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太极拳实战擒拿:永世怪杰寒山子(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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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怪杰寒山子

2009-09-22 16:15

恒毓(博士)[1]

【提要】 作为典型的隐士和现实主义诗人,寒山子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极具神秘色彩的人物。虽然人们长期以来都试图从各种角度来认识和揭示他的本来面目,但终因种种条件的局限而难以如愿。事实上,人们长期以来不但对寒山子其人、其事、其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且还使寒山子的形象变得更加不可捉摸、离奇古怪。为了拨开笼罩在寒山子身上的种种迷雾,还给人们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寒山子,本文[2]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作者运用自己对佛法的体认,通过对寒山子的有关材料的深入体察和设身处地的思考,从“隋代遗民 唐朝隐士”、“姑苏城外 返老还童”、“凡人不凡 顶天立地”等三个方面比较清晰地勾勒出了寒山子的行踪和他那放荡不羁的性格轮廓,从而为人们正确理解寒山子的诗歌、把握寒山子的思想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关键词】 隐士 诗人 诗歌 寒山子 寒山诗 寒山寺 天台山 国清寺 封干禅师 文殊菩萨 五灯会元 寒山子诗集 对寒山子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随着唐代大诗人张继的这一千古绝唱的广为流传,苏州寒山寺也便成了蜚声中外的游览胜地。

  然而,真正使接踵而至的游人感兴趣的,通常只是张继在《枫桥夜泊》中所描绘的寒山胜境,而对于和寒山寺有着密切关系的诗坛巨子寒山子,人们则似乎冷漠到了空前的程度。这也难怪,谁让寒山子不为世人所熟知呢?

既说到大名鼎鼎的寒山寺,我们就不能不说说寒山子,因为离开了寒山子,寒山寺的魅力就将大为逊色。既然如此,那么寒山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究竟与寒山寺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一 隋代遗民 唐朝隐士



  一提及寒山子,有人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布襦零落,面貌枯瘁,以桦皮为冠,曳大木屐”[3]的形象,以为他是个十足的“贫子风狂之士”[4];其实,早年的寒山子并非是这个样子。

  根据寒山子自己的说法,他的身世是相当不错的。他自幼生活在“天下储积,得供五六十年”[5]的统一而又繁荣的隋朝帝都长安附近咸阳的一家富足的书香门第,“自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6]。他无忧无虑,任性无羁,但知“联翩骑白马,喝兔放苍鹰”[7],“游猎向平陵”[8],“驱驰洛阳道”[9],甚至“但看北邙山,个是蓬莱岛”[10],纨绔之风有余,凌云之志不足。

  后来,也许是由于隋炀帝为建造显仁宫等巨型的奢侈场所而掀起的全国范围的搜刮民财之风所致,寒山子一家“不觉大流落”[11],寒山子本人也不得不“将兄共居”[12]。这个时候,习惯了游手好闲的寒山子再也潇洒不起来了,整天只是为了柴米油盐而疲于奔命。虽然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终因无法适应巨变了的环境而不断遭到家人的冷落。

  “缘遭他辈责,剩被自妻疏。”[13]由于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寒山子决心奋发图强。他“抛绝红尘境,常游好阅书”[14],希望能借科举制度初创的良机通过跻身政坛来“活取辙中鱼”[15]。

  可是天不作美,不知是因为努力得不够还是由于“立身既质直,出语无谄谀”[16]的缘故,尽管他“浪行朱雀街,踏破皮鞋底”[17],而“招贤阁”[18]的大门却始终是关得紧紧的。虽然他有的是“白鹤衔苦桃,千里作一息。欲往蓬莱山,将此充粮食”[19]的美好愿望和钢铁般的意志,但读书带给他的并不是饱暖的生活,而是“未达毛摧落,离群心惨恻。却来归旧巢,妻子不相识”[20]的困惑以及“徒劳说三史,浪自看五经”[21]的慨叹。

  世态的炎凉,骨肉的疏离,“新谷尚未熟,旧谷今已无”[22]的困扰,“未能得官职,不解秉耒耜”[23]的痛苦,终于使寒山子清楚地意识到,要想改变时下的“冬披破布衫”[24]的命运,单靠读书是极不现实的。于是,就在“年可三十余,曾经四五选”[25]之后,带着对美好未来的百般憧憬,寒山子开始了自己上百年的游历和隐居生涯。

  “行江青草合,入塞红尘起。”[26]在隋末农民战争已是蜂起云涌的情况下,寒山子别无选择,只能带着自己心爱的琴书,越秦岭,下江汉,徘徊于大江南岸。

  这一天,他慕名来到了局势依然平静的据说是仙人所出没的地方──浙江天台山。
虽然与昔日繁华的关中相比,“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27]的天台山是寒酸了一点儿,不过,随着“林幽偏鸟聚,溪阔本藏鱼”[28]的仙骨灵气的昼夜熏陶,寒山子不但彻底放弃了升官发财的梦想,而且还对少年时代的那段“金羁逐侠客,玉馔集良朋”[29]的风流韵事失去了兴趣,有的,只是对隐居山林时淡泊而恬静的田园生活的无限向往与热爱。

  就在这秀丽的天台山上,他不但找回了流逝已久的岁月,而且还重建了温暖的家。对于那段温馨的时光,寒山子曾这样写道:“山果携儿采,皋田共妇锄。家中何所有?只有一床书!”[30]

  家当虽然简陋,生活的情趣却是前所未有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31]每逢丰收季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寒山子总爱用“杂杂排山果,疏疏围酒樽。芦萧将代席,蕉叶且充盘”[32]来庆贺一番。他很为自己能有天台山这个第二故乡而自豪,以致于在隐居寒岩之后,他还时常忆起这段幸福的时光。他说:“余家本住在天台,云路烟深绝客来。千仞岩峦深可遁,万重溪涧石楼台。桦巾木屐沿流步,布裘藜杖绕山回。自觉浮生幻化事,逍遥快乐实善哉!”[33]

  当然,寒山子也有苦恼的时候。“投辇从贤妇,巾车有孝儿”[34]虽然难得,但那并驱除不掉萦绕在寒山子心头的强烈的思乡之情和对于三十来个北国春秋的酸甜苦辣的回忆。每每听到“白云高嵯峨,渌水荡潭波”[35]的渔父鼓棹而歌,寒山子就会由于“令我愁思多”[36]而倍觉“声声不可听”[37],因为,毕竟是个远离故土的游子,不管怎么说,“弟兄同五郡,父子本三州”[38]的亲情总还是有的。虽然这时的国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千山万水的阻隔却只能使他“同鱼寄水流”[39],而难以对“乡国何迢递”[40]的现实有所超越。

  有一次,在“行经古坟”[41]的时候,寒山子被面前的“冢破压黄肠,棺穿露白骨”[42]的凄凉景象惊呆了。他想:“鹦鹉宅西国,虞罗捕得归。美人朝夕弄,出入在庭帏。赐以金笼贮,扃哉损羽衣。不如鸿与鹤,摇扬入云飞。”[43]于是,他萌生了修道成仙的念头。

  打那以后,寒山子便时常去离家不远的道观讨教养生之法,有时,就干脆学起道士的样子,“仙书一两卷,树下读喃喃”[44],因陋就简地念起经来。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时光飞逝,一转眼就是几十个春秋,寒山子也老了,贤妻和孝子也都早早地离他而去了,平日欢乐的家顿时冷清了下来。暮年失亲,寒山子实在是难以接受。“黄泉无晓日,青草有时春。行到伤心处,松风愁杀人!”[45]因而,对于亲人的思念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内心世界,甚至连比翼的小鸟都能令他痛心不已,他不得不“寄语明月楼,莫贮双飞燕”[46]。

  然而,“徒闭蓬门坐,频经石火迁”。[47]就在这强烈的悲痛之中,寒山子逐渐地冷静了下来,开始了他苦苦的思索。从“常闻汉武帝,爰及秦始皇。俱好神仙术,延年竟不长。金台既摧折,沙丘遂灭亡。茂陵与骊岳,今日草茫茫”[48]、“回瞻郊郭外,古墓犁为田”[49]到“唯闻人作鬼,不见鹤成仙”[50],由“乐山登万仞,爱水泛千舟。送客琵琶谷,携琴鹦鹉洲”[51]到“焉知松树下,抱膝冷飕飕”[52],蓦然,他领悟到了“万物有代谢,九天无朽摧。东明又西暗,花落复花开”[53]的客观规律的严肃性,意识到了“欲伏猕猴心,须听狮子吼”[54],人们虽然可以“回顾晴空里,白云同鹤飞”[55],但却无法老是“闲游华顶上,日朗昼光辉”[56],因为外在的悠闲不可能永恒。

  那么,可以使人得大自在的狮子吼是什么呢?

  简单地说,狮子吼就是佛陀的教法。因而,在“人生似朝菌”[57]的客观规律面前,在“那[58]堪数十年,亲旧凋落尽”[59]和人人“不知他命苦,只取自家甜”[60]的严酷现实面前,以为“神仙未足称”[61]的寒山子果断地放弃了原先的羽化成仙的想法,转而投向了佛教的怀抱,开始了他一生中最为辉煌的时期──现实主义诗歌的创作期。

  “奈何当奈何,托体归山隐。”[62]也许是出于对人生的无奈,也许是出于对“阳焰虚空花,岂得免生老”[63]的畏惧,总之,寒山子作出了到国清寺出家的选择。

  “自从出家后,渐得养生趣。伸缩四肢全,勤听六根具。褐衣随冬春,粝食供朝暮。今日恳恳修,愿与佛相遇。”[64]出家之后,寒山子以自己最大的热情拥抱了全新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寒山子就发现,被世人誉为佛门净地的国清寺实际上与世俗社会并没有什么两样,貌似庄严的僧人其实并不庄严,甚至比普通的百姓还要俗气。他们“奢华求养活,继缀族姓家。美舌甜唇嘴,谄曲心钩加。终日礼道场,持经置功课。炉烧神佛香,打钟高声和。六时学客舂,昼夜不得卧。只为爱钱财,心中不脱洒。见他高道人,却嫌诽谤骂”[65],对此,寒山子曾痛心疾呼,说它是“驴屎比麝香,苦哉佛陀耶”[66]。然而人微言轻,他的努力根本就无济于事。一气之下,他只身一人跑到寺外寒岩[67]的幽窟之中,谢绝一切往来,独自修了起来。

  “月照水澄澄,风吹草猎猎”[68]的寒岩极为“幽奇”[69],而“重岩我卜居,鸟道绝人迹。庭际何所有?白云抱幽石”[70]的环境也着实令他陶醉,但这一切都销解不了他内心的一贯的自负。他不但要“常持智慧剑,拟破烦恼贼”[71],而且,他还要“寄语钟鼎家,虚名定无益”[72]。

  可奇怪的是,活像一条“手把两卷书,一道将一德。住不安釜灶,行不赍衣裓”[73]的“身白而头黑”[74]的“裸虫”[75]的衣冠不整的寒山子并不向世人宣讲什么高深的理论,而是时不时地到国清寺去走一走,“或廊下徐行,或时叫噪凌人,或望空曼骂。寺僧不耐,以杖逼逐,(则)翻身抚掌,呵呵徐退”[76]。虽然人们都以其“言语不常,或臧或否,终不可知”[77]而把他当作一个疯子,但寒山子自己却“心静如白莲”[78],毫不介意。

  为了解决“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79]的矛盾,同时也是为了报答所有“往来者”[80]而实践自己的初衷,寒山子决心用自己“独步石可履,孤吟藤好攀”[81]的优势“吟诗五百首”[82]。于是,他一切放下,“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闲于石壁题诗句,任运还同不系舟”[83]。

  不知不觉地,三十多个年头过去了,寒山子已经有了“任运遁林泉,栖迟观自在”[84]的功夫。但就在这个时候,无名的感伤却突然袭上了心头。他说:“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85]

  难道寒山子也会感伤吗?是的,他的确很是感伤;不过,他可不是感伤自己,而是感伤“岁月如流水,须臾作老翁”[86]、“聪明好短命,痴呆却长年。钝物丰财宝,醒醒汉无钱”[87]这样的现实。由此,寒山子更为深刻地认识到,“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闲”[88]并不困难,难的是“应病则说药,方便度众生”[89],因为许多东西确实不是以人们一时的意愿为转移的,即所谓的“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90]。

  如果说,思想的成熟能使人更加明智的话,那么,寒山子的感伤则可以说给他奠定了传奇的基础。

  不久之后的一天,在国清寺,寒山子正和拾得一块儿烧火。突然,门口闪现出一人──新到任的台州刺史闾丘胤。还未来得及开口,闾丘胤就已向二人行了稽首大礼。寒山子见状,只说了句“封干饶舌”[91],就拉起拾得,头也不回,“出松门,更不复入寺焉”[92]。

  虽然闾丘胤尾随而至,也来到了寒岩,但遗憾的是,他得到的只是寒山子“报汝诸人,各各努力”[93]的“临别赠言”[94]以及他晚年所作的诗歌“三百余首”[95],更无余物。

二 姑苏城外 返老还童



  然而,凭着对“弗可恒度推之”[96]的寒山子的言行的敏感的直觉和对于于己有疗病之恩的“乘虎”[97]之僧封干禅师的万分信任,闾丘胤虽然在寒山子那里屡次碰壁,但他并无灰心。其实,何止是没有灰心,对他来说,一再的挫折反倒使他对寒山子乃文殊之化身的说法更加深信不疑。因此,除了把国清寺道翘所搜集到的寒山子之诗“编成一集”[98]以为纪念之外,闾丘胤还时常不无遗憾地回味自己拜访寒山子时的每一个细节,企望能从中发现点儿什么……

  几年之后,闾丘胤因事前往苏州。这一天,当他的坐船驶到苏州城外的枫桥镇时,坐落于运河边上的一所虽已破旧不堪却也别具一格的庙宇──妙利普明塔院──激起了他寻师访道的兴趣。于是,他便弃舟登岸,沿着滨河的大街向南走去。

  熙熙攘攘中,突然,闾丘胤发现,路边有个卖草鞋的老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好是面熟!还没来得及看第二眼,闾丘胤就已经五体在地了:“顶礼师父!您让我找得好苦啊!”

  “哪个是你师父!”那老者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拔腿就走,连草鞋摊儿都不要了。

  闾丘胤一抬头,不见了老人,慌忙起身追寻。可是才走了三五步,就见那老人已经过了江桥,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通往狮子山的途中。

  神情沮丧地,闾丘胤向庙中的执事僧打听情况,但得到的回答却不甚了了。原来,那位卖草鞋的老人只是在庙里廊下借宿过一些时日,至于他的来历,却没人知道,也从来没有人问起过。

  沉思了半晌,闾丘胤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事,并提出要求,希望能借此寺来纪念那位老人。

  不知是出于对官员的尊重还是出于对文殊菩萨的崇拜,抑或是兼而有之,没有费什么口舌,闾丘胤的提议就被爽快地接受了。

  不久之后,南朝时就已存在的“妙利普明塔院”便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则是光彩夺目的“寒山寺”。而这个时候,正是唐玄宗开元初年。

  如今,当人们信步进入寒山寺的时候,除了那著名的石刻寒山诗以及寒山子与拾得、封干禅师的画像之外,位于大殿之右侧殿中莲花台上的寒山子那袒胸露乳、蓬头赤足、笑逐颜开的纯朴而浑厚的形象似乎更能引人入胜。在千百年寒山寺香火的供养之下,寒山子总算实现了他那“一日有钱财,浮图顶上立”[99]的夙愿,再也不会有什么“墙壁分散尽,木植乱差横。砖瓦片片落,朽烂不堪停”[100]的忧虑了,更不会发生昔日的那种“长存磨石下,时哭路边隅”[101]之类的难堪之事了。

  《礼记·大学》有云:“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寒山寺里那年轻丰腴的寒山子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因心胸宽广、寒岩修道而日益发福、返老还童的明证吗?



三 凡人不凡 顶天立地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寒山子能这样神奇呢?

  原来,这一切都是同他的性格不无联系的。

  虽然有的时候,寒山子也有与常人一样的“哀哉百年内,肠断忆咸京”[102]的“去国怀乡”[103]之情,但总的来说,关于寒山子的性格,台湾陈慧剑先生的概括就非常贴切。他说:“(他)逻辑汗漫,有如老聃;他高蹈放旷,情感恣肆,有如庄生;他沉厚,友爱,谦恕,有如孔子;他纯一,自然,放任,有如陶潜;他深邃,奇谲,浩瀚,有如释迦。”[104]很明显,寒山子以儒齐家、以道修身、以佛为归宿的独特性格的养成只能是得益于他丰富的阅历和不同寻常的生活环境。关于这,他自己就曾说过:“自从到此天台境,经今早度几冬春。山水不移人自老,见却多少后生人。”[105]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寒山子能在许多方面给人以深挚、孤高、怪异、神勇的感觉呢?



(一)高节自是有密行

   “丈夫志气直如铁,无曲心中道自真。行密节高霜下竹,方知不枉用心神。”[106]自从年轻时养成了“道有巢许操,耻为尧舜臣”[107]的性格之后,为了使自己的清高不被染污,即使是在最为困难的时期,寒山子也始终不肯为了一条生路的谋得而放弃或转移自己的人生信条。

  虽然“清高不随众,定遭众人讥”,但面对“昔日贫于我,今笑我无钱”[108]的“东家一老婆”[109]的讥笑,寒山子却没往心里去,他反而觉得,那老婆子实在是无知得可怜:“渠笑我在后,我笑渠在前。相笑倘不止,东边复西边。”[110]在他看来,“今日如许贫,总是前生作”[111],如果“今生又不修”[112],就只能“来生还如故”[113];而“猪吃死人肉,人吃死猪肠。猪不嫌人臭,人反道猪香”[114]只是众生的一种洋相,是轮回之因、痛苦之源,要想“莲花生沸汤”[115],就必须“彼此莫相啖”[116]。因此,为了引导“真佛不肯认,置功枉受困。不知清净心,便是法王印”[117]的世人,寒山子一方面指出了做贪欲的奴隶而为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趋之若鹜的种种弊端,毫不留情地将那种人斥之为“不自见己过,如猪在圈卧。不知自偿债,却笑牛牵磨”[118],另一方面又时时为人表率,所谓“我居山,勿人识。白云中,常寂寂”[119],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而导人向善,解六道之苦,脱轮回之源。

  由于寒山子确实看破了红尘,不求世俗之功名,但做“三界任纵横,四生不可泊”[120]的“无为无事人”[121],因而,他总是视名利如怨贼,甚至连名利之场都不愿接近。这样的一个似乎是消极透顶的世外之人,闾丘胤,那唯一对他表示欣赏的朝廷命官,那位不顾人们“大官何礼风狂夫”[122]的舆论而带着“衣裳药物”[123]前去寒岩探访的闾丘胤,如果不吃闭门羹,那才叫怪呢!要知道,当闾丘胤出现的时候,寒山子不但将其戏称为“贼”[124],而且根本就不愿见他。寒山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缩入岩石穴缝中”[125],使“其石穴缝,泯然而合,杳无踪迹”[126],从而成就了自己“狂风不动树,心真无罪福”[127]的平生所愿。

  然而,寒山子的这种功夫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方法修炼而成的,却始终是个谜。



(二)独自居 不生死



  其实,台州刺史闾丘胤之所以非要同寒山子攀缘,并不是因为他了解寒山子的为人,而仅仅是由于他离开长安时听信了一位自称是“自天台来谒使君”[128]的封干禅师的“到任记谒文殊”[129]的叮嘱。

  根据《宋高僧传》的作者赞宁禅师所作的考订,封干禅师游遨京室的时间当是唐玄宗先天年间,也就是公元七一二年。如果综合考察一下寒山子自己回忆往事的诗歌,我们就不难断定,百岁寿星寒山子的生年当是五八五年前后,而他那欢乐的童年和没落的青年时期都是在隋王朝的统治下度过的。

  由于有生必有死乃宇宙间不可抗拒的规律,因而,自从百岁老人寒山子为了避免闾丘胤的纠缠而遁入寒岩穴缝之后,人们就普遍地认为他离开了人世。

  寒山子果真就这样死了吗?

  当然是不会的!只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进行过诗歌的创作而鲜为人知罢了。对此,寒山子自己早有分解。他说:“粤自居寒山,曾经几万载。”[130]

  的确,寒山子是没有死!宏愿未了,他怎么能死呢?

  北宋通慧大师赞宁奉诏于九八八年完成的《宋高僧传·卷第十一》记载说,大约在一百年之后的唐宪宗元和初年,在大沩山灵祐禅师[131]前往天台山途中,寒山子曾点化他说:“千山万水,遇潭即止。获无价宝,赈恤诸子。”果不其然,灵祐因为到泐潭“谒大智师,顿了祖意”而成了教化一方的沩仰宗之祖。

  无独有偶,南宋住山普济禅师的《五灯会元·卷第三》中也有记载说,赵州观音院的从谂禅师[132]在早年朝礼天台山的时候也曾与寒山子“路次相逢”,而依然是那样狂放的寒山子竟指着山坡上的牛迹对从谂禅师说:“此是五百罗汉游山!”

  然而非常遗憾,从灵祐和从谂禅师朝礼天台以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寒山子。这可真有一点“泯时万象无痕迹,舒处周流遍大千”[133]的味道,不是吗?

  或许,被人认为是文殊菩萨化身的寒山子正是由于意识到了自己对“人面禽兽心”[134]的钝根众生的无能为力才不得不“南无佛陀耶,远远求弥勒”[135]而遁入寒岩之中的。若由此来看,除非是发生了火山爆发,寒山子是不会提前出世的。而果若如此,理所当然地,“长如是”[136]的寒山子不就“独自居,不生死”[137]了吗?



(三)边幅不修心地实



  不容置疑,寒山子对于生死的超越是得力于他的出家和修道。不过,一谈到出家,任何对佛教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只有先剃除须发、披上袈裟、具足威仪,也就是所谓的“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却尘劳不净身,圆顶方袍僧相现”,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法王座下大丈夫”,即人们通常所说的“僧人”。可是,出家之后的寒山子对此却不以为然。

  与别的僧人有所不同,不论是吃饭还是穿衣,寒山子都极为随便。肚子饿了,不是采些山果来充饥,就是到国清寺讨些“残食菜滓”[138]以果腹,从来不问味道的甘鲜咸淡。他的身上,一年到头,人们都见不到有什么新衣服,人们所见惯了的,只是那件“不红亦不紫”[139]的破衣服,仅够遮体而已。由于他的着装既不合体、又不华美,因而在这一点上,他不断地遭到人们的讥诮。关于这,寒山子曾经在他的诗中不无情绪地写道:“昨日到城下,却被狗形相。或嫌裤太窄,或说衫少长。”[140]

  寒山子虽然对自己的口体之奉一点都不讲究,但是在择友[141]方面,他却从不马虎。在他的一生中,真正能与之交得来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封干和拾得。

  如同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寒山子是个怪人。而与之相交的封干和拾得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他们为什么会同不修边幅的寒山子为友?又何以能赢得寒山子的友谊呢?

  原来,国清寺的封干禅师也是个不拘格套的人物。他“剪发齐眉,布裘拥质”[142],表面上虽“唯事舂谷,供僧粥食”[143],可暗地里却“讽诵不辍”[144],常以猛虎为坐骑。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在天台山入灭之后,竟奇迹般地出现在京兆街头,指点闾丘胤到天台之任要“记谒文殊”[145]。这,人们怎能不对他刮目相看呢?

  俗话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封干禅师先前在“赤城道侧”捡来的孤儿拾得也毫不含糊,他不但敢于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与佛像“对盘而餐”,呼憍陈如为“小果声闻”,而且还杖击了伽蓝菩萨之像。有一次,正当僧人们举行布萨仪式的时候,拾得竟把寺里的牛都赶了过来,冲着首座和尚说:“此群牛者,多是此寺知僧事人也。”说罢,便呼起“亡僧法号”来。说也奇怪,那些牛竟能像人一样一一“应声而过”,颇使在场之人“错愕”不已。[146]

  正因有共同的性格倾向、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彼此间能够“谈玄月明夜,探理日临晨”[147],又时常在国清寺打交道,所以久而久之,不可避免地,他们三人也就成了心心相印、形影相类的莫逆之交。

  也许,对于寒山子这样的“元非隐逸士”[148]而“本志慕道伦”[149]的人来说,重要的只是“自怜心地实,坚固等金刚”[150],至于仪表的讲究,则完全同“猕猴罩帽子,学人避风尘”[151]一样无足轻重。



(四)不务虚名名自名



  见多识广的寒山子总是认为:“自古诸哲人,不见有长存。生而还复死,尽变作灰尘。积骨如毗富,别泪成海津。唯有空名在,岂免生死轮!”[152]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吟诗作偈,寒山子都从不留名,因为他不想要那无助于人们解脱的虚名。

  然而事与愿违,虽然他不愿出名,但他的大名却还是无翼而长飞,千百年来,广为人们称道。那么,寒山子出名的奥妙究竟何在呢?

  这自然得牵涉到他的为人处世。

  由于寒山子久离故土,又很少与人们接触,更是由于要忘却过去的一切而一再宣称自己是“无爷亦无娘,无名无姓第”[153],因而天台山一带的山民村夫中竟无一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虽然国清寺僧人早就以其“本居寒岩间,好吟词偈”[154]而以“寒山”相称,但真正对他表示尊重的却寥寥无几。而世俗文人也不断对他进行嘲讽,说他“不识蜂腰”[155]、“不会鹤膝”[156]、“平侧不解”[157]、“凡言取次”[158],说他所创作的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诗。可寒山子呢?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始终不肯为那些文人的欢心而一改自己的初衷。除了给他们回敬一句“我笑你作诗,如盲徒咏日”[159]之外,他依然是那样勤奋地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160]的下里巴人之诗的创作,因为他深信,“巴歌唱者多,白雪无人和”[161]。

  我国儒家创始人孔子有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162]的确,人生在世,想出名的不见得就能出名,想留芳后世则更是不易,而不愿为人所知的也不一定就会被人遗忘。而无数的史实也已证明,不怕人不知,就怕不知人,因为知人则善任,善任之人定有为天下所知之时。

  不难想见,寒山子的扬名天下并不是因为他想要出名,更不是因为他的愤世嫉俗,而是因为他能够知人,知人间之尘劳、人间之痛苦、人间之真谛。归根结底,但因知人、识人、爱人、化人、度人、示现于人,本来是默默无闻的寒山子才随着台州刺史闾丘胤对他崇敬的日深以及《寒山子诗集》的面世与流通而逐渐地越来越多地为人们所熟悉、所接受。而寒山子的出名又何尝不是他天真、质直的结果呢?

(五)三界横眠一老翁



  虽然是书香门第之后,但由于幼时的娇生惯养和游侠思想的影响,寒山子对世间的繁文缛节并无兴趣,而是对轻松自由的逍遥生活十分向往。他说:“秋到任他林落叶,春来从你树开花。三界横眠闲无事,明月清风是我家。”[163]

  然而,“前回是富儿,今度成贫士”[164]。家道的没落所产生的种种难题的接踵而至,“盲儿射雀目,偶中亦非难”[165]的梦想的彻底破灭,终于使寒山子在经过了漫长的人生体验之后走上了“寂寂绝尘埃”[166]的寒岩,开始了“石床临碧沼,虎鹿每为邻”[167]的隐士生涯。似乎,对寒山子来说,人世间离开了那种“幽涧常沥沥,高松风飕飕”[168]的环境就无法彻底地“忘却百年愁”[169]。

  不过,也许是因为“蓬扉不掩常幽寂,泉涌甘浆长自流。石室地炉砂鼎沸,松黄柏茗乳香瓯。饥餐一粒伽陀药,心地调和倚石头”[170]的生活方式具有特殊的魅力,虽然寒山子对“人生在尘蒙,恰似盆中虫。终日行绕绕,不离其盆中。神仙不可得,烦恼计无穷。岁月如流水,须臾作老翁”[171]的世人深表同情,而他自己也已“老病残年百有余”[172],头也白了,面也黄了,但他的“山居”[173]之好却依旧不减当年。他依然是“白日游青山,夜归岩下睡。倏尔过春秋,寂然无尘累”[174],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谁能说,寒山子的这般风情不是应了他自己的“明月照,白云笼,独自坐,一老翁”[175]这句话呢?



(六)心净无羁道自真

  当然,“月尽愁难尽,年新愁更新。谁知席帽下,元是昔愁人”[176]。任何人都无法否认,吉祥如意乃世人之追求,解脱诸漏是行者的目标。由于识破了人生真谛的寒山子深信“一念了自心”[177]便可“开佛之知见”[178]而采取了“劲挺铁石心,直取菩提路”[179]的学佛方式,因而,不论对什么人,他都是直截了当地阐明自己的观点,从来都不管别人能否接受。

  在所有的人群当中,寒山子最讨厌那些一见“朱颜类神仙,香带氛氲气”[180]的漂亮女子就失魂落魄的多情之人以及那些任他“仓米已赫赤”[181]也不愿“贷人斗升”[182]的吝啬鬼。寒山子曾经将前者的行为比作“狗咬枯骨头,虚自舐唇齿”[183],而将后者的结局说成是“若至临终日,吊客有苍蝇”[184]。而那些人之所以无始以来“不超解脱地”[185],寒山子认为,那是“无始由狗心”[186]的缘故。

  其实,寒山子不只是对丑态百出的世俗之人不留嘴下之情,即使是那些“尽在青山脚”[187]的“不持戒”[188]、“不服药”[189]的和尚与道士,寒山子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庐山真面目”[190]一一揭露出来。“供僧读文疏,空是鬼神禄。福田一个无,虚设一群秃!”[191]这便是寒山子对那些所谓的“修行人”所作的写真。

  作为学佛之人,想必寒山子不会不知敬重三宝的重要,可令人费解的是,寒山子貌不惊人,却如此大胆,如此直心,难道在寒山子的心目当中,只有像自己那样的“心净无绳索”[192]的人才是“真出家”[193]的道人不成?

(七)寒岩笑歌传四海

    不必怀疑,寒山子是自负的,他的自负不只是表现为对修道的自信,而且还表现为对世间万象的深刻体认。

  寒山子曾经对自然界和六道众生的基本规律作过一个形象而又生动的描述,说:“欲知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194]由于事物的此起彼伏较为明显,人人可见,而人类的轮回却不易觉察,多有疑问,寒山子才深有感触地说:“生为有限身,死作无名鬼。自古如此多,君今争奈何!”[195]

  既然佛门弟子当以利生为事业、以弘法为家务,那么无奈归无奈,寒山子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灰心,而是坚持认为,人们应当努力排除贪欲的干扰,决不能“人生不满百,常怀千载忧。自身病始可,又为子孙愁”[196],因为,“荣华能几日?眷属片时亲。纵有千斤金,不如林下贫”[197],唯有“无财亦无祸”[198]的人才有可能“鼓翼青云里”[199]。

  为了切实解决人生解脱的这一大事,一向是反对“读尽百王书”[200]的寒山子居然也当起了文人。他积极地用“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201]的诗歌来引导世人、教化世人,诗歌的创作成了他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尽管在他看来,“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202]。

  就这样,辛辛苦苦地,寒山子先后创作了“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二十一,都来六百首”[203]的诗歌。然而可悲的是,由于“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204]的现实和人们普遍存在的“顺情生喜悦,逆意多瞋恨”[205]的心理的缘故,除了他的好友封干禅师和拾得禅师之外,很少有人对他的观点表示赞赏,更没有人对他示以同情。这还不说,那些“莫知真意度”[206]的人总以为他好欺,便将他的诗“唤作闲言语”[207],而且,就连这种所谓的闲言闲语也终究“无人信”[208]之。

  冷遇当然是令人不快的,但这样的冷遇却没有使寒山子有丝毫的退却。寒山子认为,自己的诗都是现实生活的如实写照,虽然眼下遭到了世人的一些“嗤诮”[209],但为人称道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因为“心真出语直,直心无背面”[210]的东西必然是“八风吹不动,万古人传妙”[211]的,这就像“杨修见幼妇,一览便知妙”[212]一样,关键是在于机缘的成熟与否。因此,“不恨会人稀”[213]的寒山子依然我行我素:“我自遁寒岩,快活长歌笑。”[214]

  由此看来,寒山子不只是自负,而且还很豁达。他的豁达决不同于阿Q的自我宽慰,因为很明显,寒山子确实是很有先见之明。对于自己那不受时人欢迎的诗歌,寒山子曾经预言说:“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215]

  难道寒山子是自欺吗?是欺人吗?

  不是!他没有自欺,更没有欺人。自从闾丘胤师事寒山子不成而结集出《寒山子诗集》和曹山本寂禅师所注的《对寒山子诗》问世之后,寒山子及其所创作的诗歌就日益为天下之人所接受,所喜爱,甚至飘洋过海,受到了日本、东南亚和美国人民的空前崇拜和称颂。难道,这是偶然的吗?

(八)非僧非俗入如流

    不管怎么说,寒山子的理想是实现了,他的美名也远播了。然而,这些在寒山子生前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时人见寒山,各谓是风颠”[216]的说法几乎掩盖了他的一切。对此,我们虽然不能说它同寒山子的“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217]没有因果上的联系,但“寻究无源水,源穷水不穷”[218],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更为重要的原因存在。

  不是吗?只要留心一下大唐的历史,我们就不难发现,在唐王朝统治的大部分时间里,之所以佛教能在社会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而僧人也能受到人们普遍的尊重,相当程度上是得益于政府对于旨在保证僧人的思想和文化素质的度牒制度的有效推行。根据这一制度和佛教中关于剃度方面的有关规定,要想取得僧人的资格,除了得具备一定的道德水准和文化修养之外,还必须得到父母的许可,必须得通过政府的有关鉴定,具足僧团的基本律仪。而寒山子虽有聪颖的天资、良好的觉性,既能“勤苦探幽文”[219],又能“自怜生处乐,不夺凤皇池”[220],但正式的僧籍却与他无缘。

  在当时的社会里,僧籍是僧人资格的证明,无有此籍便不会被承认。寒山子正是如此,他因为没有所谓的僧籍而不为人们所认同。不过,寒山子的没有僧籍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资格,而是因为“本无氏族”[221]的他不愿意为此而公开自己的身世,更是因为他对这种日趋形式化的做法有强烈的不满和反感。因而很自然地,寒山子的那种“复似颠狂汉”[222]的言行就导致了那些“心高如山岳,人我不伏人”[223]的人对他的轻视。人们都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他,以为他根本就不是个出家人,更不像个出家人!似乎在众人看来,除了那件“夏天将作衫,冬天将作被”[224]的僧服之外,在寒山子身上就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可以像个僧人的地方了。

  那么,寒山子到底是不是僧人?或者说,他可不可以算作僧人呢?

  要弄清这个问题,就必须得明确僧人的标准,也就是怎么样才是僧人、怎么样便不是僧人。

  关于这一问题,《维摩经·弟子品》中说得非常明白,它说:“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是即出家,是即具足。”这就是说,任何僧人都是和合之众的一员,是以解脱之理和解脱之事相合为特征而以出世解脱为标的的修行之人,不论其外在形象如何,只要有积极的追求世出世间之真理的精神和救拔众生而出苦海的慈悲情怀,就是合格的出家之人。

  而我们的“昨吊徐五死,今送刘三葬。终日不得闲,为此心凄怆”[225]的寒山子,他在寒岩“携篮采山茹,挈笼摘果归。蔬斋敷茅坐,啜啄食紫芝。清沼濯瓢钵,杂和煮稠稀。当阳拥裘坐,闲读古人诗”[226]的同时,总念念不忘受苦之人。他说,只有“慎莫绕十缠”[227],才能“速了黑暗狱”[228]而“清净入如流”[229]。寒山子的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表里如一的看似“未能舍流俗”[230]的思想与行为,假如他没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会成为可能吗?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任你千圣现,我有天真佛”[231]的寒山子虽有非僧非俗之嫌,但这不仅无损于他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出世伟人的形象,反而更增添了他几分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