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室内装饰协会:李应祯与吴门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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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祯与吴门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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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生

李应祯(1431——1493年)名甡,一名维熊,以字行更字贞伯,祝枝山、文徵明的书法老师。明景泰癸酉年举人,官中书舍人,升兵部郎中尚宝司卿太仆寺少卿。李应祯好古博学,精通书法,篆楷行草皆入品格。其性格刚峻,不畏权势,为人耿直,品德高尚。文震孟评曰:“李公博学能诗,书法自成家,盖轶唐宋而上之。然公每耻以是见名。”

李应祯竭力主张取法乎上,不为当时崇赵之风的时尚习俗所惑。他认为:“聪达者病于新巧和笃古者泥于规模”的两种倾向,是学书者之大忌。前者不守传统法度任笔为体自觉新巧;后者随人脚踵不出新意,可谓泥古不化。他对当时书坛上“人人宋元”,尤其崇赵之风弥漫全国,后又有三宋(宋克、宋广、宋璲)二沈(沈度、沈粲)名噪一时,后人比比学之,“台阁体”便成为明初的时髦的局面很不以为然。一天,他的学生将习作送给先生看,作品有涉玉局(苏轼)笔意,李公大咤曰:“破却工夫何至随人脚踵?就令学成王羲之,只是他人书耳。按张融自谓:不恨已无二王法,但恨二王无已法。则古人故以规模为耻矣。”他主张书法创作要抒发情性,学习碑贴只是练基本技法的手段,临摹王羲之书目的是在传统法度的基础上开辟新径,创造个人风格。否则,即使临到乱真的地步,也还是他人的体格。所谓“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才是学书者最为正确的学习方法。

从李应祯现存的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到其书法审美意识与书法创作实践的一致性。如《明贤墨迹》收集了他书写宋人的七言绝句之一:“桔蠧如蚕入化机,枝间垂茧似蓑衣。忽然蜕作多花蝶,翅粉才干便学飞。”通篇挥洒自如,雍容大度。笔势开张,疏密有致,绝无随人脚踵之嫌。除了个别字,如“蓑”字捺笔稍失尖峭之偏,无伤大雅。明王世贞称赞李公真行草隶皆清润端方,如其为人。

李公一生不轻意以书赠送别人,且看《艺苑卮言》的记载:“少卿书,有人求者,怒多不应。以故传世甚少。”而文徵明尝誉其“当为国朝第一,今人莫能及也。”从这一点看,李应祯又是一位非常谨慎自谦使人敬佩的书家。

李应祯颇有远见,不为时俗所惑,首先从“随人脚踵”的旋涡中挣扎出来,创“奴书”之论为沉睡的书坛敲响了警钟。其论点虽言之偏激,但是他的主张是书法史上颇有积极意义的一次改革,这在他的二位学生祝允明、文徵明的艺术实践中充分得到了验证。王世贞《论吴中书》云:“天下法书归吾吴,而祝京兆允明为最,文待诏(徵明)、王贡士(宠)次之。”

祝允明是徐有贞的外孙,李应祯的女婿,又是文徵明之父文林十分器重的后生。文林是李应祯的同窗挚友。几层亲密的关系使吴门书派处于十分和谐协调的环境之中。文徵明学文于吴宽,学画于沈周,学书于李应祯,可见当时李公的书法已为世人所重视。文徵明《甫田集》曰:“徵明以同寮子弟得以朝夕给事左右,所承绪论为多。李少卿尝谓余曰:吾学书40年,今始有得,然老无益矣。子其及目力壮时为之。因极论书之要诀,累数百言。”文徵明尝云李公书“当为国朝第一,今人莫能及也。”可见时人对李的评价是非常高的。祝枝山《书述》也说:“太仆资力故高,乃特违众。既远群从,并去根源。或从孙枝翻出已性,另立筋骨别安眉目,盖其所发‘奴书’之论乃其胸怀自恶者也。”如实地记录了李应祯的强烈个性。李公所追求的“另立筋骨别安眉目”正如至今书法界不断探求的创新意识。回顾明代初期,苏州宋克和松江二沈先后主盟书坛,沈度尤其受到永乐帝的赏识,被誉为“我朝王羲之”,文人学士敬慕追随成风。在这种保守势力根深蒂固的特定环境中,李应祯居然敢于鄙视趋炎附势者而独辟蹊径,可见他的改革精神在当时确实是很了不起的。

李公既多阅古帖,又深诣三昧,遂自成一家,不亡古法。据《甫田集》云:“少卿作书,下笔之前凝思片刻,方始吮毫濡墨。无论字之起落转换,大小相背、称臣短疏密、高下疾徐,莫不有法。”他使用三指搦管法运用自如。以体势神韵取胜,不拘泥于一家的创作思想无疑对祝枝山、文徵明的书法审美观和创作实践起到了积极的影响。

祝允明幼年从外祖父徐有贞学习书法。徐有贞于书无所不窥,能诗歌,善行草,得长沙素师、米襄阳风采。由于祖孙年龄悬殊,有贞殁于成化八年(1472年)时祝枝山才12岁。青年时代的指导老师李应祯对学生要求是十分严格,祝允明从小天资聪颖,为吴中四才子之一,他对书法创作自有独到见解。虽然他后来不完全同意岳父偏激的论点,然而他的创新意识和临池方法莫不与李公同道合辙。李公主张取法乎上,多阅古帖;祝允明楷法师元常、二王、永师、秘监、率更、河南、行草书则于大令、永师、河南、狂素、颠旭、北海、眉山、豫章、襄阳靡不临写工绝。

祝允明不但书法成家,而且文学根底深厚,著述浩富。所著有诗文集60卷,杂著百余卷。取材丰富,遣语颇妍。诗有六朝遗意,文亦潇洒自如,绝无依门傍户习气。正如他自己所说:“夫文学,大抵以韵胜,文章、诗乐、书画皆然”。

据《明史》记载:“祝允明5岁作径尺字,9岁能诗,稍长,博览群集,文章有奇气,当筵疾书,思若涌泉。尤工书法,名动海内。好酒色六博,善新声,求文及书者踵至,多赌妓掩得之……晚益困,每出,追呼索逋者相随于后,允明亦自喜。”鉴于他生性豪侠放荡,淡于名利,追求个性解放的品格,从他的作品中可以领略其书法审美思想与李公的主张是一脉相承的。至于李公曾经对文徵明说过:“祝(枝山)婿书笔严整而少姿态”,是因为李公没有看到祝晚年作品的缘故。祝允明牢记了岳父对他青年时期作品的批评,决心克服“严整而少姿态”的弊端,方始激越飞扬,天真纵逸,用笔劲健得势以韵取胜。明顾璘《息园存稿》曰:“书法初见《笔阵图》,至孙过庭、姜白石尽矣。大抵拘则乏天趣,纵则无法度,加之矜持又生俗气,不可观。须完字具于胸中,则下笔之际自然从容中道,今人惟祝枝山、文衡山得此法,知音者希也。”顾璘是文、祝同时代人,擅行草书,官至南京刑部尚书。此为《祝允明十九首帖》跋文,最是精辟确切。王宠也说:“祝京兆书落笔辄好,此卷(指十九首帖)尤为精绝,翩翩然与大令(献之)抗衡矣!”所以后人多称其晚年草书风骨烂漫,天真纵逸,变化出入不可端倪,为国朝第一人也。可惜李公未能看到他两位学生后来的艺术成就。李应祯卒于弘治六年(1493年)。

吴门书派另一位影响最大的人物是文徵明,据《弇州山人集》载:“徵明初书宋元,亦具规模,既悟笔意,遂率弃去,专法晋唐。行书深得智永法,其小楷虽自《黄庭》、《乐毅》中来,而温纯精绝,独步一世。”他曾经雅慕赵书,认真追摹,为何“遂率弃去”了呢?无疑是受到李应祯“奴书”论的启迪方始专法晋唐,以意临写,不拘于形似而古健遒伟又不失虚和舒徐意致,他勤奋研习一生,成为诗文书画全面发展的吴中巨擘。

历来学者对文氏书法评价很高,如《弇州山人稿》曰:“文待诏以小楷名海内,其所沾沾者隶耳,独篆笔不轻为人下,然亦自入能品。”又云:“九十时犹作蝇头书,人以为仙。”

从史实看,祝文二氏虽然同师李应祯但艺术风格迥异,绝无雷同之嫌。这一点,别说随波逐浪的明代书者不易做到,即使现代学书者同出一师也难免出现雷同之弊病。从中不难看出李应祯教育用心良苦,对他们艺术上的追求、探索起到了指南作用。从此,吴门书风为之一变,开创了最具代表性的新局面。吴门书派也从此涌现出一批知名书家,成为全国最大,也最有影响的地方流派。

王世贞在《论吴中书》中除了比较全面地评述祝允明、文徵明、王宠(人称吴中三绝)外,还对当时著名的王同祖、王樨登、文彭、陈鎏、陆师道、周天球、黄淳父、张凤翼、王谷祥、王逢年、莫如忠、莫是龙等书家一一作了评价。其中多为文徵明弟子门人,文公寿高90,可谓桃李满天下。

自从李应祯创奴书论,历代书家褒贬纷纭,莫衷一是,直至今日,也还是书法理论界探讨的热闹课题。其实“奴书”之词,并非李应祯首创,早在唐代欧阳询就是“学而不变,谓之奴书”的名言。但李公敢于把矛头直指向流行全国的崇赵之风,使这场学术争论几乎持续了数百年之久;学术分歧又与社会变革、人品气节等在评论中融为一体,致使争论更为错综复杂。

“书者,抒也”。书法家每激之以情,书之以韵。既重视传统法度,又必须具备创新意识,为是气势、意象、风采、神韵便能应运而生。如果像明初这种局面,拘于矩矱、邀宠求幸,无形中便抑制了书家个性的自由抒发。正如康有为所说:“自是四百年间,文人才士纵横驰骋,莫有出吴兴之范围者,故两朝之书率姿媚多而刚劲少。”康氏讲的固有道理,而李应祯创奴书论比康有为要早四百多年。从这一点看,李公可称得上明代最早的一位有远见卓识的大家,虽然他的见解当时还不能为多数人接受,甚至遭到攻击。

持客观的态度分析,李应祯的论点偏激也是事实。他没有公正地确认赵孟頫本身书法艺术的成就,恰恰相反,把当时追随赵书者之媚俗之态统统归罪于赵,实在是一种偏见。清朱履贞《书学捷要》作了比较客观的论述:“前人评书,亦有偏徇失实褒贬不公之处,至如赵文敏书法,虽上追二王,为有元代书法之冠,然风格已入宋人,至讥为奴书者,李贞伯乃之失实也;誉之为‘祥云捧日、仪凤冲霄’者,解学士(缙)之偏徇也。”正是李应祯的偏激,致使自己正确的美学思想未能得到弘扬与发展。从而也使吴门书派缺乏完整的理论体系作为书法创作的原动力。

李公一生经历坎坷,晚年生活清贫如洗,死后几无葬身之地(后由好友文林购地葬之)。文震孟论其人品曰:“弇州先生谓李公所在慕立奇节。夫慕者,猷以名取公刚峻性,生如沁流峭壁、湍急洵震。何云慕者?清强果毅,侃侃终始。斯真吴人之神砭也。”平生宁穷处而守高为后人敬仰。尝有《李氏遗集》(今查无存),成化间书《仲山帖》(现存故宫),《明贤墨迹》两种影印本等存苏州市图书馆。

 

 

 

 

(据华人德主编《苏州市书学论文选第二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