雳剑纵横:男女情事

    在那青涩的青春年华，心情的更迭总是岁月里最频繁的纠结，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调整的人儿，可怜如何能够，去将一份爱情较好地把握？自从予期向我表白爱情以后，我唯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守望和等候。予期在我的眼里，是那样的完美和高大，以至我不得不经常以仰视的姿态去想念他、观望他、靠近他。爱情的火光，更多地照出了我的卑微、寒酸和不够完美。我只是爱着，因为爱着而爱着。我不想强求予期，我不想强求他为他的表白和承诺，付出他本来可以不必付出的代价或不想付出的责任。我只希望爱情——如果这份爱情是真实可信的话，会将予期带到我的身边来。

    一位密友曾经就予期的着装分析，断定予期的家境必定贫寒，力劝我不要陷进这段情缘。可是，我明白，我和予期之间存在的症结并不是由于钱——虽然我贫穷，至少在我的心里不是。但我害怕，害怕我与予期的恋情会没有结局。更害怕，害怕有了婚姻那个结局，我的贫寒会连累到予期。毕竟，在这世上，爱情，哪怕基于心灵溶通，也不会有自由和公平。因为人之所求，在爱情之外的，太多太多……比如事业成功需要背景，比如权势，比如钱财……我们先天不足，就必须要牺牲一些本性的需要去从后天获得。

    而我，如果予期娶了我，如果将来有，哪怕仅只一丝一毫的后悔，那么，只要我能预知，我就绝不会嫁给他——哪怕我极其渴望嫁给他！我宁愿在心里无望地爱着他，靠近着他。我不希望我的爱情被陈列在红尘万丈之中苦苦挣扎，被饰以厚重的世俗的阴影。

    我希望能留着我的爱情，让它超越现实和时空贮藏在心灵深处，持续一生，像阳光一样照耀着我。

    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心灵是何等的脆弱，又常含着怎样的恐惧和祈祷！

    每次见到予期，看到虎头虎脑的他憨厚地笑着，我心中就不由涌出一种死而复生般的辛酸和欣悦。每次离开他，看他是那样不经意的孩子气地挥动着告别的双手，我心中就不由满满的，全是惆怅，全是“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那种类似生离死别的伤感。

    予期是快乐的，他的热情和活力，像火焰一般，感染着每一个接触他的人。他有远大的志向，希望着远度重洋，造就自己。他的文才书法，他的幽默豪放，令我为之心折。他多像我寄存在高处，不曾圆合的儿时的梦想啊！

    已经记不清季节，也已经记不得是怎样的天气，更记不住与我同去的知心好友依谜那天着的是什么样的服饰。走进那所学校的大门，从予期住房所在的楼房一楼的走廊缓步前行，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一颗心，已经裂成了两瓣，颤颤地挂在一双脚尖下，被一步一步地踩得好痛！是立于悬崖边时，生发的迟钝而深刻的痛楚，掺合着恐惧和祈祷，也有着听天由命的顺其自然以及强烈的难以舍弃。啊，爱人啊，如果一定要离开，也请缓一缓吧！也请慢一点吧！

    突然，依谜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我回头望她，只见她神情迷离，略有悲伤。

    从树阴下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走来了音乐老师景林。他英俊儒雅，一副艺术家的派头。他的民歌唱得很不错，钢琴也弹得非常出色。依谜在沉思地忧郁地看着显得忙忙碌碌的景林。此时的景林满头都是汗水。一楼他的房间门口，站立着一位妙龄女子，亭亭玉立，长发及腰。

    看情形，我约略猜到了几分，问道：“景林这是准备结婚了吧？”

    依谜并不作答。

    我再一次回头，发现依谜那一双美丽的大眼里正慢慢地积聚着满眶的泪水……

    依谜怎么啦？景林并没有教过我们，她和他会很熟吗？

    走了好一段路了，依谜才勉强开口说：“看见了吗，红妆？那女孩是胭脂，读书时是四中出了名的校花。她很清纯，是不是？她很像琼瑶小说里的那种女孩子，是不是？她与景林很般配，是不是？他们两家是世交，他和她，是青梅竹马。”

    我不能够真正明白依谜要表达的意思，便只是笑笑。

    依谜是那种极其美丽的女孩子。典型的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仿佛随便一眨就可以落下满天星光的大眼睛，身材窈窕，言谈举止中含有不尽的优雅。她善舞，善歌，读书时在母校曾经是大红大紫的知名人物。

    一路便无话。

    到班主任紫堇家闲聊。

    紫堇说起予期，研究生考试以两分之差落榜。但他不安心在学校教书，也许会想别的办法调走吧。前一阵，有一位女子来他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估计那女子是他的对象吧！那女子比较胖。紫堇说着的时候，拿了她的眼锐利地剜刮着我。我强自镇定，不动声色，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切都是预料中的。可是，一颗心，还是疼痛得厉害。一滴一滴的，流着血，那么鲜红那么鲜红的血啊……

走在大街上，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脚步有点发飘，头也晕得厉害。

依谜拍拍我的肩，依然是那种优雅的语调：“妆，千万要活着啊！没事吧？”

    其实，我知道，依谜也很难过。

    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柔弱的心格外敏感。我们还不曾学会粗糙一点来接纳世界上的一切。那时候，与其说是别人伤害了我们，还不如说是我们自己不懂得避免伤害。

    我和依谜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大街小巷，忽视着四周的景物和人群，在一种伤痛中体验着自己的存在……夜深了，我们终于也累了。累得只想坐下来，什么也不想。我们找了一处可以看得见月亮的草坪，坐下来交谈，互相舔合伤口。

    原来，一年前，依谜和景林曾经一同去省城参加歌咏大赛。赛后，两人在河边的沙滩上坐着聊了一个晚上。

    那是怎样的一个晚上！

    我想象得出那份风花雪月的情调、意境和感受，应该有着怎样的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和美丽！

    “你别想歪了！”依谜侧头对我淡淡一笑“我与景林，可真的是，连手都没有碰过……他很有风度，文雅、彬彬有礼、智慧、见解独到……我一直都在希望……希望有那么一天，景林会突然跑来找我，告诉我，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爱上我了。他求爱的情景和所使用的语言，我已经替他设计过无数种版本了……可是，我却不能肯定，我这样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就是爱情？我还没有想得明白呢，天可见怜！他竟然就要结婚了！……我惨吧？可怜吧？！……”

    依谜惨吗？她又有何可怜之处？我才惨呢！我才可怜呢！不是吗？我已然明了心中的那份感情，却依然无法阻止它的流失。

    月光默默地照射着我们，并不言语。

    最后，依谜一笑，略带感伤地说：“经历永远都只是一种财富，人都是在伤痛中长大的。好好地痛吧，好好地长吧！”

    我期待着人生的奇迹。因为到此为止，予期本人并没有对我说出过哪怕一个与分手有关的字眼。如果，他真的如紫堇所说，那么迟早，他总该到我这儿来礼节性地看看我，说出他已经变更的决定，陈述他的理由，适当地向我表示歉疚，并送给我一份祝福吧？这是电影、电视中经常出现的最通俗的情节。予期不会不懂得，何况，他自己也是一个擅长用文字来编织故事的人。

    如果是这样，我又会如何？我想，我断断不会怪罪他，阻止他，难为他。我虽然难过得恨不能马上死掉，但我依然会笑着宽慰他，想方设法去消除他的不安。

    如果紫堇是因为与予期有矛盾，故意中伤他，或者紫堇所说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予期在外面受到挫折，携带着伤痕前来与我重续前缘，那么，我必定，依然会敞开大门迎接他，他必定，依然是我的骄傲，是我的王。我会让他感受到爱与被爱的安全和幸福，并绝不追问他任何别的细节，除非他愿意告诉我。我要让予期明白，对于他，我永不设防，我是永远的安全和温暖。

    只是因为，我爱着，我爱他，所以，我愿意。 

    半年过去。真有一天，予期到了。趁我上班，翻看了我充满了思念和爱恋内容的日记。他深深地感动着，长久地沉默着。他否认了紫堇所说的一切。他发誓，这一辈子，他绝对会好好地爱我，珍惜我。他请求我相信，我是他唯一的至爱……

    我流下了我的眼泪。我沉静地说，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份真情都能得到相应的响应和回答。如果他爱我，我会以百倍千倍的爱回答应和。如果不爱，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明白告诉，我绝不会强求和怨恨……情各有缘，强求何益？

    予期回去了，信件来得很是频繁。每一封信笺，都热烈着，真情流露着。在那个阶段，我甚至有了另外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我日益浓重的爱恋之花只是在他美丽的文字之中灿烂地开放着的。但突然，予期的信件就中断了。又等了两年，我却再也没有等到，予期，或者他的哪怕只承载着片言只语的短笺。

    紫堇却来了一封短信，说予期已经调离了学校。

    自然会说到景林。依谜长长地叹息了：“人啊！如果品格与才华能相互映衬，相得益彰，那该是多么美好多么鼓舞人心的一件事情！但是，上帝真是很会开玩笑，给了一些人以才华的同时却又剥夺了他们的美德，也因此制造出许多的色彩缤纷的悲剧！”

    依谜在市里工作，离景林并不远。不长时间，她便从人们的口里和眼里对景林有了另外的认识。景林因为歌唱得好，舞跳得好，还会打击爵士鼓，在舞厅里风头一直很盛。婚前，他就有不少的小相好，婚后也并不收敛。给大家带来强烈震撼的是，婚后不到两个月，他竟然与妻妹恋上了，如胶似漆，出双入对，不遮不掩……胭脂自然是非常痛苦，求生不能，求死不甘。而景林在学校，也被各类艳遇闹得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目前正到处寻找关系，唯求调离得越远越好。

    依谜那时已经有了浩健。

    依谜后来在街上偶然地也遇到过景林。再度看他，只觉得他是那样的平凡庸常，看不出丝毫的出众之处。依谜几乎要怀疑河边相对而坐的那一晚是否是真的存在过了？依谜感叹着：“啊，妆，动情的一瞬，虽然美好，然而在长长的岁月中，只单单依靠一瞬间的动情又哪能获取长久的幸福？”

    什么样的关系是爱情可以赖以生长的辽阔的沃土？婚姻吗？是否唯有有了婚姻的牢固和长久，爱情才有可能历经风雨，长久地生存，及至枝繁叶茂，庇护我们的一生？

    依谜说，嫁人，应该择德而嫁。高尚的情操，完满的人格，不应该是一个太远的梦，它们应该是人生和爱情的一剂良药，永远都是人生和爱情所需要的。它们是构成至美风景最最重要的因素！

    听着，我只能无语。

    依谜很快就嫁给了浩健，不久，她去了浩健所在的广州。

    依谜的来信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但很快，这把锥子就丧失了杀伤力。因为予期曾经带来的每一小点的细节，其中渗透的每一份美好，每一缕阳光，都远比这封信陈述的事情更让我感到温暖和沉迷。爱情稍稍退缩，过后便以更加汹涌的势头反扑回来。

    我知道我依然在爱着。那是一股不间断的潮流，在我心里静静流淌。甚至我想，即连予期自己，也已经不能阻止我爱他——只要我永远不去找他，不以这份爱去吵他，那么，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我？

    我想，这或者只是我独自一个人的爱情，它在我的心里歌唱、舞蹈、燃烧，完成着所有的过程和步骤。但我却凭借着它，安然地度过青春时光。它让我的青春没有产生出任何多余的枝节，却又在暗中充满了爱恋的惊心动魄。它也是我在最无依的艰难中唯一的内心深处的亮光，让我能够保持最低限度的无畏和坚持，让我行走，让我在心里仰望着那颗高远的星星，靠近着最好的自己。

    我从来都不愿意去深究事情的原本以及驳杂的面目。我只知道我在爱着，情不自禁地爱着。在爱中，我得到了力量和支撑，得到了光和热，这就足够。而如果能够再次见到予期，如果我依然能够看到，青春、梦想、温暖、美好和爱情一起苏醒过来，那只能算做是，额外的收获。

    所有的曲折，其实都可以忘却，而唯有依恋，被允许独自在黑暗中开放，并带来长久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