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分对应段位表:新京报: 我是幸运的进城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6:58:07
寻根

 农耕生活影响很大

 记者:你在书中描述的时间段,中国社会已经历了很大的变化,工业文明兴起,农耕文明衰败,你早期在农村的生活经验,对于你后来的工作选择,你的价值观形成,主要有什么影响?

 十年砍柴:这些年来,我也经常写时评,大家通过我的时评,觉得我好像不是那种纯粹拿一个法治的、现代的概念去套某个事,我以同情去理解,用人情世故看问题。因为我干了好多年的法律工作,法治这一块我也不陌生,而且人家好像觉得我身上还有那么点传统人的味道,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后来我就一直在问,我说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比较欣赏我的那些点是什么带给我的呢,我觉得应该是乡村。以何兆武先生为例,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不论是在老北京的胡同里,还是湖北湖南的县城里,它都有一种文化传统,可能老北京的文化更精致,更雅。所以,(2005年)李敖回到北大做了一个讲演,说现在是人心大坏,我(指李敖)在北京念初中的时候,当时去一个老字号的店里,店家明明知道我这个小孩子买不起东西,人家那个伙计先说少爷请坐,给我上一杯茶,那就是中国,你会感到很温暖。李敖回来说什么也找不到了,他的感慨非常强烈。

 新京报:过去乡村的文化传统和固有伦理有受到大冲击。

 十年砍柴:确实如此。相对而言,新政权建立后,对于城市的文化传统有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到了边远的山区会减弱。所以我接触那些东西,现在看起来有时候很可笑,像我爸算是读点书的人,当地也很尊重,他是一个老中医,他有时候按照家谱里传下来的东西写一些东西,不通,现在觉得很可笑。但是那种形式很重要。我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我爷爷和外公是两个大字不识的湖南农民,但是他们身上显现的人格,比现在很多教授都要强。比如说一个就是重诺,什么时候还你钱,到时候就一定要还,再苦再累也要还上,这两个老人都是这样。第二,极其勤劳。第三,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就是说在我们那个地方,你可以欠我的钱不还,但是你不能诬蔑我的荣誉。比如说别人家姑娘没出嫁,你就说人家怀孩子了,诬蔑她,那个是比你打他们家儿子打出血,仇还要结得大。往往会让你怎么赔礼呢,除了请大家吃饭以外,还要放鞭炮放到他们家,叫放炮赋礼,炮是一个宣誓,大家来看热闹,原来他诬蔑人家,说人家大姑娘怀孩子了,那个时候没有公共媒介,用放鞭炮打锣的方式来吸引。

 记痛

 农村城镇的天壤之别

 新京报:出身城市的人,很难理解城乡巨大差异对农民的伤害。这也是你后来在时评中批判这种不平等的原因吗?

 十年砍柴:曾有一篇文章《我花了18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影响很大,2005年收录在海南出版社出版的《乡痛,在城市深处》中。这本书同时也收录了我的一篇文章《出身农村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种感觉是极其强烈,就是当年你没有融进去,遭白眼的时候,你感觉强烈刺激,我刚来北京的时候,站在立交桥上看两边的楼房和立交桥下的汽车,觉得繁华与自己无关,那个时候你会批判这个城市,但是那是情绪化。

 我自己的生活安定了,娶了老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就是北京市民了,这个时候,就从过去的那种情绪化的怨恨,变成了理性批判。所以,我说我对那些限制外来人的工作,限制外来人口的做法下意识地反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作为一个读书人,你进城成功了,你要比别人强一点,你要超越挤公共汽车的意识,我挤上去了不希望别人上。如果这样,中国是没有进步的。我超越了简单的怨恨,我更超越了挤公共汽车的那种情结,我看到北京在进步,但是进步太慢了,我1993年来的时候,当时北京到什么程度?每年报刊要公布今年用工哪些工种必须雇北京人!老板要是雇外地人,劳动局查出来以后罚款。后来慢慢改变,最终,教育和医疗这两个稀缺资源,一直没有向外地户籍的人开放,这是最要害的问题,这几年写时评,我在这两个领域批评特别多。

 新京报:北京的资源,是湖南一个县城所不能比的。这一点你感触一定很多吧?

 十年砍柴:对,城市积累了最优质的资源,尤其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你来这里生活更方便,比如说你接触更多的朋友,你的眼界更开阔,你工资更高,但是人生来就是这样吗?我给我孩子上户口的时候,那个人就说恭喜你,北京又增加了一个新市民。我家孩子落户,(意味着)上学就不用交赞助费,高考的制度还不变的话,会比在湖南老家容易得多。对他来说,不会像父辈那么累,这就是制度的不公平所带来的“好处”。

 新京报:从你的经历来说,你还算是一个幸运者。

 十年砍柴:因为我的年龄,作为一个没有后台的人,我总是在最后踩在点儿上,1989年第一次实行交学费,那时候一年才交120元,基本上就是意思意思;1993年毕业赶上最后几拨毕业分配,进了北京。我1995年考上公务员,那时候没有人愿意考公务员,不像现在这么热。我还赶上了最后一拨福利分房。这看起来是我的运气,实际上是时代的变迁,如果耽误一两年,变化就很大。所以,现在的80后、90后,包括比我迟一点上大学的70后,再想像我这样“进城”,困难要大得多。

 思源

 回不去的故乡

 新京报:尽管你小时候很艰苦,但是,从你的写作中可以看到,你对故乡很眷恋。就现实而言,你又是回不到故乡去的,这是否是一个悖论?

 十年砍柴:对,精神的家园,心安何处,这个很重要,你把他乡当故乡,就是你必须得在那个地方有一种尊严、安宁,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是有这些东西在里头。如果你找不到,何处是故乡,故乡也是他乡,他乡还是他乡。这种感觉是最痛苦的,有人说你是不是美化了乡村,那么美你还回去吗?我说我回去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乡村了,那个时候的乡村虽然也有很多毛病,但是总体来说它是向上的,秩序还在。

 是啊。我成长的80年代虽然很清贫,但到处都是勃勃生机,大家都觉得有盼头,所以那个时候你在农村里,治安等各方面还算可以,熟人社会的规则还在。现在不行了。

 昨天我跟朋友在吃饭,他的老家是四川乐山。他就说,我们想回,但是回得去吗?

 采写/本报记者 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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