回过头来说说进行“置换”的嫖客。我估计,他们与所有难以做小姐的女人一样,也是因为自己无法把性与爱相对分开,甚至在嫖娼时也做不到。因此,他们只能是嫖客中的雏儿,而且很可能是匆匆过客。他们太缺乏嫖娼的“理论准备”。至于这究竟是“良心未泯”还是“心理不成熟”,那就是一个道德评价的问题了。[21]

 

    16. “连带式”嫖娼=买的不如卖的精。

    在北京的一些桑拿场所里,常常有一些男人在包房里过夜,尽管包房很差,房费却相当于三星级宾馆。其中有些人会购买“推揉”[22]服务,有些却不沾性的边。为什么?因为这些在桑拿包房里过夜的男人,往往是在夜总会之类的场所里泡得太晚了,已经无法回家,或者“家”反正也是旅馆。因此来这里,先洗桑拿解乏,然后“且把桑拿作宾馆”,一睡了之。这就象许多旅客在住店的时候“顺便”嫖娼一样,很不同于那些主要为了嫖娼才去各种场所的“专业客”。

    据小姐说,“连带式”的嫖客主要是30岁到40岁之间的男人。其中有些人更加大方一些,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偶然为之,也就不那么斤斤计较了。当然,这也不奇怪。一切旅游点的一切商业服务业,赚的不也是这种钱吗?

    所有那些以旅馆或者路边店形式出现的嫖娼场所,实际上都是主要瞄准了“连带式”的嫖客。有些场所非常懂得“连带式”嫖娼的意义与价值,非常善于利用这样的机会,也非常精于刻意去加固嫖客的这种心态。除了小姐或者鸡头的最常见的广告词“在哪儿睡也是睡”之外,最极端的例子[23]是:西南某地的某路边店,居然把公路边的男女相邻的公共厕所的隔板故意搞出缝隙来,而那女厕所,其实就是该店小姐们的T型台[24]

 

    17. “经典式”嫖娼,原因其实很深刻。

    所谓“经典式”嫖娼,就是两条:寻求性伴侣人数的多多益善;寻求性生活中的被伺候。我是故意把它们放在最后说的,因为人们大多已经知道这两条了,男人知道得更细。可是,再深一些的原因,还是放在本书的第五章《思辨》里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