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云扇子舞蹈专辑:《魔戒》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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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章前情提要
  这是魔戒三部曲的第二部分。在首部曲「魔戒现身」中,记述了灰袍甘道夫发现哈比人佛罗多所拥有的戒指其实正是至尊魔戒,统御所有权能之戒的魔戒之王。因此,佛罗多和伙伴们从夏尔一路被魔多的黑骑士追杀,最后,在伊利雅德的游侠亚拉冈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克服万难,逃到了瑞文戴尔的爱隆居所去。
  爱隆在该处慎重的举行了一场会议,决定将魔戒摧毁;佛罗多也被指派为魔戒的持有者。魔戒远征队的成员就这样被挑选出来,他们的任务是前往魔王之境中的末日火山,在该处摧毁魔戒。远征队中包括了代表人类的亚拉冈和刚铎之王继承人波罗莫;幽暗密林的精灵国王之子勒苟拉斯代表精灵,孤山山脉的葛罗音之子金雳代表矮人。佛罗多和他的仆人山姆卫斯,以及两名年轻的亲戚梅里雅达克和皮瑞格林则代表了哈比人;率领他们的是灰袍甘道夫。
  一行人秘密的从瑞文戴尔离开,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却因意图在冬天横越卡拉霍拉斯隘口而无法通过该处。之后,甘道夫带领他们从密道进入摩瑞亚矿坑,试图从山底下前往目的地。甘道夫在该处由于和一名黑暗世界的妖灵搏斗,因此落入了无底深渊。被揭穿了西方王储身份的亚拉冈继承遗志,带领著众人逃出摩瑞亚的东门,进入精灵的疆界罗瑞安,并且沿著大河而下,来到拉洛斯瀑布。他们在这段旅程中已经意识到遭人跟踪,对魔戒念念不忘的生物咕鲁锲而不舍的紧追在后。
  他们必须决定是否该往东前往魔多,或者是和波罗莫一起前往援助刚铎的主城米那斯提力斯,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又或是应该解散小队。当魔戒持有者决定必须继续前往魔多的旅程时,绝望的波罗莫试图抢夺魔戒。故事的第一部份就在波罗莫屈服于诱惑,佛罗多逃出虎口,和山姆卫斯一起消失的状况下结束了。在此同时,剩余的远征队成员遭到半兽人士兵突如其来的攻击,有些是听命于黑暗魔君的半兽人,有些则是来自叛徒萨鲁曼旗下的半兽人。魔戒持有者的任务似乎已经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危机。
  第二部分,「双城奇谋」讲述的是在分散之后,魔戒远征队每一名成员的命运,直到黑暗降临,魔戒圣战展开为止;剩下的部分则是会记述在魔戒三部曲的第三部中。
第一节 波罗莫的告别
  亚拉冈快步跑上山丘,不停地低身察看地面上的痕迹。哈比人的脚步很轻,连游侠都没有办法轻易辨识。不过,在距离小径不远的地方,他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自言自语道:"佛罗多跑到山上去了,不知道他在那边看见了什么?不过,我确定他又从原路跑了回来,再度冲下山。"
  亚拉冈迟疑了。他想要坐上王座,看看是否有迹象可以协助他在这一团迷雾中找到出路,时间非常紧迫,不容许他浪费了。他箭步冲向前,奔上阶梯,然后坐上王座,往四下看去。
  可是,太阳似乎黯淡下来,世界变得十分遥远灰暗。他往四周看去,除了连绵不断的山丘之外还是山丘,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他又看见远处有一只巨鹰,彷佛正在盘旋著缓缓飘降到地面去。
  在此同时,他灵敏的听觉发现了河西边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他浑身一僵,底下传来叫喊声,让他恐惧不已的是其中竟然有半兽人的声音。接著,在一声低沈的呐喊声之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号角声;如闷雷般的号角声在山谷之间来回震动,甚至压过了瀑布的巨大声响。
  "波罗莫的号角声!"他大喊著:"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他立刻跳下阶梯,沿著小径往回跑。"该死!今天我做的每个决定都出错,山姆到哪里去了?"
  随著他急促的脚步,此起彼落的叫喊声开始渐渐变弱,号角声变得越来越紧急;半兽人的尖厉声音此起彼落,号角声却突然间沉默了。亚拉冈迈步飞奔冲下山坡,但是,在他抵达山脚之前,那叫喊声就开始渐渐变远。当他转向左,冲向这些声音的源头时,他可以听见那声音开始往远方撤退,最后化成一片死寂。他拔出圣剑,大喊著"伊兰迪尔!伊兰迪尔"!瞬间冲入树丛间。
  他在距离帕斯加兰不到一哩的草地上发现了波罗莫,他背靠著一株大树,彷佛正在休息。但是,亚拉冈注意到他浑身插满了黑羽箭;他手中虽然还紧握著宝剑,武器却已经连柄断折,他的号角也碎成两半,散落满地,许多半兽人的尸体横陈在他四周。
  亚拉冈跪倒下来,波罗莫张开眼睛,挣扎著想要说话,最后,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试著从佛罗多手中夺走魔戒,"他说:"对不起,我罪有应得!"他的目光流连在倒下的敌人尸体上,这儿至少有二十具尸体。"哈比人已经被半兽人掳走了。我想他们还没死,半兽人把他们绑了起来。"他停了片刻,眼睛疲倦地开始闭上,又过了几秒钟,他继续道。
  "永别了,亚拉冈!去米那斯提力斯拯救我的同胞吧,我失败了。"
  "不!"亚拉冈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眉心:"不,你征服了这一切,没有多少人能赢得这种辉煌战果。安息吧!米那斯提力斯将永不陷落!"波罗莫笑了。
  "他们去了什么方向?佛罗多在吗?"亚拉冈追问道。
  波罗莫再也无法开口了。
  "难道这是天意吗?"亚拉冈说:"卫戍塔之王迪耐瑟的王储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远征队分崩离析,真正失败的是我,甘道夫托付错了人。我现在该怎么办?波罗莫把米那斯提力斯的重责大任交给了我,我也的确想要去那边;但是,魔戒和魔戒持有者呢?我要怎么找到他们,才能让这次任务不一败涂地?"
  他泪流满面地发呆了片刻,当勒苟拉斯和金雳找到他时,他依旧紧握著波罗莫的手。他们从西方的山坡下来,静悄悄地如同狩猎一般穿越了树林,金雳手中握著斧头,勒苟拉斯背著空空如也的箭袋,手拿著小刀。当他们来到草地上时,一时之间楞在当场。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为眼前的景象哀悼,他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知如此,"勒苟拉斯走到亚拉冈的身边说:"我们在森林中辛苦杀死了许多半兽人,现在一看,才知道我们其实应该早点赶来这里。我们一听到号角声就赶了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你还好吧?"
  "波罗莫死了,"亚拉冈说:"我毫发无伤,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他并肩作战。当我在山坡上调查的时候,他为了保护哈比人而牺牲。"
  "哈比人!"金雳大喊道,"他们呢?佛罗多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亚拉冈非常疲倦地回答:"在波罗莫死前,他告诉我半兽人绑走了他们,他认为他们还活著。我派他过来是为了保护梅里和皮聘,但是我来不及问他是否看到佛罗多和山姆。我今天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错的,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先处理牺牲的弟兄,"勒苟拉斯说:"我们不能让他和这些该死的半兽人一起曝尸荒野。"
  "但也不能耽搁太久,"金雳说:"他也不会希望我们在这边耗费太多时间,只要还有希望救回人质,我们就必须跟踪那些半兽人。"
  "可是,我们不知道魔戒持有者是否和他们在一起,"亚拉冈说:"我们要舍弃他吗?我们难道不应该先去找他吗?眼前又是一个两难!"
  "让我们先做能做的事情吧,"勒苟拉斯当机立断地说:"我们没有时间和工具来安葬伙伴,也没时间火化他的遗骸。"
  "那会花上太多时间了,水边又没有岩石可以利用,"金雳无可奈何地说。"那么,我们就把他和配戴的武器,以及那些被他击杀的敌人武器一起放上船,"亚拉冈说:"我们让他航向拉洛斯瀑布,把他献给大河安都因。守护刚铎的河流,至少不会让任何邪恶的生物冒渎他的遗体。"
  他们很快地从半兽人的身上收集到许多刀剑、破碎的盔甲和盾牌,并且将它们堆成一堆。
  "你们看!"亚拉冈说:"这是他们用的东西!"他从一堆破烂的武器中找出两柄叶状的短剑,剑柄上面缠绕著金色和红色的装饰;在仔细寻找了片刻之后,他又找到了两个黑色、上面有著小小红宝石的剑鞘。"这不是半兽人的东西!"他说:"这些是哈比人随身携带的武器,半兽人抓住了他们,但却不敢留下这些短剑,因为它们是西方皇族打造的,上面被注入了摧毁魔多之力的咒文。好吧,如果我们的朋友还活著,他们现在手无寸铁。让我先保管这些东西,只要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相信还是有机会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
  "而我,"勒苟拉斯说:"会收起所有还可使用的箭矢,因为我的箭囊已经空了。"他在地上的武器堆中不停地搜寻著,找到一些箭身比较长、完好无损的半兽人箭矢,收到箭囊中。
  亚拉冈则是检查著地上的尸体,最后作出了结论:"这里有许多士兵并不是来自魔多,根据我对半兽人的了解,有些是从北方的迷雾山脉来的。这里还有一些更奇怪的状况,他们的装备完全不是半兽人惯用的!"
  地上躺著四名身材高大的半兽人士兵,他们眼睛细小、手脚都格外粗壮,他们身上配戴著刀锋宽大的短剑,不是一般半兽人爱用的弯刀;而且,他们的长弓是紫衫木做的,在形状和长度上都与人类惯用的接近。他们的盾牌上有著一个奇怪的徽记,在黑色背景中出现一只白色的手,在他们的头盔正面,有著用白色金属镶嵌的符文。
  "我之前没看过这些徽记,"亚拉冈说:"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意义?"
  "我猜是"索伦麾下"的意思,"金雳说:"很容易猜嘛!"
  "不对!"勒苟拉斯说:"索伦不会使用精灵的符文。"
  "而且,他也不会使用我们称呼他的名字,更不可能准许属下将它拼出来,甚至是放在头盔上。"亚拉冈判断道:"况且,他绝不可能使用白色,巴拉多要塞的半兽人使用的徽记,是血红眼。"他沉思了片刻:"我猜这是代表萨鲁曼,"良久,他终于作出判断:"艾辛格中邪恶酝酿,西方已经不再安全。正如同甘道夫所担心的一样,萨鲁曼透过某种方法知道了我们的计画,他很有可能也知道甘道夫牺牲的消息。摩瑞亚的追兵可能躲过了罗瑞安的防守,或者是透过其他的路线到达了艾辛格,半兽人的脚程很快。不过,我想,萨鲁曼的情报来源绝对不只一个,你还记得在天空盘旋的那些飞鸟吗?"
  "好啦,我们没时间猜谜了,"金雳说:"我们赶快处理波罗莫的遗体吧!"
  "在那之后我们还是要搞清楚这谜团,否则我们不可能作出正确的选择,"亚拉冈回答。
  "或许根本没有所谓正确的选择!"金雳说。
  矮人拿出战斧,砍下几根树枝。他们接著利用弓弦将这些树枝绑起来,最后将斗篷铺在其上,利用这个简陋的担架,他们将伙伴的尸体搬到岸边,身上放著从刚才的战场上收集来的战利品。这段路并不远,但因为波罗莫十分高大壮硕,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
  亚拉冈站在湖边,看顾著担架,勒苟拉斯和金雳则赶忙回到帕斯加兰。这里距离该处大概一哩左右,他们过了一段时间才划著两艘船沿著湖岸回来。
  "有件怪事!"勒苟拉斯说:"岸边只有两艘船,我们找不到另一艘。"
  "半兽人到过那边吗?"亚拉冈问。
  "我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金雳回答:"如果是半兽人,他们应该会弄坏所有的船只,还包括那些行李。"
  "等我们过去的时候,我会再仔细检查那里的脚印。"亚拉冈说。
  接著,他们将波罗莫放在小舟的正中央,把灰色的精灵斗篷折好,垫在他的头下;三人梳理好他黑色的长发,让它披散在他的肩膀上,罗瑞安的金色腰带闪耀发光,他的头盔放在身边,腿上则放著断成两半的号角和断折的剑柄;在他的脚下放著敌人的武器。
  接著,他们将小舟的船首绑在另一艘小舟的船尾,缓缓地划进河中。他们沿著湖岸伤心地划著,越过帕斯加兰之后就进入大河的主流中。托尔布兰达的陡峭山壁在阳光下反射著光芒,现在已经下什了。随著他们继续往南划,拉洛斯瀑布的水雾开始将他们包围,形成一片金色的迷雾。瀑布如同千军万马,奔腾的声响震动了附近静滞的空气。他们哀伤地松开了波罗莫遗体放置的小舟,让他安祥地在水面上漂浮;水流载著他缓缓远去,其他人则是划动著船桨保持在原地。小舟慢慢飘向瀑布,变成金光中的黑点,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拉洛斯瀑布依旧不变的发出怒吼声,大河接纳了英勇的波罗莫,从此,他再也不能够像过去一样,每天清晨登上米那斯提力斯的城墙,了望魔王的领土。不过,日后,刚铎流传著一个传说:这艘精灵的小舟载著他穿越了瀑布和大湖,经过奥斯吉力亚斯的河岸,从大河安都因入海,自此沐浴在黑暗海面上的星光拥抱中。
  三名伙伴沉默不语地看著小舟渐行渐远,然后,亚拉冈开口了:"圣白塔之民将会期待他的归来,"他说:"但是,他再也不能从山中或是海上回到他的故乡。"他缓缓开口唱道:
  穿越洛汗一望无际的草原,
  西风步履轻盈来到城墙边缘。
  "喔,漫游的风儿,今晚你从西方带来什么消息?
  是否见到壮汉波罗莫在月光下的声息?"
  "我见他策马越过七溪流,越过宽广大江;
  我见他疾行于荒野,进入北方,
  那魔影遍布之地,自此渺无音讯。
  北风或许听见迪耐瑟之子的号角传讯。"
  "壮哉波罗莫!从那高墙上我看向远方,
  但你的身影却不再出现在那荒芜人烟的地方。"
  勒苟拉斯接著唱下去:
  从那汹涌的海岸南风吹来,越过沙丘和岩石;
  带著海鸥的哭喊飞向前,在那门口悲叹多时。
  "喔,低叹的风儿,南方是否有什么消息?
  俊壮的波罗莫人在何方?他迟迟不归,我只能空等叹息。"
  "别问我他最后落脚的地方,无数白骨
  躺在白色沙滩,衬著黑色海岸,和天空的悲苦。
  无数魂魄流入安都因,在海中消失无踪。
  问那北风,问那北风可有他的踪影!"
  "伟哉波罗莫!大江越过海口,往那南方流去,
  但你的身影却再也不会与灰暗大海相聚。"
  亚拉冈最后开口唱道:
  北风穿过王者之门,越过那狂吼的瀑布;
  清澈、炽烈的号角声刺破高塔旁的云雾。
  "喔,强有力的风儿,你今天带来什么北方的消息?
  勇者波罗莫去向何处?他已离此甚久,渺无音信。"
  "在那阿蒙汉山下我听见他的怒吼,他只身迎战无数敌人。
  他的破盾、断剑,随著滔滔江水流逝,
  他神情自傲、抬头挺胸,足以在任何豪雄身边安息;
  拉洛斯,金黄的拉洛斯瀑布,将他拥在胸前。"
  "勇哉波罗莫!卫戍之塔将永恒地望向北方,
  看著拉洛斯,金黄的拉洛斯瀑布,直到地老天荒。"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然后他们转过小舟,使尽全力逆著水流划回帕斯加兰。
  "你们把东风留给我描述,"金雳说:"但我决定保持沉默。"
  "也就这样了吧,"亚拉冈说。"在米那斯提力斯,他们承受东风的吹拂,却不会询问它任何消息,因为它代表邪恶的势力。现在,波罗莫上路了,我们也必须决定自己的道路。"
  他搜查著眼前的绿色草地,目光贴近地面:"这块土地尚没有半兽人的足迹,"他说:"否则我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我们来回的足迹都在这里,我看不出在找寻佛罗多的任务开始之后,有多少哈比人回来过。"他转过身,看向河岸,仔细看著山泉流入大河的地方。
  "这里有几个很清楚的脚印,一个哈比人涉水走进河中,又跑了回来,但我看不出来是多久以前。"
  "你猜这是怎么一回事?"金雳问道。
  亚拉冈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回到宿营地去检查行李的状况。"少了两个背包,"他说:"一个很明显是山姆那个又重又大的背包。那么,根据现场的状况研判,很显然佛罗多乘船离开了,而他的仆人则是跟他一起走。我往山上走的时候遇见了山姆,请他跟我走,很明显他并没有照做。他猜到了主人的心意,在佛罗多离开前回到这里来。要摆脱山姆恐怕没那么简单呢!"
  "可是,他为什么不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我们?"金雳说:"这样真的太奇怪了!"
  "而且也很勇敢,"亚拉冈说:"我想山姆说的对,佛罗多不想牵累任何朋友,和他一起踏上往魔多的死路,但他知道自己非去不可。在他沉思的那段时间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克服了恐惧和疑惑。"
  "或许是那些半兽人找上他,他就这样跑了,"勒苟拉斯说。
  "他的确是逃跑了,"亚拉冈说:"但是,我认为他并不是在躲避半兽人。"他并没有说出佛罗多离开的原因,波罗莫最后的遗言将永远成为他心中的秘密。
  "好吧,至少我们目前已经确定了这些事情,"勒苟拉斯一项项的分析道:"佛罗多已经离开河的这岸了,唯一可能划走船的只有他。山姆和他在一起,否则没人会拿走他的背包。"
  "那么,我们只能选择──"金雳接续著说:"划著剩下的船去追佛罗多,或者是步行去追半兽人。两个方向达成目标的希望都很渺茫,我们已经损失了最宝贵的黄金时间。"
  "让我想想!"亚拉冈说:"我得要作出一次正确的抉择,扭转这不幸的一天!"他沉默了片刻。"我决定追踪半兽人,"他最后终于说:"我本来应该指引佛罗多前往魔多,一路到达最后的目标;但是,如果我计划在河上追到他,就等于袖手让被抓走的人质遭到折磨和杀害。我想一切都很明白了,魔戒持有者的命运不再由我掌控。远征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够舍弃战友。来吧!我们即刻出发,把所有不必要的行李都丢掉,我们日夜兼程赶路!"
  他们将最后一艘小舟拖上岸,藏在树林中。他们将所有非必要的行李藏在船上,然后离开了帕斯加兰。当他们回到波罗莫战死的草地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们仔细地搜寻半兽人撤退的方向。由于半兽人向来做事草率粗鲁,要找到这些痕迹并不困难。"世界上没有其他的种族会造成这样子的足迹,"勒苟拉斯说:"他们喜欢破坏甚至不在他们道路上的一切动物和植物。"
  "即使是这样,他们的速度还是迅速无比,"亚拉冈说:"而且他们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似地。不久之后,我们可能必须在寸草不生的硬地上追踪他们的足迹。"
  "不管怎么样,赶快动身吧!"金雳不耐烦地说:"矮人的脚程也很快,而且我们的耐力并不会比半兽人丝毫逊色。这次我们可能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他们已经领先很多了。"
  "是的,"亚拉冈说:"我们都会需要矮人般的耐力。来吧!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会紧追敌人到天涯海角。如果我们的速度能比他们快,他们就会尝到我们的怒火了!我们将会替人类、精灵和矮人,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传说来。出发吧,三名复仇的战士!"
  他如同麋鹿一般轻盈地拔腿狂奔,穿越浓密的树林。他领著众人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地赶路,很快的,湖边的森林就被他们抛在脑后。他们急如星火地在陡峭的山坡上飞奔,黑色的身影衬托著血红的落日,构成了一幅壮丽诡异的景象。暮色渐渐降临,他们化身成模糊的影子,消逝在群山中。  
   
    
第三章第二节 洛汗国的骑士(1)
  暮色越来越浓,众人脚下的森林开始被迷雾所包围,安都因河旁也是水气浓重,但天色依旧十分清明。星辰跃上天空,渐亏的皓月往西落下,岩石上的阴影漆黑无比。他们已经来到了多岩丘陵的山脚下,由于对方留下的痕迹不再明显,他们的速度也跟著减缓下来。在此,艾明莫尔高地从北往南延伸,构成两段陡坡,每个陡坡的西边都十分险峻难行,但东方的陡坡则相当平缓,其中有许多溪谷和狭窄的地堑。三人一整晚就在这崎岖的地形中跋涉,终于爬上了第一段最高的陡坡,又开始继续往另外一边的低地赶路。在黎明来临之前的凉爽空气中,他们休息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月亮已经西沈,星光依旧灿烂,曙光则还没有越过背后的黑暗山丘,照耀在大地上。此时,亚拉冈觉得不知所措:半兽人的足迹进入了河谷,但也在那边消失了。
  "你想他们会往那个方向转?"勒苟拉斯问:"会像你猜的一样,向北往艾辛格直走,或者是朝向法贡森林?或者,他们会往南边走,准备渡过树沐河?"
  亚拉冈说:"不管目标是哪里,他们都不会朝河走,除非洛汗国的状况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糟,而萨鲁曼的影响力又大为增加,否则他们还是会以最短的路径穿越洛汗国。我们往北走!"
  河谷像是条石造的沟渠一样在山丘之间蜿蜒,一条小溪则是在岩石间奔流著。众人的右边是一座陡峭的岩壁,左边则是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灰暗的山坡。他们又往北走了一段距离。亚拉冈低头不停的搜索,希望能在西边崎岖的地形中找到一些线索。勒苟拉斯走在前方。突然间,精灵大喊一声,其他人立刻跑向他。
  "看来我们已经赶上了一部分的敌人,"他说。"你们看!"他指著前面,众人这才发现前方的岩石间堆著五具半兽人的尸体。他们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其中两名连脑袋都被砍掉了。地上全都沾满了他们黑色的血液。
  "这又是另一个谜团了!"金雳说,"但我们需要明亮的光线才能解开它,而目前却没有这样的余裕。"
  "不过,不管你怎么样解读,这看起来都不算绝望,"勒苟拉斯说,"半兽人的敌人多半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一带山区有任何居民吗?"
  "没有,"亚拉冈说,"洛汗人极少来这边,这距离米那斯提力斯又很远。或许是一群人类在这边,为了我们不明白的原因在狩猎吧。不过,我觉得这猜测可能性很小。"
  "你觉得可能的状况是什么?"金雳问道。
  "我认为我们的敌人自己把敌人引来了,"亚拉冈回答。"这些是从远地来的北方半兽人。在这些尸体中并没有那些身材高大,配戴奇怪徽章的半兽人。我推测他们在这里起了争执:对于这些家伙来说,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或许他们为了该朝哪边走而争执不下。"
  "或许是有关俘虏的处置方式,"金雳说。"我希望他们不会也遭遇到了相同的命运。"
  亚拉冈仔细搜索著方圆数尺之内的地面,但找不到其他任何打斗的痕迹。他们继续往前走。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微亮,星辰正在缓缓下沈,灰色的光芒正缓缓浮现。他们往北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了一个洼地。在此,一条小溪切穿了岩石,淅哩哗啦的流入山谷中。洼地中生长著一些矮灌木,两边则是长著许多翠绿的青草。
  "啊!"亚拉冈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寻的足迹!沿著这个水道,它就是半兽人在经过争执之后选择的路线。"
  追兵们很快地转过身,跟著新的踪迹继续赶路。由于发现了新线索,一群人彷佛经过整夜的休息一般精力充沛,在嶙峋的岩石间蹦跳奔驰。他们好不容易终于奔上了灰色的丘陵,突如其来的和风吹拂过他们的斗篷和发际:这是黎明前的冰寒柔风。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著河对岸远方渐渐模糊的山丘。日光照耀在大地上,镶著红边的太阳从黑暗的大地上露出头来。他们眼前是静滞不动的西方世界,黑夜的暗影渐渐消融,大地重新拾回缤纷色彩;绿色的浪潮重新掩盖了洛汗大地,河谷间飘汤白色迷雾,在他们左方大约九十哩,是闪耀著蓝紫色光芒的白色山脉;尖锐陡峭的山峰反射著玫瑰色的晨光,让人难以逼视。
  "刚铎,刚铎!"亚拉冈忍不住大喊,抒发胸中之气:
  "不知何时我才能得见你的容颜!我的道路依旧无法和你闪耀的河川汇流。
  刚铎!刚铎,介于高山和深海间的宝地!
  西方吹拂,光芒照在银树里,
  如同闪亮的雨滴一般,在古代的御花园中滴落。
  喔,骄傲的高墙!白色的尖塔!有翼的皇冠和那黄金的宝座!
  刚铎,刚铎!人类是否能捍卫银色圣树,
  还是西风会再度于高山与深海间吹拂?
  我们该走了!"他把视线从南方移开,转而投向即将前往的西方和北方之路。
  先前的陡坡开始快速倾斜,在距离大约两百尺远的地方,陡坡突然被险峻的峭壁所取代了:这是洛汗国的东墙。这就是艾明莫尔高地的尾端,眼前则是骠骑国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
  "你们看!"勒苟拉斯指著湛蓝的天空说道:"又是那只巨鹰!它飞得很高,这家伙似乎正准备远离这块土地,回到北方去,它的速度非常快,你们看!"
  "我们看不见,亲爱的勒苟拉斯,连我都看不见它的踪影,"亚拉冈无可奈何地说:"它一定飞得非常高,如果我们之前看到的就是它,不知道它究竟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你们看!更紧急的状况逼近了,草原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应该是很多生物才对,"勒苟拉斯说:"我只能看出那是一大群步行生物,但我没办法判断他们的种族。他们距离我们好几十哩,我猜至少三十六哩以上,这块大平原很难让人确实估计它的距离。"
  "我想,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任何的足迹来指引方向了,"金雳说:"我们快点找条路,尽快赶到底下的平原去。"
  "我很怀疑,我们能否找到除了半兽人所走的之外的捷径,"亚拉冈研判目前的情势之后,神情凝重地说。此时,他们开始趁著明亮的天光跟踪敌人,看来这些半兽人似乎也是尽可能地拔足狂奔。三人时常可以在路边找到遗落或是被刻意抛弃的物品:食物袋、灰色硬面包的残屑、一件撕破的黑斗篷、一双在岩石上踏破的沈重铁底鞋。对方留下的痕迹,让他们一路来到了陡坡的顶端,在那边则是一条潺潺流下的激流。在狭窄的河谷中,他们找到一条极难辨认、简陋的石梯一路蜿蜒而下。在道路的底端,他们脱离了多岩的地形,来到了洛汗国的大草地上;如此突然的转变,让众人都觉得十分突兀。这块绵延不断的大草地,如同绿色的大海一般浸泡著艾明莫尔高地。溪水隐没在及膝高的水生植物和杂草之间,众人都可以听见它潺潺的流水声,继续朝著远方的树沐河谷而去。他们似乎已经把冬天抛弃在身后的高地上,此地的空气变得比较温暖、柔和,似乎还飘著春天特有的草叶和花朵的芬芳。勒苟拉斯深吸一口气,彷佛刚自荒漠离开的旅人,品尝著甘泉一般地享受这一切。
  "啊!这种绿意盎然的味道!"他说:"我觉得浑身精力充沛,快跑吧!"
  "轻巧的鞋子走在此地可能会快多了,"亚拉冈说:"或许,可以胜过穿著铁鞋的半兽人。我们现在终于有机会赶上这些家伙了!"
  他们排成一行,像是闻到猎物的猛犬一般狂奔,眼中闪烁著饥渴的光芒。半兽人粗鲁的步伐,将草地往西的方向践踏得满目疮痍;洛汗甜美的草原被他们割出一道道乌黑的伤痕。突然间,亚拉冈大喊一声,向旁边奔去。"留在这里!"他匆忙大喊:"先别跟过来!"他飞快地跑向右边,离开那道明显的痕迹,因为他发现了一对没有穿铁鞋的小脚印冲向这方向。不过,隔不了多远,这些脚印就被从同样一个地方赶来的半兽人脚印追上来。这对脚印又回到原先的道路上,再度被半兽人的足迹所掩盖。亚拉冈在小脚印出现的最远处弯下身,捡起草地上的某样东西,然后又跑了回来。
  "没错,"他说:"这很显然是哈比人的脚印,我想应该是皮聘的,他比其他人都要矮小。你们看看这个!"他拿起一样在阳光下闪耀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老树上的新鲜嫩叶,在这块四处都是大草原、没有森林的地方,显得格外美丽。
  "这是精灵斗篷的别针!"勒苟拉斯和金雳不约而同地大喊。
  "罗瑞安的叶子绝不会无故落下,"亚拉冈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是意外,这是他留给援兵的记号,我想皮聘就是为了这才跑到这边来的。"
  "那么,至少他还活著,"金雳说:"他也没有放弃自己那双腿和他的小脑袋,这真让人振奋,我们的追赶不是徒劳无功的。"
  "我们只能希望,他没有为如此勇敢的行为付出太大的代价,"勒苟拉斯说:"来吧!我们继续赶路!我一想到这些年轻的小家伙,被像是畜牲一般的驱赶,就觉得心痛不已。"
  太阳爬到半空,接著又缓缓落下,单薄的云朵从极南的海面上飘出,随即又被微风吹散。太阳落下地平线,阴影接著从东方开始四野蔓延,猎人们依旧紧追不舍。波罗莫去世已经过了一天,半兽人依旧还保持著相当远的距离,他们在这块大平原上,已经无法看
  见对方的行踪。
  在夜色渐渐降临的同时,亚拉冈停了下来。在这一整天的跋涉当中,他们只休息了两次,此时,他们已经距离天亮时出发的峭壁三十六哩之远。
  "看来我们又要做一个困难选择了,"他说:"我们应该趁夜色休息,还是把握体力尚可的时候继续赶路?"
  "万一敌人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我们却停下脚步,他们就会把我们远远抛在脑后。"勒苟拉斯说。
  "即使是半兽人也不会这么拼命吧?"金雳说。
  "半兽人极少在光天化日下旅行,但他们现在毫无顾忌,"勒苟拉斯说:"想当然尔,他们不会在晚上休息。"
  "可是,如果我们在晚上赶路,就没办法看清楚他们的脚印了!"金雳争辩道。
  "他们留下的痕迹是笔直的,就我所看到的蛛丝马迹判断,他们不会往左也不会往右走。"勒苟拉斯说。
  "或许吧,我可以从种种迹象中推断出可能的路线,让大家不会走偏路,"亚拉冈说:"但是如果我们迷了路,或者是他们中途转向,在天亮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花很多时间找新的路径,或是重新赶回原来的道路。"
  "而且,也别忘记,"金雳说:"我们只有在白天,才能看见是否有其他的足迹离开。如果又有俘虏逃跑,或者是有人被带往东方的安都因河,往魔多的方向去,我们都可能错失这些迹象,盲目地继续赶路。"
  亚拉冈:"的确如此,若是我的猜测没错,白掌徽记的半兽人夺得了主控权,现在整个部队是往艾辛格移动,他们目前的走向和我所猜想的一样。"
  "不过,目前的迹象还不足以完全断定,他们不会中途突然转向。"金雳说:"脱逃的俘虏又怎么办?在黑暗中,我们可能会错失稍早时让你找到别针的足迹。"
  "从那之后半兽人一定已经加强了戒心,俘虏们也会变得太疲倦而无法逃出他们的掌握。"
  勒苟拉斯推断道:"除非有我们的协助,否则他们绝对难以逃脱。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最好先赶上他们。"
  "可是,即使是我这个饱经旅途历练的矮人,体力也毫不逊色,却也无法中途不休息,一路跑向艾辛格。"金雳坦承:"我也觉得很心急,早知如此当初就早点出发;可是,现在我得休息一下,明天才能够跑得更快。如果我们要休息,最好是趁著天色正黑的时候。"
  "我说过这是个很艰困的选择,"亚拉冈说:"我们该怎么结束这场争辩?"
  "你是我们的向导,"金雳说:"你也最擅长在野外追踪,我信任你的判断。"
  "我觉得该继续走,"勒苟拉斯说:"但我们必须集体行动,我愿意听从你的决定。"
  "你们实在是找错人了!"亚拉冈面露迟疑的说:"自从出发以来,我的每个抉择都带来了厄运。"他沉默下来,在夜色之下,往北方和西方察看了很长的时间。"天色一黑我们就停下来,"最后,他终于说:"我不敢冒著错失足迹的危险,如果月光还够,我们可以利用它继续赶路;可惜的是,月亮今天会很早落下,而且也不够亮。"
  "反正今晚它也会被云雾遮盖,"金雳喃喃自语道:"真希望女皇当初把赐给佛罗多的光明赐给我们!"
  "我想佛罗多会比我们更需要它,"亚拉冈说:"任务的关键在他的身上,我们的部分只是历史浪潮中的一个波澜而已。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但现在已经不容许我们反悔了。既然我已经下了决定,我们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吧!"
  他躺了下去,立刻陷入沈睡;自从在湖边靠岸的那晚,这是他第一次阖眼。天还没亮,他就醒了过来,金雳依旧沈睡著,但勒苟拉斯如同一株树木一般动也不动地站著,看著北方的黑暗大地。
  "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哀伤地转向亚拉冈说:"我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休息,现在,只有老鹰可以赶上他们了!"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继续赶路。"亚拉冈坚定地说。他弯下身,叫醒矮人:"来吧!我们得走了!他们的足迹已经开始变冷了。"
  "可是天还没亮,"金雳说:"即使派勒苟拉斯站在山顶,在天亮前他也看不到他们。"
  "恐怕不管我站在山上、地下,或者是在月光或太阳下,都看不见他们的,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勒苟拉斯无奈地说。
  "就算看不见,大地还是会留下线索的,"亚拉冈说:"在他们被诅咒的双脚下,大地会发出哀嚎。"他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耳朵贴著地面,时间久到金雳以为他又睡著了。曙光乍现,灰色的光芒将众人包围,最后,他终于站了起来,伙伴们这才看见他的面孔:那是苍白、瘦削,充满忧虑的脸。
  "大地的哀嚎非常微弱、迷惑,"他说:"我们附近的许多哩都空无一物,敌人的脚步声非常遥远、微弱,但是,一直有著十分清晰的马蹄声。我这才想起来,在梦中一直有马蹄声骚扰我的安眠,马匹朝向西方不停奔驰的声音……可是现在,这些马匹依旧朝向北方奔驰著,离我们越来越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赶快走吧!"勒苟拉斯说。
  就这样,追击的第三天揭开了序幕。在这云雾笼罩的一整天中,他们几乎没有停下来;有时快步,有时狂奔,彷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熄灭他们胸中的火焰。他们几乎一言不发,三人所披著的精灵斗篷,让他们在四野的沈寂中完美地融入草原;除了精灵之外,没有人能够在远方注意到他们的形迹。他们心中,对于赐给他们精灵乾粮的兰巴斯女皇,真是无限感激;因为,这些乾粮每一口都替他们带来了新的力量。由于敌人朝著西北方马不停蹄地赶路,他们整天都寻著笔直的脚印穷追不舍。到了黄昏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毫无树木的斜坡前面,在那之后则是一连串的丘陵起伏。半兽人的足迹朝北的丘陵地前进,却也变得比较模糊;因为这区的土地变得比较坚硬,草也变得比较短,在极远处树沐河转了个弯,成为在绿色大地上的一条银线。亚拉冈开始怀疑,为何完全没有看见野兽或是人类的踪迹?洛汗国主要的人类聚居地还在南边许多哩的地方,也就是在白色山脉的森林底下,极目看去,该处现在隐藏在白色的迷雾之中。不过,这些牧马王们曾经在东洛汗放牧了许多马匹和牲畜,即使在冬天的时候,此地也应该满布寻水草而居的牧人们的帐棚和
  牲口才对。但现在,此地空无一物,空气中似乎隐藏著暴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又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和艾明莫尔的峭壁已经距离七十二哩,它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暮色中。新月飘浮在天空的云翳里,无法给大地带来多少光亮,星辰也黯淡无光。
  "我现在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休息和停顿!"勒苟拉斯说:"半兽人已经超前了,彷佛索伦的鞭子在驱赶著他们一般。我担心他们可能已经抵达了森林和幽暗的山丘中,现在甚至已经进入阴影遍布的森林里了。"
  金雳咬牙切齿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希望和努力就全都落空了!"
  "或许希望是落空了,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亚拉冈说:"我们不能在这个时侯气馁,可是,我觉得十分不安,"他的目光转回原先一路走来的道路:"我觉得这里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在背后运作,这种诡异的寂静让我觉得不安,连这苍白的月亮都让我难以信任,星辰也隐没不见。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不安过,对于一名游侠来说,在有了这么清晰的足迹可以追赶的时候,根本就不应该感到如此不安。有某种力量赐给我们的敌人,让他们健步如飞,却又在我们面前设下隐形的障碍,让我们的意志感到疲惫。"
  "你说的没错!"勒苟拉斯说:"自从我们离开艾明莫尔之后,我就有同样的感觉。那种意志似乎不在我们身后,而是在我们前方。"他指向西方,朝著在这一弯明月之下显得十分孤寂的洛汗国。
  "萨鲁曼!"亚拉冈嘀咕著:"我们绝不能让他的意志得逞!但我们还是必须暂时休息,你们看,连新月都已经落入了云雾之中。不过,明天一早,我们得继续往北方的草原进发。"
  第二天一早,勒苟拉斯早早醒了过来,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否确实阖过眼。"醒来!醒来!"他大喊著:"已经天亮了,森林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著我们,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善良还是邪恶,但是,我们都必须回应它的召唤。快醒来!"
  其他人立刻跳了起来,几乎立刻就开始拔腿狂奔。慢慢地,山丘越来越接近,当他们赶到山丘地带时,距离正什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绿色的山坡中间则是光秃秃的山脊,一路延伸向北方,他们脚下的土地十分硬实,杂草也相当的粗短,在他们和远方的河流之间有一块十哩方圆的洼地,其中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往西方看去,他们可以看到最南边的山坡上有一块饱经践踏的草地,从那块区域,半兽人的脚印又开始沿著山丘的边缘继续往北延伸。亚拉冈停下脚步,仔细检查那些脚印。"他们在这边休息了一下,"他说:"但即使是外缘的痕迹,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勒苟拉斯,我担心你的怀疑是正确的,距离上次半兽人在这里出没,恐怕已经有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如果他们保持同样的速度,那么昨天日落前,他们就应该抵达了法贡森林的边缘。"
  "不管往西或是往北,我都只能看见绵延的杂草伸入迷雾中,"金雳说:"如果我们爬上山丘,可以看见那座森林吗?"
  "如果我没记错,"亚拉冈说:"山丘还在很远的地方,这些丘陵一路往北大概有二、三十哩,然后,过了树沐河还有大约四五十哩的空地才到森林那边。"
  "那么,我们还是继续吧,"金雳说:"多少哩对我的腿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的心情没有那么沈重,它们应该也不会那么辛苦才是。"
  当他们好不容易越过所有的丘陵之后,太阳也开始落下来。一行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奔驰了许多个小时,众人的脚步已经变慢了,金雳的背也弯了下来。矮人面对艰苦劳动和长时间跋涉,如同顽石一般的坚毅,但这场永无止尽的追逐让他也不禁觉得四肢无力,甚至连最重要的线索都幻灭了。亚拉冈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地带路,时时弯下身来检查地面上的痕迹或是脚印;只有勒苟拉斯的脚步依旧轻快,他似乎完全不会踩到草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精灵的乾粮足以提供他所有需要的养分,而他的睡眠方式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一方面张著眼睛观看这世界,同时又游走于精灵迷离梦境中。
  "我们先爬上这座绿色的山丘吧!"他说。疲惫的一行人跟著他爬上长长的斜坡,一直到山顶为止。那是个圆形且光秃的、位在最北方,看来有些孤饯饯的山丘。夕阳西下,夜色彷佛廉幕般笼罩四野,众人似乎身处在毫无任何起伏的灰色世界中,唯一与四周景色
  不同的,是远方逐渐变深的阴影,那是迷雾山脉和它脚下的森林。
  "我们在这边看到的东西,根本没办法指引未来的道路,"金雳说:"好吧,我们又得要停下来休息,等待夜色消退……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
  "风是从北方的积雪往这边吹过来的,"亚拉冈说。
  "早晨又会开始吹东风的,"勒苟拉斯说:"你们还是休息吧,别放弃所有的希望,我们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太阳一出来,通常都会出现新的希望。"
  "在这趟追逐中,太阳已经升起了三次,我们却什么鬼线索都没看到!"金雳抱怨道。
  夜晚变得寒意逼人。亚拉冈和金雳陷入熟睡,每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会看见勒苟拉斯不停来回踱步,或是用自己的语言低声唱著歌谣;在他的歌声下,深黑的天空绽放出一颗颗星斗。夜色缓缓消退,三人一起看著曙光从无云的天空中出现,直到最后太阳也跟著升起为止。天空十分清朗,东风将所有的迷雾吹散,眼前的大地笼罩在微弱的光芒下。
  他们可以看见洛汗国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和多天前在大河边看到的景象并无二致。西北方则是黑暗的法贡森林,距离一行人大约还有三十哩左右的距离,森林的尽头则消逝在远方的蓝色天空下。在更远处,则是一个彷佛飘浮在云海之上的马西德拉斯峰,也就是迷雾山脉的最后一个山峰。树沐河从林中流出,湍急的河水将河岸切出一道深深的缝隙,半兽人的脚印从山脚下转向河边。
  亚拉冈锐利的目光跟著那足迹移向河边,接著又转向森林,他看见远方的绿地上有一块急速移动的暗影,他立刻趴向地面,仔细地倾听著。勒苟拉斯则是站在旁边,用他纤细的手指遮住日光,看向远方。在他的眼中那不是黑影,而是许许多多的骑兵,骑兵手上的长枪在阳光下反射著针尖般的光芒,凡人眼中是无法分辨得这么清楚的。在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则是袅袅上升的黑烟。四周一片寂静,连金雳都可以听见风吹过草原的声音。
  "骑兵!"亚拉冈跳起来大喊道:"很多骑著快马的骑兵,朝著我们冲过来了!"
  "没错,"勒苟拉斯说:"共有一百零五匹,他们拥有金黄色的头发和闪亮的长枪,为首之人身形十分的高大。"
  亚拉冈微笑道:"精灵的眼光果然锐利,"他说。
  "才不算呢!这些骑士距离此地不过只有十五哩而已!"勒苟拉斯说。
  "不管一哩还是十五哩,"金雳说:"在这种空荡荡的平原上我们都逃不掉,我们应该等待他们,还是继续赶路?"
  亚拉冈说:"我们在这边等,我已经很疲倦了,追踪已经失败了。至少有其他人赶在我们前面,很明显这些骑兵是从半兽人的方向赶过来的,我们或许能从他们那边获得新消息。"
  "或者是尝到枪尖的滋味……"金雳说。
  "我看见有三匹马没有骑士,但没有发现任何哈比人的踪影。"勒苟拉斯说。
  "我没说会听到什么好消息,但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必须在这边等待。"亚拉冈说。
  三人离开山顶,避免让自己成为清楚的目标,并且缓缓地走下北边的山坡。在山脚不远处他们停下脚步,裹著斗篷坐下来。时光缓缓流逝,风中充满了疑惑的味道,金雳觉得十分不安。
  "亚拉冈,你对这些骑士知道多少?"他问道:"我们在这边枯等,算不算坐以待毙?"
  "我曾经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亚拉冈回答:"他们是骄傲、自视甚高的民族,但他们也是言出必行,光明正大、心地慷慨的人们,他们勇敢但不残酷,睿智但并非饱读诗书;他们不会以文字记录历史,却是以豪壮的歌曲记述一切,就像是黑暗年代的初始人类。但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演变如何,我也不知道在叛徒萨鲁曼和索伦的威胁之下,这些骠骑国的子民们有什么变化。他们和刚铎之间有绵长的友谊,血缘上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由年少的伊欧所带领而离开北地的,他们的血统,其实和谷地的巴德或是和森林的比翁一族比较接近。现在你还是可以在那边,看到如同洛汗国的骑士一般高大壮美的人类,至少,他们绝不会和半兽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甘道夫提到过,谣传他们向黑暗魔君进贡的消息。"金雳说。
  "波罗莫和我一样都不相信这种说法,"亚拉冈回答道。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勒苟拉斯说:"这些人已经开始靠近了。"
  不久之后,连金雳都可以听见震耳的马蹄声。骑兵们跟随著足迹,已经从之前的道路转了回来,现在已经靠近山丘地带了,他们行动迅捷如同疾风一般。清澈、强壮的呼喊声沿著草原传来,突然间,这群骑著骏马的人像暴雷一般席卷而来,最前方的骑士一马当先,著大队沿著丘陵西边的低地奔驰;后面跟随著的骑士个个都无比壮健,穿著闪亮的锁子甲,场面十分壮观。
  他们的骏马高大壮硕,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著,蓬松的马尾随风飞舞,经过仔细梳理的鬃毛在脖子上左右摇晃。骑在马上的战士更是英姿焕发,他们身材高大,金黄色的头发在轻盔底下飘逸著,在脑后绑成许多的细辫子,脸上则有坚毅和骁勇的神色。他们的手中拿著白杨木的长枪,五彩斑斓的盾牌挂在背上,腰带上别著长剑,精工打造的锁子甲则是垂到膝盖。
  他们两人一组,以紧密的队形前进,不时地往左右两边扫视著。不过,骑士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草地上闷不吭声看著他们的三名陌生人。直到马队快要完全通过的时候,亚拉冈才突然站起来,大声呼喊道:
  "洛汗国的骠骑啊,北方有什么消息?"
  所有的骑士,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拉定马匹,转过头来,朝著发声的方向冲去。很快地,三人就被一群骑士给包围了,圆圈越缩越小。亚拉冈沉默地站著,另两人则是动也不动贴在他身边,茫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毫无预警地,骑士们停了下来。长枪纷纷指向圆心的三人;有些骑士手中已经弯弓搭箭,随时准备攻击。接著,一名高大的骑士策马向前,他的头盔顶端装饰著一个飞舞的白色马尾,他一直前进,直到枪尖距离亚拉冈的胸口不到一尺时才停下来,亚拉冈丝毫不为所动。
  "你是谁?在这块土地上有何贵干?"骑士使用西方的通用语质疑道,他的腔调和波罗莫同样有种刚铎的口音。
  "大家叫我神行客,"亚拉冈回答道:"我是从北方来的,我正在狩猎半兽人。"
  为首的骑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把长枪交给随行另一名跃下马的同伴,自己则拔出长剑来,面对面的打量著亚拉冈,眼中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最后,他开口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半兽人,"他说:"但现在我很清楚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你们想以这么简陋的装备去猎杀半兽人,恐怕对于敌人的了解并不多,他们速度快、全副武装,而且数量庞大。如果你们追上他们,可能反而会从猎人变成猎物。不过,神行客
  ,你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清亮的目光再度扫视著这名游侠:"
  你的名字绝非普通人,你们的装扮也十分特殊,难道你们是从草丛里面跳出来的吗?你们是怎么躲过我们的侦察?你们是精灵吗?"
  "不是的,"亚拉冈说:"我们之中只有一名精灵,勒苟拉斯是来自远方幽暗密林的精灵。不过,我们之前通过了罗斯洛立安,精灵女皇赐给我们她的祝福和礼物。"
  那名骑士用更吃惊的神情看著他,但眼神却变得更为冷冽:"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样,黄金森林中有一位女皇!"他说:"根据传说,没有多少人能逃过她的罗网。这可真是邪说横行的日子!如果真如你所声称的一样,她祝福了你们,那你们必然也是编织罗网的恶徒和妖术师。"他冰冷的眼光扫向金雳和勒苟拉斯:"沉默的两位,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他质问道。
  金雳双手抱胸站了起来,右手缓缓地移动到斧柄上,暗色的眼眸中闪动著怒火。"骑士,亮出你的名号,我就会告诉你我是谁;然后,我可能还有更多东西可以给你。"他说。
  "说到这个,"骑士低头瞪著矮人说:"陌生来客按照礼仪,应该先报出名号才对,不过,我还是先说出我的称号好了──我是伊欧蒙德之子伊欧墨,骠骑国第三元帅。"
  "那么,骠骑国的第三元帅,让矮人葛罗音之子金雳警告你不要随口乱说;你侮蔑的人物高贵圣洁超乎你想像,这种行为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伊欧墨的双眼闪动著愤怒的光芒,洛汗国的士兵们举起长枪,低语著开始靠近。"矮人先生,如果你够高的话,我会把你连胡子和脑袋一起砍掉。"伊欧墨说。
  "还有我在,"勒苟拉斯用人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弯弓搭箭,瞄准对方:"在你挥剑之前,就会被我一箭射死。"
  伊欧墨举起剑,如果不是因为亚拉冈举起手,用身体挡住两人,一切可能会以悲剧收尾。
  "伊欧墨,请听我一言!"亚拉冈大喊著:"如果你了解一切的真相,你会明白为何我的同伴如此愤怒。我们对洛汗国和它的子民都没有恶意,不管是马匹和人类都一样,在你挥剑之前,愿意倾听我们的解释吗?"
  "好吧,"伊欧墨放下长剑:"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刻,洛汗国境上的陌生人最好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先告诉我,你的真名。"
  "请先告诉我你效忠什么人,"亚拉冈说:"魔多的黑暗魔君索伦,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
  伊欧墨回答道:"我只服侍洛汗国的骠骑王,他是塞哲尔之子希优顿,我们并不听从远方黑暗大地的指挥,但我们也没有和它公开宣战,如果你在躲避他的追捕,最好赶快离开这块土地。我们的边境都处在纷争之中,还受到各种威胁;但我们只希望能够自由自
  在的生活,不需要服侍任何外来的君王,管他是善良还是邪恶。在比较平静的日子里面,我们会慷慨地欢迎来客,但在这样的局势中,不请自来的客人将会发现我们毫不留情且冷酷。直说吧!你到底是谁?你的主人是谁?你是奉谁的命令在我们的领土上猎杀半兽人?"
  "我不听命于任何人,"亚拉冈说:"不管索伦的爪牙逃到什么地方,我都不会放过他们!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比我更了解半兽人,我会这样追杀他们是别无选择的;因为他们俘虏了我们的两位朋友,为了救回朋友,我们不惜步行数百哩。当然他们不可能乖乖就缚,我们也会用刀剑来计算敌人的数量,我们并非是手无寸铁的猎人。"
  亚拉冈双手一挥,掀开斗篷,精灵制作的剑鞘闪闪发光,当他抽出安都瑞尔圣剑时,彷佛有道白净的火焰流泄而出。"伊兰迪尔万岁!"他大喊道:"我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我又被称作伊力萨王、精灵宝石,我是刚铎的埃西铎之直系子孙。这就是传说中断折的圣剑重铸!你要协助我还是阻挠我?赶快作出决定!"
  金雳和勒苟拉斯惊讶地看著这位同伴,因为之前没有看过他以这样的气势说话;他的身形似乎突然间暴增,而伊欧墨则是缩小了,他们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有如石雕的君王巨像般的威严。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亚拉冈的眉心闪起了白色的火焰,看起来像是闪闪发光的皇冠一样。
  伊欧墨后退了几步,脸上也挂著同样吃惊的表情。他骄傲的眼神低垂:"这可真是怪异的年代啊,"他低声道:"梦幻和传说,竟从草地上凭空出现!"
  "告诉我,大人,"他问道:"是什么让你驾临此处?你所说的黑暗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迪耐瑟之子波罗莫花了很长的时间找寻这一切的答案,而我们借给他的骏马却独自跑了回来。你们从北方带来了什么样的末日预兆?"
  "我们带来的是是自由选择的机会,"亚拉冈说:"把我的话转述给希优顿:战争即将爆发,他可以选择和索伦并肩作战或是对抗他。世间一切都将改变,人们将不再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事物,但是,这些东西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如果时机恰当,我会亲自和骠骑王见面。但现在我急需诸位的帮助,至少让我知道目前的状况。你刚刚已经知道,我们在猎杀一群抓走我们朋友的半兽人部队,你有什么情报可以透露给我们?"
  "你们不需要再追了,"伊欧墨说:"半兽人已经被我们歼灭了!"
  "那我们的朋友呢?"
  "我们只有找到半兽人而已。"
  "这真是太奇怪了!"亚拉冈说:"你有搜寻那些尸体吗?有没有不属于半兽人的死者?他们的体型比较小,在你们眼中看起来和小孩一样,没有穿鞋子,身上披著灰色的斗篷。"
  "我们没发现任何侏儒或是小孩的踪影,"伊欧墨说:"我们清点了所有的死者,将尸首彻底破坏,最后并且依照我们的习俗,把尸体堆积起来烧掉,那里现在还在冒烟呢。"
  "我们说的不是小孩或是矮人,"金雳说:"我们的朋友是哈比人。"
  "哈比人?"伊欧墨大惑不解的反问,"他们是什么生物?这名字听起来好奇怪。"
  "他们的确也蛮奇怪的,"金雳说:"但他们是我们的好朋友。就眼前的状况看来,你们似乎已经听说了米那斯提力斯的谜语,谜语中提到了半身人,这些哈比人就是半身人。"
  "半身人!"伊欧墨身边的骑士哈哈大笑:"半身人!这些只是出现在北方童话和儿歌里面的矮家伙罢了,我们到底是活在当下?还是在讨论远古的传说啊?"
  "这是有可能同时发生的,"亚拉冈说:"因为只有后人才会将我们的历史化为传说。你觉得应该脚踏实地吗?这块土地将来也会变成人们的传奇的!"
  "时间很紧迫了!"其他的骑士假装没听见亚拉冈所说的话:"大人,我们必须赶快往南走。我们别管这些作梦的野人了吧。或者我们也可以绑住他们,带他们到国王面前。"
  "别著急,伊欧参!"伊欧墨用自己的语言说道:"先别吵我,命令部队集结在大路上,随时准备赶往树沐河。"
  伊欧参喃喃自语地退开了,开始对马队的其他成员下令。很快地,他们就退了开来,让伊欧墨和这三人独处。
  "亚拉冈,你所说的每件事情都很奇怪,"他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说的是实话。骠骑国的战士不说谎,也不会轻易被欺骗,但你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你愿意告诉我一切,好让我能够更了解你的任务吗?"
  "我是许多天以前从伊姆拉崔出发的,相信你也在那首诗中听过这个地名。"亚拉冈回答道:"波罗莫和我同行,我的任务是和迪耐瑟之子,一起前往米那斯提力斯,协助他们对抗索伦。但是,我们的队伍另有其他的任务,我没办法告诉你;灰袍甘道夫是我们的领队。"
  "甘道夫!"伊欧墨倒吸一口冷气:"骠骑国上上下下都听过甘道夫的名号,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他的名字不再获得骠骑王的信赖。自从我们有记忆以来,他曾经在此作客多次;有时间隔数月,有时间隔好几年,他一向都是宣告奇异事件的通报者,现在有人
  也把他叫作邪恶的使者。自从他去年夏天来过之后,一切都起了天惊地动的变化,从那时开始,我们和萨鲁曼之间起了猜忌。以前,我们一直把他当作盟友,但甘道夫现身,警告我们艾辛格正在备战。他声称自己被囚禁在艾辛格,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请求我们援助他,但希优顿王不相信他,因此他离开了。千万别在希优顿的面前提到甘道夫的名字,他会大为震怒的,因为甘道夫取走了他被称为影疾的神驹,那是洛汗国万千马匹中的顶尖之选,是只有骠骑王才能够骑乘的皇家宝马,它是吾祖伊欧能通人语的神驹之直系子孙。七天以前影疾回到我国,但国王的怒气并没有稍歇,因为那匹马现在野性难驯,不愿意让任何人骑乘它。"
  "原来影疾终于从北方回到了它的故乡,"亚拉冈说:"因为甘道夫和它告别了。啊,遗憾的是,甘道夫可能再也无法骑乘这匹神驹了,他已经落入了摩瑞亚的黑暗深渊,再也无法行走在人世间了!"
  "这真糟糕!"伊欧墨说:"至少对我和一些人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如果你见到国王,就会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
  "这件事背后所象徵的危险,远远超过世人所能想像,不过,他们可能要在今年稍晚的时候,才会体认到它的恐怖。"亚拉冈说:"当伟人殒落之后,居其下者必须起而代之。从甘道夫牺牲之后,我的任务就是引导队员们从摩瑞亚一路前进,我们穿过了罗瑞安森林,因此,我建议你最好弄清楚真相之后才下断语。接著,我们沿著大河安都因来到了拉洛斯瀑布,波罗莫就是被你们所消灭的那些半兽人所杀。"
  "你们所带来的怎么都是不幸的消息!"伊欧墨大惊失色地说:"波罗莫的战死,对于米那斯提力斯有著莫大的伤害,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好汉,这里每个人都对他极为敬仰。他极少前来洛汗国,因为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东方边境作战;但我有幸曾经亲睹他的容颜,在我看来,他比较像是伊欧那些热爱自由的子嗣,而不像米那斯提力斯那些肩负重责大任的人们。如果他的时机到来,他将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不过,刚铎那边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这个坏消息呢?他是什么时候阵亡的?"
  "四天前,"亚拉冈回答:"从那天傍晚开始,我们就日夜兼程的赶路,没有停歇。"
  "徒步追赶?"伊欧墨吃惊地反问。
  "没错。"
  伊欧墨眼中露出了敬佩的神情:"神行客这个称号,恐怕不及于你实力之万一,"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叫作疾风之足,你们这三位所创造的奇迹应该让众人传颂不已。不到四天,你们竟然横越了一百三十五哩的大地!伊兰迪尔一族果然名不虚传!大人,您现在有什么吩咐吗?我必须赶快回到希优顿身边,在部下的面前我不敢畅所欲言。我们的确还没有和那块暗黑大地开战,而我王身边却又有佞臣毫不停歇地进献谗言;不过,我也看得出来战争即将到来。我们绝不可以在此刻背弃多年的盟友刚铎,只要他们开战,我们必将和他们并肩抗敌,至少我和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东洛汗是第三元帅的领地,正是我的管区;我已经下令撤走所有牲口,将它们移居到树沐河之后,在此只留下守军和行动快速的斥候。"
  "那,你们并没有对索伦进贡吗?"金雳问道。
  "我们不曾这样做,也永远不会!"伊欧墨眼中闪动著光芒:"不过,据传有人刻意在散布这类的谣言。几年以前,暗黑大地的君王希望能够用高价向我们购买马匹,但我们拒绝了他,因为他会将这些骏马运用在邪恶之途上。然后,他派出半兽人来劫掠,抢夺走我们不少的牲口;他们只挑黑色的马匹带走,因此,我族中已经极少有黑色的良马了,因为这样,我们和半兽人之间有著极深的仇怨。
  不过,这段时间,我们主要的威胁还是来自于萨鲁曼。他声称这块土地全都是他的管辖范围,我们已经和他陷入了数月之久的拉锯战。他招募半兽人、狼骑士和邪恶的人类加入他的部队,而他也封锁了我国东西两边的隘口,让我们有可能同时受到东西两方的夹击。这样的对手实在非常难缠,他是名诡计多端的巫师,拥有很强的法力和各式的伪装,据说他曾乔装成甘道夫一样的老人四处打探消息。他的间谍可以穿透天罗地网,连飞禽都在他的指挥之下打探我们的情报。我很担心,不知道这将会如何收场,因为,他的盟友
  似乎并不只驻扎在艾辛格。如果你们有机会来到我王的皇宫,相信你们会懂我的意思的。你们会来吗?我把你们当作是处于迷惑困境中的援军,难道我误会你们了吗?"
  "只要我们可以抽身,一定会立刻赶过去!"亚拉冈回答道。
  "为何不现在就来呢?"伊欧墨坚持道:"在这动汤的年代中,伊兰迪尔的后裔将会给伊欧的子嗣带来极大的帮助。即使在我们说话的当口,西洛汗也正陷入战火之中,我担心战况会对我国极为不利。我这次策马北上并没有得到我王的许可,因为我一离开皇宫,该处就缺少了卫戍的兵力。但此地的斥候回报有一群半兽人在三天之前越过了东墙地区,其中还有一些穿戴著萨鲁曼的白色徽记。我担心那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欧散克塔和邪黑塔之间的联盟;因此,我出动我自己家族的马队,两天前的傍晚在靠近树人林的地方包围了他们,并且在昨天黎明发动了攻击。我竟然在战斗中牺牲了十五名战士和十二匹战马!因为半兽人的数量比我原先所预估的要多上许多。途中有些半兽人越过大河,加入了他们的阵容;你可以在这里往北走一段路的地方,清楚发现他们的足迹,还有其他的半兽人则是从森林中出现加入他们,而且,在他们的队伍中还有高大的半兽人,比其他的半兽人更为骁勇善战和邪恶……不过,我们还是将敌人全都消灭了,但我们已经离开驻地太久,西方和南方都需要我们的驰援。你们愿意一起来吗?我们有多的马匹。圣剑绝对可以帮上我们的忙,而且,金雳的斧头和勒苟拉斯的弓箭也一定可以派上用场,但愿两位可以原谅我对于精灵女皇鲁莽的评论。我的所知和我的同胞们并无二致,我很高兴诸位能够告诉我背后的真相。"
  "多谢您的说明,"亚拉冈说:"我也很想要和你一起去,但只要还有希望,我绝不会舍弃我的朋友。"
  "我很遗憾必须这么说,但事实上已经没有希望了,"伊欧墨表示:"你们不会在我国的北境找到你们的朋友。"
  "但我们的朋友也不在其他的地方。在距离东墙地区不远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个线索,可以证明当时我们的朋友至少还有一人活著。不过,在该处和丘陵之间,我们就没有发现任何进一步的线索,但半兽人的前进方向也没有任何的改变,除非我的寻迹技巧已经退步了。"
  "那么你认为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可能和半兽人一起被杀,尸体也被焚毁了。但既然你保证绝不可能,我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担忧。我只能猜测,他们可能在战斗开始前,或是在被你们包围前,就已经被带入森林中。你确定没有任何人溜出你的包围吗?"
  "我可以发誓,没有任何的半兽人逃出我们的包围!"伊欧墨说:"我们在他们之前赶到森林外形成围圈,如果在那之后还有任何生物脱逃,那么他们绝对不是半兽人,而是拥有精灵力量的生物!"
  "我们的朋友和我们有著同样的打扮,"亚拉冈说:"而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我都忘记这回事了,"伊欧墨回答道:"在见识了这么多奇迹之后,实在很难斩钉截铁地作出任何判断,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颠覆了。精灵和矮人大白天走在我国的土地上,竟然有人能够活著赞扬精灵女皇的行谊,在我们远古的祖先加入马队之前断折的圣剑,竟然又重回人世间!凡夫俗子要如何在这种情境下,作出正确的判断?"
  "像你平常一样的作出判断吧,"亚拉冈回答:"善恶的界线并没有改变,衡量它的标准在精灵、矮人和人类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不同。作出最后决定的还是你自己,不管在黄金森林或是你家的屋檐下,都没有例外。"
  "你说的很对,"伊欧墨说:"我对你并没有丝毫的怀疑,也很确定我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是,我必须受到家国规范的约束。除非我王恩准,否则按照我国的律法,是不能听任陌生人在国土上漫游的;在这段动汤的日子中,这项律法变得更为严苛。我已经恳求过诸位和我一起回宫,但你们拒绝了,我又不愿意以百人之力对抗你们三位。"
  "我不认为你们的律法是针对这样的状况而定的,"亚拉冈说:"我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因为我曾经多次来过此地,更曾经和骠骑国的骏马一起驰骋在这块草原上,只不过我当初所用的是别的名号和容貌。我之前没看过你,因为你的年纪还很轻;但我曾经和你父亲见过面,也见过希优顿。要是在从前洛汗国绝不会有任何君主逼迫我放弃这样的任务,至少我的目标很明显,就是继续往前走。伊欧墨,该是你作出决定的时候了!帮助我们,或至少让我们离开,不然,你只能选择执行洛汗国的律法了。如果你这么做,我只能保证你的战力将会大为削弱。"
  伊欧墨沉默了片刻,最后开口道:"我们都不能再耽搁了!"他说:"我的部队必须立刻开拔,而时间拖得越久,你的希望也越渺茫。我决定了,你们可以离开,不只如此,我还会借给你们可以奔驰千里的骏马。我只要求一件事:当你们的任务完成,或是希望落空的时候,骑著这些马匹越过树渡口前往梅度西,来希优顿皇宫的所在地伊多拉斯谒见我王,这样,你们才能够向他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我相信诸位,因此我赌上了自己的人格,甚至是我的生命,别让我失望!"
  "我不会的!"亚拉冈斩钉截铁地说。
  当伊欧墨下令把马匹借给这些陌生人时,他的部属议论纷纷,都感到十分吃惊;不过,只有伊欧参敢公然劝诫元帅。
  "或许把马匹借给这位自称是刚铎子孙的大人不算过份,"他说:"可是,有谁听说过把骏马借给矮人一族?"
  "的确没有过,"金雳回答:"也不劳你担心,这件事情不会发生。我宁愿步行,也不想要坐在这么自由自在的尊贵生物背上,还必须承受他人的嫉妒。"
  "你一定得骑马才行,否则你会拖累我们的!"亚拉冈说。
  "来吧,金雳好友,你可以坐在我背后,"勒苟拉斯即时伸出援手:"这样就没问题啦,你也不需要借马或是担心别人的眼光。"
  亚拉冈获得的是一匹高大的暗灰色骏马,当他翻身上马时,伊欧墨说道:"它的名字叫作哈苏风,愿它能够带来比他的前任主人加鲁夫更好的运势!"
  勒苟拉斯则是获得一匹体格较小、但看来性格刚烈的马匹,它的名字叫作阿罗德。勒苟拉斯接著要求他们替他解下马鞍和缰绳。"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他身轻如燕地一跃跳上马背,出乎众人意料的,阿罗德乖乖地让他骑在背上,任凭他发号施令,
  精灵一向是这样和善良的牲畜打交道的。金雳坐在他身后,死命地抱著勒苟拉斯,模样看起来并不会比小船上的山姆轻松。"再会了,愿你们能够找到所寻找的目标!"伊欧墨大喊道。"希望你们能够赶快回来,让我们的刀剑一同在战场上闪出火花!"
  "我会的,"亚拉冈说。
  金雳说:"我也会的,我们还没解决凯兰崔尔女皇的事情,我还想要教你说话的礼仪呢。"
  "到时我们就知道了,"伊欧墨说:"我今天见识了这么多的奇迹,如果将来可以在矮人的斧头底下学习对精灵女皇的尊敬,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再会了!"
  众人随即策马离开,洛汗国的骏马果然名不虚传,过不了多久,金雳回头一看,发现伊欧墨的马队已经距离他们十分遥远了。亚拉冈并没有回头,他一边急驰,一边低头贴近哈苏风的颈边,观察著地面的足迹。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树沐河边,也发现了伊欧墨之前所说的,从东方沃德出现的足迹。亚拉冈跳下马,仔细地观察地面,然后再度上马,继续往东骑了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不践踏到这道痕迹。然后又下马检查四方,来回走著以便确定这些人的去向。
  "这里没什么特别线索,"他回来之后表示:"主要的足迹,已经被这些马队回来时给践踏破坏了。他们之前的路径一定比较靠近河边,但这条往东的足迹十分清晰,我找不到任何回头往安都因河走的脚印。我们现在必须慢慢来,确定两旁没有任何不引人注意的脚印。从这里开始,半兽人一定已经发现了追兵,他们可能会试著在被追上之前带走俘虏。"  
   
    
第三章第二节 洛汗国的骑士(2)
  在继续赶路的时候,天色渐渐灰暗,灰色云朵笼罩著四野,一阵迷雾将太阳的光芒遮掩。法贡森林长满树木的斜坡越来越靠近,西沈的太阳无力地照在黑暗森林上。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脱离行军路线,却时常发现半兽人的尸体倒卧在地上,背上或咽喉被灰色羽箭刺穿。快到傍晚,他们来到了法贡森林的边缘;在树林附近的草地上,他们找到了焚烧尸体的火堆遗迹,灰烬依旧冒著热气,在火堆旁则是一大堆的头盔和盔甲、破碎的盾牌和断折的刀剑,以及各种武器和装备。在正中央则是一根木桩,上面插著一颗半兽人的脑袋,破碎的头盔上还可以看见白色的徽记;在距离树沐河流出森林的不远处有一座土丘,那是新起的坟,四周的草地还看得出刚挖过的痕迹,上面插著十五根长枪。
  亚拉冈和同伴在这块战场上四处搜寻,但是夜色毫不留情地落下,让众人身处于光芒微弱、迷蒙的暮色中。一直到天黑为止,他们都没有发现梅里和皮聘的踪迹。
  "我们已经尽力了,"金雳哀伤地说:"自从离开湖边之后,我们已经解决了许多难解的谜团,但眼前的问题让人无法理解;我认为哈比人的尸骨,可能已经和半兽人混在一起了。如果佛罗多还活著,这对他来说会是最坏的消息;我担心在瑞文戴尔等候的那个老哈比人也会哀伤欲绝;爱隆当初就反对他们跟著一起来。"
  "但甘道夫并未反对,"勒苟拉斯说。
  金雳回答道:"甘道夫不也是跟著来了,并且是第一个牺牲的人,他这一回真是走眼了!"
  "甘道夫的建议,并不是以个人的安危为优先考量的,"亚拉冈说:"有些事情即使最后的结局并不好,还是必须要有人去做。我认为现在还不能够离开这个地方,不论如何,我们都该等到第二天天亮。"
  他们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株树下扎营,那树看起来像是栗子树,但树上却留著许多去年的褐色枯叶,在晚风中哀伤地摇动著。
  金雳打了个寒颤,他们每个人只有带来一条毯子。"我们可以生火吗?"他说:"我已经不在乎危险了,就让那些半兽人如同飞蛾扑火一样迎向我的斧刃吧!"
  "如果那些不幸的哈比人身处在森林中,火焰也可以吸引他们过来,"勒苟拉斯说。
  "火焰可能吸引的,可能不是半兽人也不是哈比人,"亚拉冈说:"我们现在十分靠近萨鲁曼这个叛徒的领土,而且,这里也是法贡森林的边缘,据说在这边伤害树木会有可怕的下场。"
  "但是洛汗国的军队昨天才在这边燃起大火,"金雳反驳道:"你也看得出来,他们还砍了一些树木,他们昨晚还不是睡了个好!"
  "他们人多势众,"亚拉冈说:"而且他们极少前来这里,因此不了解法贡森林的恐怖之处,况且他们也不需要进入森林。但我们的道路可能必须踏入森林中,我们一定得小心,绝对不能砍倒任何活著的树木!"
  "其实根本不需要,"金雳说:"骑士们留下了很多的残枝断叶,附近也有很多枯木。"他立刻去收集柴火,并且为了生火而忙得不可开交。亚拉冈依旧靠著大树,沉默地思考著;勒苟拉斯则是看著森林,彷佛正倾听著远方传来的特殊声响。
  当矮人好不容易升起火之后,三人走到火堆边休息。勒苟拉斯猛然抬起头,指著身边晃动的树干。
  "你们看!"他说:"这些树木看到火焰也很兴奋!"
  或许这是光影愚弄了众人的眼睛,但在三人的眼中,这些树木似乎真的伸出枝枒,想要靠近火焰。高处的枝枒低下来,原先枯萎的褐色树叶也靠近火焰晃动著,彷佛像是流浪汉对著火堆揉搓双手一样。
  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因为原先遥远的威胁,突然间在他们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没有人清楚它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不久之后,勒苟拉斯开口了。
  "赛勒鹏警告过我们不要太深入法贡森林,"他说:"亚拉冈,你知道原因吗?波罗莫所说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我在刚铎和其他的地方听过许多传说,"亚拉冈接口道:"但如果不是赛勒鹏的警告,我只会把这当成是人类在真相消逝之后所编造出来的梦幻,我本来想要问你这件事情的真相。如果连和森林朝夕相处的精灵都不知道,人类又怎么可能有资格回答呢?"
  "你的见识比我广得多,"勒苟拉斯说:"我的土地上并没有这类事物,只有在我们的歌曲中描述了欧乐金,人类口中的树人许久以前居住在此地。法贡森林是个非常古老的地方,连精灵也不敢小看这里。"
  "没错,这里的确非常古老,"亚拉冈说:"和古墓岗的森林一样古老,范围还大得多。爱隆说这两座森林之间有些关连,是远古森林的最后保留之处,当时精灵四处游历,人类还在沈睡之中。但是,我认为法贡森林还隐藏著某些自己的秘密,我却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
  金雳说:"我也不想要知道!千万别因为我,而打搅了法贡森林的居民!"
  最后,他们决定抽签排出守夜的顺序,金雳抽到第一个,其他人躺了下来,几乎立刻就睡著了。"金雳!"亚拉冈睡意浓重地大喊:"记住,在法贡森林里面千万不要伤害任何树木,也别为了收集枯木而深入这座森林,让火自己熄灭就好!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叫我!"
  话一说完他就睡了。勒苟拉斯此时已经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眼陷入了沈睡。金雳瑟缩在营火旁,若有所思地抚摸著斧头。树木摇晃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突然间金雳抬起头,他在营火光芒的边缘看见了一名弯腰驼背,倚著手杖、披著厚重斗篷的老人;他的宽边帽子拉得十分低,遮住了全部的面孔。金雳站了起来,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但随即想到这可能是萨鲁曼的伪装。亚拉冈和勒苟拉斯,都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坐了起来,看著同样的方向。那名老人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动作。
  "老先生,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吗?"亚拉冈跳起来,友善地问道:"如果你觉得冷,不妨过来烤烤火!"他走向前,但那老人已经消失了。四周完全找不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众人也不敢冒险再往外找。月亮此时已经落下,四野一片昏暗。突然间勒苟拉斯惊呼出声:"马儿!马儿不见了!"
  马匹全都失踪了,它们挣脱了束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名伙伴沉默不语地站著,对于眼前的厄运感到不知所措。他们身在法贡森林的边缘,距离洛汗国的马队又十分遥远,而那还是他们在这片荒凉大地上的唯一友伴。当他们站立不语的时候,似乎可以听见远方传来马匹嘶叫的声音。接著一切就都沈寂下来,只剩下夜晚的风声飒飒作响。
  "好吧,马儿都没了,"亚拉冈最后说:"我们找不到它们,也不可能赶上它们,所以,如果它们不自己回来,我们就必须将就点了!反正一开始我们就是徒步前进的,至少我们还有脚。"
  "还有脚!"金雳说:"可是我们又不能带它们散步、放它们去吃草!"他气冲冲地丢了几把柴火进营火中,恼怒地坐了下来。
  "几小时之前,你还不愿意骑上洛汗国的骏马呢,"勒苟拉斯取笑他道:"看来你有成为骑士的潜力。"
  "连马都没了,谈什么潜力!"金雳说。
  "我认为,"他不久之后继续说道:"那是萨鲁曼。除他之外,还会有谁呢?别忘记伊欧墨的话语:他打扮成老人的模样,戴著兜帽、披著斗篷四处行走。他把我们的马匹赶走了,我们被困在这里;记住我所说的话,将来还会有更多危险的!"
  "我记住了,"亚拉冈说:"但我也记得他戴的是帽子,不是什么兜帽。不过,我也觉得你说的没错,我们在这边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很危险的,可是,现在我们除了把握机会休息之外,别无选择。金雳,先让我值夜吧!我现在比较需要沉思,反而不需要什么睡眠。"
  这一晚过得十分缓慢,勒苟拉斯在亚拉冈之后守夜,在那之后又是金雳。不过,这一整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老人没有再度出现,而马匹也没有回来。  
   
    
第三章第三节 强兽人
  皮聘做著噩梦:他似乎可以听见自己渺小的声音,在黑色隧道里面大喊著:"佛罗多!佛罗多!"
  但回应他的却不是佛罗多,而是数百名半兽人丑恶的脸孔看著他狞笑,数百双手从四面八方想要抓住他。梅里呢?
  他醒了过来,冷风吹著他的面孔,他正躺在地上。傍晚已经快到了,天空的颜色也渐渐变深,他转过身,发觉现实世界并没有比噩梦好到哪里去,他的手腕、脚踝和大腿都被绳子绑著。梅里就躺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头上还绑著一块肮脏的抹布,他们四周则是一大群的半兽人。
  慢慢地,皮聘剧痛的脑袋才开始苏醒过来,让他分清楚现实和梦幻的差距。没错,当时他和梅里都跑进了森林中,后来他们遇到了什么?他们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他已经记不得自己跑了多远,突然间就撞上一群半兽人。他们似乎正在倾听著什么,直到梅里和皮聘差点撞进他们怀里才发现;然后,他们一声大喊,许多半兽人从树林间跑了出来。梅里和他都拔出剑来,但半兽人似乎不想要战斗,只想要赶快抓住他们,连梅里砍断了他们好几个家伙的手臂都没有反击。好一个梅里!
  然后波罗莫就冲了出来,他逼迫对方动手,杀死了许多敌人,其他的半兽人都逃了开来。
  三人刚跑没多远,又被至少一百名以上的半兽人攻击;他们的身形非常壮硕,不停地瞄准波罗莫射箭。波罗莫奋命吹号,让森林也为之震动;一开始半兽人因恐惧而退却了,但是,等到他们发现只有回音,而没有任何援军赶来时,他们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皮聘接下来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波罗莫靠在树上,拔出一根箭,然后一切就陷入黑暗中。
  "我想我多半是脑袋上挨了一记,"他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梅里是不是一样受伤了?波罗莫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半兽人不杀我们?我们在哪里,又准备要去哪里?"
  他完全无法回答自己提出来的问题。皮聘觉得又冷又难过。"我真希望甘道夫当初没有说服爱隆让我们来,"他想道:"我有帮上任何忙吗?不过是大家的负担,只是个过客、行李!
  现在我又成了被偷走的行李,变成半兽人的负担。我真希望神行客或是什么人,会来取回我这个行李!但我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这样难道不会破坏一切的计画吗?我真希望可以逃出去!"
  他徒劳无功地挣扎了片刻,一名坐在附近的半兽人哈哈大笑,用他们的语言和伙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趁有机会的时候赶快休息吧,小笨蛋!"他接著用通用语对皮聘说,他的口音几乎让这变得和那邪恶的语言一样恶心。"把握机会休息!等下有得你走哩!在我们到家之前,你会希望老妈根本没生下你这双腿。"
  "如果照我的方法做,你会希望现在自己已经死了,"另一个半兽人说:"你这只臭老鼠,我会让你吱吱叫个不停。"他走到皮聘身边,露出黄色的獠牙看著他,同时从腰间掏出一把黑色的锯齿小刀。"安静躺著,不然我就要用这个替你搔痒了!"他带著嘶声说
  道:"不要吵到其他人,否则我会忘记上级是怎么吩咐我的。该死的艾辛格士兵!乌骨陆 bagronk sha push-dug 萨鲁曼-glob b◆bhosh skai"他紧接著用自己的语言咒骂了好长一串,最后才停歇下来。
  恐惧的皮聘动也不敢动,虽然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越来越痛,背后的石头也十分扎人,但他还是不敢动弹;为了让自己分心,他让自己专心倾听所有的声音。四周有各式各样的声音,虽然半兽人的语言本来就充满了仇恨,但皮聘还是听得出来,他们似乎陷入了越来越激烈的争执中。
  大出皮聘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听得懂大部分的对话,许多半兽人用的竟然是通用语。很明显的,这里有许多不同部落的半兽人在场,他们听不懂彼此之间的半兽人方言,他们正激烈地争辩下一步该怎么作、这些俘虏该怎么处置、他们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没时间好好拷打他们,"一名半兽人说:"这次旅行没时间好好享受!"
  "这也没办法,"另一人说:"但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掉他们?他们实在很烦人,我们又没时间和他们瞎耗,天色快黑了,我们得赶快出发了!"
  "我们有命令在身,"第三个低沈的声音说:"[杀死所有人,留下半身人,尽快把他们活著带回来。这是我获得的命令。"
  "要他们干嘛?"有几个声音同时问道:"为什么要活著带回去?难道他们可以提供什么特别的乐趣吗?"
  "不!据说他们身上有这场大战的关键,好像是跟精灵有关的什么东西。不论如何,他们每个人都会经过详细的审问。"
  "你就只知道这些吗?你为什么不现在搜他们的身,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些好东西。"
  "说得好!"一个比其他人柔和,却更邪恶的声音轻蔑地说:"或许我得向上级回报这件事情。我收到的命令是:不准动俘虏身上的任何东西!"
  "我的命令也是一样,"那个低沈的声音说:"[保持原样,不准乱动。"
  "我们可没接到什么命令!"之前的另一个声音沈不住气地说:"我们从矿坑那边大老远赶过来杀人,替我们的同胞报仇,我想要赶快杀掉他们,然后回到北方去。"
  "你慢慢想吧,"那个低沈的声音说:"我是乌骨陆,我指挥这里,我决定要抄捷径回艾辛格。"
  "萨鲁曼是老大,还是魔君是老大?"那邪恶的声音说:"我们必须立刻回到路格柏兹去才行。"
  "如果我们可以越过大河,或许可以考虑,"另一个声音说:"但是我们的兵力不足以横越那座桥。"
  "我不是过来了吗!"那个邪恶的声音回答:"在东岸有一位会飞行的戒灵在等待我们。"
  "或许吧!然后你就可以带著俘虏飞回去,在路格柏兹获得所有的表扬和奖赏,让我们步行穿越这个到处都养马的臭国家。不行,我们一定不能分散,这个地方很危险,到处都是该死的叛军和强盗!"
  "没错,我们一定得集体行动,"乌骨陆低吼道:"我不相信你们这些矮笨蛋,你们一出了老家之后就一点胆也没有。如果不是我们前来支援,你们可能早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我们可是骁勇善战的强兽人哪!是我们杀死那名强悍的战士,我们是智者萨鲁曼的手下,是他──白掌赐给我们人肉。我们的根据地是艾辛格,也是我们带你们来到这里的,也该由我们决定要走什么路回去。我是乌骨陆,我已经表达了我的看法。"
  "乌骨陆,你说的话已经嫌太多了,"那邪恶的声音轻蔑地说:"不知道在路格柏兹的老大们会怎么想?他们可能会认为乌骨陆的脑袋太重了,最好帮你从肩膀上拿下来轻松一下,他们可能还会质疑你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萨鲁曼告诉你的?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让部队配戴他的白色丑徽章?他们一定会认同我,认同可靠的信差葛力斯那克的想法。我告诉你们:萨鲁曼是个蠢蛋,是个一肚子鬼胎的蠢蛋,王之眼已经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
  "你叫我们矮笨蛋?你们这些由肮脏的臭巫师所豢养的宠物,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打赌你们吃的是半兽人的肉。"
  许多半兽人开始大吼回应对方的羞辱,许多人拔剑相向,一时间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皮聘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希望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守他的卫兵已经迫不及待加入这场争辩。在微光中他看见一名高大的黑色半兽人,八成是乌骨陆,他面对著葛力斯那克,一个肩膀宽阔、短腿,手几乎可以碰到地面的家伙。有许多身形矮小的半兽人包围著两人。皮聘猜测这些家伙应该是从北方来的半兽人,他们都已经拔出了武器,但不敢贸然攻击乌骨陆。乌骨陆大喝一声,几名和他同样身材的半兽人很快跑了过来。突然间,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乌骨陆一跃向前,两刀就砍倒了两名对手。葛力斯那克往旁边一退,消失在阴影中,其他人纷纷往四下散开,有一人后退时还不小心被躺在地上的梅里给绊倒了;不过,这可能反而救了他一命,因为乌骨陆的手下这时正好从他身上跃过,砍倒了另外一个对手,刚好就是那个长著黄色獠牙的守卫,他的身体一软,倒在皮聘身上,手上还紧握著那把锯齿小刀。
  "收起你们的武器!"乌骨陆大喊道:"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了。我们从这边开始往正西走,接著沿山梯往下走;从那以后就直接朝向丘陵地带前进,然后沿著小河前往森林。我们必须日夜不停的赶路,了解了吗?"
  "拜托!"皮聘想:"让这个丑家伙再多花一点时间集合部队吧,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柄黑色的小刀割伤了他的手臂,滑到他的手腕间;他觉得鲜血流到手掌上,但同时也可以感觉到冰冷钢铁紧贴在肌肤上的触感。半兽人正准备再度上路,但有些北方来的半兽人依旧不肯妥协,艾辛格的士兵又再杀了两个人,他们才终于低头,整个部队陷入咒骂和混乱的状态中。此时,没有任何人看守皮聘,他的腿被绑得很紧,但手臂只有在手腕的地方受到束缚,而且还是被绑在身前的;不过,下手的人也绑得非常紧。他将半兽人的尸体推到一边去,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将手腕的绳子在刀刃上摩擦。刀刃本身很锋利,而死者又把小刀握得很紧,最后,绳子终于被割断了!皮聘很快地握住断绳,将它松松绑成原来的样子,重新套在手上,然后就躺了回去。
  "把这些俘虏带走!"乌骨陆大喊著:"别对他们玩花样!如果我们回到基地的时候他们死了,也会有人跟著死。"
  一名半兽人将皮聘像是扛一袋马铃薯般地扛起来,另一个家伙也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梅里。半兽人的爪子像是钢铁一般紧紧箍在皮聘的手臂上,对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肉中,他只得闭上眼睛,进入噩梦中。
  突然间,他又被丢到多岩的地面上。天色看来才黑不久,但一弯新月也开始往西落下,他们身处在一个悬崖边缘,似乎面对著由薄雾所构成的大海,附近还有水流的声音。
  "斥候终于回来了!"附近有一名半兽人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没有?"乌骨陆的声音问道。
  "只有一名骑士,而他往西边走了。底下一切都很平静。"
  "我想目前是这样,可是能够持续多久呢?你这个笨蛋!应该射死那个家伙,他会通知其他人,那些该死的马夫,明天早上就会知道我们的行踪。从现在开始,我们得要加速赶路了。"
  一个阴影遮住了皮聘的视线。那是乌骨陆。"起来!"半兽人大喊道:"背著你到处跑来跑去,我的部下都已经累了,我们得要爬下去,你得用自己的腿才行。最好不要浪费我们时间,不准大叫,也不准逃跑,我们有得是方法可以让你得到教训,又不会让你们有什么损伤。"
  他割断了皮聘大腿和脚踝的绳子,扯著他的头发让他站起来;皮聘倒了下去,乌骨陆又再度拉著他的头发让他站起来,有几名半兽人哈哈大笑。乌骨陆撬开他的牙关,倒了些烫嘴的东西进去;他觉得浑身一股热流通过,脚踝和大腿的疼痛消失了,他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下一个!"乌骨陆大喊道。皮聘看著他走到梅里身边,踢了他一脚;梅里发出哀嚎,乌骨陆粗暴地抓起他,让他半坐起来,把他头上的绷带扯掉,然后他从一个小木盒中挖出一撮黑色的东西抹在伤口上,梅里大声惨叫,拼命挣扎。半兽人们拍手大笑:"这家伙不能好好享受他的药啊!"他们嘲弄道:"根本不懂什么东西是对他好的。唉,我们以后再从他身上找乐子好了!"
  不过,此时的乌骨陆可没有心情陪他们起哄,他必须尽快赶路,又得要安抚那些不情愿的跟随者。因此,他用半兽人的方法医治梅里,的确也很快见效了。在他强灌梅里那饮料之后,梅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起来脸色苍白,却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前额的伤口似乎不再困扰他,但那条褐色的伤疤将会永远跟随著他。
  "嗨,皮聘!"他说:"你也来参加这场小冒险了啊?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和睡觉呢?"
  乌骨陆大喊道:"闭嘴!别耍小聪明!不要乱说话,不准和你的同伴交谈。你们敢惹麻烦,我都会跟长官报告,到时你们会后悔。你们会有早餐和床铺可以睡的,就怕你们承受不起。"
  半兽人的小队开始沿著狭窄的梯道,往底下满是迷雾的草原前进。梅里和皮聘之间隔了十几名半兽人,小心翼翼地和他们一起往下爬;到了最底下,他们终于踏上了草地,两位哈比人都觉得兴奋莫名。
  "往前直走!"乌骨陆大喊道:"西偏北的方向,沿著这条河走。"
  "天亮了我们要怎么办?"北方来的半兽人问道。
  "继续跑,"乌骨陆回答:"不然坐在草地上,等那些白皮肤的家伙一起来野餐吗?"
  "可是我们不能够在阳光下跑步。"
  "我会在你们背后一起跑,"乌骨陆说:"你们最好认真跑!否则就永远看不到你们那个可爱的地洞了。我以白掌之名咒骂你们,带著这些没受训练的蛆有什么用?混蛋,还不快跑!趁著夜色快点跑!"
  然后,整个队伍就用半兽人惯有的步伐开始奔跑。他们没有任何的秩序和队形,只是你推我挤的冲个不停,偶尔还会咒骂彼此,每名哈比人都有三个卫兵看守。皮聘远远落在后面,他怀疑自己还能够继续这样跑多久?自从当天早上以后,他就没吃过东西了,身边的一名守卫还拿著鞭子。不过,至少到这个时候,那种半兽人的提神饮料效力还持续著,他的脑子也跟著转个不停。他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神行客专注地察看地面足迹,跟在后面不停赶路的影像;可是即使是游侠,也无法在这一团半兽人的足迹中分辨出什么异样。他和梅里的小脚印,早就被四周穿著铁鞋的沈重脚步给彻底掩盖了。
  当他们跑离悬崖一哩多的时候,地形突然变成洼地,地面也变得又软又湿。四野都是在月光照耀的迷雾笼罩之下,前方的半兽人阴影被吞没在大雾中。
  "喂!稳住!"乌骨陆从后方大喊道。
  皮聘突然间灵机一动,立刻马上行动。他往右一晃,躲开了守卫的手,一头冲入大雾中,立刻趴在草地上。
  "停!"乌骨陆大喊道。
  众人陷入一阵混乱中,皮聘立刻跳起来继续奔跑,但半兽人紧跟在后,有几个家伙甚至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皮聘心想:"但还有机会在这块湿地上作些记号给后来的人。"
  他将两手伸向咽喉,解开斗篷的别针;正当几只手臂伸过来抓住他的时候,他将这信物丢到地上。"或许这东西可能就这么掉在这边,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他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就算其他人逃离那场战斗,他们多半会跟著佛罗多走。"
  一条鞭子卷住他的腿,痛得他不由自主大喊。
  "够了!"乌骨陆跑上来大喊:"他还得跑上很长一段路,逼他们两个一起跑,用鞭子好好的提醒他们。"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转过身对皮聘咆哮道:"我不会忘记的,你的处罚只是被暂时留在后面而已。快走!"
  皮聘或是梅里,都不太记得接下来的旅程到底是什么情形,他们就在半梦半醒的浑噩恍惚情况下,持续受到折磨,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他们不停奔跑,绝望地试图跟上半兽人的步伐,残酷的鞭子精确地不损伤筋骨,只给他们带来热辣辣的痛苦。如果他们踉跄几步或是倒了下来,士兵们就会拖著他们继续前进。
  提神药所带来的温暖已经消失了,皮聘觉得又冷又难过;接著,他俯身仆倒在地上,一只有著利爪的手粗鲁地将他提起,他又被像是一袋马铃薯般的背著往前跑。他觉得四周越来越黑暗,这倒底是因为天黑还是他的眼睛瞎了,皮聘一点也分辨不出来。他依稀感觉到许多半兽人要求停下来,乌骨陆似乎大喊了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丢到地上,就这么躺著又进入了黑暗的梦乡。但他并没有脱离痛苦太久,很快的,又有另一双手毫不留情地将他扛起,晃得他天旋地转,最后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发现此时已经是清晨了;一声
  令下,他又被粗鲁地丢到草地上。他在草地上躺了片刻,绝望地试图醒来。他觉得头晖脑涨,但从身体的燥热程度来看,他
  似乎又被喂了一点半兽人的饮料。一名半兽人低头看著他,丢给他一块面包和一条肉乾,他狼吞虎咽地吃下那发酸的灰色面包,但舍弃了肉乾。他的确很饿,不过还没饿到敢吃半兽人丢给他的肉乾;他连想都不敢想,这块肉原先是属于什么生物的。他坐了起来,看著四周,梅里距离他不远,他们坐在一条激流的旁边,远方出现山脉的轮廓,那座山脉正反射著太阳的第一线曙光,眼前的斜坡上则是黑蒙蒙的一整块森林。半兽人之间又起了激烈的争论,似乎北方的半兽人又和艾辛格士兵起了争执,有些家伙指著南方,有些则是指著东方。
  "好吧,"乌骨陆说:"那就让我来决定吧!我之前告诉你们,不准再自相残杀了;不过,如果你们宁愿舍弃千里迢迢才取得的奖赏,那么尽管放弃吧!我会接收他们的,就像平常一样,让善战的强兽人收拾一切吧。如果你们害怕那些白皮肤的家伙,那就走啊!快跑!森林就在那边!"他指著前方说:"快进森林!这是你们的唯一希望,快滚!最好在我砍掉几个脑袋让你们恢复理智之前赶快走!"
  在一阵纷乱和咒骂之后,大部分的北方人都沿著小河跑向山脉,人数大约有一百多人。留在哈比人身边的则是至少有八十名的高大、壮硕的艾辛格士兵,他们都背著巨弓,拿著阔剑;几名身材比较高大、胆子较大的北方人也留了下来,加入他们的行列。
  "现在我们该对付葛力斯那克这家伙了,"乌骨陆说,但是,连他的部下都开始不安地看著南方。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乌骨陆低吼道:"那些该死的马夫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史那加,这都是你的错,你和另外一个斥候应该把耳朵砍掉才对。不过,我们是战士,搞不好到时有马肉或是更好的肉可以吃。"
  此时,皮聘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指著东方。那个方向现在传来了沙哑的喊声,葛力斯那克又出现了,他带来了一百多名和他一样长臂弯腿的半兽人,他们的盾牌上都漆著红色的巨眼。乌骨陆走向前去迎接他们。
  "你又回来了?"他说:"最后还是认同我们,是吧?"
  "我回来是为了看看你们有没有服从命令,俘虏是不是完好无伤。"葛力斯那克回答道。
  "是唷!"乌骨陆说:"浪费时间。在我的管辖下当然不会有问题,你回来又有什么目的?你刚刚走得很匆忙,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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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漏了一个蠢蛋没带走!"葛力斯那克吼道:"但他身边还有很多精壮的士兵,就这么牺牲太可惜了。我知道你会带他们淌进混水中,我是来协助他们的。"
  "真是太好了!"乌骨陆大笑著说:"不过,除非你有种大战一场,否则你是走错路了,路格柏兹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白皮肤的家伙快要来了,你那位尊贵的戒灵到哪里去了?如果戒灵的名声不是虚有其表的话,你带他们来可能可以派上一些用场。"
  "戒灵,戒灵!"葛力斯那克舔著嘴唇,浑身发抖的重复道,彷佛光是这几个字就让他嘴里有了苦味:"乌骨陆,你愚蠢的小脑袋根本不明白刚刚的行为有多愚蠢!"他说:"戒灵!啊!名声不假!有天你会希望自己没有说过这句话。死猴子!"他恼怒大喊:"你应该知道戒灵是王之眼的爱将,要想出动有翼戒灵,恐怕时机还没到。他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河对岸的,他们是为了大战和其他重要的事情而准备的。"
  "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嘛!"乌骨陆说:"我猜知道得太多恐怕对你不好,至少艾辛格的强兽人这次可以像以前一样替大家收尾。别站在那边发呆!还不快振作精神!其他的矮笨蛋都已经逃到森林里面去了,你们最好跟上去。你们这次没办法活著回到河对岸了,没错,正是如此!动作快!我就在你们后面。"
  艾辛格的士兵再度扛起梅里和皮聘,然后大队就启程了。他们日夜不停地奔跑,中途只有换人接手来扛时,才稍微停顿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体力和速度上的差距,或者是葛力斯那克的计谋,艾辛格的士兵慢慢地超越了魔多的半兽人,让葛力斯那克的手下只能紧跟在后。很快的,他们也赶过了前面的北方半兽人,森林越来越接近了。皮聘全身淤青,他觉得头痛欲裂,半兽人身上的恶臭和坚硬的盔甲,又毫不留情地摩擦著他。
  他只能看见眼前是一双不停摆动的双腿,彷佛是由钢铁所铸造一般丝毫不会疲累,就在这噩梦一样的场景中不停晃动著。
  到了下什时分,乌骨陆的部队已经完全赶过了北方的半兽人,这一行人低头不敢正视冬天的残阳,舌头还无力地从嘴中吐出。
  "低等生物!"艾辛格的士兵取笑道:"你们都快被烤熟啦!那些白皮肤的家伙会赶上你们,把你们吃光的。他们就要出现啦!"
  葛力斯那克从后方传来的叫声,证明这并非是开玩笑,以极快速度奔驰的骑士,的确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虽然他们距离尚远,但已经慢慢地赶上来,似乎会像是流沙一样无情地吞没他们。艾辛格的士兵迈开大步,用更快的速度奔驰,让皮聘吃惊不已,在他眼中,这似乎是漫长比赛的最后冲刺。然后,他注意到太阳已经渐渐西沈,落到了迷雾山脉之后,魔多的士兵抬头看见这景象,也立刻加快了脚程。黑暗的森林十分靠近了,众人已经越过了森林的外缘,地形也已经开始慢慢上升,变得越来越陡,但半兽人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减缓的意思。乌骨陆和葛力斯那克都不停地叫喊著,催促自己的部下往前冲。
  "他们的速度够快,他们会逃走的!"皮聘心想。接著,他勉强转过头,用一只眼看著背后的景象;一看之下,才发现在东边紧紧追赶的骑士已经和半兽人们并驾齐驱,平原的地形更无阻于他们的奔驰。落日的余晖照在长枪和头盔上,也映射著他们白金色的头发;他们正在驱赶这些半兽人,避免他们散开来,同时还沿著河边消耗他们的体力,希望能减少他们最后的反抗。他开始思索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种族,他真希望自己在瑞文戴尔多看些书籍,仔细地阅读那些地图和史料。可是,在那些日子里,似乎都是由更厉害的人在负责策划旅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去甘道夫,甚至和神行客分手,更别提连佛罗多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对洛汗国唯一的记忆,就是甘道夫的神驹影疾是从这里来的,至少这听起来让人觉得满怀希望。
  "可是,要怎么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半兽人呢?"他想:"我想他们在这里,应该从来没听过哈比人。我会很高兴看见半兽人能够都被消灭,但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活下来。"事实是,很有可能他和梅里在被洛汗人发现之前,就会被杀死。马队中似乎有几名弓箭手,十分擅长在急驰的马背上射击。他们会飞快地靠近,射杀那些落后的半兽人;接著,骑士们会在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地撤离对方的射程之外;半兽人只能够盲目地随便射击,不敢停下来瞄准。这样周而复始的重复了好几次,刚好有支箭射进了艾辛格士兵的行列中,皮聘眼前有一名半兽人就这么倒了下来,再也没有起来。
  夜色慢慢降临,骑士依旧没有采取决定性攻击的态势。许多半兽人已经战死,但现场大约还有两百名半兽人。不久之后,半兽人们来到了一块高地上,森林的边缘已经十分靠近了,或许不到一哩,但他们也无法再靠近森林一步。骑士们已经收拢了包围圈,有一小队的半兽人不听乌骨陆的号令,闯向森林,最后只有三人活著回来。"好吧,我们落到这步田地,"葛力斯那克轻蔑地说:"真是英明哪!我希望乌骨陆可以带领我们逃出这次的危机。"
  "把那些半身人放下来!"乌骨陆不理葛力斯那克的嘲弄:"你,陆格达,派两个人看守他们,除非那些该死的白皮肤闯了进来,否则不准杀他们。明白吗?只要我还活著,就得让他们留在这里。但是你们不能让他们叫喊,也不能让他们被救走。绑住他们的腿!"
  两人的腿就这样被无情地捆住,但至少皮聘这次发现,自己终于可以靠近梅里了。半兽人发出很巨大的噪音,有的在大吼大叫,有的在敲击自己的兵器,哈比人把握住机会悄悄交谈。
  "我觉得没什么希望了,"梅里说:"我快虚脱了,即使我挣脱了这些束缚,恐怕也没力气爬多远。"
  "别忘了兰巴斯!"皮聘低语道:"我身上还有一些,你呢?我想他们只有收走我们的短剑而已。"
  "没错,我口袋里还有一块,"梅里回答道:"但它一定都被打碎了,我可不能把嘴巴凑到口袋里!"
  "你不需要。我已经──"皮聘被踹了一脚,他这才发现半兽人都已经安静下来,守卫开始把注意力转回到他们身上。
  这是冷风飕飕的一晚,半兽人在这块高地的四周围拢起来,骑士则是在四周点著了许多的营火,把附近都照得亮澄澄的。这些火焰都在长弓的射程之内,但骑士们并没有现身,半兽人浪费了许多箭矢射击在这些火焰上,到最后乌骨陆才阻止他们。骑士们一声不出,稍后在月光摆脱了迷雾的纠缠之后,他们才可以看见这些骑士毫不懈怠地在月光下巡逻。"该死,他们在等太阳出来!"一名守卫低声咒骂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冲出去?乌骨陆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想你恐怕不能理解,"乌骨陆从背后悄悄地走出来:"你以为我没脑袋吗?你这个混蛋,怎么和那些低等生物一样愚蠢!和他们一起冲出去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些家伙会尖声乱叫,四处逃跑,反而乱了阵脚,这些马夫们就可以在平地上轻轻松松地扫荡我们。"
  "那些低等生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黑暗中视敌。但是,就我所知,这些白皮肤的马夫比一般人类的夜视力都要好,也别忘记他们骑的马匹。据说这些生物可以看见夜风的吹拂!不过,这些家伙还不知道,毛赫和他的部下就在森林里面,随时有可能会杀出来。"
  很明显的,乌骨陆的保证就足以满足这些艾辛格的士兵;但是,其他的半兽人士气十分的低落,非常不愿意服从命令。他们没有安排什么哨兵,大多数的人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睡觉。由于月亮也落入山后,天色变得非常黑暗,皮聘连几尺外的东西都看不清处,底下的火焰并没有给高地上带来任何的光明。不过,骑士们并非枯等天明,让敌人可以养精蓄锐,高地东边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让他们知道出问题了。看来,似乎有些人类骑到近处,溜下马,潜进营地杀死了几名半兽人,接著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乌骨陆连忙冲到该处,去安抚几乎暴动的半兽人。皮聘和梅里坐了起来,看守他们的艾辛格士兵也跟著离开,但哈比人逃跑的希望很快被浇熄了。一只长满毛的大手抓住他们的脖子,将他们拉近。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见葛力斯那克丑恶的大脸,他恶臭的呼吸正吹在他们的脖子上。他开始摸索著眼前的两名哈比人,当他冰冷的手指抚摸到皮聘的背上时,皮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啊,小朋友们!"葛力斯那克低语道:"还舒服吧?还是不够舒服?可能位置不太好吧?一边有刀剑,一边有鞭子,可能睡起来不痛快吧!小家伙还是不要太常插手管大人的事务比较好。"他的手指继续抚弄著,眼中似乎冒出白热的光芒。
  皮聘突然间明白了,这念头彷佛是直接来自于他的敌人脑中。"葛力斯那克知道魔戒的事情!他准备趁著乌骨陆抽不开身的时候,将魔戒据为己有。"皮聘感到一阵寒意,但同时他也在思考著要如何运用葛力斯那克的贪念。
  "我想你这样是找不到的,"他压低声音回答:"这样东西不好找。"
  "找什么?"葛力斯那克说,他的手指现在已经爬到皮聘的肩膀上了:"找什么?小家伙,你在说什么?"
  皮聘沉默了片刻,突然间,他从喉咙中挤出了咕鲁、咕鲁的声音:"没什么,我的宝贝。"
  皮聘感觉到葛力斯那克的手指一紧。"呵呵!"半兽人低声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呵呵,小家伙,这很危险的。"
  "或许吧,"梅里现在也明白了皮聘的猜测:"但危险的不只是我们,你应该知道得最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要?又愿意拿什么东西来换?"
  "我想不想要?我想不想要?"葛力斯那克彷佛十分困惑地回答,但他的手臂依旧颤抖著:"我愿意拿什么东西来换?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意思是,"皮聘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不想被对方看出破绽:"在黑暗中瞎摸是没有用的,我们可以帮你省掉很多时间和麻烦。但你必须先松开我们的腿,否则我们绝对不会配合,也什么都不会说。"
  "我亲爱的小蠢蛋,"葛力斯那克低语道:"你所拥有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不久之后都会变成我的,一切的一切!你会希望自己有更多事情可以告诉拷问者,是的,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们不需要催促拷问大师,呵呵,不需要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让你们活命?我亲爱的小家伙,请相信我这不是出自于同情,连乌骨陆都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当然知道,"梅里说:"但是你还没把这猎物运回家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看来都不会像你想像的那么顺利。如果我们到了艾辛格,获得奖赏的就不会是伟大的葛力斯那克,萨鲁曼会拿走所有他找到的东西。如果你还想要替自己留下一些好处,现在是交易的好时机。"
  葛力斯那克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萨鲁曼的名号似乎特别让他生气。时间很紧迫,他好不容易把握的这一团混乱也渐渐的平息了,乌骨陆或是艾辛格的士兵随时有可能会回来。"你们有任何一个人把它带在身上吗?"他大喊著。
  "[咕鲁!咕鲁!"皮聘只是这样回答。
  "松开我们的腿!"梅里说。
  他们可以感觉到半兽人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该死,你们这些浑帐!"他低声说:"松开你们的腿?我会把你们大卸八块。难道你以为我不能够把你从头到尾仔细地搜一遍吗?搜身!哼,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我不需要你们的双腿就可以把你们带走,你们全都是我的!"
  突然间他将两人抱起,他细长的手臂和肩膀却拥有惊人的怪力,他一边夹著一个哈比人,用力地将他们箝住,同时还用手掌将他们的嘴堵住;然后他弯著腰,快速冲向前,悄悄地来到高地的边缘。在这边,他从哨兵之间挑了个空隙,如同邪恶的黑影一样融入夜色中,沿著斜坡往西跑向流出森林的河流。在那个方向洛汗人似乎只有点燃一座篝火,因此露出了很大的空隙。
  走了几十码之后,他停下来四处张望著。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继续弯腰前行,几乎都快趴到地面了,然后,他又停下来侧耳倾听;接著,他猛然站起身,准备迈步狂奔,就在那一瞬间,一名骑士的黑影出现在他面前,马匹发出嘶鸣声,一名男子的叫喊声跟著传来。
  葛力斯那克立刻趴在地上,将哈比人跟著一起拉倒;然后,他拔出了剑,毫无疑问是准备杀死这两名俘虏,不想让他们被救走或是逃脱,但这也给他带来了厄运。那把长剑在黑暗中反射出他左方篝火的光芒,一支羽箭从黑暗中呼啸而至,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对方的神技使然,这支箭正中他的右手。他惨叫著丢下剑,急促的马啼声随即赶到,正当葛力斯那克站起来准备逃跑的时候,一柄长枪应声刺穿了他的身躯,他狂嚎一声倒在地上。
  哈比人在葛力斯那克离开之后,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另一名骑士飞快的骑来协助同伴。不知道是由于骏马锐利的眼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两匹马竟然都从两人身上跃过,让他们毫发无伤。骑士们则完全没有发现这两个吓得不能动弹、裹著精灵斗篷蜷缩在草地上的身影。
  好不容易,梅里才动了一下身体,轻声耳语道:"至少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但我们要怎么躲开敌人的视线?"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葛力斯那克的惨叫声惊醒了半兽人,从高地上发出的吵杂声来看,他们的失踪已经被发现了,乌骨陆搞不好正在找人发泄他的怒气。然后,突然间,半兽人回应的呼喊声从右方包围圈之外传来,约莫是在山脉和森林的方向;很明显的,毛赫终于赶到了,现在正在攻击洛汗国的部队。随即传来的是急驰的马蹄声,骑士们冒著半兽人的箭矢缩小包围圈,避免有人趁机突围,另一队骑士则出面对付这些攻击者。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皮聘和梅里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已经脱离了包围圈,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逃出这场战斗了。
  "就是现在!"梅里说:"如果我们手脚可以恢复自由,就可以逃出去了!可是我碰不到绳结,我也咬不到他们。"
  "不需要试了,"皮聘说。"我正准备告诉你,我已经挣脱了。我手上的绳圈只是伪装用的。你最好先吃几口兰巴斯恢复力气。"
  他挣脱了手腕上的绳子,掏出一块精灵的乾粮,这块乾粮虽然已经被压碎了,但它的叶子包装还完好如初。哈比人吃了几口,这味道立刻让他们回忆起那些美丽的面孔和笑语,以及许多天前所吃过的山珍海味。他们坐在黑暗中,若有所思地吃著,身边的战斗和惨呼似乎都与他们无关,皮聘是第一个恢复镇定的人。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了,"他说:"等等!"葛力斯那克的长剑虽然就在他们脚边,但却沈重得让他们拿不动。因此,他悄悄地爬向前,找到半兽人腰间的一把锋利小刀;藉著这柄工具的帮助,他俐落地割断了两人身上的束缚。"时候到了!"他说:"在我们身体暖活一点之后,或许我们可以站起来走动。不过,目前我们最好还是先开始爬离这里。"
  他们就这样开始在草地上匍匐前进。这块草地的植物长得很高,正好帮助他们隐藏行迹,但这样爬起来似乎永远都爬不完似的。他们尽量远离四周的篝火,一寸一寸地往外爬,直到他们来到河边,可以听见黑暗中潺潺的水声为止,他们这才敢回头打量。之前的斯杀声都已经停止了,显然毛赫的部下们不是被杀光,就是被赶走了,骑士们又重新回到岗位上。看来这不会持续太久了,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东方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来。
  "我们必须赶快找掩护,"皮聘说:"否则就会被发现了。就算那些骑士在我们死后发现我们不是半兽人,也已经太晚了。"他站起来用力跺脚:"这些绳子弄死人了,幸好我现在脚又有感觉了,我现在应该可以走路,梅里,你呢?"
  梅里站了起来。"还好,"他说:"我应该还撑得住。兰巴斯真的有让人心旷神怡的奇效,比半兽人喝的提神饮料要让人舒服多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酿的?我想还是最好不要深究了,我们赶快喝口水,洗掉那种味道吧!"
  "不能在这边喝,这里太陡了,"皮聘说:"往前走吧!"
  他们转过身,慢慢肩并肩地走到河边,看见东方的天空逐渐变亮。当他们行走的时候,两名哈比人彼此若无其事的交换著被俘之后的记忆,旁观者从他们的腔调和表情来看,绝对猜不出他们吃了多少苦,在绝望的处境中打过滚,甚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即使是现在,这两人也明白自己不太可能再遇到朋友,一起过著安详的生活。
  "皮聘先生,你看来似乎表现得不错嘛!"梅里说:"只要我能够活著去向他报告,搞不好你可以在老比尔博的书里面留下辉煌的一章喔。你干的真是漂亮,特别是玩弄那个多毛怪物的那段,真是把他给惹毛了,不过,我怀疑以后到底会不会有人跟著你的足迹找到那别针。我可不想弄丢自己的别针,但我想你的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如果我想和你平起平坐,当然得要很努力罗,这才是在下我好好表现的机会。我猜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幸好我在瑞文戴尔的时候相当用功。我们正沿著树沐河前进,眼前是迷雾山脉的尾端,还有法贡森林。"
  他话还没说完,森林的灰暗边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夜色似乎躲进了树下,不想和即将到来的曙光打交道。
  "带路吧!梅里先生!"皮聘说:"或者是回头!我们之前曾经听人说过不该接近法贡森林,希望这位博学多闻的大人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我可没忘记,"梅里回答:"但这座森林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总比回头闯进一场大战中要好吧。"
  他带著头走进森林浓密的枝枒间,看起来这些树木似乎苍老得超乎想像,每一棵巨木四周都被厚重的苔藓所围绕,看来像是老人的美髯一般。哈比人在阴影中窥探著,看著斜坡上下的情景;对于外人来说,他们两人就像是精灵的小孩,在史前时代漫游于古老的森林中一样。
  距离大河极远的地方,在广阔的草地上,火红的黎明终于降临了。狩猎的号角声伴随著响起,洛汗国的骠骑在草原上驰骋,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彼此呼应著。两人在这冷冽的空气中听见了战马的嘶鸣声,听见了人类雄壮的歌声,太阳的光芒如同火红的巨臂一般挥舞过大地,骠骑们从东方策马冲杀,甲胄和枪尖上都反射著血红的光辉。半兽人狂嚎著射出所有剩余的箭矢,哈比人看见几名骑士倒下了,但他们冲锋的阵形依旧紧密地掩杀过高地,接著又调转马头再度冲刺。侥幸存活的半兽人们四散奔逃,最后都遭到长枪破体而过的命运;但是,依旧有一群半兽人保持队形,持续的冲向森林,他们沿著斜坡直接杀向看守该处的骠骑。在梅里和皮聘的眼中,这些半兽人似乎会杀出重围,已经有三名挡路的骑士遭到他们杀害。
  "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梅里说:"你看,带队的是乌骨陆!我可不想要再遇见他。"
  哈比人转过身,逃进森林的阴影中。
  因此,他们并没有看见这场恶斗的结局,乌骨陆的小队在法贡森林的边缘又再度被包围,洛汗国的第三元帅伊欧墨下马亲自与他对决,最后终于将他斩杀于剑下。平原上残存尚有力气奔逃的半兽人,则在骠骑的锐利目光下无所遁形,被一个接一个的刺死在长枪或是马匹的践踏下。随后,骠骑们将战死的伙伴集中,吟唱他们的丰功伟业;最后,他们升起了熊熊烈火,把敌人的骨灰散布在大地上。这场半兽人的突击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任何人活著将消息带回魔多或是艾辛格;但是,这场大火的浓烟飘入高空,也飘进了许多人的眼中。  
   
    
第三章第四节 树胡(1)
  在此同时,哈比人在盘根错节的老树脚下尽可能的赶路,沿著小溪的水流向西方山脉的方向前进,同时却也越来越深入法贡森林。慢慢的,他们对于半兽人的恐惧消退了,脚步也跟著减缓,他们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彷佛这里的空气稀薄到不太适合呼吸。最后梅里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我们不能这样继续赶路了,我需要新鲜空气!"
  "至少先喝点水吧,"皮聘说:"我快渴死了!"他沿著一条延伸进小溪中的树根爬到河岸边,用手捧起溪水来啜饮。溪水十分清澈冰凉,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梅里也跟著有样学样的大喝特喝。溪水不只让他们不再乾渴,似乎也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力量。两人坐在河边轻松地泡脚,让河水释放肌肉中的酸痛,一边打量著四边沉默无声,一排接一排罗列的树木,似乎每一边都这么无边无际地延伸下去。
  "我猜你应该还没迷路吧?"皮聘靠著须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树干躺了下来:"至少我们可以跟著这条河走,管它叫作树沐河还是什么的,一路走回原来进入森林的地方。"
  "只要我们还走得动就没问题,"梅里说:"还有这里的空气也让人很不舒服。"
  "没错,这里的空气似乎很稀薄,好像停滞住了一般,"皮聘说:"不知道怎么搞的,这里让我想起了在大地道那边建的图克大厅。那是个很大的地洞,那边的家具大概有好几十年都没有移动过。他们说老图克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居住在那里,看著家具和自己逐渐被岁月所侵蚀。自从他一百年前去世之后,那个房间就再也没人动过了。杰龙提斯是我的曾曾祖父,这就是他告诉我的,可是,那里的古旧感觉和这边根本不能比。你看看这些四处飘汤、恣意生长、横行霸道的苔藓!几乎每棵树都挂著一大堆已经枯死的树叶,看起来真不乾净。很难想像这里的春天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甚至我都无法想像春天会不会来呢,更别提要在这边大扫除会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至少太阳偶尔会照进这里来,"梅里说:"这里看起来,和比尔博对幽暗密林的描述完全不同,那里又黑又暗,是暗黑生物的大本营;这里只是光线微弱,树多得吓人而已。你根本没办法想像有动物居住在这里,甚至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不可能。"
  "没错,哈比人也不例外,"皮聘回答:"我也不敢想像要穿越这座森林是什么样子,我猜大概一两百哩都不会有东西吃。我们的乾粮还够吗?"
  "不太够了,"梅里说:"我们脱逃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块兰巴斯,其他的都留下来了。"两人万分惋惜地看著剩下来的几块精灵乾粮,这些碎片大概只够支撑五天,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我们也没有毯子,"梅里说:"不管往那个方向走,今天晚上都要忍受风寒了。"
  "好吧,我们最好先决定一下该往哪里走,"皮聘说:"天色已经很亮了。"
  就在这个时刻,他们突然发现不远的森林深处出现了一道金光,那是穿透了森林浓密顶盖的温暖阳光。
  "哇!"梅里说:"刚刚我们走进森林的时候太阳一定被云遮住了,现在它又跑了出来,或者也可能是它已经爬到半空,可以照进森林中的空隙了。这距离并不远,让我们去看看吧!"
  他们发现,那里其实比他们想像的远多了,地形依旧持续的上升,地表的岩石也越来越多。随著他们的前进,四周越来越亮,很快的他们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堵石壁,那应该是某座山丘的一部分,或是远方山脉的延伸,石壁上没有任何的树木,太阳正照在这堵岩壁上。
  树木的枝枒和根茎好像都伸了出来,渴求太阳的温暖。原先看起来死气沈沈的森林,现在成了阳光下红褐饱满的美景,灰黑色的树皮也如同打磨光滑的皮革一样细致,树干也反射著如同鲜嫩青草一样的柔和绿光,这可能是早春的迹象或是它们久远活力的残迹。
  在岩壁上有一系列近似阶梯的地形,从它崎岖不平的形状看来,或许这是岩石破裂和雨水冲刷所自然构成的奇观。在石壁之上,几乎与树顶平行的地方有一块空地,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株杂草生长在其上。还有一株老树的残干留在该处,只剩下两根弯曲的树枝,看起来像极了一位在晨光中伸懒腰的老人。
  "我们上去吧!"梅里欢欣鼓舞地说:"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看看这里的样子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爬上这一连串的阶梯。如果这些阶梯真的是人工打造的,那么原先准备使用它的人一定脚大腿长。不过,由于他们太兴奋了,让两人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为什么这么快就已经完全痊愈,而只顾著闷著头往上爬。最后,两人终于爬到了岩壁的顶端,正好位在那老树桩的底下。然后他们一跃而上,背对著山丘,深吸一口气,看向东方。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只走进了森林大约三到四哩左右的距离,因为树木在斜坡上延伸很长的距离,让他们有已经走了很远的错觉。就在森林的边缘处,有著浓密的黑烟窜起,向著他们飘过来。
  "风向改变了,"梅里说:"又转向东方了,这里好凉快喔。""没错,"皮聘说:"可惜这只是昙花一现,恐怕一切又都会恢复原状。真可惜!这座老森林在阳光之下看起来好漂亮,我几乎觉得自己要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几乎觉得你喜欢这座森林?很好!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一个奇异的声音说:"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们的脸。我几乎觉得我要讨厌你们两个人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仓促下决定。快转过身!"一双长满了树瘤的手放在两人的肩膀上,将他们轻柔,但不可抗拒地转了过来;然后,一双大手将他们举了起来。梅里和皮聘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极端不寻常的面孔,那张脸孔属于一个类似人类,几乎有著食人妖轮廓的高大身形。他至少有十四尺高,看起来非常强韧,头长得很高,好像没有脖子,两人很难推断他到底是穿著绿灰色的树皮,还是这就是他的皮肤。不过,他们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距离躯干有一段距离的双手没有任何绉折,是褐色的光滑肌肤。他的每只大脚有七根指头,那张长脸的尾端则是被掩盖在茂密的苔藓下,迎风飘扬的灰色苔藓,看起来有点像老人的灰色胡须一般丰美。不过,此时此刻,哈比人们唯一注意到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缓慢、严肃地打量著他们。他的眼睛是褐色的,中间有著绿色的光芒。事后,皮聘试著要描述对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印象。"初看到那双眼的人,会觉得那背后似乎有著十分深邃的古井,装满了远古以来的记忆和缓慢、坚定的思绪;但是水井的表面却是反射著现世的波澜,就像阳光映射在大树的枝叶上,或是阳光照射在幽深湖水中一样的感觉。我不确定,但这种感觉好像是在树顶和树根之间、大地和天空之间的什么力量突然间醒了过来,正用著亿万年以来同样的缓慢动作打量著眼前的景象。"
  "哼姆,呼姆,"那低沈如同大地鸣响一般的声音呢喃道:"真是奇怪!我的座右铭是不要仓促行事。可是,如果我在听见你们的声音之前看见你们──顺道一提,我很喜欢你们小小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复记忆的事物……如果我在听见你们的声音之前看见你们,我会就这样从你们身上踩过去,把你们当做矮小的半兽人,事后才会发现我犯了错。你们真的很奇怪,我的老根啊,真的很奇怪!"
  皮聘虽然依旧很吃惊,但已经不再害怕。他在那双眼睛的打量下只有感觉到好奇,但没有恐惧。"打搅您了,"他说:"但阁下是什么来头?又是什么种族?"
  那双苍老的眼中出现了诡异的光芒,似乎是某种提防的感觉──那座古井被盖了起来。"哼姆,"那声音回答道:"我是树人,其他人是这样称呼我的;没错,就是树人这两个字。你们可以用你们的语言称呼我树人,也有某些语言称呼我为法贡,还有人叫我树胡……叫我树胡应该就可以了。"
  "树人?"梅里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你怎么称呼你自己呢?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
  "呵,等等!"树胡回答道:"呼!这可会说上好长一阵子呢!别这么著急。问话的是我呢,你们是在我的势力范围内,我才想要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我无法将你们分类,你们似乎不属于我在年轻时候所学到列表中的种族,不过这也难怪,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有人编出了新列表也说不定。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列表是怎么说的?快学习各种生灵的知识吧!先是四种自由民:
  最古老的是精灵们,
  矮人在黑暗的地底挖洞居住;
  大地所生的树人和山脉一样年长;
  寿命有限的人类是马儿的主人。
  嗯,哼,嗯。
  水獭是工人,山羊爱跳跃,
  大熊爱吃蜜,野猪最好斗;
  野狗吃不饱,小兔胆子小……
  嗯,哼。
  猎鹰在天际,水牛在草地,
  雄鹿有美角,猛隼飞最快,
  天鹅最洁白,大蛇最冰冷……
  呼姆,嗯,呼姆,嗯。接下来是什么?嘟姆,咚,嘟姆,东,噜滴嘟咚,这列表很长哪!
  反正,你们就不在列表上就对了!"
  "古老的故事和列表里面,似乎永远都不会记得我们,"梅里说:"但是我们已经在世界
  上活了很久了,我们是哈比人。"
  皮聘说:"为什么不编一条新的句子进去?"
  一半高的哈比人,喜欢住在洞穴中。
  你可以把我们放在第四行,就在人类(大家伙)的旁边,这样你就不会搞错了。"
  "嗯!不错,不错,"树胡说:"这样就可以了。原来你们住在洞穴中啊?听起来很恰当、很舒服呢!不过,到底是谁叫你们哈比人呢?这听起来不像是精灵的杰作,精灵是古语的创造者,一切都是由他们开始的。"
  "哈比不是别人叫的,是我们自己用的名字。"皮聘回答。
  "呼姆,嗯嗯!等等!别这么急!你叫你们自己哈比人?但你们不应该这样到处跟人家说。如果不小心的话,可能会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
  "我们在这方面才不会那么小心翼翼呢,"梅里说:"事实上,我是烈酒鹿家的人,梅里雅达克·烈酒鹿,不过,大部分的人只叫我梅里。"
  "我是图克家的人,皮瑞格林·图克,不过,一般人都叫我皮聘,甚至是小皮。"
  "嗯,你们果然是个急急忙忙的种族,我明白了,"树胡说:"我很高兴你们这么信任我,但你们也不应该一下子就这么放心。这世界上有一些树人,你们应该知道;还有看起来像树人,但不是树人的生物。这样吧,我就叫你们梅里和皮聘好了,真是不错的名字。
  因为,我还不准备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时候还没到。"他的眼中闪起了半是了解,半是幽默的绿光:"一部分是因为这会花上很长的时间,我的名字会随著时光的流逝而增加,而且我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的名字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我的真名会以我的语言告诉你我这一生的故事,那应该叫作树人语吧。那是种很美的语言,但是每说一次都必须花上很长的时间;因为,除非一件事值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去说,也值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去听,否则我们是不会使用树人语的。"
  "不过,现在,"那双眼睛变得十分明亮,突然间回到现世来,更显得锐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到底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看见、听见(还有闻到和感觉到)很多事物,从这个……从这个a-llalla-lalla-rumba-kamanda-lind-or-bur里面。抱歉,这是我名字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对应的外界语言是什么。你知道的,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我站立之处,当我在早晨的时候想到太阳,还有森林以外的草原,以及那些马匹和云朵和整个世界的变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甘道夫在忙些什么?这些─布拉鲁,"他发出一阵低沈,彷佛某种巨大乐器颤音的声响:"这些半兽人,还有艾辛格那个年轻的萨鲁曼在忙些什么?我喜欢新消息,但别说得太快。"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哪!"梅里说:"即使我们说得很快,恐怕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但你又告诉我们不要说太快,我们应该这么快告诉你这些事情吗?如果我们先问你到底要拿我们怎么办,以及你是站在哪一边的,这会不会太没礼貌了?还有,你认识甘道夫吗?"
  "是的,我的确认识他,他是唯一在乎树木的巫师,"树胡回答:"你们也认识他吗?"
  "是的,"皮聘哀伤地回答:"我们很荣幸认识他,他是我们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已故的向导。"
  "那我就可以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了。"树胡说:"我不会用你们来做什么事情的,也就是说,我不会在没有经过你们同意的状况下对你们怎么样,我们可能会一起做些事情吧。我不知道什么边不边的,我通常是只管自己的,不过,你们可能会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可是,你们提到甘道夫先生时候的表情……好像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你说的没错,"皮聘忧伤地说:"故事还在继续,但甘道夫已经不是其中的角色了。"
  "呼,啊!"树胡说:"呼姆,嗯,啊,好吧!"他暂停片刻,看著哈比人。"呼姆,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吧!"
  梅里说:"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我们会告诉你的,但得花上一段时间。你愿意先把我们放下来吗?我们可不可以坐在阳光下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天气?你一直抓著我们一定累了。"
  "嗯,累?不,我不累。我很难感觉到疲倦的,我也不会坐下来;我并不是那么的,嗯,有弹性的。不过,你们说的没错,阳光的确很舒服,让我们离开这个──你说你们怎么称呼这个地方?"
  "小山?"皮聘猜测道。"石壁?楼梯?"梅里跟著帮忙。
  树胡若有所思地重复这几个字:"小山,没错,是这个字。不过,用这个短短的字眼来描述耸立在此无数个纪元的地形未免太仓促了吧!算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要去哪里?"梅里问道。
  "去我家,我的其中一个居所。"树胡回答。
  "很远吗?"
  "我不知道,或许你们会认为那里很远,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说吧,你看得出来,我们的东西都弄丢了,"梅里说:"我们的食物不太够。"
  "喔!嗯!你们不需要担心这个,"树胡说:"我可以给你们喝种东西,能让你们常保翠绿,长得又快又好。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随时可以把你们放在森林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们走吧!"
  树胡紧紧地抓住这两名哈比人,一只接一只的抬起大脚,走到高地边缘;然后,像是树根一样的脚趾抓住悬崖边缘;接著,他小心翼翼地一阶一阶走下去,最后来到了森林的地面。
  他立刻迈开大步,在树林间穿梭,越来越深入森林。他的步伐一直沿著河流走,稳定地朝向山脉的斜坡上爬。许多的树木似乎都陷入沈睡,对于他们的经过并没有多少反应,不过,也有许多树木开始颤抖,用枝枒遮住他们的身影。当树胡快速移动的时候,他嘴里依旧喃喃不停地念诵著如同乐音一般的语言。
  哈比人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十分诡异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下,他们竟然觉得安全和放心。最后,皮聘终于忍不住问道。
  "打搅你了,树胡,"他说:"我可以问问题吗?为什么赛勒鹏会警告我们,不要打搅你的森林?他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和这里有所牵扯。"
  "嗯嗯,他知道吗?"树胡咕哝道:"以我来说,我可能也会告诉你们相同的话。不要和罗瑞尔林多立安森林有所牵扯!古时候精灵们是这么称呼那座森林的,不过现在他们把它缩短了,变成罗斯洛立安。或许他们改变称呼是对的,或许那座森林已经在渐渐消
  逝,不再继续成长;那里曾经是人们歌颂的黄金之谷,现在已经成了梦中花。啊,好啦!那里的确是个特殊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我很惊讶你们能够安全出来,但你们能够进去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陌生人进去过了,那的确是块诡异的地方。这里也是一样的,人们来这边会感觉到忧伤,没错,来这边是会忧伤的!Laurelindori nan lindelorendor malin ornelion ornemalin……"他自言自语道:"我想他们在那边已经和现世隔绝了,"他说:"不管是这里,或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除了黄金森林之外,都没有和赛勒鹏年轻时一样的地方了。不过:Taurelil─tumbalemorna Tumbaletaur, 他们以前常这样说,世事或许多变化,但在有些地方却是恒久不变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皮聘问道:"什么东西会恒久不变?"
  "树木和树人,"树胡回答道:"我也不完全明白自己身上的状况,所以没办法对你完整的解释。我们之中有些依然保持著树人的特徵,以我们的角度来看还算活跃;但有些同伴变得昏昏欲睡,你可以说他们"人"的成分慢慢抽离了,只剩下"树"的成分。当然,大多数的树也还是树,不过,有些却已经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些甚至相当的清醒,变得有些──有些像树人了,这一切都是这样循环不息的。"接著,树胡又说:"当有些树发生这样的转变时,你会发现他们的心并不好,这和他们的木头并没有关系,
  我也不是说他们的心被虫咬了或得病了。对啦,我还认识一些树沐河下游的老橡树,都快变成碎片了,但还是依旧如同嫩叶一般的甜美、沈寂;当然,也有一些靠近山脉的河谷中的树木,整天响叮当,而且心又很坏。这种状况似乎会传染,附近本来有些地方相当的危险,多半还有一些地方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
  "你指的是北方的老林吗?"梅里问道。
  "算是,算是吧,很类似,但更糟糕的是,我怀疑北方有些黑暗所留下的残影还在那边,不好的记忆有时会一直流传下来。不过,这块土地上也有黑暗从未曾染指过的清新河谷,有些树木也比我还要古老。不论如何,我们依旧会尽力的,我们会赶走陌生人,不让那些愚蠢的家伙进来;我们训练和教导他们,我们散步的时候同样也会除草。我们这些古老的树人是牧树者,已经没有多少树人残存下来。绵羊有时会变得和牧羊人一个脾气,牧羊人也会和绵羊越长越像。树木和树人之间的关系更密切,他们还一同承受岁月的变化。树人就像是精灵一样,不像人类对自己那么感兴趣,但又更能够深入事物的本质;但是,从某个角度来看,树人又更像人类,他们比精灵要容易改变,也更容易了解事物的外在。或者在某个角度来说,他比两者都要擅长这方面,因为树人更能够将精神意志集中于此。"
  "我的同胞之中有些看起来像是树木一样了,必须要有巨大的变动才能够吵醒他们,而且他们也只能够用低语的方式交谈。不过,我的森林之中有许多还相当的活跃,可以和我交谈。
  当然,这都是从精灵开始的,他们唤醒树木,教导他们使用树木的语言。古老的精灵总是希望能够和任何生物交谈,但紧接著,黑暗就降临了,他们渡海而逃,有些躲进远方的山谷,隐藏起身份,撰写著逝去世代的歌谣;而那些世代再也不会重临了。唉,唉,从卢恩到这里曾经一度全都是一座大森林,这个区域不过是它的东方边境而已。那可是个宽广的年代!我可以吟唱、步行一整天,耳中只能听见山中的回音。这里的树林就像是罗斯洛立安的森林一样,只不过更浓密、更强壮、更有活力。那空气中的清新味道!啊,我常常一整个星期都花在深呼吸上面。"
  树胡沉默下来,继续往前走,但他的脚步几乎是寂静无声的。不久之后,他又开始哼歌了,慢慢地变成吟颂诗文的语调。哈比人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原来他是朗诵给他们听的:
  在那塔沙瑞楠的柳树下,我走过春天。
  啊!那景象和那春天就在南塔沙瑞安!
  那真是不错的感觉。
  在那欧熙瑞安德的榆树林里,我走过夏天。
  啊!那光芒和那欧熙七河美妙的乐声,
  都是夏天独有的景象,
  我本以为那是最好的美景。
  我又在秋天来到了尼德瑞斯的柏木林。
  啊!那黄金和暗红的落叶,都在
  塔那耐多的美丽秋天中,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冬天,我爬上了多色尼安的高地松林中。
  啊!那风吹、那白雪,和那欧洛娜嵩冬日的黑色枝枒!
  我放开喉咙,对著苍天歌唱。
  这些大地现在都隐在波浪之下,
  我只能走在安巴伦那、塔伦莫那、阿达罗亩,
  走在我的土地上、走在法贡森林中,
  此地的树木根深,
  年岁比树叶还要厚重,
  在那塔瑞莫那罗亩。
  他颂唱完了,又开始沉默地迈进,整座森林中却没有传出任何回响。
  天色渐渐变黑,暮色开始落在树木的枝枒上。最后,哈比人终于看到在前方有一个陡峭的黑色斜坡: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也就是翠绿的马西德拉斯峰。在此地还是小溪的树沐河沿著斜坡流下,才刚离开山上冰冷的泉源不久。在溪流的右边是座很长的斜坡,上面长满了青草,在暮色下显得灰蒙蒙的。此地没有任何的树木生长,可以直接看到顶上的天空,在云朵的空隙之间,已经可以看见闪烁的星辰。
  树胡开始往斜坡上走,脚步并没有任何延迟,哈比人这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开口,两边各有一座高大的树木,彷佛是活生生的门柱一般。当树人靠近的时候,两株树举起枝枒,树叶也开始晃动,他们是长青树,树叶在夕阳下闪动著绿色的光芒。在两株树枝后则是一块平坦的空地,彷佛是山边被开凿出了一座大厅一样,两边的墙壁都一直往上延伸,一直到达五十尺高的洞顶为止;而两旁的树木,也随著他们越深入内部而越来越高耸挺拔。
  到了房间的另一个尽头,岩壁变得十分陡峭,但底端又挖了个凹洞,成了有著圆顶的小房间,这是大厅中除了枝叶自然构成的屋顶之外,唯一的人造屋顶。在大厅的其他地方,树木的枝叶将外界的光源全都遮住,只留下正中央的一块空隙。一道涓涓细流脱离斜坡上的小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到地面上,在那拱型的小屋前构成了一个透明的廉幕。这些流水又再度汇集在树木间的一个石盆中,再度喧扰地沿著入口流出去,和外面的树沐河汇流。
  "嗯,我们到了!"树胡打破了长久的沉默:"这里大概距离之前的位置有七千步左右,但我不知道这在你们的计算中是有多远的距离。反正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山脉的根脉地区,这里的名称在你的语言中应该是威灵厅。我喜欢这个地方,今晚我们就待在这边。"他将两人在两排树木之间的草地上放下来,皮聘和梅里跟著他走到拱形屋顶之前。哈比人注意到他走路时膝盖几乎不弯曲,但他的腿却可以张得很开。他会先将大脚拇指(真的很大很宽喔)先踩到地面,然后其他部分再跟著移动。树胡就这么在落下的泉水中站立了片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著走进房间内。里面有一张巨大的石桌,但没有任何的椅子。房间后方由于位置的问题而显得相当黑暗。树胡拿起两个大容器,将它们放在桌子上。这两个容器里面似乎装满了水,但树胡将手拿到容器上晃动一下之后,它们就开始发光,一个是黄金色的光芒,另一个则是饱满的绿色,整个房间被这两种光芒混合的色彩给照亮了,彷佛夏日阳光透过翠绿树叶投射时所构成的景象。哈比人回头一看,发现整个洞穴中的树木也都开始发光,一开始很微弱;但慢慢的,所有的树叶边缘都染上一圈光晖,有些是绿色的,有些是金色的,有些则是如同红铜一般的颜色,而树干本身看起来像是夜光石所打造的石柱一样。
  "好啦,好啦,现在才可以好好的聊天了!"树胡说:"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渴了,你们多半也已经累了,快喝下这个!"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两人看见那边有好几个盖子看来十分沈重的大瓮。树胡打开其中一个大瓮,用一个大长柄杓舀出一些液体,用它装满了三个碗,一个碗很大,另外两个碗则稍微小一点。
  "这是树人居住的地方,"他说:"所以恐怕没有可以坐的位置。不过,你们可以坐在桌上。"他将哈比人一把抓起,放到离地面六尺高的石板上,让他们踢著小脚,喝著饮料。这饮料喝起来像水一样,就和他们在森林边的树沐河中所喝到的河水味道一样,但是其中有股很难形容的香气:那味道很淡,但却让他们想起森林中晚风吹拂所带来的味道。这饮料的效力从脚指头开始,一路缓缓地往上升,让他们的四肢百骸,最后连头皮都感觉到精力充沛。哈比人觉得自己连头发都站了起来,开始迎风飘扬。至于树胡,他则是先把脚泡在大厅中央的石盆内,然后仰头缓缓地喝光碗内的东西,哈比人还以为他这一口永远都喝不完。最后,他放下了碗。他满足地叹息道:"啊,哈,呼姆,嗯,这才比较适合聊天。你们可以坐在地板上,不过先让我躺下来,这样可以避免刚刚喝的东西直冲脑门,让我想睡觉。"
  在房间右边则有一张相当低矮的床铺,不过几尺高,上面则是铺满了乾草和树皮。树胡慢慢地躺上床(腰身只有些微的弯曲),直到全身都躺上去为止。然后,他用手支著脑袋,看著天花板上灿烂的光芒舞动,梅里和皮聘则是在他身边的草枕头上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啦,别太快喔!"树胡说。
  哈比人就从一行人离开哈比屯开始,对他描述整个旅程中的遭遇。他们的顺序有些混乱,因为两人会彼此插嘴打断对方的描述,而树胡也常阻止说话的人,询问之前的细节,或者是跳到后来的时间询问状况。他们完全没提到魔戒的事情,也没告诉他出发的理由和目的地,
  他也没有特别针对这方面提出质疑。
  他对于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对于黑骑士,对于爱隆,对于瑞文戴尔、老林、汤姆庞巴迪、摩瑞亚矿坑、罗斯洛立安和凯兰崔尔都十分好奇。他要求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描述夏尔和四周的环境。这时他说了句奇怪的话语:"你们从来没看见,嗯,附近有任何树人吗?"他问道:"好吧,不对,应该是树妻才对。"
  "树妻?"皮聘问道:"她们和你们长得一样吗?"
  "是的,嗯,又不太算。我现在实在不太确定,"树胡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想她们会喜欢你们老家的,所以我才会想要问。"
  树胡对于甘道夫的一切事迹都感到相当好奇,对萨鲁曼的所作所为,更是问得钜细靡遗。哈比人很遗憾自己对他知道的实在不够多,唯一的线索是山姆转述甘道夫在会议中对他的描述。不过,至少他们确定乌骨陆和部下都是来自艾辛格,并且尊称萨鲁曼为主人。
  "嗯,哼姆!"当他们的故事,最后终于来到了洛汗国骠骑和半兽人之间的战斗后,树胡说道:"好的,好的!这果然是很多新消息啊。不过,你们没有告诉我全部的内情,恐怕还差得远了,但是,我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都符合甘道夫的想法。我看得出来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或许我可能有机会知道。以根与枝之名哪,这些事情真奇怪,就在我眼前冒出了两个没有在旧列表上的小家伙!不只如此,九名被遗忘的骑士再度出没,猎杀这些人;甘道夫带领他们踏上艰困的旅程,凯兰崔尔在卡拉斯加拉顿收留他们,半兽人在荒地上千里追踪要寻找他们……这些小家伙一定被卷入了恐怖的暴风中,我希望他们可以安全度过!"
  "你自己又怎么样呢?"梅里问道。
  "呼姆,嗯,我在这场大战中并没有什么责任,"树胡说:"这大半是和精灵及人类有关,大多数也都是巫师的工作,巫师们总是喜欢担忧未来,我不喜欢担心未来,我并不和任何人站在同一边,因为也没有任何人和我站在同一边。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没有人像我这样关心树木,连现今的精灵都已经不是这样了,不过,我对于精灵依旧比对于其他种族都要有好感。许久以前是他们给了我们智慧,即使我们之后分道扬镳,但这个礼物绝不可轻易忘却。而且,还有一些人、一些东西是我绝对不会苟同的。事实上,我彻头彻尾地反对他们,这些布拉鲁,"他又再度发出厌恶的哼声:"这些半兽人和他们的主人。"
  "当黑暗入侵幽暗密林的时候,我曾经紧张了一阵子,但当它又回到魔多时,我就放松下来了。魔多毕竟离这里很远,但是,看来这股邪风又再度吹向东方,所有树木枯萎的时刻或许正在渐渐逼近。没办法单凭老树人就阻止这风暴,他必须支撑过这风暴,或是就此断折。可是,现在连萨鲁曼都堕落了!萨鲁曼就在我们附近,我不能够小看他。我想,我一定得做些什么,最近我经常思索,到底要怎么对付萨鲁曼。""谁是萨鲁曼?"皮聘问道:"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萨鲁曼是名巫师,"树胡回答:"除此之外我就不清楚了,我并不知道巫师的过去,我只知道他们是在大船越过海洋时跟著出现的,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乘坐大船来到这块大陆。萨鲁曼在他们之中的地位很高,后来,他不再四处奔波或介入人类和精灵的事务
  ──你们可能会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安格林诺斯特定居下来,洛汗国的人又叫那个地方艾辛格。他一开始十分的低调,但他的名声不胫而走。他们说他接受了圣白议会议长的职务,但结果似乎并不怎么好,我怀疑是否那时萨鲁曼就已经落入邪道。反正,他以前并不会对邻居造成任何麻烦,我曾经和他说过话,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在我的森林里面漫步。那时他总是很有礼貌,时常会请求我的许可(至少在他遇到我的时候会这样),总是愿意倾听;我告诉他许多单凭他的力量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有用同样的态度回报我。我不记得他告诉过我任何事情,而他这样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他的脸孔──那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脸孔,变成像是石墙上的窗户一样封闭,窗户内的窗廉还拉了起来。"
  "我想,我现在才明白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正计画要成为人们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的脑袋就像齿轮一样乱转,他根本不在乎其他的生物,除非他们此时此刻可以帮助他称霸世界。现在,我又已经确定他沦落黑暗之道了,他收留了许多半兽人和邪恶的生物!嗯哼,呼姆!更糟糕的是,他似乎对他们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因为,这些艾辛格的士兵看起来更像是邪恶的人类。黑暗麾下的半兽人害怕太阳,这是他们的特徵;但是,萨鲁曼的部下虽然痛恨太阳,却可以忍受它。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们究竟是被污染的人类,还是他将半兽人和人类这两个种族混杂在一起?那真是邪恶的罪行!"
  树胡咕哝了片刻,彷佛正在念诵某种树人古老的谚语:"一段时间以前,我开始怀疑为什么半兽人能这么自在的穿越过我的森林,"他继续说道:"直到最近,我怀疑萨鲁曼是这幕后的黑手,许久以前他就在森林里面窥探秘密、规划道路,他和他的邪恶部下正在制造很多的混乱。他们在边界砍倒了很多树,很多好树,有些树竟然就这样被砍倒在地上,任其腐烂,这是半兽人的恶行;不过,大部分的树木都是被运到欧散克塔中当做炉火的燃料。这些天以来,艾辛格的浓烟终日不断。该死,这个连根带叶都烂光光的家伙!那很多树木都是我的朋友,是我从枝到叶都熟得不得了的老友;许多都拥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许多原先曾经茂密丰美的树林也都成了断枝残干的废墟。我已经袖手旁观太久了,竟然坐视这种残忍恶行,一定得阻止这一切!"
  树胡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走到桌边,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发出光亮的容器猛一震动,激出两道火焰来。他的眼中有著绿色的怒火,胡子也根根竖起,证明了他心情的激动。
  "我会阻止这一切!"他低吼道:"你们跟我一起来,或许可以帮上我的忙。如此一来,你们其实也在帮助自己的朋友;如果不阻止萨鲁曼,刚铎和洛汗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我们的方向是相同的──艾辛格!"
  "我们愿意和你一起走,"梅里说:"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忙。"
  "没错!"皮聘说:"我会很高兴看见白掌被推翻的,即使我派不上什么用场,我也很高兴可以在现场目击。我永远无法忘记乌骨陆和越过洛汗国的那趟噩梦。"
  "很好!很好!"树胡说:"但我太急躁了些,我们绝不可以操之过急,我刚刚太激动了,必须要冷静下来思考才行。因为大喊住手!比实际行动要轻松多了。"
  他走到拱门前,在落下的泉水中又沉思了片刻;然后他大笑著甩甩身子,从他身上纷飞的水滴看来像是红色和绿色的火花一样。他走回来,再度躺回床上,陷入沉默中。  
   
    
第三章第四节 树胡(2)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哈比人又听见他开始喃喃自语,他似乎在扳著手指头数数:"法贡、芬格拉斯、佛拉瑞夫,啊,啊……"他叹息道:"问题是我们的人数太少了!"他转过身对哈比人说:"在黑暗之前就诞生于这座森林的树人只剩下三位,法贡,也就是我;芬格拉斯和佛拉瑞夫,这是我们的精灵名字,你可以叫他们叶丛和树皮,这样比较好记。在我们三个之中,叶丛和树皮恐怕帮不上什么,叶丛已经变得太像树了,整天昏昏欲睡;他去年一整个夏天都站在那边,四周的荒草长到及膝高,他头上的树叶可是很丰美的呢!他以前在冬天的时候会醒来,但是最近他变得太迟钝,连那时候都无法走得太远。树皮则是居住在艾辛格西边的山坡上,也是麻烦最多的区域,他被半兽人弄伤了,许多他的同伴和树群们也都被杀死或是被摧毁了。他躲到更高的地方去,藏在他最爱的桦木林里面不敢下来。不过,我想我应该还是可以找到不少年轻的树人,只要我能够说服他们这次的危机有多大,只要我能让他们热血沸腾;我们可不是那种天性好斗的生物。真可惜,我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了!"
  "既然你们在这边居住了这么久,为什么数量还是那么少呢?"皮聘问道:"是有很多人去世了吗?"
  "喔,不!"树胡说:"没有人因为寿命的关系死去。当然,在过去那邪恶的年代中,有许多死在黑暗的手下,但有更多的树人变成一般的树木。不过,我们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而且中间也没有增加;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小树人,也就是我们的小宝宝了。你知道,我们的树妻都消失了。"
  "好可怜啊!"皮聘说:"她们怎么会都死掉了呢?"
  "她们没死!"树胡抗议道:"我根本没说她们死了。我是说树妻都消失了。她们消失之后,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她们了。"他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有许多歌曲是有关树人寻找树妻的故事,从幽暗密林到刚铎之间的人类和精灵,都会颂唱这些歌谣,它们没有这么容易就被忘记吧。"
  "这样啊,恐怕这些歌谣都没有越过山脉,来到夏尔,"梅里说:"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或者是唱几首这类歌来听吗?"
  "好的,我会的,"树胡说,看来对这样的要求感到十分高兴:"但是我没办法详细地描述这个故事,只能简短说明,然后我们就必须休息了。明天我还要召集会议,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甚至要开始一趟旅程。"
  "那是个十分哀伤的奇异故事,"他暂停了片刻之后说:"当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么古老的时候,森林遍布大地,树人和树妻,当时她们还是树女──啊!我还记得芬伯希尔的可爱,风枝那轻盈的步伐,在我们年轻时那快乐的时光!她们一起行动,一起居住。但我们的思绪并没有一直朝向同一个方向发展:树人把他们的爱给了在世界上遇到的其他事物,但树妻则把思绪转移到其他的东西身上。因为树人喜爱大树、野林和高山的陡坡,他们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树木自然落下的果实,他们学习精灵语,并且和树木交谈;但树妻把关怀献给了更小的植物,献给那些在森林脚底下的草本植物,她们喜爱的是野莓和春天野生的苹果及樱桃,以及夏天在荒地上生长的药草,秋天在大地上生根的草蓟。她们不想要和这些植物说话,只想要让它们听从给予它们的命令,照著她们的喜好生长出果实和树叶来;树妻喜欢秩序、丰饶和安祥(在这里,安祥的意思是每样东西都停留在树妻当初安排的位置上),因此树妻开始打造花园,变成她们的居所。但我们这些树人则是四野游荡,只会偶尔来到这些花园。然后,北方的黑暗来袭,树妻们越过了大河,在那边种植了新的花园,驯服了新的植物,我们和她们更少见面了。在黑暗被推翻之后,树妻拥有的大地开始丰收,结满了玉米的果实。人类
  从树妻那边学到了这技巧,对她们十分敬重;但我们对人类来说就成为单纯的传说,只是森林中的神秘意志。但当树妻的花园全都毁弃之后,我们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人类现在称呼树妻过去的花园为褐地。"
  "我记得那是很久以前,是在索伦和来自海上的人类之间作战的那段过去,我突然间想要再看看芬伯希尔。在我的眼中她依旧十分的美丽,不过,当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和当年的树女外貌上有了很大的改变。由于她们经年的辛勤工作,树妻都弯腰驼背,外皮变成棕色,她们的头发在艳阳的炙烤之下成了成熟玉米的黄色,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她们的双眼依旧是我族人民的双眸。我们越过安都因河,来到她们的大地,却发现一块荒漠;一切都被烧毁破坏,战火对该处造成了莫大的破坏,但树妻们并不在那边。我们找了又找,唤了又唤,询问所有遇到的人;有些人说他们从来没看过树妻,有些人说她们往西走、有人说往北走、有人说往南走或是往东走,但不管我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们。我们非常非常地哀伤,但森林再度呼唤我们,我们只好回到此处。经过了许多许多年,我们依然会离开此地,寻找树妻,在世界各地呼喊她们美丽的名字,但随著时光的流逝,慢慢地我们放弃了这项搜寻。现在,树妻已经成了我们脑海中淡薄的回忆,我们的胡子也已经斑白飘落。精灵们做了很多歌有关树人的搜寻,有些歌曲甚至翻译成人类的语言。但我们并没有作出任何的歌谣,单单是在寂寞时吟唱她们美丽的名字就已足够。我们相信终有一天会再度和她们相遇,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地方和她们斯守终老,但我们有预感,只有可能在我们都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完成这个梦想。或许这个末日已经快要到来了,因为若是古代的索伦摧毁了树妻的花园,现在的魔王恐怕会让所有的树木枯死。有一首精灵歌,就是描述我刚刚所叙述的故事,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的,曾经一度这首歌传唱于大河上下游。别搞错了,这不是树人的歌曲;如果要用树人语来唱,这会是很长的一首歌!不过,我们每个树人都记下这首歌,偶尔会轻轻地哼唱。翻成你们的语言是这样的:
  树人:当春天吹开山毛榉的嫩叶,
  树汁满溢时;
  当光芒照在野林的小溪中,
  风吹溪畔时;
  当步伐轻快,呼吸深沈,
  山风冷冽时;
  快回到我身边!快回到我身边,
  赞颂我的国度美丽如诗!
  树妻:当春日来到草场上,
  玉米结实累累时;
  当花朵像未融初雪罩在兰花树梢时;
  当阵雨和阳光笼罩大地
  空气中充满芬芳时;
  我会留在这里,不会来到你的地方,
  因为我的国度美丽如诗。
  树人:当夏天落入世间,
  笼罩在黄金色的什后时,
  在沈睡的叶下树木的美梦
  缓缓成真实;
  当林地翠绿清凉,
  西风吹拂时,
  快回到我身边!快回到我身边,
  赞颂我的领地永不侵蚀!
  树妻:
  当夏焰暖和树梢的水果
  烤熟了野莓时;
  当稻草金黄,玉米穗洁白,
  村中收成满满时;
  当蜂蜜满溢,苹果成熟,
  西风吹拂时,
  我将在阳光下流连,因我的土地累累结实!
  树人
  当冬日到来,冷风飞舞
  山丘和树林也低伏时;
  当树木倒下,无星的夜晚
  取代了无阳的白昼时;
  当吹起致命的东风,
  下起苦雨时;
  我将寻找你,呼唤你;我将不再
  让你迷失!
  树妻:
  当冬日到来,歌唱结束;
  黑暗终于落下时;
  当树枝断裂,光明
  和劳动的时节已过去时;
  我将寻找你,等待你,直到我们重逢的那时:
  我们将携手共淋苦雨!
  树人与树妻合:
  我们将一同踏上
  前往西方的道路。
  在那遥远的彼方将会找到
  我俩可安息的大陆。
  树胡的歌唱完了。"这首歌就是这样的,"他说:"当然,原来是精灵语,因此轻松、快速,很快就结束了,我觉得这首歌很凄美。但是树人如果有时间,可能还有更多意见想表达!不过,现在我得站起来,好好睡一觉了。你们要站在那边睡?"
  "我们通常要躺下来才能睡的,"梅里说:"在这边应该就可以了。"
  "躺下来睡觉!"树胡重复道:"当然罗,我都忘记了,嗯,呼姆,我的记性真是有点糟糕。刚刚唱的歌让我满脑子都是过去的回忆,几乎以为我在和年轻的树人讲话呢。啊,你们就躺在这边吧,我要站在雨里面睡觉了。晚安!"
  梅里和皮聘爬上床,蜷缩在柔软的苔藓和乾草上。这张床有种新鲜的味道,而且还十分地温暖。四周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来,树木的光线也跟著消失;但他们依旧可以看见树胡站在房间外,手举到头上,动也不动地站著。天空中星光闪灿,照亮那些洒在他身上的雨滴。哈比人们倾听著这让人心安的滴水声,最后终于睡著了。
  两人一醒过来,就发现阳光正照耀在这巨大的洞穴中,洒满了一地的金黄。头上可以看见稀疏的云朵,顺著东风飘移。树胡并不在附近,但是,当梅里和皮聘正在石盆旁盥洗的时候,他们听见树胡满嘴哼唱著走了进来。"呼,呵!早安哪,梅里和皮聘!"发现他们起床之后,树胡以低沈的声音问好:"你们睡得可还真久,我从早上到现在都已经走了几百步了。我们先喝一杯,然后去参加树人会议。"
  他又帮两人倒了满满一碗的饮料,但这次是从不同的大瓮中舀出来的。那味道也和前碗的不同,感觉起来更醇厚、更让人饱足,比较像食物。当哈比人坐在床边喝著饮料,边嚼著小块的精灵乾粮时(这是因为他们觉得早餐一定要吃点什么,而不是因为他们肚子饿),树胡就在站在一旁,用树人语、精灵语和一些奇怪的语言喃喃自语,看著澄蓝的天空。"树人会议在哪里?"皮聘大胆问道。
  "呼?呃?树人会议?"树胡转过身说:"树人会议不是地方,而是树人集合的会议,这可是很少发生的事情喔,但我已经说服很多树人,让他们答应前来。我们集会的地方和以往一样,是人类叫作德丁哥的地方。它在这里的南方,我们必须在中什前赶到。"
  不久之后,他们便出发了。像昨天一样,树胡抱著这两个哈比人。在洞穴的入口处,他往右边转,一脚跨过了泉水,沿著树木稀少的边坡往南边走。一路上哈比人们看见了许多丛的桦木和花楸,后方则是黑色高耸的针叶林。很快的,树胡就转了个方向,一头冲进浓密的森林里。这里的树木更大、更高,是哈比人所见过最浓密的森林。一开始,他们依旧感觉到像初进法贡森林时的气闷拥挤,但这感觉很快就过去了。树胡并不和他们交谈,他低沈的哼著曲调,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对于梅里和皮聘来说,他口中所发出的似乎只是哼哼、呼呼、嗯嗯的节拍声,只不过音符和曲调时常变更而已。他们不时会听见森林里面传来回应,可能是哼声或是颤音,彷佛来自地面,或者是他们头上的枝叶;不过,树胡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头也没有往两边看。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皮聘试著想要计算树人总共走了多少步,但最后在三千步左右就搞混了;正好在同一时间,树胡也放慢了脚步。突然间,他停了下来,把哈比人放下,把手卷成杯状凑到嘴边;然后他不知道是用吹还是用喊叫的方式,发出了巨大的轰轰声,彷佛森林中独有的震耳号角声,余韵还在森林间不停地回汤。从很远的地方也传来了巨大的轰,轰,轰三声,回应他的呼唤。
  树胡接著把梅里和皮聘扛在肩膀上,再度开始往前走,偶尔还会停下来发出同样的号声;每次的回应则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就这样,他们最后来到了一堵看来是由浓密的长青树所构成的高墙,哈比人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植物。它们从根部就开始长出分支,暗绿色的树叶看起来有点像无刺的冬青一样,而树上还长有许多笔直的花茎,上面拱著许多翠绿色的花苞。
  树胡往左走,绕过这个巨大的围篱,几步之后就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入口,穿过入口之后,眼前就是一道长长往下倾斜的陡坡。哈比人注意到他们正走入一个巨大的洼地,如同碗状的地形,十分的宽广,边缘则是被那道围篱围住。里面则是长满了青草,除了三株高大俊美的银桦树之外,草地上并没有其他的树木。另外两道来自东边和西边的通道,也同样通往这块洼地。
  已经有几名树人先到了,还有许多树人则是从别的入口进来,其他人则是跟在树胡后面。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哈比人仔细地打量他们。起初他们以为会看到和树胡没有多大差别的树人(就像哈比人在外人眼中看来没什么差异一样),但他们很惊讶地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们的长相就像同样种类的树一样,但因为生长过程而外貌有了极大的不同,有些甚至像是不同种类的树一样天差地别。这其中也有几名比较古老的树人,身上长满了苔藓和树瘤,但都没有一个比得上树胡这么德高望重;另外,也有许多高大、强壮的树人,
  枝枒和树皮都乾乾净净的,彷佛是正值壮年的树木一般,不过,在场的并没有小树人。当他们抵达的时候,谷地中的草地上已经大概站了三十名左右的树人,还有许多则正在进场。
  一开始,梅里和皮聘对于树人之间的多样化感到十分的惊讶,他们在树皮、枝叶、颜色、形状、手臂和脚的长度上各有不同(甚至连手指和脚指,都有从三根到九根的差异)。有几个树人看起来就和树胡有点关系,让他们想到桦木或是橡树;不过,场中也有其他种类的树木,有些人让他们想到栗树:这些树人的皮肤是深褐色的,手指又大又长,腿则是短而粗壮;有些树人让他们联想到白杨木:又高又直的身躯,手指十分细致优雅,手臂和腿都很长;有些则让他们想到杉木(最高的树人们),其他还有银杏、椴木、柏树等等。不过,等到所有的树人到齐,都低著头用音乐般的语言交谈,并且打量著两位陌生人的时候,他才清楚意识到这群型态各异的生物都属于同一个族类;他们都拥有相同的眼睛。并非每个树人的眼睛,都像树胡一样的深邃、古老;但都同样的拥有缓慢、稳定和沉思的神情,以及同样的绿色光芒。
  等到所有的人都聚集起来,围拢在树胡身边之后,他们就开始了一连串让人无法理解的对话。树人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呢喃,直到所有的人都加入这一连串漫长、高低起伏的音律中为止。有些时候这声音在一边会特别强烈,有些时候则是在一边低落下来,随即又在另一边以轰鸣声再度出现。虽然皮聘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他推测这些都是树人语,他一开始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不过慢慢的,他的注意力涣散,且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那呢喃声并没有丝毫缓慢下来的迹象),他发现自己开始胡思乱想:既然树人语是种很缓慢的语言,那么这些家伙到底说完"早安"了没有?如果树胡要点名,那不知道又会花上多少时间念完这些家伙的名字?"不知道树人语中的是或不是到底怎么说?"他边打呵欠边想道。
  树胡立刻意识到他的转变:"嗯,哈,嘿,我可爱的皮聘!"他说,其他的树人都立刻停下念诵,"我都忘记你们是群很著急的生物,而且聆听你们完全不懂的语言也很累人,你们可以下来了。我刚刚才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树人会议,他们也看过你们了,也都同意你们不是半兽人,也同意将你们的那一行歌谣加入古老的列表中。我们还没有讨论到其他的地方,不过,对于树人会议来说,这样算很快了呢!你和梅里可以在附近逛逛,如果你们想要喝喝水、冲冲凉,在河北岸的地方有座水井。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不少东西要谈,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们,告诉你们事情的发展如何。"
  他将哈比人放了下来,在他们走远之前,两人深深一鞠躬。从他们呢喃的抑扬顿挫和眼睛的眨动看来,这动作似乎让树人们大感兴趣。梅里和皮聘沿著之前下来的路又走了回去,从入口打量著外面的景象,远方的松树衬托著更远处高大的山脉。他们往南边看,可以看见森林一路延伸到天际,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丝翠绿的影子,梅里猜测那多半是洛汗的草原。
  "不知道艾辛格在哪里?"皮聘说。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梅里说:"但是,那座山峰多半是马西德拉峰,就我所记得的来说,艾辛格好像是在山脉尽头的一个凹谷中,多半就在座山脉后面。看起来在那山峰左边似乎有某种浓密的烟雾,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艾辛格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皮聘说:"不知道树人会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我也很好奇,"梅里说:"我记得艾辛格是一圈岩石和小山所构成的地形,中间有块平地,再来则是正中央的一个孤岛还是高塔什么的,叫作欧散克,萨鲁曼在上面盖了座高塔。在四周的高墙上有一座门,好像还不只一座。我记得中间有条河流,是从山里面流出来的,一直流过洛汗隘口,看起来不像是树人可以轻易侵犯的地方。不过,我对这些树人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他们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的安全和好笑。他们似乎动作很慢、诡异,而且有耐心,几乎到了让人替他们难过的地步;但是,我相信他们是可以被鼓舞起来的,如果一旦发生这种情形,我会希望自己不要和他们处在敌对的状况。"
  "没错!"皮聘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只公牛在草地上慢吞吞地吃草,或许看来很安全,但它也可能突然间气势汹汹地狂奔。不知道树胡能不能够唤醒这些沈睡的树人?昨天晚上树胡就变得很激动,后来才平静下来。"
  哈比人又往回走,树人的声音依旧在他们的会议场上不停地起起伏伏。太阳现在已经攀到半空,照著四周的树丛:阳光照在这些桦木上,让谷地的北边都笼罩在和煦的黄色光芒下,他们也在那方向发现了一道涓涓细流。两人一起走到长青树脚下的水流旁,能够再度光著脚踏在青草上,不需要赶路、不需要担心时间的感觉实在很舒服。他们到溪水旁喝了一大口冷冽的溪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坐了下来,看著流泻在草地上的阳光,以及蓝天上行云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树人的呢喃声融化到背景中,整个谷地似乎化成一个遥远的世外桃源,让他们忘却了一切曾经发生的遭遇。他们开始想念同伴们的声音和面孔,特别是佛罗多、山姆和神行客的身影。
  好不容易树人的声音停止了,他们抬起头,发现树胡正带著另一名树人朝向他们走来。"嗯,呼姆,我又来啦!"树胡说:"你们觉得累或是不耐烦了吗?希望你们不要觉得不耐烦,因为我们才刚结束第一回合的会议呢。我还必须对那些住得很远的树人,那些离艾辛格极远的人、或是我来不及在会议前通知的人解释这一切;在那之后,我们还必须决定该做些什么。不过,只要我们详细地说明了一切发生的事实,对树人来说,要下定决心执行某个决议并不会花太久的时间。我也不想否认,恐怕会议还得持续很长的时间,多半还要好几天。因此,我带了个同伴给你。他在附近有个居所,布理加拉德是他的精灵语名字。他说他已经做好决定,不需要继续待在会场中。嗯嗯,他是树人中个性勉强符合你们急躁定义的家伙了,你们应该会处得很好。再见!"树胡转身离开了他们。布理加拉德站在那边,花了一些时间认真地打量哈比人;两人回瞪著他,心中怀疑不知何时可以看到他展现出"急躁"的个性来。他身材很高,应该是属于比较年轻的树人,手臂和腿的外皮都很光滑;除此之外,他的嘴唇红润,头发是灰绿色的。布理加拉德可以像是轻盈的小树在风中摇摆一样的摇晃。最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频率比起树胡要高,而且又比较清澈。
  "哈,嗯嗯,我的朋友们,让我们散散步吧!"他说:"我是布理加拉德,在你们的语言中是快枝的意思,不过,当然啦,这只是我的绰号而已。自从我在一名老树人说完问题之前,我就回答好的之后,他们就都这样叫我了。而且,我喝水的速度也很快,在其他人才刚弄湿嘴唇的时候,我就喝完出门去了。你们跟我来!"
  他伸出两只手,牵住两名哈比人。接下来整天他们都和他一起在森林里面漫步,唱著歌,欢笑著。快枝是个很爱笑的树人,如果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他会大笑,如果路上遇到一条小溪,他也会大笑,还会把头和脚伸进水中泼水;只要在树林中听见什么声音,他也都会大笑。不论何时,只要他在路上看见花楸树,他就会停下脚步,伸出手摇晃著身体高声吟唱。到了晚上,他将两人带到他的屋子里面,这不过是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安置在树下所构成的简陋遮风之处。四周长满了花楸树,如同所有的树人屋子一样,房子旁还有山壁中冒出来的泉水。随著黑暗降临,他们又继续谈天说地,他们可以听见远处树人会议的声音,不过,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变得比较严肃。偶然会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变得比较快速、急促,其他的声音都跟著放低音量;不过,布理加拉德依旧在他们身边,用他们的语言呢喃著。
  哈比人们稍后知道他是树皮的同胞,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就正是首当其冲遭到破坏的森林,两人才明白,为什么他在对付半兽人的这个话题上,会这么的急躁。
  "在我的家园中有很多的花楸树,"布理加拉德幽幽地说:"在我还是小树人的时候,这些花楸树就已经落地生根。最早的花楸树是树人种下,用来取悦树妻们的;但她们看著这些树,微笑著说她们知道哪里还有更白的花朵和更饱满的果实,不过,在我眼中,全天下没有任何比它们更美丽的植物了!这些树木一直不停地生长著,每株树都俨然长成一座巨大的绿色厅堂,在秋天时,它们的红色梅子会变成它们的负担、美丽与骄傲。以前有许多的飞鸟聚集该处,我喜欢小鸟,即使它们会吱喳乱叫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而且那时的花楸树也多得可以和任何人共享。但是,慢慢的那些鸟儿变得贪婪,它们单纯地抓下那些果实,甚至不吃它们;然后,半兽人带著斧头来了,他们砍倒我的树木。我呼唤著它们的名字,但它们听不见,也无法回应,它们躺在地上,死了。"
  喔,欧络法恩,雷沙米塔,卡里密力!
  美哉花楸树,满树的白色花苞更衬托你的美丽,
  我的花楸树,我看见你沐浴在金黄的阳光里,
  你的树皮光滑,树叶清飘,声音柔软清冽:
  金红色的皇冠是你头上的一切!
  亡矣花楸树,你的秀发乾裂灰败;
  你的皇冠粉碎,声音如花凋谢。
  喔,欧络法恩,雷沙米塔,卡里密力!
  哈比人在布理加拉德的温柔歌声中缓缓睡去,在梦中,彷佛也一同哀悼这许多逝去的美丽树木。
  第二天他们也和他一起度过,但这次三人并没有远离他的"屋子"。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坐在岩石下,因为风儿变得更加冰冷,云朵变灰,更为靠近,而远处的树人说话声音依旧不停地抑扬顿挫,有时强而有力,有时低回忧伤,有时快,有时则慢得让人感伤。夜色降临,
  树人会议依旧在满天星斗之下继续进行著。
  第三天破晓的时候,风强而冷冽。天一亮,树人的声音就突然变强,随后又减弱到几乎无声的地步。随著晨光渐渐展露,风停云止,空气中充满了期待的气氛。哈比人注意到布理加拉德正专注地倾听著树人会议中的任何声响。
  到了当天下什,太阳渐渐往西方偏移,云朵空隙间的稀疏阳光是照亮大地的唯一光源。突然间,众人意识到一切的吵杂声响都停止下来,整个森林陷入沈寂之中,树人的声音早就停息。这代表著什么意思?布理加拉德站得又高又挺,回头看著树人聚集的地方。
  突然间在一声巨响中,传来了让人热血沸腾的叫声:啦─轰,啦!整座森林随著这声音摇摆低头,彷佛被一阵飓风吹袭。又经过了片刻的沈静,激昂雄壮的进行曲伴随著树人低沈、有力的声音和节拍声传了过来。
  出发,出发,伴随著鼓声前进:哒隆哒─隆达─隆达─轰!
  树人们越走越近,歌声越来越激昂:
  出发,出发,伴随著战鼓、号角前进:哒隆哒─隆达─隆达─轰!
  布理加拉德抱起哈比人,从房子中走了出来。
  不久之后,他们就看见行进的队伍渐渐靠近,树人们跨著大步朝向他们走来。树胡站在最前方,大约有五十名树人两两并肩紧跟在后,他们的脚步齐一,手还同时打著拍子。当他们逐渐靠近的时候,双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明显。
  "呼姆,轰!我们终于来了,我们终于来了!"当树胡看见布理加拉德和哈比人的时候,他大声喊道:"来吧,加入我们!我们要出发了,我们要前往艾辛格!"
  "前往艾辛格!"树人们异口同声地大喊,
  "前往艾辛格!"
  攻入艾辛格!无论它是否被坚不可破的
  磐石包围;
  纵使艾辛格是铜墙铁壁,易守难攻
  插翅也难飞,
  我们冲,我们撞,我们终于要宣战,敲破那石头
  打开它城门;
  只要邪恶的炉火不停息,我们就会不停往前进!
  战鼓雷鸣,大地哀嚎,誓不破城绝不返,
  前进,前进;
  艾辛格的末日在眼前!
  艾辛格的末日在眼前,艾辛格的末日在眼前!
  他们就这么唱著战歌,一路往南而去。
  布理加拉德的双眼闪动著火光,在树胡的身边走著。老树人现在把哈比人抱起来,将他们放回肩膀上,因此,他们可以抬头挺胸,血脉沸腾地跟著队伍前进。虽说他们本来就预料到会有惊天动地的变化,但他们对于这些树人的转变还是感到十分惊讶。他们的怒气彷
  佛山洪爆发一样的突然,势不能挡。
  "树人们毕竟还是很快下定了决心,对吧?"皮聘过了不久之后,趁著歌声暂歇,四周只有踏步声和挥手声的时候问道。
  "快吗?"树胡回答道:"呼姆!的确很快,比我想像得快多了。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看过他们这么激动了。我们树人通常不喜欢情绪上的波动,除非认知到我们的性命和树群陷入极端的危险,否则我们是不能采取行动的。自从索伦和渡海的人类宣战以来,这座森林就没有这样过了。是那些半兽人肆无忌惮的砍伐激怒了我们,而且,本来应该协助我们的邻居竟然出了我们。巫师们应该知道不能犯下这种致命的错误,他们应该知道的。不管是精灵语、树人与或是人类的语言,都没有办法描述这种恶行。我们要推翻萨鲁曼!"
  "你们真的会打破艾辛格的城门吗?"梅里问道。
  "呵,嗯,我们真的可以!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有多强壮。你们听过食人妖吗?它们拥有一身可怕的怪力。但是,食人妖只是天魔王在黑暗时代里模仿树人所做出的仿冒品,在古老的星光第一纪元中,天魔王马尔寇创造了一种凶猛、强悍,却毫无智慧的食人生物,这些黑血的巨人被称为食人妖。据说马尔寇是模仿树人们强而有力的体魄,才创造出这个种族。不过,它们的智能极度低落,几乎不会任何的语言,大部分只能用半兽人之间的方言交谈。它们的身材几乎是一般人类的两倍高,皮肤则是绿色的鳞甲,可以抵挡刀剑的攻击;不过,它们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畏光。由于创造它们的法术是在黑暗中施展的,如果光亮照到它们身上,这个法术就会被破除,它们的外壳就会开始往内生长,将它们化成石像。因此,它们在黑夜出没,或是待在隧道或洞穴中等猎物上门。
  当第二纪元索伦崛起的时候,他赐给这些愚蠢的生物相当的智力,让它们有了学习和制造工具的能力,也成为更恐怖和危险的生物。
  正如同半兽人是精灵的仿制品一样。我们是大地的骨干所孕育,我们可以像树根一样轻易地断山裂石,只要我们一激动起来,那速度可是快多了!只要我们没有被砍倒,或是被火焰、魔法给摧毁,我们可以将艾辛格撕成两半,甚至将它的铜墙铁壁都化成废墟。"
  "但萨鲁曼会试著阻止你们,对吧?"
  "嗯,啊,是的,的确是如此,我并没有忘记这一点,我的确为此思索了很久。但是,许多的树人都比我要年轻很多,他们现在都已经被唤醒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摧毁艾辛格!不过,不久之后他们的情绪就会比较平复,在我们停下脚步喝水的时候,他们会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啊,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很口渴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利用,这些问题都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面好好的想。"
  树胡和其他人一起唱著歌,继续往前进。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声音化成呢喃,最后甚至沉默下来。皮聘看见他的双眉紧锁在一起。最后,他抬起头,皮聘看见他的眼中有著哀伤的光芒,但那并非是不快乐的情绪,他眼中的光芒彷佛沈陷得更深了些。
  "当然,吾友,也是有这个可能,"他缓缓地说:"我们可能迈向的是我们自己的末日,这是树人最后一次的进军。但是,如果我们待在家中袖手旁观,迟早末日会找上我们。其实我们自己也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这并不是仓促的决定,至少,树人的最后一战或许可以换取后人的歌颂,啊……"他叹气道:"我们在彻底消失之前,或许可以对这世界作出最后的贡献。不过,我还是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我们和树妻的歌谣成真,我实在很想念芬伯希尔!好吧,这么说吧,歌曲就像树木一样,它们结实的方式和时机不是外人可以预料的,有些时候,它们会就这样枯萎凋谢。"
  树人们继续大步前进,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一块往南方攀升的斜坡上,他们不停地往上爬,来到了西边的高地。众人离开了森林,来到了只有稀疏桦木生长的空旷高地,然后是只有几株苍老松树的荒地。太阳缓缓地落入眼前的山脉背后,暮色笼罩大地。皮聘回头看著队伍,他发现树人的数量增加了──还是他看错了?原先光秃秃的斜坡上现在长满了树木,但它们都在移动著,难道是法贡森林整个苏醒过来,越过山丘准备开战了吗?
  他揉揉眼睛,怀疑是否睡意让他看到了幻影?但那些灰色的身影依旧继续往前移动,许多的枝枒中都传来了如同刺耳风声一般的声响。树人们越来越靠近高地边缘,所有的歌声也都停了下来。夜色降临,四野一片寂静,只有大地在树人脚下微微颤动和枝叶骚动的声音。最后,他们走到了高地边缘,低头看著一个幽深的黑洞:那是山脉边缘的裂谷,捻苦路纳,萨鲁曼之谷。
  "夜色笼罩艾辛格!"树胡说。  
   
    
第三章第五节 白骑士
  "我都快冷到骨髓里了!"金雳跺著脚,挥舞著手臂说。好不容易到了白天。天一亮,三人就想办法弄出一顿早餐填饱肚子。在晨光中,他们准备继续搜寻哈比人的足迹。
  "也不要忘记找那个老家伙的足迹!"金雳忿忿地说道:"如果我发现他的脚印,我的心情会好一点。"
  "为什么呢?"勒苟拉斯问道。
  "因为有脚、会留下脚印的老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可怕的怪物。"矮人回答道。
  "或许吧!"精灵回答:"不过,这里的草丛很乾、很深,即使是沈重的靴子,可能也无法留下脚印。"
  "这应该难不倒游侠的,"金雳说:"亚拉冈可以轻易地从弯倒的杂草中判读出线索来,不过,我也不期望他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是萨鲁曼的影像。即使在大白天,我也敢这么说,或许他还正从法贡森林里瞪著我们呢!"
  "的确很有可能,"亚拉冈说:"但我还是不太确定,我刚刚在思考有关马匹的事情。金雳,你说它们昨晚是被吓跑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勒苟拉斯,你有听见任何的异样吗?它们听起来像是受到惊吓的牲畜吗?"
  "没有,"勒苟拉斯回答:"我清楚听见它们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四周的黑暗和我们自己的恐惧,我会说它们是太过兴奋了。它们的嘶鸣声就像是马儿看到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
  "我也是这么想!"亚拉冈说:"但除非它们回到我们身边来,否则我搞不清楚其中的谜团。来吧!天色已经很亮了,还是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稍后再来猜测吧!我们应该从营地附近往四下仔细搜寻,不要漏掉任何可能的线索,沿著斜坡往森林的方向找。不管我们对于昨晚的访客有什么看法,我们的任务还是找到那些哈比人;如果他们真的凑巧逃了出来,应该会躲在树林间,至少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线索。如果在这里和森林的前缘都找不到任何的痕迹,那么就必须在战场的焚灰之间找寻线索。但是,洛汗国的骠骑手段实在太俐落了,我们在那边恐怕找不到多少痕迹的。"
  三人在四周的地面仔细搜寻了一阵子,树木静静矗立著,彷佛也在为他们哀悼一般。亚拉冈慢慢地往外走,他来到了河岸边那些篝火的残迹旁,沿著地上的脚印走回战斗开始的地方。突然间,他停下脚步,脸几乎贴到草丛中。然后,他发出一声大喊,其他人连忙跑了过来。
  "终于,我们在这边找到了新的线索!"亚拉冈从地面上捡起一片破碎的叶子给大家看,那是个有著金色色泽的苍白叶片,已经开始缓缓地变成枯萎的褐色。"这是罗瑞安的树叶,上面还有一些乾粮的碎屑,地面上也有一些。你们看!附近还有几段被切断的绳索!"
  "这是割断绳索的小刀!"金雳说。他弯下腰,从一丛曾经被践踏的草丛中,拿起一根短的锯齿刀刃,被踩断的刀柄就落在旁边。"这是半兽人的武器!"他小心翼翼地捏著刀柄,看著它弯曲的形状,面露恶心之色。刀柄的形状是一个丑恶的脑袋,脸上露出邪淫的笑容。
  "好吧,这真是最大的谜团了!"勒苟拉斯抱怨道:"一个被绑住的俘虏,竟然从半兽人和骑士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然后他在没有任何掩护的地方停了下来,利用半兽人的小刀割断绳索。可是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如果他们的脚被绑住,要怎么走路呢?如果他的手被绑住,又要怎么使用小刀呢?如果他的手和脚都没有被绑,那他又为何割断绳索?就算他对于自己惊人的表现很满意,竟然又坐下来舒舒服服的吃乾粮?光从这点,就算没有罗瑞安的树叶,我们也可以推断这家伙一定是哈比人。在那之后,我想他们应该就长出翅膀来,高高兴兴地飞进树林里面去了。要找到他应该很简单,我们只要也跟著长出翅膀就好了!"
  "我猜这一定和魔法有牵连,"金雳说:"不知道那个老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亚拉冈,你对于勒苟拉斯的推论有什么看法?你有更好的高见吗?"
  "或许吧!"亚拉冈脸上挂著诡异的笑容:"手边还有一些细微的线索你们没有考虑到:我同意这名俘虏一定是哈比人,在他抵达这边之前,手或腿一定已经挣脱了束缚,我猜是他的手,因为这样让这个谜题变得比较容易,而且,从其他的线索看起来,他是被半兽人抱到这边来的。你们看,几步之外有血迹;那是半兽人的血迹。在这一带有很深的蹄印,又有重物被拖走的痕迹。这名半兽人是被骠骑杀死的,后来他的尸体又被拖去焚化。但他们并没有发现哈比人,他并非"毫无掩护",因为当时还是晚上,他又穿著精灵斗篷。他觉得又饿又累,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在他利用死去敌人的小刀割断绳索之后,就顺便休息了一下,吃掉一些东西。不过,幸好,即使他逃跑的时候没有携带任何装备,身上至少还有一些兰巴斯,这种在口袋随身携带食物的习惯也是哈比人的特色之一。我虽然都是用他来描述,但我希望梅里和皮聘是一起行动的;很遗憾的,现场没有其他的线索可以支持我的这个想法。"
  "根据阁下精巧的推论,请问我们的朋友,一开始又是怎么挣脱手腕的束缚呢?"金雳问道。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亚拉冈回答:"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半兽人要把他们抱走;我们可以合理的假设,他绝对不是想帮助他们逃跑。因为如此,我似乎明白了一个从开始就让我大惑不解的情况:为什么在波罗莫战死后,半兽人们甘于只抓走梅里和皮聘就好了?他们并没有试图找出我们,也没有攻击我们的营地;相反的,他们全速朝著艾辛格前进。他们是否有可能以为:自己已经俘虏了魔戒持有者和他忠实的仆人?恐怕不是。即使他们的主人知道真相,应该也不敢就这样把这机密说得这么清楚。他们绝不可能对属下公开提及魔戒,半兽人不是那么忠实的仆人;但我想,半兽人的命令应该是不计一切代价俘虏哈比人。在战斗开始前,有人试著想把俘虏偷带走,对于这些人来说,阵前叛变是家常便饭;某些强壮、大胆的半兽人或许想要独自带著这奖赏逃跑,获取利益。这就是我的推断,也许还有别的可能性,但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我们的朋友至少逃出了一名,现在的任务则是在回到洛汗之前找到他。我们不能够因法贡森林而退却,因为他一定被迫躲入了这座森林。"
  "我不知道什么比较让我害怕:法贡森林,还是将来必须走路回洛汗。"金雳闷闷不乐地回答。
  "那我们还是先进法贡森林吧!"亚拉冈说。
  过不了多久,亚拉冈又找到新的线索,在靠近树沐河的地方,他找到了脚印;那些是哈比人的脚印,但对方的脚步太轻,无法确认有多少人。接著,他们又在森林边缘的一株大树旁找到了一些痕迹,但该处的泥土太硬了,找不到进一步的线索。
  "至少有一名哈比人站在这里,回头看了一阵子,然后他就转过身,走进了森林中。"亚拉冈说。
  "那我们也必须进去,"金雳说:"不过,我不喜欢这座法贡森林的感觉,之前也有人警告我们了,我真希望我们身在别的地方!"
  "不管传说是怎么说的,我并不认为这座森林有邪恶的气息,"勒苟拉斯说。他站在森林的边缘,弯身向前,彷佛正在倾听著森林中的声响和游动的暗影。"不,这不是邪气,就算是,也距离我们很远。我只能依稀听到黑暗之处有著黑色树木的动静。我们附近没有任何的威胁,但我可以感觉到提防小心和愤怒的气息。"
  "好吧,至少它们不需要对我生气,"金雳说:"我可没有伤害它们。"
  "我当然知道,"勒苟拉斯说:"但它的确受过伤害。森林里面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或是即将发生,你们可以感觉到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吗?让我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我觉得空气很闷,"矮人说:"这森林比幽暗密林要来得稀疏,但气氛却没有多大差异。"
  "这是座非常非常古老的森林,"精灵说:"古老到几乎让我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自从我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旅行以来,我就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是座充满了回忆的森林,如果在和平的年代,我在此可能会觉得身心舒畅。"
  "我想也是!"金雳哼了哼,"毕竟你是木精灵,而所有的精灵都是怪里怪气的家伙。但你至少让我很放心,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著。不过,请随时准备好你的弓箭,我也会备好我的斧头,不是要用在树木上啦!"他看著身边的大树,急忙补充道:"我可不想要再意外遇上那个老人,手上还没有可以"讨论"的筹码。我们走吧!"
  话一说完,三名百里追踪的猎人就走进了法贡森林,勒苟拉斯和金雳把观察足迹的工作交给亚拉冈。森林的地面十分乾燥,又盖满了枯叶,不过,亚拉冈推测逃跑的俘虏,多半会靠近水边走,因此他经常走回溪水边观察,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了梅里和皮聘停下脚步喝水和泡脚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里有一对哈比人的足印,其中一双还比较小。
  "这真是不错!"亚拉冈说:"可惜的是这脚印已经是两天之前的痕迹了。看起来,从这边开始,哈比人离开了水边。"
  "那我们该怎么办?"金雳说:"我们没办法在法贡森林这么大的区域搜寻他们的踪迹,我们的存粮不够。如果我们不能赶快找到他们,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除非我们愿意和他们一起坐下来,手牵著手挨饿表达我们的友谊。"
  "如果我们只剩这个选择,那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亚拉冈说:"我们继续往前吧。"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树胡的小山丘前斜坡,三人看著通往高地的那座简陋的阶梯。阳光不时从云朵中洒出金光照耀森林,四周围看起来也不再那么的局促不安。
  "让我们上去看看四周吧!"勒苟拉斯说:"我还是觉得胸口有点闷,尝尝新鲜的空气对我可能比较好一些。"
  一夥人爬上阶梯,亚拉冈走得比较慢,最后才爬上高地,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地观察阶梯和地面的蛛丝马迹。
  "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哈比人来过这里!"他说:"但还有其他的痕迹,非常奇怪的痕迹,我竟然认不出来。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从这块高地上看见什么线索,让我们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站直身子,看著四周,但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高地面向南方和东方,但只有东方的视野是开阔的,他可以看见那个方向的树木,和之前他们所踏足的平原衔接在一起。"我们绕了很大的一圈,"勒苟拉斯说:"如果我们在大河上的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往西
  走,都可以毫发无伤的来到这里。前途果然是难以预料的啊!"
  "但我们并不想来法贡森林啊!"金雳说。
  "不过我们还是到了这边,又正好陷入了此地的罗网之中,"勒苟拉斯说:"你看!"
  "看什么?"金雳问道。
  "森林里面的东西。"
  "哪里?我可没有精灵那么好的视力。"
  "嘘!小声点!看那边!"勒苟拉斯指著眼前的景象:"就在森林里,在我们之前经过的地方,就是他──你应该可以看见他在森林里面走动吧?"
  "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金雳压低声音说:"亚拉冈,你看!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那个老人又来了,全身都穿著肮脏破烂的灰衣服,难怪我一开始没发现他。"
  亚拉冈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正在缓缓移动。他的距离并不远,看起来像是一个倚著拐杖前进的老乞丐。他的头低垂,并没有朝向他们的方向打量。在其他的国度中,三人或许会用关怀的话语迎接他,但此时此刻,三人都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感觉到有什么隐藏的力量或是威胁正逐渐靠近。
  金雳张大眼呆立了好一阵子,看著那身影越走越近。然后,突然间,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道:"勒苟拉斯,快拿弓!瞄准他!准备好!那是萨鲁曼。别让他有机会开口,或是对我们说话!先射再说!"
  勒苟拉斯拿出长弓,缓缓地拉开弓弦,彷佛有另一股力量在和他的意志抗衡。他的手上捻著一支箭,但却没有将它搭在弦上。亚拉冈沉默地站著,脸上露出极度专注的表情。
  "你们在等些什么?你们到底怎么搞的?"金雳压低声音,紧张万分地说。
  "勒苟拉斯是对的,"亚拉冈低声说:"不管我们有多害怕、有多恐惧,都不可以就这样攻击一名老人。我们等著看吧!"
  就在那一刻,那老人加快了脚步,以惊人的速度来到了石壁之下。然后,突然间他抬起了头,众人则是动也不动地往下看。天地之间瞬间变得万籁俱寂。他们看不见他的面孔,他戴著兜帽,在兜帽之上还有一个宽边的高帽,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特徵,只露出鼻子和灰胡子。不过,亚拉冈觉得自己似乎惊鸿一瞥地看见,对方在帽檐下精光逼人的双眼。
  最后,那老人终于打破了沉默:"朋友,真高兴见到你们!"他柔声说:"我想要和你们谈谈,是你们要下来,还是我要上去?"不待回答,他就开始往上爬。
  "就是现在!"金雳大喊著:"勒苟拉斯,阻止他!"
  "我刚刚不是说过要和你们谈谈了吗?"那老人说:"精灵先生,快把弓箭拿开!"
  弓箭果然从勒苟拉斯的手中掉下,他的手却依旧保持著原来的姿势。
  "还有你,矮人先生,请你先把手从斧柄上上移开,等我上来吧!你不会需要这个"筹码"的。"
  金雳动也不动,如同石像一般呆立著,眼睁睁地看著这老人身手矫健如同山羊一般跳上阶梯。老人似乎不再如之前一样的露出疲态,当他踏上高地的时候,似乎有什么白光一闪,彷佛灰色的破衣底下还穿著华美的白袍,意外显露了出来。在这一片寂静中,金雳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再重复一次,真高兴见到各位!"那老人走向众人道。当他距离只有几尺远的时候,他靠著手杖,从帽檐下瞪视著他们:"诸位在这里有何贵干?精灵、人类和矮人,全都穿著精灵的衣服,我想这一定有段引人入胜的故事吧!我们在这里可不常看见这种景象。"
  "听您说话的口气似乎很了解法贡森林,"亚拉冈说:"我的推论没错吧?"
  "不敢说是很了解,"那老人回答:"我可能要花上好几辈子的时间才能够了解这里,但我偶尔会来这边逛逛。"
  "我们可以知道您的大名,听听阁下的高见吗?"亚拉冈说:"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有一个急迫的任务是不能等的。"
  "我刚刚已经说过我的高见了,你们在这边干什么,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可以和我分享吗?至于我的名字!"他轻轻地笑了几声,亚拉冈觉得那声音让他感到全身一股寒意,但却不是出自于恐惧或是害怕,那感觉彷佛是冰水或是冷风扑面而来,让他突然间清醒过来。
  "我的名字!"老人又重复了一次:"你们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吧?我想你们之前应该听过的。没错,你们绝对听过这名字。来吧,还是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三人沉默地站著,没有回应。
  "如果你们还是这种态度,可能会让人怀疑你们的任务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老人说:"幸好我知道一些内情,我相信你们在追踪两名哈比人的足迹。没错,哈比人!别这样瞪著我,假装你们好像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一样;你们听过,我也不例外。好吧,再告诉你们,他们前天爬到这里来过,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物。这样有没有让你比较安心一点?现在你们是不是想要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好吧好吧,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们更多的消息。我们为什么还站在这边?你们应该看得出来,这个任务已经没有那么紧急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那老人转过身,走向悬崖边的一堆石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其他的人彷佛魔咒解除一般,也都回过神来。金雳的手立刻握住斧柄,亚拉冈拔出箭,勒苟拉斯拾起了弓。
  老人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些。接著,他的灰斗篷被风吹了开来,他们这次终于确定的看见了底下穿著白色的衣服。
  "萨鲁曼!"金雳擎著斧头冲向前:"快说!快说你把我们的朋友藏到哪里去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如果你不说,我就给你脑袋上一斧头,恐怕连巫师都没办法应付我这一斧!"
  老人的动作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他立刻跳了起来,跃到一块大岩石之上。他站在那边,身形突然间变得无比巨大,低头俯视著所有人。他的兜帽和灰色的破烂衣物都被丢了开来,身上白色的服装显得格外耀目。他举起法杖,金雳的斧头从他手中飞出,掉落在地面上;亚拉冈的宝剑紧握在他僵硬的手中,此时也跟著发出刺眼的火焰。勒苟拉斯大喊一声,对著高空射出一箭,它化成一道火焰。
  "米斯兰达!"他大喊著:"米斯兰达!"
  "真高兴见到你,勒苟拉斯!"那老人说。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的须发在阳光下如同白雪一样洁白,袍子散发著白色的光芒,他的双眼清澈雪亮,如同阳光一样直刺人心,他的手中握著无比的力量。众人的心中充满了惊讶、欢乐和恐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亚拉冈才回过神来:"甘道夫!"他说:"没想到你竟然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了!我刚刚究竟是怎么了,竟然没有认出你!"金雳一言不发跪倒在地上,双手遮住眼睛。
  "甘道夫……"那老人覆颂著,彷佛在回想记忆中一个极少使用的字眼:"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以前叫作甘道夫。"
  他从岩石上走下来,捡起地上的灰斗篷,再度将它披起;众人有一种太阳再度被云雾遮掩的感觉。"是的,你们还是可以叫我甘道夫!"他的声音又再度恢复成他们的老友和向导:"起来吧,我的好金雳!我不怪你,你也没伤到我。是的,老友们,你们的武器根本都没法伤到我的。高兴一点吧!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正好在一切扭转的关键,前所未见的风暴即将降临,但局势已经逆转了。"
  他摸著金雳的头,矮人抬起头,突然间笑了:"甘道夫!"他说:"可是你为什么穿著白色的衣服?"
  "没错,我现在只穿白衣了,"甘道夫说:"你们其实也可以把我当作萨鲁曼,我扮演的是萨鲁曼应该担任的角色。算了吧,还是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吧!在我们分手之后,我越过了火焰和深水的考验,再度记起了许多我早已忘却的事物。我可以看见极远的情势,但却对许多近在眼前的消息视而不见。说说你们自己的状况吧!"
  "你想要知道些什么?"亚拉冈问:"如果是自从我们在桥上分离之后的故事,那可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们有关哈比人的消息?你找到他们了吗?他们安不安全?"
  "不,我没有找到他们,"甘道夫说:"爱明莫尔高地之间的山谷被黑暗所笼罩,直到老鹰发现他们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两人的行踪。"
  "老鹰!"勒苟拉斯说:"我之前看到一只老鹰在很远的高空飞翔,大概是三天之前,在爱明莫尔正上方的空域。"
  "是的,"甘道夫说:"那位就是风王关赫,也是将我从欧散克塔救出来的巨鹰。我派他先到这边来侦察河边,收集情报。它的视力很好,但它无法看见所有在山中和树林内的事物;有些是它看见的,有些是我自己发现的。魔戒现在已经不在我能提供协助的范围之内了,没有一个魔戒远征队的成员能帮得上忙。它差点就被魔王发现,但它还是逃了开来。我在其中也出了一些力,当时我在高处,由于我和邪黑塔的搏斗,魔戒才能躲过一劫。因为这样,我非常非常地疲倦,稍后也为此沉思了很久。"
  "那你知道佛罗多的去向!"金雳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的状况怎么样?"
  "我不敢确定,他暂时逃离了一次极大的危险,但他眼前还有许多的挑战。他决定单独前往魔多,而他也出发了。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不是单独一人,"勒苟拉斯说:"我们认为山姆和他一起去了。"
  "是吗?"甘道夫的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微笑:"真的吗?我现在才知道,但我并不觉得惊讶。很好!非常好!你让我放心了,你们最好再多告诉我一些。坐到我身边来,告诉我你们的旅程。"
  三人坐在他的脚边,亚拉冈从头开始叙述一行人的故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甘道夫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著,并没有询问任何的问题。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也一直闭著;最后,当亚拉冈说到波罗莫战死,以及他的尸体被放在大河上的情景时,老人叹了一口气。
  "亚拉冈吾友,你并没有说出所知或是所推测的全部!"他静静地说:"可怜的波罗莫,我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这对他来说是极端严苛的考验,他是一名战士,也是流有高贵血液的王族。凯兰崔尔告诉过我他有危险,幸好他最后还是躲过了万劫不复的结局,我替他感到高兴。如果只从波罗莫的角度来看,我们带来那两位年轻的哈比人其实是好的,不过,他们所扮演的角色还不只如此。他们被带到法贡森林来,这两名哈比人的到来,就像是落在山坡上的小石头一样,乍看虽然不显眼,却会启动惊天动地的山崩。即使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我也可以听见那土石松动的声音。在大难来临的时候,希望萨鲁曼最好在他家中面对这一切!"
  "亲爱的朋友,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改变,"亚拉冈说:"你依然还是很爱说谜语。"
  "什么?谜语?"甘道夫说:"不!我刚刚是在大声的自言自语,这是我的老习惯了。我习惯对众人中最睿智的家伙说话,因为实在没体力对那些年轻人解释一切。"他又笑了,但这次,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温暖的阳光一样和煦。
  "即使以古代人类的眼光看来,我都已经不再算是年轻了。"亚拉冈说:"你愿意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我又该说些什么?"甘道夫暂停片刻,思索著:"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只能说,刚刚所讲的都是我对于目前局势的看法。当然,魔王也早就知道魔戒已经离开了夏尔,而它目前的持有者是一名哈比人。他现在也知道离开瑞文戴尔的远征队人数,以及每个人的种族,但是,他依旧还不确定我们的目的和用意。他推测我们都会前往米那斯提力斯,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根据他的思考模式,我们这样的计画会对他造成极为沉重的打击。他目前正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会有哪个掌握权柄的伟人出现,拿著魔戒挑战他、以战争推翻他,取代他的地位。他根本没想过我们只想推翻他,不想找人取而代之;我们竟然想摧毁魔戒的这个计画,也根本从未出现在他最黑暗的噩梦中。毫无疑问的,你也看得出来我们的幸运和希望之所在。由于他幻想中的战争,他被迫仓促掀起战争,认为自己必须要把握时机。他相信如果是自己先发制人,只要伤害够大,或许可以不用发动接下来的攻击,因此,他为最终战争所准备的兵力,必须比计划中更早开始行动。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他把所有的力量用来守卫魔多,倾全力搜寻魔戒,那我们才真正只能臣服于他;不管我们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最后魔戒和持有者都无法躲过他的搜寻。幸好,他的目光在世界各地犹疑,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家门,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米那斯提力斯之上。不久之后,他就会发动全部的兵力攻打该处。"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派出阻挠远征队的部队已经失败了。他们没找到魔戒,也没有带回哈比人的俘虏。即使他们只做到了后者,对我们也会是沉重的打击,甚至可能导致整个计画的瓦解。不过,我们还是别想太多,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至少目前来看,魔王的计画失败了。这都要多谢萨鲁曼!"
  "那萨鲁曼没有出卖我们罗?"金雳问道。
  "他依旧是个叛徒,"甘道夫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这听起来很奇怪,对吧?艾辛格的阵前倒戈似乎是我们所承受最大的打击。被我们当作统领和指导者的萨鲁曼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他威胁洛汗国的骠骑不得支援米那斯提力斯,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邪恶的势力从东方入侵。但是,叛徒是把两面刃,萨鲁曼也有私心想要抢夺魔戒,据为己有,至少想抓到几名哈比人供作他邪恶计画的驱使。因此,在索伦和萨鲁曼的尔虞我诈之下,他们唯一达成的任务,就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将这两名哈比人带到法贡森林来,如果不是这命运的安排,这两人可能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一来,他们的情报和计画都出现了极大的漏洞。多谢洛汗国的骠骑,这下子魔多不会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了。但黑暗魔君知道有两名哈比人在爱明莫尔被俘,并且违抗他手下的命令被强迫带到艾辛格去。现在,艾辛格也成了米那斯提力斯之外的一大隐忧;如果米那斯提力斯陷落,萨鲁曼恐怕也会唇亡齿寒。"
  "真可惜我们的朋友将这两大势力分隔开来,"金雳说:"如果艾辛格和魔多之间没有其他国家作为分隔,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如果这样,那获胜者将会拥有比任何一方都要强大的力量,而且也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甘道夫分析道:"但艾辛格是无法对抗魔多的,除非萨鲁曼先弄到魔戒,现在这已经永远不会发生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危险,有许多事情他依旧被蒙在鼓里。他急著想要捕获猎物,因此迫不及待离开基地,想要观察和监督他的手下;但这次,他来得太晚了,战斗已经结束,他也没有在这边停留太久。我观察过他的思绪,发现了他的疑虑。他不擅长野外追踪的技巧,因此,他相信那些骑士杀死了所有的人,并且将尸体全都烧光了。但他看不出来这些半兽人是否带著俘虏,他也不知道他的部下和魔多的爪牙之间的争执,更不知道有翼使徒的事情。"
  "有翼使徒!"勒苟拉斯惊呼一声:"我在萨恩盖宝激流上,用凯兰崔尔的弓射了他一箭,让他从空中坠落。他让我们恐惧不已,那到底是什么生物?"
  "是你无法用弓箭杀死的敌人!"甘道夫说:"你杀死的只是他的座骑,但骑士很快就获得了新的座骑,因为他是九戒灵之一,骑著有翼的座骑。很快的,他们所带来的恐惧将会侵袭我们盟友的军队,遮蔽阳光的温暖。但他们暂时还不能跨越大河,萨鲁曼也没机会知道戒灵的新伪装。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魔戒上。魔戒曾出现在那场战斗中吗?有人找到魔戒了吗?如果骠骑王希优顿偶然发现了它的力量怎么办?他所看见的只有这些,因此,他回到艾辛格,加强对洛汗的骚扰。在这段时间中,有一个更靠近的危险他浑然不觉,只是不断地的动脑对付洛汗,他忘记了树胡这号人物。"
  "你又在自言自语了!"亚拉冈笑著说:"我不知道树胡是什么人。我大概猜到了萨鲁曼的两面作战计画,但我看不出来哈比人到法贡森林这件事有什么重要的,最多不过是让我们徒劳无功地紧追数百哩而已。"
  "等等!"金雳大喊一声:"我还想先知道一件事情,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是你──甘道夫,还是萨鲁曼?"
  "你们看到的绝对不可能是我!"甘道夫回答:"所以,我必须假设你们看到的是萨鲁曼。很明显的我们看起来很相像,所以我可以原谅你想砍掉我脑袋的冲动。"
  "很好,很好!"金雳说:"我很高兴那不是你。"
  甘道夫又笑了:"是的,亲爱的矮人,"他说:"幸好我没有到哪里都被认错,这经验我可很丰富哪!不过,当然啦,我也不会责怪你对我的欢迎仪式。当初我们还不是把萨鲁曼当作盟友,和他商讨机密大计,却没想到正是和魔王在打交道啊。金雳,但愿有一天你可以同时看到我们两人,那时再作出判断吧!"
  "可是那些哈比人呢!"勒苟拉斯打岔道:"我们为了找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你似乎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
  "和树胡以及树人们在一起。"甘道夫说。
  "树人!"亚拉冈大惊道:"古代传说树林中有高大的树人,原来是真的?世界上还有树人吗?如果那不是洛汗国的传说,我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古代绝种的生物。"
  "才不只是洛汗国的传说呢!"勒苟拉斯辩解道:"不,大荒原上的每名精灵都会吟唱这些树人的悲歌,但是,树人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如果我遇到树人,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至于树胡,这其实是"法贡"两个字翻译成通用语的称呼,但你似乎好像指的是一个人。这个树胡是谁?"
  "啊!你问太多了,"甘道夫说:"我对他所知甚少,但光是这样的故事就足以让你们听上很久的时间了。树胡就是法贡,这座森林的守护者,他是树人中最年长、也是中土世界太阳下最古老的生物。勒苟拉斯,我真的希望你有机会可以遇见他,梅里和皮聘很幸运,他们就在我们坐的这个地方遇见了他。他在两天前来到这里,并且把他们带去远方山脚下他居住的地方。他经常来到这里静思,特别是在外界的传言让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四天以前,我看到他在树林间穿梭,我想他发现了我,因为他停了下来;但我并没有开口,因为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忧虑,而且在与魔多之眼的搏斗之后非常疲倦,而他也没有开口叫我的名字。"
  "或许他也把你当作萨鲁曼了,"金雳说:"但你似乎把他当做朋友,我一直以为法贡森林是很危险的。"
  "这算是危险吗?"甘道夫大声说:"我也很危险,除非你们亲眼见到黑暗魔君,否则我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亚拉冈也很危险、勒苟拉斯也很危险,金雳,你被危险所包围了……连你自己也很危险。当然,法贡森林的确不平静,特别是对于那些执斧入山林的人来说更是如此;而法贡本人也很危险,但他同样的也很睿智和友善。不过,现在他长期累积的怒气已经满溢了,整座森林中都充满了他的愤怒。哈比人的到来和所带来的消息,让这怒气决堤而出;很快的,它们就会化成滔天巨浪,但瞄准的目标是萨鲁曼和艾辛格的士兵。有件自远古以来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即将发生了:树人将苏醒过来,了解自己拥有惊人的力量。"
  "他们会怎么做?"勒苟拉斯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甘道夫说:"我想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低下头,陷入沉思。
  其他人看著他。一道阳光穿破云层,落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让他看起来彷佛被光芒所笼罩一般。最后,他抬起头,直视著太阳。
  "快到中什了,"他说:"我们必须赶快动身。"
  "要去找我们的朋友和树胡吗?"亚拉冈问道。
  "不,"甘道夫说:"这不是你们该走的道路。我已经告诉你们希望之所在,但那也只是希望而已,希望并不代表事实,也不代表胜利。我们和所有的盟友们都处身在战争中,这场战争只有靠著魔戒才能够让我们确保胜利。这让我十分哀伤,更极端地恐惧:许多的事物可能被摧毁,甚至一切可能会失落在黑暗中。我是甘道夫,白衣甘道夫,但黑暗的力量依旧比我强大许多。"
  他站起身,以手遮日看向东方,彷佛正观看著极遥远地方无人能见的事物。然后他摇摇头。"不!"他柔声说:"它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掌握,至少我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我们不再会受到魔戒的诱惑。我们必须在几近绝望的状况下面对危机,但至少真正致命的威胁已经去除了。"
  他转过身。"来吧,亚拉松之子亚拉冈!"他说:"不要后悔你在爱明莫尔所做的决定,也不要认为那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追踪。你在一团混乱中理出头绪,作出了选择,那选择是正确的,我们也获得了回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即时会面,否则将错过最好的时机。你和同伴们的任务暂时结束了,下一个旅程则是你对人所许下的承诺,你必须前往伊多拉斯,谒见希优顿,因为他们需要你。安都瑞尔圣剑的光芒必须显现,才能战胜那场战斗。洛汗国已经陷入了战争,还有更邪恶的阴谋:希优顿身陷危机之中。"
  "难道我们就不会再见到那些快乐的哈比人吗?"勒苟拉斯说。
  "我不会这么说,"甘道夫说:"谁知道呢?别心急,去你该去的地方,心中怀抱著希望!去伊多拉斯吧!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的。"
  "不管对什么年纪的人来说,那都是段很长的路,"亚拉冈说:"我担心在我们赶到之前,战斗就结束了。"
  "我们到时就会知道了,到时就知道了。"甘道夫说:"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没问题,我们会一起行动的,"亚拉冈说:"但我猜得到,如果你想的话,其实会比我还要早到达那边。"他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著甘道夫。其他人瞪著两人,看著他们面对面地站著。亚拉冈那人类的身影十分高大,如同磐石一般坚定不移。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看起来彷佛是刚脱离迷雾之海的君王,踏上低等人类的湾岸一样。在他面前则是一个苍老的身影,白色的袍子闪著光芒,彷佛有一种经历岁月磨练的神光隐匿其中,超越了君王的力量。
  "甘道夫,我说的对不对?"亚拉冈终于说:"只要你想做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比我更快达成。这让你理所当然成为我们的队长和舵手。黑暗魔君有九名骑士,但我们拥有一名力胜千军的白骑士。他通过了火焰和深渊的考验,众人将对他无比的畏惧,我们愿意跟他
  上山下海。"
  "是的,我们愿意一起跟随你!"勒苟拉斯说:"但首先,甘道夫,我必须知道你在摩瑞亚到底怎么了,好让我心安。你愿意告诉我们吗?难道你就不能多花一点时间,对朋友解释你是如何逃出的吗?"
  "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甘道夫回答:"时间已经不够了。但即使我们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耗用,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一切。"
  "那就请你把握时间,把你愿意说的部分告诉我们!"金雳锲而不舍地追问:"来嘛!甘道夫,告诉我们你和炎魔决斗的最后结果是如何!"
  "别提起他的名字!"甘道夫的脸上彷佛闪过一阵痛苦的乌云,他沉默地坐著,看起来苍老如风中残烛。"我不停地往下掉……"他最后终于慢慢的说,似乎连要回忆起这过程都非常痛苦。"我一直往下掉,他也跟在我身边,我被他的火焰包围,遭到严重的烧伤。然后我们一起落入了深水之中,一切都归于黑暗;死亡之潮无比的冰冷,我的心脏险些为之冻结。"
  "都灵之桥下的深渊很深,从来没人度量过。"金雳说。
  "但它还是有尽头的,是在人所未见、光明也无法达到的彼端,"甘道夫说:"最后我终于来到了大地的根基之上。他还是在我身边,他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但他化身成黏稠的形体,比缠人窒息的毒蛇还要致命。我们在地心深处不停地搏斗,时光似乎停止流逝。他紧抓住我,我也不停地抵抗,最后他逃进黑暗的隧道中。金雳,那些并不是都灵的部下所建造的,在远比矮人家园还要幽深的地底,那是被无名的生物所挖掘出来的隧道,连索伦都不知道这些生物。虽然我曾经目睹了他们,但我不愿意在此提出,让诸位的心头蒙上阴影。在那绝望的环境中,敌人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我紧追著他不肯放弃;就这样,最后他终于带我来到了卡萨督姆的秘道中。他对这些地方实在是了若指掌,我们一直往上走,直到我们来到了无尽之阶。"
  "这个地方已经失传很久了,"金雳说:"许多人说这个地方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其他人则认为它已经被摧毁了。"
  "它的确存在,也没有被摧毁,"甘道夫说:"它从最底层的地牢一路通往最高阶的山峰,是一段高达数千阶的螺旋楼梯。它的尽头是雕刻在西拉克西吉尔峰之内的都灵之塔。在那座山峰的积雪之中有一个孤单的开口,旁边则有一块平地俯瞰著整个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大地。该处的阳光炽烈,但脚下却完全被云雾所遮蔽。他一跳出来,我随即跟在后面,正好看见他全身冒出新的火焰来。没有人看见这一切,或许,在未来的岁月中,将会有歌谣描述那段巅峰之战。"甘道夫突然间笑了:"但歌词能写些什么呢?底下的人头抬头望去,只能看见峰顶笼罩在暴风雪中。他们听见隆隆雷声,看见耀目的闪电,以及火舌不停地在山峰上吞吐。这样还不够吗?我们四周升起了浓密的水气,那是蒸气和白烟,冰雹如同暴雨般落下……我打倒了敌人,他从高处落下,撞毁了大块的山壁,从此再也没有爬起来。接下来,我失去了意识,在昏迷的状况下四处漫游,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我又被赤裸裸地送了回来,让我可以把所有的工作都完成。我就这么不著寸缕地躺在山顶。身后的高塔已经化为粉尘,出口也消失了,阶梯上则是落满了破裂、烧焦的岩石。我就这
  么束手无策地躺在孤绝的山峰上。我瞪著天空,看著星辰运行,每一天都如同一个纪元般地漫长。我依稀可以听见耳边传来世界各地的声响、歌谣声、哭泣声以及岩石承受极大重量的闷哼声。就这样,风王关赫最后找到了我,把我带离了绝顶。"
  ""伸出援手的老友啊,我注定要成为你的负担!"我说。"
  ""你以前或许算是个负担,"他回答:"但现在你已经不同了。在我的爪下,你轻得如同天鹅的羽毛一般,阳光几乎可以穿透你的身体。事实上,我认为你根本不需要我了,如果我松开爪子,你可能会随风飘扬呢!""
  ""千万别松手!"我大呼道,这时才觉得生命重新在体内跃动:"带我去罗斯洛立安!"
  ""凯兰崔尔女皇派我来,就是这么说的。"他回答。"
  "因此,我就这么抵达了卡拉斯加拉顿,发现你们已经离开了。我在那里流连了一段时间,让那块大地给我带来一切的医疗。我的确获得了医治,也获得了一件白袍。我和他们商谈,也获得了许多忠告。因此,我有许多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其中一些人。女皇命我告诉亚拉冈这段话:
  登丹、伊力萨王现在人在何处?
  为何你还不知如何自处?
  失落的王储重现之时即将到来,
  灰衣的队伍也将从北而来。
  但汝之道路将充满黑暗:
  亡者镇守著那道路通往海岸。
  她对勒苟拉斯则是说:
  勒苟拉斯,绿叶在树下已经历许久
  汝已度过快乐的时光,但务需注意那大海不朽!
  若汝听见岸边的海鸥鸣叫,
  汝之心将不再甘于被森林围绕。"甘道夫沉默地闭上眼。
  "她没有给我任何的话语吗?"金雳低头道。
  "她的话语让人有不祥的感觉,"勒苟拉斯说:"对于收到的人来说却又含混不清。"
  "我还是觉得不公平!"金雳说。
  "那又该怎么样?"勒苟拉斯说:"难道你宁愿她预测你的死期?"
  "是的,如果她无话可说。"
  "怎么搞的?"甘道夫张开眼问道:"啊,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了。金雳,真抱歉!我刚刚在思索那讯息的意义。但事实上,她的确有话要告诉你,那既不黑暗、也不伤悲。"
  ""给葛罗音之子金雳──"她说:"代我向他问好,执吾发者,不管你到哪里,我的心思都与你同在。但务需小心,不要将斧头砍向错误的树木!""
  "真高兴你能够和我们重逢,甘道夫,"矮人手舞足蹈地用矮人语唱著歌:"既然甘道夫的脑袋不可动,让我们找颗理所当砍的脑袋来动手吧!"
  "时机应该不会太远了,"甘道夫起身说道:"来吧!老友重聚,已经占去了我们不少的时间,现在该赶路了。"
  他又再度披起破旧的斗篷,开始带路。
  一行人跟著他,很快地就从高地走下来,进入森林,
  回到了树沐河的河岸边。他们一言不发,直到再度来到法贡森林边缘的草地为止,四周还是没有任何马匹的踪迹。"他们没有回来,"勒苟拉斯说:"这次恐怕要走很远了!"
  "我可不能走路,事态紧急!"甘道夫说,然后,他抬起头,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那声音清澈响亮,让其他人都觉得无比惊讶,很难想像这种声音会是出自老人之口。他吹了三次口哨,从遥远的地方,众人听见有马匹的嘶鸣声,乘著东风飘送过来,他们等待著有奇迹发生。不久之后,就传来了马蹄声;一开始只有躺在地上的亚拉冈可以感觉到,接著声音稳定增强,其他人也都可以听见。
  "来的不只一匹马,"亚拉冈说。
  "当然了,"甘道夫说:"一匹马可载不了全部的人哪!"
  "有三匹马,"勒苟拉斯看著平原的彼端:"你看看它们跑得多快!你看,那是哈苏风,旁边是吾友阿罗德!但领头的是一匹十分高大的骏马,我之前没有看过他。"
  "你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看见这么美丽的神驹了!"甘道夫说。"这是影疾。它是众马之王,连洛汗国之王希优顿都不曾看过比它优秀的骏马。你们看,它是不是闪著银光,跑起来如同激流奔腾?它是来找我的,它是白骑士的座骑,我们将要并肩作战!"
  正当老法师还在说话的时候,那匹马依旧冲势未缓地奔向他;它的毛皮闪耀,鬃毛在急驰下跟著狂风飞舞,另外两匹马则紧跟在后。当影疾一见到甘道夫的时候,它立刻缓下步伐,开始大声的嘶鸣;然后,它抬头挺胸奔向前,用鼻子磨搓著老人的脖子。
  甘道夫轻拍著它:"老友,这里离瑞文戴尔可真远哪!"他说:"但聪明、快速的你,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赶来帮忙。让我们奔驰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分离吧!"
  另外两匹马很快的也跟了上来,静静地站立一旁,彷佛在等待著命令。"我们立刻前往梅杜西,前往你主人希优顿的宫殿。"甘道夫神情凝重地命令,众马低下头。"时间紧迫,请诸位同意载送我们,我们恳求你们以全速赶路。哈苏风载送亚拉冈,阿罗德则是协助勒苟拉斯,我会让金雳坐在我前面,在影疾的同意之下一起赶路。现在我们先喝点水,然后就出发。"
  "我这才明白昨晚是怎么一回事,"勒苟拉斯身轻如燕地跃上阿罗德的背:"不管它们一开始是不是因为恐惧而逃跑,最后它们都遇到了族长影疾,因此高兴地和它会合。甘道夫,你知道它就徘徊在附近吗?"
  "是的,我知道!"巫师说:"我的意念投向它,恳求它快速赶来。昨天它还在此地南方极远的地方,相信它这次应该可以更加快速地带我们回去!"
  甘道夫在影疾耳边低语几句,马王立刻开始奔驰,但并没有超过其他两匹马的步伐。过了不久之后,它猛然转向,带著众人从河水较为低浅的地方越过河流,领著他们往南踏上一块平坦的草原。这里没有任何道路的痕迹,但影疾并没有显出丝毫犹豫。
  "它正朝著希优顿在白色山脉下的皇宫前进,"甘道夫说:"这样子会比较快。东洛汗的道路比较明显,主要的大路在河的另一边,但影疾知道这块土地上的每一条捷径。"
  接下来的许多个小时,他们都在草原和河谷间奔驰著。绿草的高度有时甚至达到骑士的膝盖,众人的座骑似乎泅泳于绿色的大海中。他们一路上遇到许多泥塘,甚至包括潮湿危险的沼泽,但影疾都带领众人安全通过。慢慢的,太阳开始往西方落下,看著这块辽阔的平原,骑士们目睹太阳如同烈火一般落入地平线的另一端。在远方的山脉两边都有著红色的光芒,一道黑烟将落日掩盖了部分,把夕阳化成了血色的黄昏。
  "那里就是洛汗隘口,"甘道夫说:"刚好在我们的正西方,艾辛格就在那个方向。"
  "我看见了一道浓烟,"勒苟拉斯说:"那会是什么?"
  "战争的前兆!"甘道夫说:"继续赶路!"  
   
    
第三章第六节 金殿之王
  他们一路骑过了落日和暮色,一直骑进黑暗的夜色当中。当他们终于下马休息的时候,连亚拉冈都觉得全身酸痛。甘道夫只给了他们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勒苟拉斯和金雳把握时间睡觉,亚拉冈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甘道夫则是倚著手杖,看著黑暗中东方和西方的动态。万籁俱寂,当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夜空中飘著许多云朵,在冷凛的风中飘移著。在冰冷的月光下,他们继续开始赶路,速度和白天时一样快速。
  时间慢慢地流逝,他们依然马不停蹄赶路。金雳开始低垂下头,如果甘道夫没有抓住他,将他摇醒,他可能就这么落下马去。疲倦但自傲的哈苏风和阿罗德,跟随著它们毫无疲态的领袖,追著那在黑夜中依稀可见的灰色影子。月亮落入多云的西方,两旁的景物都飞快地被抛在脑后。
  一阵寒意渗进夜空中,东方的黑暗缓缓消逝,化成灰色。红色的曙光从他们背后的爱明莫尔高地之上一道道窜出。黎明已经到来了,一阵狂风吹过,让路上的野草全都为之低头。突然间,影疾停下脚步昂首嘶鸣。甘道夫指著前方。"你们看!"他大喊著。众人张开疲倦的双眼凝神望去,在他们眼前就是南方的大山,顶端沾染著白色的积雪,其中渗著一道道黑色的痕迹。草原一路延伸到山脚边,最后进入许多尚未被阳光照耀的山谷中,隐遁在这些崇山峻岭的中心地带。就在这些赶路人的眼前,这块广阔的草原像是山脉间的海湾一样开展,在远方的山中,他们依稀看见一座孤峰挺立在山谷的入口处,像是一名哨兵般坚守岗位。在那座山的山脚下有一道银光闪闪的河流,而靠近岸边,藉著曙光,他们瞥见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勒苟拉斯,说吧!"甘道夫说:"告诉我们你看见了什么!"
  勒苟拉斯伸手遮住刺眼的曙光,定睛一看。"我看见一条积雪所融成的溪流,"他说:"它是从山谷中的阴影中一路流出,东边还有座翠绿的山丘,有道壕沟和带刺的围篱围住了该处。在那里似乎有许多的屋舍,在正中央的一块绿地上,有一座人类所建造的巨大殿堂,在我的眼中看起来,它似乎拥有黄金打造的屋顶,那光芒照耀著四周的城市,它的柱子和大门也都是金色的。宫殿附近还有许多穿著盔甲的人类守卫著,但其他的人都还在梦乡中。"
  "这座城市叫作伊多拉斯,"甘道夫说:"那个黄金宫殿叫作梅杜西,洛汗国的骠骑军团统帅希优顿就居住在该处。我们和曙光一同到来,眼前的道路也十分清楚,但我们必须更谨慎地赶路,因为战火迫在眉睫;不管从远方看起来怎么样,这些牧马王随时都处在枕戈待旦的警戒状态。不要拿出武器,也不要冒犯对方,一切都等我们来到希优顿的王座之前再说。"
  当一行人来到河边时,晨光十分明亮,众鸟啁啾。湍急的河水一路流入平原上,在山脚下转了个大弯,往东流去,汇入杂草遍布的树沐河河床之上。大地一片翠绿,在沾满露珠的野草旁,河岸边生满了低垂的柳树。在这块南方的土地上,柳树的枝条已经开始泛红,可以感觉到春天脚步的靠近。在众多的柳树旁则是一个饱经马蹄践踏的渡口,四人渡过小溪,踏上一条通往较高地势的宽广道路上。
  在那座被围墙所包围的山丘上,那条路绕经许多高而翠绿的小丘。在这些小丘的西边,草地的颜色洁白如同新降的初雪一般,一朵朵的小花,像是无数的星辰一般绽放其间。
  "你们看!"甘道夫说:"这些草地上的明亮眼睛多么美丽啊!它们被称作永志花,在这个人类的国度中则被称为心贝铭花,因为它们整年开放,生长在亡者安息之处。注意!我们已经来到了希优顿的先王们沈眠的地方。"
  "左方有七座坟丘,右方有九座坟丘,"亚拉冈说:"自从黄金宫殿建成以来,确实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我们的幽暗密林中,枫叶红了五百次,"勒苟拉斯说:"这在我们的眼中看来,不过是刹那一瞬。"
  "但对骠骑们来说,可是极为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亚拉冈说:"这皇家的兴起都已经成为歌谣中记载的传说,确实的年代也消失在历史的迷雾当中。现在,他们将这里称作家园,语言也和北方的同胞有了区隔。"然后,他开始用一种矮人与精灵都没听过的语言吟唱一首歌谣,虽然两人不知其中的意义,但也被那特殊的旋律所吸引,集中精神倾听著。"我猜,那就是骠骑国的语言吧,"勒苟拉斯说:"那听起来就像是这座大地一般,富饶而又平坦,但在某些地方又坚韧、严肃如同山脉一样。但我实在猜不出其中的意义,只感觉出里面充满了人寿短暂、岁月无常的悲哀。"
  "翻译成通用语是这样的,"亚拉冈说:"我已经尽力了。
  骏马与骑士今何在?
  号角憾地今何在?
  钢盔与铠甲今何在,
  那飘扬金发今何在?
  春意、农耕、金黄的玉米今何在?
  一切都如细雨落入山中,
  如微风吹拂草原;
  岁月隐入西方,
  藏入山后的阴霾。
  谁能收回枯木火焰之湮灭,
  或挽留大海彼方流逝的岁月?
  这是一首洛汗国早已遗忘的诗歌,歌颂年少的伊欧有多么高大、多么俊美,他策马自北方而来,他的座骑费勒罗夫,众马之王的四蹄彷佛乘风而起的四翼,人们在傍晚依旧会这样歌颂自己豢养的马匹。"
  在交谈间,一行人已经越过这些沉默的墓丘,跟随著蜿蜒的小路来到了山丘之上,他们最后终于到了劲风吹拂的高墙和伊多拉斯的大门旁。
  该处坐著许多披挂精亮锁子甲的人,一看见他们靠近就立刻跃起,以长枪阻住了去路。"陌生人停步!"他们用骠骑语大喊,要求来客表明身份和来意。他们的眼中有著好奇,却没有多少的友善之意,全部的人都阴郁地看著甘道夫。"我很了解你们的语言,"他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但一般的陌生人却极少做得到这一点。既然如此,如果你们想要获得答案,为什么不照著惯例用西方的通用语提问呢?"
  "吾王希优顿下令,除非是我国的盟友,了解我族的语言,否则不得进入此门!"一名守卫回答:"在这战火逼近的关键时刻,除了我们的同胞,以及来自蒙登堡和刚铎的人之外,我们不欢迎其他的人。你们穿著奇怪的衣服,大胆地从平原上过来,却又骑著类似我族的骏马,你们究竟是谁?我们已经留心观察你们很久了。我们从来没看过这么奇怪的骑士,更没看过这匹超凡脱俗的神驹。除非我们的双眼被法术蒙蔽,否则它一定拥有马中之王的血统。表明你的身份,你究竟是萨鲁曼派来的巫师,还是他的魔法所创造的幻影?快点说!"
  "我们不是什么幻影,"亚拉冈说:"你的眼睛也没看错。承载我们的确是贵国的骏马,我猜你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马贼是不可能光明正大骑向马厩的。这是哈苏风和阿罗德,是骠骑军团第三元帅伊欧墨在两天前慷慨借给我们的。我们遵守承诺,将这两匹马带回来了。伊欧墨是否已经回来,告诉过你们,我们即将前来的消息?"
  守卫的眼中掠过一丝挣扎:"有关于伊欧墨的消息无可奉告!"他回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毫无疑问,希优顿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或许有人已经预料到你们的出现。就在两天之前,巧言大人来我们这边转告了希优顿王不准陌生人通过此门的命令。"
  "巧言?"甘道夫用锐利的眼光看著守卫:"不要再说了!我的任务和巧言没有关系,我要晋见的是骠骑王本人。时间紧迫。你可以通知王上我们已经到了吗?"他帽檐下的双眼,在瞪视著眼前的守卫时精光闪烁。
  "好的,我会的,"对方缓缓地回答:"但我该以什么名号通知吾王呢?你外表看起来老态龙锺,疲倦不已,但我觉得你在这层伪装下其实是精明干练的。"
  "你看得很清楚,也很会说话,"巫师说:"我就是甘道夫,我回来了。你看!我也带回来一匹骏马。这是神驹影疾,只有我能够驯服它;在我身边的是流著皇族血统的亚拉冈,他的目的地正是蒙登堡;旁边的两位则是精灵勒苟拉斯和矮人金雳,是我们的同伴。快去求见你的主人,告诉他我们正在门口等候,想要和他谈谈,希望他能够准许我们进入他的宫殿。"
  "你给的名号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我会将它们呈报给吾主,询问他的看法。"那名守卫说:"请在此稍后,我会将他的指示转告给诸位。别抱太高的期望!这是黑暗的年代。"他飞快地离开,让同僚们看守著这群陌生人。
  不久之后他回来了。"跟我来!"他说:"希优顿准许各位进入,但你们所携带的任何武器,即使只是手杖,都必须留在门口。他们会帮诸位保管的。"
  黑色的大门随即打开,一行人跟在带路人之后排成一列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宽广的大路,铺满了鹅卵石,一路通往山丘上,还夹杂著许多精心设计的阶梯。他们经过了许多木造的房屋和暗色的门扉,在道路旁有一条泉水潺潺流过的渠道,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丘顶端。
  在那里的一块绿色平地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平台,从那之下有一道泉水从马头的雕塑口中喷出,流入一个宽广的池子里,最后再流入底下的渠道。在绿色的草地之上有一道高大宽广的石阶,在最高阶的左右两边有两个石雕的宝座,四周还坐著其他的守卫,他们将宝剑出鞘,放在膝盖上。他们的金发绑成细辫,垂在肩膀上;阳光照在他们绿色的盾牌上闪闪生光,他们的胸甲擦拭打磨得如同镜面一样光滑,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也比常人要高出许多。
  "眼前就是宫殿了,"带路人说:"我必须回去值勤了,再会!愿骠骑王善待诸位!"
  他转过身飞快地离开,其他人在那些守卫的打量之下开始一阶阶往上爬。守卫们一言不发地站著,直到甘道夫踏上最后一阶为止。在同一时间,他们用清朗的声音以本国的语言问好。
  "停步,远道而来的旅人!"他们说,并且将剑柄转向来客以示和平之意。绿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著。其中一名守卫走向前,以通用语说道。
  "我是希优顿的看门人,"他说:"在下名为哈玛,在诸位进门前请将武器交给我。"
  勒苟拉斯将银柄的小刀、箭囊和长弓交到他手中:"好好保管!"他说:"这些是来自于黄金森林的武器,是罗斯洛立安的女皇亲手交给我的。"
  那人的眼中闪起惊奇之色,匆忙地将武器放在墙边,彷佛畏惧这些东西。"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人乱动这些武器。"他说。
  亚拉冈迟疑了片刻:"这不是我的作风,我不愿将安都瑞尔离手,或是交给任何人。"
  "这是希优顿的命令,"哈玛说。
  "即使他是骠骑王,我也不确定希优顿的命令,是否能够凌驾伊兰迪尔直系子孙,刚铎王储亚拉冈的意愿。"
  "就算你坐在迪耐瑟的王位上,这也是希优顿的皇宫,不是亚拉冈的,"哈玛迅即走到门前,挡住众人的去路。他已经拔出了剑,指著这些陌生人。
  "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甘道夫说:"希优顿的要求是没必要的,但拒绝他也是无用的。不管是睿智或是愚笨,国王理应可以在宫廷内执行他的命令。"
  "的确,"亚拉冈说:"若我手中并非安都瑞尔圣剑,即使这只是平民的小屋,我也愿意听从主人的指示。"
  "不管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哈玛说:"如果你不愿意单枪匹马面对伊多拉斯的所有臣民,还是要请你将它置放此处。"
  "他可不是单枪匹马!"金雳抚弄著战斧的刀刃,目光凌厉地看著眼前的守卫,彷佛他是一棵正要被砍倒的小树,"他可不是单枪匹马!"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甘道夫说:"别伤了和气,我们应该要忍耐,如果我们刀剑相向,魔多的嘲弄将会是我们唯一的奖赏。我的任务很紧急,忠诚的哈玛,这是我的宝剑。好好保管,这柄剑叫作敌击剑,是远古的精灵铸造的,让我们通过吧。亚拉冈,不要坚持了!"
  亚拉冈缓缓地解下圣剑,将它小心放在墙边。"我将它放在此处,"他说:"但我命令你不准碰触它,其他人也不例外。在这精灵的剑鞘中藏放著断折重铸的圣剑。巧匠塔尔查在古代铸造了这柄神兵。除了伊兰迪尔的子嗣之外,任何人意图拔出此剑都将横尸当场。"
  守卫后退了几步,震惊地望著亚拉冈:"阁下似乎是从远古乘著传说之翼而来的人物;如您所愿,大人!"
  "好吧,"金雳说:"我的斧头如果有安都瑞尔作伴,它在这边也不会可惜了,"他将武器放在地上,"好了,如果一切都已经妥当,请让我们晋见你的主人。"
  那名守卫依旧犹豫不决。他对甘道夫说:"你的手杖,请原谅我,但它也要留在门口。"
  "愚蠢!"甘道夫说:"小心是一回事,但无礼又是另一回事。我已经老了,如果我不能靠著手杖走过去,那么我就要坐在这里,等待希优顿王亲自走出来和我谈话!"
  亚拉冈哈哈大笑:"看来每个人都有不愿意交给别人的东西。可是,要让老人失去依靠的确太冷酷了。来吧,让我们进去吧!"
  "巫师手中的手杖可能不只是年岁的象徵,"哈玛说。他仔细地打量著甘道夫手中的木杖。
  "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自重的人会把一切交给智慧决定。我相信你们是我国的盟友,也是重荣誉的人物,同时也不会有任何的邪心,你们可以进去了。"
  守卫抬起了大门口沉重的门闩,将咿呀作响的大门缓缓推开,一行人走了进去。在呼吸过山丘上的清新空气之后,里面感觉起来又暗又暖。这座大殿极长极宽,四处都是阴影和幽暗的灯光,巨柱支撑起高耸的屋顶,从朝东的窗户也投射进许多道阳光照亮此地。从屋顶的天窗往外看去,在隐约的云雾之上是清朗的蓝色天空。四人在目光慢慢适应了室内的亮度之后,这才发现地板是由许多色彩缤纷的石头所铺设的,上面刻画著许多奇怪的符文和各种各样的图案;这时,他们也发现柱子上有著丰富的图案,隐隐闪动著金色的反光。墙壁上挂著许多织锦,在织锦之间的空隙则有许多传说中的人物昂首阔步,有些随著年岁而变得黯淡,有些则在阴影中显得十分落寞。但有一幅图案被洒上了耀眼的阳光:一名年轻人骑著白马,他正吹动著一只号角,金黄色的头发随风飞舞;马儿的头昂起,鼻翼搧动,嗅闻著远方的战火,它的膝盖间则有绿色和蓝色的流水喷溅著。
  "注意,那是年少的伊欧!"亚拉冈说:"他就是以这样的英姿从北方策马而来,加入凯勒布兰特平原的战争。"
  洛汗国的奠基就是始自于第三纪二五一零年,当时刚铎的大军正在凯勒布兰特平原苦战,由伊欧率领的一支游牧民族经过,解救了大军于危机之中。为了感谢他们伸出援手,刚铎将一整个省分的土地划归给他们,让他们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盟邦,这就是洛汗建国的历史。
  四名伙伴走向前,越过了大殿正中央燃烧的熊熊火焰。在大殿的另一头,面向北方门口的是一个有三阶的高台,在高台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宝座。宝座上坐著一名男子,他苍老的外貌让人几乎以为他是名矮人;他白色的头发又长又密,头上戴著皇冠,底下则是白发编成的许多根长辫,在他的前额正中央则挂著一枚钻石。他雪白的胡子一路落到膝盖上,但他的眼中依旧有著闪动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在陌生人身上扫射著。他的宝座后是一名穿著白衣的女子,在他的脚下阶梯上,则坐著一名形容枯槁、拥有一张苍白多虑的脸孔和一双眯眯眼的男子。
  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宝座上的老人动也不动。最后,甘道夫终于开口了:"幸会,希优顿!我回来了。请留心!暴风将临,所有的盟友都需汇聚,否则将被个个击破。"
  老人缓缓地站起身,全身重量几乎都倚在一柄全身黑色、白色骨柄的木杖上。众人注意到,虽然他现在身形佝偻,但他年轻时必定是龙行虎步,浑身充满了帝王之气。"你好!"他说:"或许你还期望我会欢迎你。不过,说实话,甘道夫先生,我对你实在吝于给予欢迎。你一直都是恶兆的先驱,麻烦就像是乌鸦一样紧跟著你,速度往往比我们推测得快多了。我不需要骗你,当无主的影疾回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可以再看到它,但更高兴它的骑士失踪了。当伊欧墨回来通知我你已经过世的消息时,我并不为你哀悼。可惜远方的消息往往让人空欢喜一场。你又出现了!就像以往一样,你势必会带来更糟糕的消息。巫师甘道夫,为什么我要欢迎你呢?告诉我吧!"他又慢慢地坐回座位上。
  "王上圣明,你说的真是一针见血!"坐在高台阶梯上的苍白男人说:"五天之前,我们才得知您的左右手,骠骑军团的第二元帅,王子希优德战死在西洛汗。伊欧墨这人又不值得信任,如果让他掌权,将不会有什么人来守卫您的宫墙。而且,我们还刚从刚铎知道黑暗魔君又在东方蠢动,这个四处流浪的家伙偏偏挑这个时间出现。甘道夫先生,我们为什么要欢迎你呢?我替你取名叫噩耗,噩耗和恶客一样不受欢迎。"他神情凝重地乾笑几声,边抬起沉重的眼皮,用黑眸打量著这些来人。
  甘道夫柔声说:
  "老友巧言,毫无疑问的,你被认为是此地智者,王上也很倚重你,每次会带来噩耗的人有两种可能。他可能是邪恶的仆人,也可能是在危机时挺身而出的义勇之士。"
  巧言说:"或许吧!但还有第三种人,食尸者,以他人的哀伤和战火的蔓延为乐的人。老巫师,你帮过我们什么?这次你又要怎么帮我们?上次你来要求的是我们的协助。那时王上请你挑选任何一匹马,赶快离开。你竟然无礼的挑选了影疾,吾主因此相当懊悔,但只要能够让你赶快离开国界,这代价也算是值得的。我想这次多半也会和上次一样,你又是来乞求我们的帮助的。你带来援兵吗?还是马匹、刀剑、长枪?这才是我所谓的援手,也才是我们目前真正需要的东西。你身后的这些跟班是谁?三个穿著灰衣的流浪汉,你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乞丐头一样!"
  "塞哲尔之子希优顿,你宫廷的礼节似乎退步许多,"甘道夫说道:"难道你的看门人没有回报我同伴的名号吗?洛汗国的君王极少有荣幸可以接见这样的三名贵客。他们置于你门前的武器可值千军万马。他们之所以穿著灰衣是出自于精灵的善意,如此他们才能躲过黑暗的力量,历经重重危险来到你的驾前。"
  "那么,如同伊欧墨所说的一样,你们和黄金森林的女巫结盟了吗?"巧言说:"难怪,那座森林里面全是欺瞒和诡诈的罗网。"
  金雳准备走上前,但甘道夫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他只得停下脚步,浑身僵硬地站著。
  在罗瑞安,在黄金林
  在那凡人罕至的森林,
  只有极少凡人曾看过那光芒,
  永恒不变,耀目闪烁的光芒。
  凯兰崔尔!凯兰崔尔!
  你的井水洁净名闻遐迩;
  洁白玉手中星辰闪亮,
  纯洁无暇的森林高尚。
  在罗瑞安,在黄金林
  在那凡人难明的美丽树林。
  甘道夫温柔地唱完这首歌,突然间神色一凛,他丢开破烂的斗篷,挺起胸膛,不再倚著手杖,用冷冽清朗的声音说道:"智者只阐述他所知道的真相,加默德之子葛力马,你已经堕落成一条无知的蛆虫。闭上嘴,不要再耍弄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我经历火焰和死亡的考验,不是要把时间浪费在和下人争辩上,天雷将证明我的怒气……"
  他高举起手杖,一阵轰隆的雷声响起,东窗射入的阳光被乌云给遮蔽了,整个大殿彷佛突然被夜色所笼罩,火焰变成软弱无力的余烬。众人眼中只能看见高大逼人、一身雪白的甘道夫站在那灰烬前。
  在一片昏暗当中,众人听见巧言嘶哑的声音说道:"王上,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让他带手杖进来!哈玛那个笨蛋出卖了我们!"一道刺眼的强光闪过,闪电击中屋顶。接著一切都安静下来,巧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
  "塞哲尔之子希优顿,你愿意听我说话了吗?"甘道夫问道:"你需要协助吗?"他高举起手杖,指著一扇天窗。黑暗瞬间消退,从那开口中可以看见一块高远的澄净蓝色天空。
  "并非一切都已被黑暗掩盖。骠骑王,不要丧志,我能提供的是天下无双的力量,绝望者将无法从我口中获得忠告。但我还可以给予你建议、给予你指导。你听见了吗?有些话是不可以对别人说的,请你走出大门,望向远方。你龟缩在阴影中,只聆听这家伙的片面之词已经太久了!"
  希优顿缓缓地离开椅子。大殿中再度充满微弱的光线。他身后的女子快步走到他身边,搀扶著他;老人颤危危地踱走下阶梯,虚弱地走向门口,巧言依旧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他们走到门前,甘道夫用力敲打著门。
  "开门!"他大喊道:"骠骑王要出来了!"
  大门轰然开启,新鲜的空气蜂拥而入,大殿中吹入了一阵微风。
  "把你的守卫都遣到楼梯底下去!"甘道夫说:"还有你,小姐,让他和我独处片刻,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去吧,王女伊欧玟!"衰老的国王说:"担心受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那女子转过身,缓缓地走回大殿内。当她走过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当她的眼神停留在国王身上时,流露出浓浓的怜悯之情。她长得非常美丽,长发如同黄金的河流一般华丽,瘦高的身躯穿著白袍,系著银色的腰带,但她看来英气勃发,让人可以感受到一种钢铁般的坚毅,果然是拥有王族血统的女子。亚拉冈第一次在白昼目睹了洛汗之女伊欧玟的美貌,认为她冰冷如同清晨的薄雾,尚未褪去少女的青涩;而她也在一瞬间发现了他:高大的王储,散发著饱经风霜的睿智,披著灰色的斗篷,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有股隐藏的力量。她僵立了片刻,最后飞快地转过身,消失在众人眼前。
  "王上,"甘道夫说:"看看你的国土!再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气吧!"
  他们在皇宫雄伟的门廊前,可以看见洛汗国的疆域一路绵延到地平线的彼端,微风细雨开始缓缓飘落,西方和头顶的天空依旧雷声隆隆,远方山丘上闪电肆虐。但风向迅即转向北方,来自东方的风暴也开始缓缓消退,往南飘移向大海。突然间,一道阳光从他们身后的云层破洞而出;细雨在阳光中像是银丝一般的闪耀,远方的河流像反光的玻璃一般耀眼。
  "外面并不黑暗哪!"希优顿呐呐地说。
  甘道夫回答:"的确,你的年岁也并不像某些人暗示的那么老朽,抛去你的拐杖吧!"
  国王的手一松,黑色的手杖就这么落到地面上。他慢慢地直起身,彷佛弯腰许久的仆人一般小心翼翼。现在,他抬头挺胸的站著;当他看著天空时,湛蓝的双眼闪闪发光。
  "我最近所做的梦都是晦暗的,"他说:"但我觉得自己重获新生。甘道夫,如果你早些来,我可能已经醒过来了。我担心,你到来的时机会不会已经太迟了,你只能见到我皇室的末日,伊欧所兴建的壮丽皇宫恐怕就快要荡然无存了。火焰将吞没我国的宝座,我能做些什么?"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甘道夫说:"但请先召伊欧墨进宫。我猜,你应该在那个自称巧言的葛力马谗言之下,将他关进监牢去了吧?"
  "是的,"希优顿说:"他违抗我的命令,在宫殿中公然威胁要杀死葛力马。"
  "敬爱你的人,多半不会敬爱巧言和他的忠告。"甘道夫说。
  "或许吧,我会照你所说的做。召哈玛过来,既然他不适任看门的职务,那我就让他跑跑腿好了,让犯错者去带领犯错者来接受审判!"希优顿的声音十分凝重,但他看著甘道夫的脸上露出笑容,原先许多因忧虑而生的纹路都在这一笑之间被抚平,荡然无存。
  当哈玛被找来执行命令之后,甘道夫带著希优顿在一张石椅上坐下来,接著在最高的阶梯上坐了下来,亚拉冈和同伴们都站在附近。
  "我没时间把所有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甘道夫说:"但如果我的预测是正确的,不久之后我就可以更完整的告诉你一切。千万小心!你即将面临连巧言的谎言都无法比拟的极大危险中。但你看!至少我已经将你从谎言的罗网中拯救出来,你又活了起来。刚铎和洛汗并非孤军作战,敌人比你想像的还要强大,但我们拥有他无从知晓的一线希望。"
  甘道夫的口气越来越急促,他的声音现在压得极低,除了国王之外没人听见他讲些什么。但众人都可以看见希优顿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他以无比的气势站了起来,甘道夫也跟著起立,两人并肩看向东方。
  甘道夫用中气十足的雄浑嗓音说:"是的!我们的希望就在那里,但我们最大的恐惧也在该处。我们的处境可说是千钧一发,但只要我们能够再坚守阵地一段时间,战况就还有希望。"
  众人也纷纷将视线转向东方。他们的思絮越过绵延的草原,直到视线的尽头,又继续越过山脉,来到了魔影之地的黑暗山脉。魔戒持有者身在何方?悬挂千钧的一发依旧岌岌可危!视力极好的勒苟拉斯,似乎看见了一道白色的闪光,那或许是阳光照在远方卫戍之塔上的亮光。在更远处,燃起了一道小小的火舌,那是还很遥远,却是目前最迫切的威胁。
  慢慢地,希优顿再度坐下,他体内的疲倦彷佛依旧在和甘道夫作对。他转过身看著雄伟的宫殿。"唉!"他说:"为什么在我戎马半生终获和平之后,邪恶要挑选在此刻降临呢!哀哉勇者波罗莫!年少者离世,而年长者竟只能苟活、衰老。"他用满是皱纹的手抓住膝盖。
  "如果你的手能够再度握住剑柄,相信他们会恢复旧日活力的!"甘道夫说。希优顿站起身,将手往腰间一探,但却没有摸到宝剑。
  "葛力马把我的宝剑收到哪里去了?"他喃喃自语道。
  "收下这个,王上!"一个爽朗的声音说:"这将永远效忠王上!"两人飞快地走上来,站在较低的阶梯上。眼前的人是伊欧墨,他没有头盔也没有铠甲,仅仅只有手中的一柄宝剑。他跪下来,将剑柄交到国王的手上。
  "怎么会这样?"希优顿严厉地说。他转过身看著伊欧墨,对方惊讶于他身上久未出现的活力,楞楞地看著他。原先那个蜷缩在宝座上,或是倚著拐杖走路的老人到哪里去了?
  "是我自作主张,王上,"哈玛颤抖著声音说:"我知道伊欧墨将会被释放,我可能被高兴冲昏了头、犯了错;但是,既然他被释放,他就是骠骑军团的元帅,我只能遵命将他的宝剑交给他。"
  "只为了将它奉上您的驾前,王上!"伊欧墨恭敬的说。
  希优顿沉默了片刻,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伊欧墨,两人都动也不动。
  "你不接下宝剑吗?"甘道夫问道。
  希优顿缓缓地伸出手。当他的手指一碰到剑柄时,在旁观者的眼中,精力似乎一瞬间回到他的手上。他猛地取起剑,将它在阳光下挥舞著,然后他大吼一声;接著用雄浑无比的声音,以洛汗语喊出备战的命令。
  奋起,奋起,希优顿的骑士!
  邪恶苏醒,东方黑暗现。
  备好战马,吹响号角!
  伊欧子嗣齐向前!
  禁卫军们以为自己被召唤,飞快地冲上来。他们惊讶的看著王上的转变,不约而同地拔出剑,将它们放在国王的脚前。"谨遵吾王圣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吾王希优顿万岁!"伊欧墨大喊道:"能看到您恢复活力实在太高兴了!甘道夫,我们将永远不会再说你是噩耗的传信人!"
  "伊欧墨啊,我的外甥,收回你的宝剑!"国王说:"去吧,哈玛,把我自己的剑找回来!葛力马把它收了起来,把它带到我面前吧。甘道夫,你说如果我愿意听的话,你有忠告可以给我,那么,你的建议是……""你已经照我的建议做了!"
  甘道夫回答道:"你信任伊欧墨,而不再对一个巧言令色的人推心置腹;你忘却遗憾与恐惧,将意志集中在当下。如同伊欧墨的建议一样,派出你所有的兵力即刻往西前进,我们必须把握机会,先摧毁萨鲁曼的威胁。如果这场仗失败了,我们全盘皆输。如果我们成功了,就还有下一个目标要达成。在此同时,你所有留下来的子民,包括女人、小孩和老弱,都必须躲进山中,他们一定早就对这邪恶的一天做好准备了!让他们收拾补给品,但不准他们为了财宝而拖延,他们的生命才是最珍贵,也才是最危险的。"
  "我现在觉得你的建议果然很好,"希优顿说:"让所有的子民都准备好!至于我的宾客们──甘道夫,你说得对,我的宫殿之中礼仪荡然无存。你们一整夜马不停蹄,现在都快中什了,而你们居然未曾阖眼、粒米未进。在你们用过餐之后,我们应该替你们准备客房,让你们好好休息。"
  "不需要,王上,"亚拉冈说:"不管我们多么疲倦,都还不能休息;洛汗国的战士必须今天就出发,我们得带著斧头、圣剑和长弓跟著一起出发,骠骑王,我们带这些武器来并非是要在您的宫墙上休息的。我也答应了伊欧墨,我将会和他并肩作战!"
  "胜利的希望这下才真正来临了!"伊欧墨说。
  "只是希望而已,"甘道夫说:"别忘记,艾辛格依旧十分强大,还有其他的威胁正在不断的靠近中。希优顿,不要拖延,在我们出兵之后,快点带著子民们躲到山中的登哈洛去!"
  "不,甘道夫!"国王说:"你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医治好了我的心病,我不会照你说的做,我将御驾亲征;若有必要,我将不惜战死沙场,这样我才能够安息!"
  "那么,就算洛汗国战败,也将成为史诗中最壮烈的篇章!"亚拉冈说。站在附近的士兵们敲击著武器,大喊道:"骠骑王御驾亲征!骠骑万岁!"
  "但你的子民,绝不能同时失去战斗和引导他们的力量,"甘道夫说:"谁将代替你管理和指引他们?"
  "在我走之前我会想出答案的,"希优顿回答:"我的谘询大臣可不就来了吗?"
  就在同一时间,哈玛再度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被两个人左右驾著的是巧言葛力马。他的面孔极为苍白,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忍不住不停地眨眼。哈玛跪下来将一柄收在包覆黄金,镶有绿色宝石的长剑晋献给国王。
  "王上,这是西鲁格因,您的家传宝剑!"他说:"是在他的箱子里面发现的,他极度不愿意交出钥匙,箱子里面还有许多其他人弄丢的东西。"
  "你说谎,"巧言心虚地说:"这柄宝剑是你的主人亲手交给我保管的。"
  "现在这主人又再度向你要这柄剑了,"希优顿说:"你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王上,"巧言说:"我心心念念都只为您的福祉和安危著想,王上,千万别累著或耗费太多力气,让其他人来打点这些不速之客吧。您的什餐已经快准备好了,难道您不想要用餐吗?"
  "我当然会,"希优顿说:"把这些客人的食物放在我的桌上,大军今天就开拔。派出传令!召唤所有居住在附近的战士,命令所有能够使用武器、拥有马匹的男子,在正什过后两小时之内集结在城门口!"
  "王上!"巧言大喊著:"这正是我所害怕的,这个巫师对您下了魔法!难道没有任何兵力留下来,保卫我王朝代代相传的黄金宫殿和财宝吗?难道没有人要留下来保护骠骑王?"
  "如果这是什么魔法,"希优顿说:"也比你的谗言要让我感觉舒服多了。你不断地吸取我的精力,最后终有一天会让我退化成四脚走路的野兽。不!我们一个人都不留,连葛力马也一样,葛力马也得骑马上阵。去吧!你还有时间打点一切,清理你宝剑上的锈痕!"
  "开恩啊,王上!"巧言趴在地上哀嚎著:"请饶恕为您鞠躬尽瘁的小人物,千万别把我派离您身边!至少在其他人都离开的时候,我将会寸步不离地守护你。别将您的忠仆葛力马赶走啊!"
  "我特别对你开恩,"希优顿说:"我不会把你遣离我的身边,我将会御驾亲征,我要求你和我一起出阵,证明你的忠诚。"
  巧言仔细地打量每个人的脸,他的眼神彷佛野兽在猎人的包围中寻找出路似地绝望。他用苍白的长舌舔著嘴唇:"这样的决心,果然只有伊欧子嗣的国王才会拥有,即使他已经年老力衰了,"他说:"但是,真正敬爱他的忠臣会考量到他的年纪。我看得出来,现在已经太迟了,某些不会因我王驾崩而难过的人已经说服了他。如果我不能揭穿他的阴谋,王上,请至少听我一言!您至少该让一名了解您的想法、服从您的命令的人留在伊多拉斯。指派一名忠诚的仆人管理此地,请让您的大臣葛力马替您保管一切,直到您回来!我祈祷您将会安全回来,虽然没有多少人认为这是可能的。"
  伊欧墨哈哈大笑道:"如果这样的建议无法让你躲避战争的话,最尊贵的巧言先生,"他说:"你会接受什么比较低贱的工作吗?如果有人愿意让你背负粮食上山,你会接受吗?"
  "不,伊欧墨,你对巧言先生的诡计还是没有完全理解,"甘道夫将锐利的目光转向巧言:"他非常大胆、工于心计,即使在这种绝望的边缘,他还是在玩弄诡计,而且还换取了我宝贵的时间。跪下,毒虫!"他突然间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吼:"跪下来!萨鲁曼多久以前就买通了你?他承诺的价格是多少?当所有的人都死去之后,你才会拿走这些宝物、带走你想要的女人吧!你那双眼睛已经在她身上,不知游移打量了多久!"
  伊欧墨握住剑柄。"我早就知道了!"他喃喃道:"光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就甘冒禁律,在大殿中斩杀他于剑下。但我还有其他的原因足以杀他──"他大步向前,但甘道夫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伊欧玟现在已经安全了,"他说:"但是你,巧言,你已经替你的主人尽力了,或许你最后终将可以换到一些奖赏;不过,萨鲁曼以不守信用而恶名昭彰,我建议你最好赶快前往,提醒他不要忘记你忠贞的为他牺牲奉献。"
  "你说谎!"巧言无力地反驳道。
  "这三个字也未免说得太轻松、太频繁了吧!"甘道夫说:"我不说谎。希优顿,你看,这就是你王朝中的毒虫!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能带他走、也不能把他留下来,处死他并不算过份,不过,有时最明显的解决之道并不是最好的方法。他曾经是你的部下,为你做了不少事,给他一匹马,让他自己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从他的选择中,你将知道他的为人。"
  "巧言,你听见了吗?"希优顿说:"眼前是你的选择:和我一起上战场,让我们看看你的忠心在战斗中是否经得起考验;或者是现在离开我们,随你爱去哪里!不过,如果我们有机会再相见,我将不再开恩。"
  巧言慢慢地站起来。他半闭著眼睛看著所有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希优顿身上,彷佛准备说些什么。突然间,他站了起来,双手抽搐著,怨毒的眼神让四周的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他露出满嘴的利牙,对著国王的脚边啐了一口,接著狂奔下阶梯。
  "去追他!"希优顿说:"不能让他伤害任何人,但也不要弄伤他或是阻拦他!如果他想要的话,可以给他一匹马。"
  "那还必须要有马愿意让他骑才行,"伊欧墨忿忿不平地说。一名守卫奔下阶梯,另一名守卫跑到水井边,用头盔盛了满满的清水,用来洗乾净巧言弄脏的地面。
  "客人们,来吧!"希优顿说:"让我们把握时机,享受仓促之下所能准备出来的餐点吧!"
  他们再度走回宫殿中。此时,他们已经可以听见传令兵在底下的城市中宣布集合,备战的号角也开始吹响了,只要城内的居民和附近的人们都集合完成,国王就会马上出发。
  在国王用餐的地方坐著伊欧墨和其他四名客人,负责侍奉国王的则是伊欧玟。他们用餐的速度很快,当希优顿询问甘道夫有关萨鲁曼的情报时,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谁猜得到他到底多久之前就背叛了我们?"甘道夫说:"他并非自始就是邪恶的,我相信他曾经是洛汗国之友,甚至当他的心肠逐渐变黑的时候,他也觉得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但他已经暗中计画毁灭你们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是戴著友谊的假面具,等到他准备好为止。在这些年里面,巧言的工作很简单,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立刻回报到艾辛格去,因为当时你的国境是开放的,陌生人可以自由来去。巧言则是不停地在你耳边进献谗言,毒害你的思想、冷却你的热情、削弱你的活力,其他人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切发生,因为你被巧言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是,当我逃出来之后,我警告了你,那张友善的面具在明眼人之前被揭穿了。在那之后,巧言被迫只能在剃刀边缘讨生活,不停地想办法拖延,阻止你集合所有的兵力。他的心机很重,有时扩大人们的恐惧、有时玩弄人们的警觉。你还记不记得他是多么迫切地说服你不应该浪费兵力在北方边境的巡逻上,应该把重兵驻守在西边?他说服你禁止伊欧墨猎杀那些入侵的半兽人。如果伊欧墨没有违抗你被巧言欺骗而下的命令,这些半兽人将会带著他们劫掠来的惊人成果,抵达艾辛格。那成果并非是萨鲁曼最想要的,不过,我们队伍中的两名伙伴不只将为此牺牲,更可能断绝我们的另一线希望──请王上见谅,现在我还无法告诉你那究竟是什么希望。你能够想像我的同伴们受尽折磨的痛苦,或者是萨鲁曼得知我方弱点时的得意狂妄吗?"
  "我亏欠伊欧墨许多,"希优顿说:"忠言逆耳啊,果不其然。"
  "这么说吧,"甘道夫说:"对于遭到蒙蔽的人来说,真相或许反而是比较丑陋的。"
  "的确,我完全遭到他人的蒙蔽!"希优顿说:"贵客们,我能够摆脱这个命运都要感谢诸位,你们又再度即时伸出援手。在你们离开之前,请任意挑选礼物,我绝不会吝啬。除了我的宝剑之外,任何一样我朝的宝物都可以送给你们!"
  "我们还不知道这次的援手到底是否即时,"甘道夫说:"至于你所说的礼物,王上,我选择一项十分实用的礼物,请将影疾赐给我!你之前只是将他借给我,但我现在必须骑著他和黑暗对抗,在阴影中射出一丝银光,我不敢用任何不属于我的生命来冒险。而且,我们人马之间已经有了密不可分的感情。"
  "你很聪明!"希优顿说:"我很荣幸可以将他送给你。这是项十分宝贵的礼物,没有其他的马匹比得上影疾。它彷佛是古老的神驹复生一般。从今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伟壮的骏马了。至于其他的贵客们,我可以提供兵器库中的一切给你们。你们不需要刀剑,但我的库藏中有刚铎赐给我先祖精工打造的盔甲,在你们离开之前请记得挑选所需要的盔甲,愿它们协助你们战无不胜!"
  人们从国王的宝库中,拿出盔甲来替亚拉冈和勒苟拉斯穿戴。他们选择了头盔和圆盾,盾牌的边缘装饰著黄金,镶上了绿红白三色的宝石。甘道夫不用穿盔甲,金雳也不需要洛汗的锁子甲,即使洛汗国的宝库中有符合他身材的盔甲,也不会有任何一件比得上他在北方山脉之下打造的甲胄。不过,他还是挑选了一顶镶铁的皮帽戴在头上,以及一面小圆盾,圆盾上面有著绿底的白马标记,那是伊欧皇族的家徽。
  "愿你好好使用它!"希优顿说:"那是我父命人在我少年时打造给我的。"
  金雳鞠躬为礼。"骠骑王,能够使用您的盾牌我觉得很骄傲,"他说:"我宁愿背马,也不愿意骑马。事实上,我比较偏好用脚走路。不过,或许有一天我能够遇到在平地上和人作战的机会。"
  "很有可能!"希优顿说。
  国王站了起来,伊欧玟立刻拿著醇酒走上前。"向希优顿致敬!"她说:"饮下这杯中的酒,纪念这欢乐的一刻,愿你们身体永保健康!"
  希优顿从杯中喝了一口,她接著将杯子递给每一名客人。当她站在亚拉冈面前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楞楞地看著他,眼中闪动著莫名的光芒。当他看著她美丽的面孔时也不禁露出微笑,可是,当他接下酒杯,手无意间碰触到伊欧玟的玉手时,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颤抖。"敬亚拉松之子亚拉冈!"她说。"敬洛汗国的王女!"他回答,但脸上的笑容已经在瞬间敛去。
  "各位听我说!这次亲征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出战,"希优顿说:"我没有子嗣,吾儿希优德已经战死沙场,我宣布外甥伊欧墨未来成为王储,继承我的王位。如果我们两人都无法生还,国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出新领袖。但是,现在,我必须将我的国民交给一位值得信任的人带领。谁愿意留下来?"
  无人开口。
  "你们没有任何中意的人吗?我的子民究竟信任什么人?"
  "他们信任的是伊欧王室。"哈玛回答。
  "但是我舍不下骁勇善战的伊欧墨,他也不会愿意留下来,"国王为难地说:"而他是王室的最后一名成员。"
  "我指的不是伊欧墨,"哈玛回答:"他也不是最后一名王室成员,还有伊欧玟,他姊姊的女儿。她十分勇敢,活力充沛,全国的人民都敬爱她。让她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担任洛汗国的领袖吧!"
  "就这么办!"希优顿说:"传令下去,伊欧玟公主将率领他们!"
  国王坐了下来,伊欧玟从他手中接下了一柄宝剑和一顶美丽的皇冠。"再会了,王女!"他说:"这是个危机四伏的时刻,但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回到黄金宫殿。不过,登哈洛的人民需要有睿智的领袖带领他们,而万一这场战争失败了,逃回来的残兵也会需要你的保护。"
  "千万别这么说!"她回答道:"您不在的时候,我将度日如年。"不过,当她这样说的时候,目光悄悄地飘向亚拉冈。
  "国王会归来的!"他说:"别害怕!我们的真正威胁不在西方,而是在东方。"
  国王接著和甘道夫并肩走下阶梯,其他人紧跟在后。在通过宫门的时候,亚拉冈回头望了一下,伊欧玟孤单地站在门口,她手握著剑柄,将剑支在面前;她披著闪亮的锁子甲,在阳光下浑身发出银光。
  金雳扛著斧头,走在勒苟拉斯身边。"呼,我们终于出发了!"他说:"人类每次要做什么事情总是会说一大堆话,我的斧头都等得不耐烦了,不过,我并不怀疑这些洛汗人在战斗时的能力。真可惜他们习惯的作战方法和我不同,我要怎么和他们并肩作战?我希望可以用双脚走路,而不必像一袋行李似地在甘道夫的马鞍上弹来弹去。"
  "我想,那位置比大多数人都安全多了,"勒苟拉斯说:"不过,当战斗开始的时候,甘道夫或是影疾都会很高兴能够摆脱你的,毕竟斧头并不适合骑马作战。"
  "矮人不是天生骑士,我适合砍断半兽人的脖子,而不是替人类剃头。"金雳拍著斧柄说。
  到了城门口,他们发现已经有一大群老老少少的人骑马集结完毕了,眼前至少有超过一千名以上的战力,他们的长枪罗列起来,如同浓密的树林一样惊人。当希优顿走上前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大声欢呼。有些人前来领著国王的座骑雪鬃,有些人则是替勒苟拉斯和亚拉冈牵马。金雳局促不安地皱著眉头,伊欧墨领著自己的马走到他身边。
  "你好,金雳!"他大喊著:"你还没有信守承诺,让我在你的身边聆听温柔有礼的话语。但我们可否暂时将争执放到一边?至少我不会再说森林女皇的坏话了。"
  "伊欧墨啊,我可以暂时忘记那次的不愉快,"金雳说:"但如果你未来有机会亲眼目睹凯兰崔尔女皇,你一定要同意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否则我俩的友谊将就此结束。"
  伊欧墨说:"就这么说定了!但在那之前请暂时原谅我,为了表示歉意,我恳求你和我一起上战场。甘道夫和骠骑王并肩共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座骑火蹄将搭载我们两个。"
  "非常感谢你!"金雳十分高兴地说:"如果我的同伴勒苟拉斯愿意和我们一起共骑的话,我会很高兴接受您的好意。"
  伊欧墨说:"就这么办!我的左边是勒苟拉斯,亚拉冈在我右边,这个组合将无人能挡!"
  "影疾呢?"甘道夫问。
  "在草地上散步呢!"众人回答:"她不让任何人碰他。你看,她就在河边,像是柳树底下的阴影一样。"
  甘道夫大喊著座骑的名字,吹了声很响的口哨;远方的影疾昂首嘶鸣,如同飞箭一般冲向集结的部队。
  "这就像西风吹过一样,影子自然出现在眼前。"伊欧墨看著骏马奔到巫师面前时说道。
  "看来这礼物已经自己送到你面前了。"希优顿说:"注意!我在此宣布我的客人甘道夫,将永远是我国最睿智的谘询者、最受欢迎的漫游者、马队的贵族、洛汗国的领袖;我在此,郑重地将马中之王影疾献给他。"
  "感谢你,希优顿王!"甘道夫说。他随即抛开灰色的斗篷,丢下帽子,一跃而上马背。他并不穿戴盔甲,白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白袍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白骑士驾临!"亚拉冈大喊道,所有的人都跟随著一起喊。
  "吾王与白骑士!"他们大喊著:"骠骑出发了!"
  号角声响起,马匹纷纷提起前蹄应和,长枪敲击著盾牌。国王一挥手,洛汗国的劲旅就如同疾风奔雷一般驰向西方。
  伊欧玟孤身一人站在寂静的皇宫门口,看著草原上枪尖的反光。  
   
    
第三章第七节 圣盔谷
  当他们离开伊多拉斯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沈,落日的光芒让眼前洛汗的大草原染上了黄金的火焰。他们沿著一条西北方靠著白色山脉的大路前进,越过许多条细小的河流。他们的右方极远处是耸立的迷雾山脉,随著他们的脚步,它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黑暗。太阳在他们面前缓缓沈坠,暮色也跟著降临。
  马队继续前进,他们担心太晚抵达,于是以全速前进,偶尔才会停下来休息洛汗国的良马善驰耐久,但眼前还有许多哩的旅程。从伊多拉斯到艾辛河渡口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一百二十哩,他们希望能够在那边和阻挡萨鲁曼入侵的部队会合。
  夜色将众人包围。不得不停下来扎营。他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赶了五个小时路程,但眼前还有超过一半的距离。他们在满天的星斗和月光下绕成一个大圆,扎起了营帐。由于他们不熟悉四周的状况,因此也不敢生火,但还是在四周设下了重重的守卫,斥候也骑到远方打探敌情。这一晚就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到了黎明,号角声再度响起,一个小时之内他们又踏上了征途。
  天上没有一丝云朵,但他们可以感觉到空气凝重;以这个季节来说,这是相当炎热的一天。升起的太阳带著血色,其后还有一大块黑云跟著出现,彷佛东方有暴风雨即将降临;在西北方似乎也有另一道黑影在不断的游移,在巫师之谷上缓缓移动。
  甘道夫策马奔回勒苟拉斯和伊欧墨身边,"勒苟拉斯,你拥有精灵的敏锐视觉,"他说:"可以在数哩之内分辨麻雀和幼雏的分别。告诉我,你在往艾辛格的方向看见了任何异常吗?"
  "距离那边还有很远的距离,"勒苟拉斯用手遮住日光,边观察道:"我看见一道黑影,里面有一些生物在移动;在河边有许多高大的身影在移动,但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遮蔽我视线的并非是云雾,而是某种笼罩大地的力量,它正沿著那河流往下扩散;感觉上,好像是树林之中的阴影都从山丘上集体流泻而出。"
  "而在我们的身后则是魔多来的风暴,"甘道夫说:"这将会是危险的一夜。"
  第二天众人依旧继续赶路,但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重。过了中什,乌云开始赶上他们,高耸的云中闪动著雷电的光芒,太阳笼罩在一片烟雾中,血红地滚落大地。骠骑们的枪尖反射著血红的烈焰,眼前则是白色山脉最北边的三座山峰;在夜晚来临之前,马队的先锋看见一个黑点奔向他们。那是一名狂奔的骑士,他们停下脚步等待他。
  他终于来到马队之前,那是一名头盔脏污、盾牌裂成两半的骑士。他有气无力地爬下马,不停喘气,最后他终于挤出说话的力气:"伊欧墨在吗?"他问道:"你们终于来了,但是已经太晚了!兵力也太少了!在伊欧德战死之后战况急转直下,我们昨天承受了惨重的牺牲,并且被迫强渡艾辛河,许多战士在渡河的过程中战死。当天晚上,对方的生力军又夜袭我们的营地,全艾辛格的兵力一定都已经派出来了,萨鲁曼把山上的野人和登兰德的牧羊人都收纳成为旗下的士兵,并且驱使他们攻击我军。我们寡不敌众,盾墙遭敌击溃,西谷的鄂肯布兰德带著残兵退守圣盔谷,其他的战士则只有四散奔逃……伊欧墨在哪?告诉他前方的战况已经没有希望了。在艾辛格的恶狼抵达伊多拉斯之前,他应该回防我朝最后的宫殿。"
  希优顿一言不发,刻意隐在前锋之后,对方话一说完,他立刻策马向前。"瑟欧,来我面前!"他说:"带队的是我,骠骑的最后大军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们不会不战而退!"
  那人的脸上突然间充满了喜悦,他立刻挺直腰,睁大眼望著面前的景象;接著立刻跪下,将满是缺口的长剑献给国王:"王上,请下令吧!"他大喊:"请饶恕我的无知!我以为──"
  "你以为我躲在梅杜西,像老狗一样龟缩不出。当你们出兵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但一阵西风吹醒了沈睡的雄狮……"希优顿说:"给这人一匹新马!让我们一起去支援鄂肯布兰德!"
  在希优顿说话的时候,甘道夫往前骑了一段距离,孤身看著北方的艾辛格和西方的落日,最后他赶了回来。
  "希优顿,我们动作得快!"他说:"快去圣盔谷!别去艾辛河渡口,也别在平原上徘徊!我得要先离开你们一阵子,影疾必须载我去执行另一个急迫的任务。"他转过身看著伊欧墨和亚拉冈以及全体的骠骑,大喊著:"好好保护骠骑王,等我回来,在圣盔之门前等我!再会了!"
  他在影疾的耳边低语几句,骏马就如同飞箭一般劲射而出,在落日之下,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银光和旋风般卷过草原;雪鬃扬首嘶鸣,想要跟在后面狂奔,但只有飞鸟能够追过急驰的影疾。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名禁卫军问哈玛。
  "甘道夫有要事待办,"哈玛回答道:"他经常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如果巧言在这边,恐怕可以编出许多理由来,"另一人说。
  "的确是,"哈玛说:"至于我嘛!我宁愿等待甘道夫回来。"
  "或许你会等上很久,"另一名禁卫军接话道。
  部队离开了朝向艾辛河渡口的道路,转往南进,夜色降临,他们依旧头也不回的奔驰。山丘越来越靠近,白色山脉的山峰已经被夜色所吞没。在数哩之外西谷的另一边,有一座深绿色的峡谷,那是三面环山的峡谷,当地的人们称呼它为圣盔谷,为了纪念一名古代在此躲藏的英雄
  。这座山谷的地形从北一路延伸,越来越陡峭,在白色山脉的阴影之下不停攀升,直到两旁的峭壁如高塔一般地矗立,遮挡住一切的光线为止。
  在圣盔谷的入口、圣盔之门前,北方的峭壁上有一座巨石伸出;在那底下有一道远古所建造的高墙,墙内则是一座耸立的高塔。人类有传说在刚铎全盛之时,海上之王藉由巨人之手建造了这座要塞。这里被称为号角堡,因为在塔上吹响的号角会在后方的深谷中回绕,彷佛古代的战将从深谷的洞穴中苏醒而战。古代的人类也将这道高墙,从号角堡延伸到南边的峭壁,完全阻挡住峡谷的入口。深溪从底下的渠道中流出,它在号角岩的位置转了个弯,从圣盔之门流向圣盔渠,再从那边落入深溪谷,最后流进西谷中。西谷的领主鄂肯布兰德,就驻守于位在圣盔之门的号角堡中,在这危机四伏的年代中,有远见的他修复了城墙,并且更强化了堡垒的防御能力。
  部队的主力大多还在深溪谷之中,先遣的斥候就已经听到了杀声和号角吹动的声音,在黑暗中箭矢呼啸四射。很快,一名斥候策马回报,狼骑士出没在山谷中,一群半兽人和野人正从艾辛河渡口急行军,目标似乎是朝向圣盔谷。
  "我们发现了许多同胞在撤退时遭到杀害的尸体,"斥候报告道:"我们在路上还遇到了群龙无首、漫无目奔跑的散兵,似乎没人知道鄂肯布兰德的下场如何。就算他没有在遭遇战中牺牲,在到圣盔之门前也很可能就被敌军赶上。"
  "有任何人看见甘道夫吗?"希优顿问道。
  "是的,王上,许多人看见一名穿著白衣的老人骑在马上,像风一般在草原上四处奔波,有人以为他是萨鲁曼。据说他在天黑之前被目击奔向艾辛格,有些人也说他们早先看到了巧言,带著一群半兽人往北逃。"
  "如果甘道夫遇到他,巧言可就惨了,"希优顿说:"我还真想念新旧两名顾问。不过,在这种时刻,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进,不管鄂肯布兰德在不在,我们都必须照著甘道夫的指示前往圣盔之门。有人知道北方的部队兵力多少吗?"
  "对方数量非常庞大,"斥候说:"虽然撤退的士兵会因为草木皆兵而夸大敌人的数量,但我和比较老练的战士当面谈过,我相信对方拥有的部队,是我们在此集结兵力的好几倍。"
  "那我们就必须更快些!"伊欧墨说:"让我们先冲杀这些阻挡在我们和要塞之间的敌人。圣盔谷中有许多可以躲藏数百人的洞穴,还有通往山中的密道。"
  "别相信密道的隐密性,"国王说:"萨鲁曼对此地已经观察许久。不过,我们应该还是可以死守住该处。快出发吧!"
  亚拉冈、勒苟拉斯和伊欧墨并肩而行,他们头也不回地骑进夜色之中,随著四周越来越黑暗,地势越来越陡峭,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眼前的敌人并不多,他们偶尔会遇到走散的半兽人队伍,但是在骠骑来得及动手之前,这些家伙便拔腿就跑,根本追不上他们。
  "我担心的事情恐怕不久之后就要发生了!"伊欧墨说:"敌军的首领可能很快会知道我们部队赶来的消息,我还不确定对方是萨鲁曼,或是哪个大将。"
  身后的威胁也逼近得很快,这时他们已经可以听见身后传来粗哑的歌声。当他们回头观看的时候,部队已经进入了深溪谷。眼前的景象十分惊人,他们在黑色的大地上,可以看见火把所造成的无数红点像是红花一般绽放,或是长蛇一般的延伸,偶尔还会有某些地方燃起熊熊烈火。
  "对方的兵力确实惊人,而且还紧追不舍!"亚拉冈说。
  "他们一路放火,"希优顿说:"不管是花草树木都被他们烧个精光。这里曾经是座水草丰美、畜养很多牲畜的山谷,现在全都被这些家伙糟蹋了!"
  "如果现在还是白天,我们可以像山脉席卷而下的暴风一样,杀进他们的队伍中!"亚拉冈说:"被迫在他们面前不停逃跑,让我觉得满腔怒火。"
  "我们不需要再逃多远,"伊欧墨说道:"眼前不远就是圣盔渠,那是从圣盔之门底下穿过、绵延数哩的古老壕沟,我们在那边可以转身应战。"
  "不行,我们的数量不足以守住圣盔渠,"希优顿说:"它的长度大概一哩左右,其中的缺口还相当宽。"
  "如果我们能够通过该处,一定得派后卫驻守那些缺口。"伊欧墨说。
  当骑士们来到圣盔渠的时候,天上无星也无月亮,小溪从山上流出,两旁的道路则是通往号角堡。眼前的防御工事如阴影一般地出现在面前,在那之前还有一座很深的陷坑。当他们骑近的时候,一名卫兵询问他们的身份。
  "骠骑王要前往圣盔之门!"伊欧墨回答道:"我是伊欧墨。"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卫兵说:"动作快!敌人紧追在后!"
  部队通过了那缺口,停留在斜坡上。他们很高兴地发现鄂肯布兰德留下了很多人防守圣盔之门,而且还有很多逃过大难的士兵回来协助防守这个地方。
  "我们或许可以凑出一千名可以战斗的步兵,"带领部下防守圣盔渠的老兵加姆林说:"但这些人里面,不是像我一样见识了太多寒暑,就是和我这位孙子一样乳臭未乾。有任何关于鄂肯布兰德的消息吗?我们昨天听说他带著西谷最强骑兵团的残兵一起撤退,但他并没有出现。"
  "我想他恐怕不会来了,"伊欧墨说:"我们的斥候根本打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身后的山谷中更是挤满了敌人。"
  "我衷心希望他逃过这场大难,"希优顿说:"他是个骁勇善战的人,他拥有远古英雄再世般的勇气和意志,但我们不能在这边空等,我们必须赶快将所有的部队都撤进城墙内才行。你们的补给够吗?我们当初是准备和敌人决战,没想到必须面对围城的局面。"
  "在我们身后的圣盔谷中,集合了西谷中的老弱妇孺,"加姆林说:"不只如此,还有许多的食物和牲畜,以及给他们的粮秣也都集中在该处。"
  "非常好,"伊欧墨说:"敌人在后面的谷地上放火破坏了一切。"
  "如果他们想要来圣盔之门乞求我们的食物,他们可得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加姆林说。国王和所有的部队继续前进,他们渡过了小河后,立刻下马集合,所有的骠骑都牵著马匹,走进号角堡的大门中。在那边,守军又再度热情地欢迎这些生力军的到来;有了这些战力,他们才终于获得了足够防御要塞和城墙的兵力。
  很快的,伊欧墨就下令部队备战,国王和他的禁卫军,以及许多西谷的战士负责镇守号角堡;不过,伊欧墨将大部分的兵力,都安排在深溪墙和它的高塔附近,因为如果敌方集中兵力攻打此处,这里的防御是最脆弱的。马匹则被领到圣盔谷的深处,以仅存的少数兵力来看守。
  深溪墙高达二十尺,宽可以让四个人并肩齐步,防御守军的胸墙则只有身材高大的人才能够伸头往外看,墙上到处布满了可以让弓箭手瞄准敌人的箭孔。这道防御工事拥有一条由号角堡外围的空地上过来的阶梯,另外还有三道从背后的圣盔谷过来的阶梯。不过,在面对敌人的正前方则是光滑平整的高墙,巨大的石块彼此之间严丝合缝,毫无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对于进攻的部队来说,眼前是一道如同悬崖一般难以克服的阻碍。
  金雳靠著城墙发呆,勒苟拉斯则是坐在胸墙上拨弄著弓弦,看著眼前的黑暗。
  "我就是喜欢这样!"矮人用力跺著脚底的岩石说:"我们越靠近山脉,我的心情就越好。这里的岩石都很坚固,这可是块骨骼牢靠的大地。我从壕沟那边走上来的时候,用脚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的强韧。只要我有一百名同胞和一年的时间,我就可以把这地方改造成能让那种兵力烟消云散的堡垒。"
  "我相信你,"勒苟拉斯说:"你毕竟是矮人,矮人都是怪里怪气的家伙。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就算天亮也不会改变这想法。不过,金雳,你是个可以让我放心的人;我很高兴能够看著你拿斧头屹立在我身边;我真希望有更多你的同胞加入我们。但我更希望能有幽暗密林的百名弓箭手来防守此处,我们会需要他们。骠骑们拥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射手,但数量太少了,太少了!"
  "以射箭来说,现在嫌黑了些,"金雳说:"的确是该睡觉的时候了。睡觉!现在我可能是有史以来最需要睡眠的矮人了,骑马真是累人。但我的斧头不甘寂寞地在手中跳跃,只要你给我一整排的半兽人和挥舞斧头的空间,我想这疲倦就会一扫而空!"
  时间缓慢流逝,底下的山谷依旧野火四窜,艾辛格的部队正沉默地前进。守军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们的火把排成许多列,同时朝向此地进发。
  突然间,人类的惨嚎和战呼从圣盔渠的方向传了过来,火把似乎全都挤在渡口附近,接著它们分散开来,消失了。人们开始往城墙内撤,躲进号角堡的防御之中,西谷的后卫们已经被敌军赶出了之前的阵地。
  "敌军来袭!"他们大喊著:"我们射光了箭,让圣盔渠内躺满了半兽人的尸体,但这无法阻止他们太久,他们已经从许多地方同时渡过了壕沟,像是蚂蚁雄兵一样地蜂拥而来。不过,我们已经给他们上了惨痛的一课:别带火把!"
  时间已经过了什夜,天色一片漆黑,沈闷的空气预言了将临的风暴。突然间,一道让人目眩的亮光划破了云朵,闪电的獠牙刺在东边的山丘上,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守军看到了底下如同白昼噩梦般的景象:地面上挤满了黑色的身影,有些矮胖、有些高壮,戴著头盔和黑色的盾牌,数以百计的敌人不停地拥过壕沟,穿过那唯一的开口,这道黑色的浪潮一路喷溅到两侧悬崖上。闪电在山谷中滚动著,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哗哗落下。
  如同大雨一般密集的箭雨瞄准城墙射来,全都被坚固的岩石给阻挡了,只有极少数射中了目标。对圣盔谷的攻击已经展开了,但守军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也没有回射一箭一矢。
  进攻的部队停了下来,被那岩石和高墙沉默的威胁所阻挡。闪电一再地扯裂黑暗,接著,半兽人们嘶哑的大吼,挥舞著刀剑和长矛,对著防御工事中任何会动的目标发射箭矢。骠骑军团惊讶地看著这一片被旺盛战意所鼓动的黑色大海,不禁为他们的气势所震慑。
  刺耳的号角声响起,敌人纷纷冲向前,有些人挤向深溪墙,其他人则挤在通往号角堡大门的路口和斜坡上,最高大的半兽人都挤在那里,登兰德的野人也被指派到该处。他们迟疑了片刻,也跟著冲向前,在闪电的照耀下,每个头盔和盾牌上艾辛格的白掌都显得十分刺眼。进攻的部队抵达了峭壁边,开始冲向城门。
  最后,守军的回应终于出现了,一阵浓密的箭雨和巨石从城墙上落下。攻方犹豫了片刻,阵形随即被打破,只得转身逃跑,不久之后又再度集结进攻。如此周而复始,他们每次都更进一步攻占了几寸的土地。当号角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一群大吼大叫的人类冲了出来,他们高举著巨盾如同屋顶一般遮挡著上方的攻击,在队形中则是两棵大树的树干,在他们之后则是一群蜂拥而上的半兽人弓箭手,压制城墙上的守军;他们就这样冲杀到了门前,在许多双强壮手臂的挥舞之下,大树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城门。如果有任何人被守军丢下的巨石砸死,立刻有两人前来支援。一次又一次,巨大的破城锤狠狠撞击在城门上。
  伊欧墨和亚拉冈并肩站在深溪墙上,他们听见那破城锤一次又一次发出震耳的敲击声,在一阵闪光之下,他们发现了城门已经岌岌可危。
  "快来!"亚拉冈说:"这是我们并肩拔剑的时刻了!"
  两人十万火急地沿著城墙狂奔,爬上楼梯,走到号角岩之上,同时他们也集合了一群强悍的剑士。该处有一座小门通往西边城墙和峭壁会合的地方,门外则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在巨岩和城墙的夹缝间通往城门外。伊欧墨和亚拉冈两人并肩冲出小门,部下紧跟在后,两柄剑同时拔出,如同一柄剑一般激射出光芒。
  "古丝温出鞘!"伊欧墨大喊著:"古丝温为骠骑而战!"
  "安都瑞尔!"亚拉冈大喊著:"安都瑞尔为登丹人而战!"
  两人从旁边的山壁上奋不顾身地扑向那些野人,安都瑞尔不停地挥舞,发出白色的火焰。守军纷纷开始大呼:"安都瑞尔!安都瑞尔上战场了!断折的圣剑今晚再现神光了!"
  负责破城的敌军被这气势所压,只得丢下大树,转身迎战;但他们的盾牌阵形彷佛被一道闪电所冲破,溃不成军。守军如同斩瓜切菜一般砍倒这些野人,或是将他们推到底下的河流中。半兽人弓箭手们一阵乱射之后,也跟著逃跑了。
  伊欧墨和亚拉冈站在城门前环顾四方,雷声现在已经渐渐远离,闪电依旧在南方的山脉中肆虐。阵阵的强风再度从北方吹拂而来,天上的浓云被撕扯吹开,星辰也探出头来,西沈的月亮从云朵空隙中将晖黄光芒洒在山坡上。
  "我们来得还是太迟了,"亚拉冈看著城门说。巨大的门枢和上面的铁条都被撞弯,不少根木板都已经出现了裂缝。
  "可是,我们站在门外也无法抵御敌人的攻击,"伊欧墨指著通往要塞入口的道路,已经有一整群的半兽人和人类,在河流旁边再度聚集。箭矢呼啸而来,撞上他们身旁的岩石,"快来!我们得赶回去,看看要如何从门内修补这座门。来吧!"
  他们转过身准备再度冲回要塞内,就在那时,有数十名躺在地上装死的半兽人跳了起来,无声无息地紧跟在后;两名半兽人扑倒了伊欧墨,把他压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之前没人注意到的矮小身影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沙哑地大喊:Baruk Khaz蜍d!Khaz蜍d ai-m一柄斧头在黑暗中飞舞,那两名半兽人的脑袋就这么飞上半空中,其他的半兽人见势头不对,也立刻转身开溜。
  亚拉冈还没来得及跑到伊欧墨身前,对方就已经摆脱纠缠,站了起来。
  侧门又关了起来,城门也从内侧堆上石块和用铁条闩上补强。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伊欧墨转身说道:"金雳,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他说:"我当初还不知道你和我们一起冲了出来,看来,不速之客往往是最好的客人。你是怎么出现在那边的?"
  "我跟你们一起跑出去是为了摆脱睡意,"金雳说:"但是我看著那些野人,发现他们体型似乎太高了些,所以我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欣赏你们的剑技表演。"
  "你的恩情实在难以报答!"伊欧墨说。
  "在今晚结束之前你应该会有很多机会的,"矮人笑著说:"不过,我自己倒是已经相当满意了。自从我离开摩瑞亚之后,除了木头之外几乎什么都没砍。"
  "两个!"金雳拍著斧头说,他已经回到之前在城墙上的岗位。
  "两个?"勒苟拉斯说:"看来我的表现好很多,等下我还得去找人借箭才行。我至少射中了二十个敌人。可是,倒下的敌人和对方全军的数量比起来,只算是九牛一毛而已。"
  天空此时变得十分清朗,缓缓西沈的月亮发出耀眼的光芒,但这光芒并无法给骠骑们带来任何的希望,他们眼前的敌人似乎越来越多,而且远方的山谷中还有更多的敌军正在集结,从号角岩上的突袭只争取到极为短暂的时间;稍后,对城门的攻击变得加倍猛烈,艾辛格的部队如同怒潮一般不停地拍打深溪墙,半兽人和野人把城墙前面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底下不停丢上的抓钩让守军们疲于奔命,砍断绳索的动作,几乎赶不上它们丢上来的速度。数以百计的长梯也在墙边架了起来,许多梯子被守军给砸烂,但又有更多的梯子冲了上来;半兽人飞快地在梯子上攀爬,如同南方森林中的猿猴一般矫健。墙角的尸体堆积如山,但敌人却视若无睹地蜂涌而来。
  洛汗国的战士开始感到疲倦了,他们的箭矢几乎都已经消耗完毕了,每柄剑都出现了缺口,盾牌也伤痕累累。亚拉冈和伊欧墨为了鼓舞他们的士气,三次冲杀敌军,安都瑞尔的火焰也跟著绝望地在城墙上燃烧了三次。
  然后,要塞后方的圣盔谷中传来了骚动,半兽人像是老鼠一样从溪水的渠道中钻了进来。他们在峭壁的阴影中悄悄集结,等到战况最炽烈、几乎所有的人都冲上城墙时才跑了出来。已经有一些半兽人冲到了圣盔谷口的地方,开始和马群的守卫发生冲突。
  金雳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震耳的战呼在山壁之间回响。"凯萨德!凯萨德!"很快的,他就不再感到无聊寂寞了,"喂!"他大喊著:"半兽人混进来了!注意注意!勒苟拉斯,快过来!这边够我们两个好好杀一顿。冲啊!"
  老兵加姆林从号角堡往下看,在满山遍野的喧闹中听见了矮人的大吼声。"半兽人进入圣盔谷了!"他大喊:"圣盔谷守军注意!冲啊!"他带著许多西谷的战士从巨岩上冲了下来。
  他们的反击猛烈地超乎对方想像,半兽人的队形在他们面前彻底瓦解。不久之后,他们就被围困在峡谷中的角落,这些入侵者不是被杀,就是被逼得在惨叫声中落入深谷中。
  "二十一个!"金雳说。他双手一挥,最后一名半兽人倒在他脚前。"现在我的杀敌数终于超过了勒苟拉斯啦。"
  "我们必须要堵住这个老鼠洞,"加姆林说:"据说矮人是控制岩石的奇才,大师,请协助我们!"
  "我们无法用指甲或是战斧来雕塑岩石,"金雳说:"我只能尽力帮你们。"
  他们尽可能地搜集了许多的小块石头和岩石碎块,在金雳的指导下,西谷的战士们阻挡住渠道的这一端,只留下一个小开口。深溪在大雨的助长之下,在被堵塞的沟渠之间乱窜,慢慢地在峭壁之间累积起了一汪汪的积水。
  "上面会乾一点,"金雳说:"来吧,加姆林,我们回去看看守城的人表现如何!"
  他爬上城墙,发现勒苟拉斯站在亚拉冈和伊欧墨身边,精灵正在磨著手上的小刀。在从渠道入侵的企图失败之后,敌人的攻击似乎暂时松懈了一阵子。
  "我杀了二十一个!"金雳说。
  勒苟拉斯说:"很好!但我已经累积到二十四个,刚刚上面有一场激烈的白刃战。"
  伊欧墨和亚拉冈都疲倦地倚著宝剑,在他们的左方号角岩上,又再度响起了激烈的战斗声,不过号角堡依旧如同大海中的孤岛面对浪潮一般屹立不摇。它的城门已经破烂不堪,但在重重的工事和岩石阻挡下,暂时还没有敌人可以入侵要塞内。
  亚拉冈看著苍白的星辰和即将落入山谷的月亮说道:"这一夜和一年一样漫长!"他说:"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天亮?"
  "就快了!"加姆林跟著爬上城墙:"不过,我担心阳光并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帮助。"
  "曙光永远会给人类带来希望!"亚拉冈说。
  "可是,这些艾辛格的变种怪物,在萨鲁曼的魔法调制和混种之下,并不会惧怕阳光,"加姆林说,"同样的,山中的野人也不会因此退却。你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吗?"
  "我听见了,"伊欧墨说:"可是在我耳中听起来,它们似乎只是鸟兽的嘶吼声。"
  "其中有许多用的是登兰德的语言,"加姆林说:"我听得懂那种语言,那是人类所使用的一种古语,骠骑国西边谷地一带曾经流行过这种语言。哼!他们恨我们,这时也感到很高兴,因为看来我们是铁定会惨败了。"他们的国王!国王!"他们大喊著:"我们会亲手杀死他们的国王。稻草头去死吧!北方的强盗去死吧!"这些都是他们替我取的浑名。五百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忘记刚铎将这块土地赐给伊欧的仇恨。萨鲁曼搧动了这过去的仇恨,在仇恨的驱使下,他们是凶猛的战士,除非希优顿王战死,或是他们全被消灭,否则不管黑夜或是白天,都无法阻挡他们的怒火。"
  "不论如何,白昼都会替我带来希望!"亚拉冈说:"传说中,不是只要有人守护号角堡,它就永不会陷落吗?"
  "吟游诗人是这样说的,"伊欧墨说。
  "那就让我们怀抱希望守护这里吧!"亚拉冈回答。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又响起了另一阵号角声。一阵爆炸声和火焰及烟雾飘过,深溪的水流冒著青烟流出要塞外:水流已经不再堵塞,墙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一大群黑暗的身影涌进洞内。
  "这是萨鲁曼的计谋!"亚拉冈大喊道:"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们又爬进了那道沟渠,还在我们脚下点燃了欧散克塔的妖火……冲啊,杀啊!"他大喊著跳下城墙,但在此同时,数百条云梯也对著城墙竖立了起来,敌方的最后一波攻势,从城墙上和城墙下疯狂展
  开,守军被敌人给冲散了。一部份的骠骑被逼得朝著圣盔谷的方向撤退,沿路拼死战斗,只希望能够来得及撤入洞穴中做最后的奋战,其他的敌军则是切断了他们撤回要塞的退路。圣盔谷中有一道宽大的阶梯,通往号角岩和号角堡的后门,亚拉冈就站在阶梯底部,安都瑞尔在他的手中闪闪发光,圣剑的威力暂时逼退了敌人,好不容易退到阶梯边的守军,一个接一个撤入堡垒中。勒苟拉斯单膝跪在亚拉冈身后的阶梯上他弯弓瞄准,但手上只剩下孤单的一枚羽箭,他凝神看著前方,准备射死第一个胆敢靠近阶梯的半兽人。
  "亚拉冈,退到阶梯前的守军都已经安全进入堡垒了,"他大喊著:"快回来!"
  亚拉冈转过身,飞快地奔上阶梯;但久战的疲倦让他一步踏空,摔倒在阶梯上。敌人们立刻蜂拥冲向前,半兽人们大吼著伸出长长的手准备抓住他,当先的第一个半兽人被勒苟拉斯一箭射中咽喉,但其他人还是争先恐后的冲上来……就在此时,守军从墙上丢下一枚巨石,将其他的半兽人全都撞回圣盔谷中。亚拉冈把握机会,一个箭步冲到门内,门轰地一声关了起来。
  "这下子糟糕了,老友!"他用手臂擦去额上的汗珠,边说道。
  "情况的确是够坏了,"勒苟拉斯说:"但只要还有你在,就还没到绝望的地步。金雳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亚拉冈说:"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金雳还在外面奋战,但敌军把我们冲散了。"
  "糟糕!这真是个坏消息!"勒苟拉斯说。
  "他可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亚拉冈说:"我们只能希望他可以逃到洞穴中,在那边他可以暂时安全一阵子,至少比我们要安全多了,那样的地点或许反而最适合矮人呢。"
  "我也这么希望,"勒苟拉斯说:"不过,我真希望他是朝这个方向撤退的,我很想告诉金雳老大,这回我的战绩已经有三十九人了!"
  "如果他能够杀进洞穴中,一定可以再胜过你,"亚拉冈笑著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刁钻的战斧。"
  "我得赶快去找些箭才行,"勒苟拉斯四下观望著说:"如果天亮了,我就有更好的条件可以瞄准了。"
  亚拉冈终于回到要塞中,他失望地发现伊欧墨没来得及撤入号角堡。
  "不,他没有往号角岩这方向走,"一名西谷的战士说:"我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圣盔谷口集结人马,准备反攻。加姆林和矮人都和他在一起,但我无法冲到他们身边去。"
  亚拉冈越过要塞的内院,进入塔中最高的房间。国王站在那边,站在窗后的阴影中凝视著山谷中的战况。
  "亚拉冈,有什么消息吗?"他说。
  "王上,深溪墙已被攻陷,守军都被冲散了,但还是有很多人躲进了号角岩。"
  "伊欧墨回来了吗?"
  "没有,大人,但你有不少兵力撤入了圣盔谷,有人说伊欧墨就在他们之中。藉著该处狭窄的地形,他们或许可以挡住敌人的入侵,撤退入洞穴中,之后该怎么办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至少比我们有希望多了,据说里面有很丰富的补给,而且,因为山壁上有很多的裂缝通风,洞穴中的空气也还算乾净。只要守军决心坚守,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强行侵犯,他们应该可以支撑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半兽人们从欧散克塔带来了可恶的魔法,"亚拉冈说:"他们有种会爆炸的火焰,靠著那火焰,他们轻易地炸开了城墙。就算他们攻不进洞穴中,也可以把守军封死在里面。唉,多说无益,我们还是仔细想想该怎么守住号角堡才行。"
  "我被困在这牢笼中,"希优顿说:"如果我可以带著部队冲上战场,或许可以身先士卒地享受那种置死生于度外的感觉,就这么战死沙场也比困守在此地好多了。"
  "在这里,至少你是在骠骑国最坚强的要塞中,"亚拉冈说:"在这里比在伊多拉斯,或甚至是登哈洛都要容易防守多了。"
  "据说号角堡从未被攻陷过,"希优顿说:"但我现在也不禁感到有些动摇,世事多变化,一度强胜的国家可能在转眼间崩溃,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任何建筑,能够抵御这种狂暴的攻势和无边无际的仇恨?如果我早知道艾辛格的势力已经如此坐大,或许我就不敢这么狂妄地上战场,就算有甘道夫的所有魔法在背后支援也一样。他的建议现在看起来并没有白天时那么的妥当!"
  "在大势底定之前,不要轻率评断甘道夫的忠告,王上,"亚拉冈说。
  "不久一切就会结束了,"国王说:"但我可不愿意像是只鼠辈一样被困在这牢笼中。雪鬃和哈苏风以及禁卫军的座骑都在内院里,只要天一亮,我就会下令部属吹起圣盔谷的迎战号角,亲自策马出阵。亚拉冈,你愿意和我一起上战场吗?或许我们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或至少来上一场可歌可泣的战斗──希望到时还会有人活下来,记载我们的事迹。"
  "这是我的荣幸!"亚拉冈说。
  他向国王告退,回到城墙上,把握每一个机会激励守军,哪里战况最激烈,他就奋不顾身地前去支援,勒苟拉斯和他一同冒险犯难。城下不停爆炸的火焰一次又一次撼动城墙,敌方又丢出了许多抓勾和攻城梯;半兽人一次又一次的意图冲进城内,而守军也一次次
  将他们击退。
  最后,亚拉冈站在城门上,不顾敌方的箭雨,看著东方天空逐渐泛白。然后,他举起右手,对著敌人伸出掌心,示意对方要谈判。
  半兽人们欢声雷动。"下来!下来!"他们大喊著:"如果你想要和谈,快下来!把你们的国王带出来!我们可是善战的强兽人;如果他不来,我们就会把他抓下来!把你们懦弱的国王带出来吧!"
  "国王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亚拉冈说。
  "那你在这边干什么?"他们回答:"你为什么看著这个方向?你想要亲眼看见我们壮盛的军容吗?我们可是骁勇的的强兽人啊。"
  "我想要看看黎明的景色。"亚拉冈说。
  "黎明又怎么样?"他们轻蔑地回答:"我们是强兽人,不管白天黑夜、风霜雨雪,我们都不会停止战斗,黎明又算是哪根葱?"
  "没有人知道崭新的一天会带来些什么,"亚拉冈说:"你们最好赶快撤退,免得必须面对厄运。"
  "你不下来,我们就把你射下来,"他们大吼著:"这根本不是什么和谈,你根本无话可说。"
  "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亚拉冈不为所动地回答:"号角堡从来没被敌人攻陷过,赶快撤退,否则我们将会把你们赶尽杀绝,没有人可以活著回去向北方的主人回报军情,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正面对著末日。"
  亚拉冈身上散发出举世无匹的王者之气,让地面上的野人停下动作,不安地回头看著山谷的入口,有些甚至抬头看著天空。但半兽人们则是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亚拉冈从高墙一跃而下,身后的箭矢如雨激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眼的火光爆射,亚拉冈之前所站立的地方,一瞬间在浓烟中崩塌了下来,城门底下的防御工事似乎受到闪电击打一般地崩溃了。亚拉冈狂奔向国王所在的高塔,
  但是,就在大门被攻陷、半兽人们狂吼著准备冲锋时,他们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低语的声音,彷佛是远方的和风带来了不祥的预兆。号角岩上的半兽人听见这声音,不禁转头回顾;就在那时,从要塞中的高塔响起了圣盔谷的迎战号角。
  所有听见这声音的人都不禁浑身颤抖,许多半兽人伏倒在地,用爪子捂住耳朵。从圣盔谷中传来了不断的回响,一声接一声,彷佛每座山峰上都有一名号手回应这呼唤。守军们专注地倾听著,号角声不停地在山谷中回响,不但没有减弱,更显得越来越狂野奔放、越来越高昂振奋。
  "圣盔!圣盔!"骠骑们大喊著:"古代的勇士复生了,将协助希优顿王打胜仗!"
  国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出现了,他的马匹洁白胜雪、盾牌金黄耀眼、长枪无比锐利,他的右边是伊兰迪尔的子嗣亚拉冈,身后则是伊欧皇室的禁卫军。曙光划破天际,夜色悄然消退。
  "骠骑们,冲啊!"一声大吼,所有的马队全都朝敌人冲锋。他们冲出了倒塌的大门,一路所向披靡,像是狂风吹过草原一般席卷过艾辛格的部队。在圣盔谷中则是传来之前幸存者的回应,他们从洞穴中杀出,赶走了流连在该处的敌人。号角岩所有残存的守军全都一涌而出,震耳的号角声依旧在山丘中不停地四处回响。
  国王带领著禁卫军奋勇冲杀,敌人的统帅和军官,不是死于长枪之下就是四散奔逃,没有任何的半兽人或是人类可以阻挡他们的攻势。骠骑不停地追赶,敌人没命的奔逃,艾辛格的部队溃不成军──黎明的确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致命打击。
  希优顿王就这样,一路从圣盔之门冲杀到圣盔渠,部队在那边停了下来,天色越来越明亮。阳光开始从东方的山丘后一道道的跃出,反射在他们的枪尖上。但他们只能沉默不语地坐在马上,目瞪口呆望著深溪谷的景象。大地的容貌已经完全改变了,原先那里是一块倾斜的大草原,现在却出现了一座森林。这些树木沉默地矗立在草原上,纠缠的枝枒间几乎没有任何的空隙,它们扭曲的根部深深钻入土壤中,森林中则是漆黑一片。在圣盔渠和这座无名的森林之间,只有不到一哩的空隙,萨鲁曼引以为豪的大军就被困在该处,因为骠骑的威力加上恐怖的树林而无法动弹。他们没命地奔逃,却被困在深溪谷中;他们徒劳无功地攀爬著峭壁,想要逃开这困局,却只是白费力气;而他们真正的致命一击,则是从西方出现了。一名穿著白袍的骑士,在刺眼的阳光下突然出现在山坡上,号角声再度从山下响起,一千名手握钢剑的步兵从他身后出现。在他们的队伍中有一名高大强悍的战士,他握著红色的盾牌,当他来到谷口时,他举起一只巨大的黑色号角,凑到唇边吹响──
  "鄂肯布兰德驾到!"骠骑们欢欣鼓舞地大喊:"鄂肯布兰德!"
  "还有白骑士!"亚拉冈大喊道:"甘道夫又回来了!"
  "米斯兰达!米斯兰达!"勒苟拉斯说:"这可真是奇迹!快来!我要在魔法消失之前,看看这座森林。"
  艾辛格的部队仓皇狼狈地四处碰壁,偏偏每个方向都是死路。高塔中又再度响起号角声,国王领著骠骑沿著圣盔渠的开口冲了出来,西谷的领主鄂肯布兰德也带兵从山坡上冲下来;而影疾则以飞快的速度冲向山谷,白骑士的出现让他们恐惧得快要发狂,野人们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半兽人狂叫著丢下武器只管逃命。他们像是被强风吹散的黑烟一般四散奔窜,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们只得哭喊著冲入森林的阴影中,再也没人活著离开这里。  
   
    
第三章第八节 通往艾辛格之路
  就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清晨,希优顿王和白骑士甘道夫,于深溪旁的草原上再度会面了。当时在现场的还有亚拉冈、精灵勒苟拉斯、西谷的鄂肯布兰德,以及黄金宫殿的众诸侯们。洛汗国的骠骑们都聚拢在领袖身边,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战胜的喜悦,目光都投射往森林的方向。
  突然间一阵大喊,之前被追入圣盔谷的残兵都一涌而出,老兵加姆林、伊欧墨和矮人金雳都在行列中。金雳的头盔不见了,脑袋上包著沾血的纱布,但他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四十二个啊,勒苟拉斯!"他大喊著:"真可惜,我的斧头都砍出缺口了,第四十二名敌人脖子上竟然有个铁项圈。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你赢我一个!"勒苟拉斯回答:"但我并不沮丧,能够看见你生还,实在是太让我喜出望外了啊!"
  "欢迎,伊欧墨!"希优顿说:"看见你没有受伤,我真是高兴。"
  "骠骑王,"伊欧墨致意道:"黑夜已经过去了,白昼又降临,但我没想到跟随著白昼而来的会是这么奇怪的景象。"他转过身,眼中充满了惊奇,先是看著那座凭空出现的森林,然后是甘道夫:"阁下再一次不请自来地拯救我们于危难之中,"他说。
  "不请自来?"甘道夫说:"我说过,我会回来和你们在这边会合的!"
  "但是你并没有说是什么时间,也没有告诉我们你会怎么回来,你带来的帮手可真是奇怪。白袍甘道夫,你的法术真是让人吃惊!"
  "或许吧,不过,其实我还没有露出真正的实力来,我只不过是在危机中给予良好的建议,并且善用影疾的速度罢了。你们自己的奋战不懈和西谷战士连夜行军,才是胜利的关键。"
  众人用著更为讶异的眼神看著甘道夫,有些人不安的看著森林,同时还揉揉眼睛,彷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甘道夫哈哈大笑:"你们是指那些树吗?"他说:"不,我眼中的森林和诸位眼中的是一样的,那可不是我的功劳,这是超越了贤者思虑的奇迹,比我的计谋还要好;从结果来看,甚至超越了我原先的预料呢!"
  "既然这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魔法?"希优顿说:"很明显这不是萨鲁曼的,难道是我们还未曾得知的,更强大的贤者吗?""这不是魔法,却是种更为古老的力量,"甘道夫说:"那是在精灵歌唱或人类铁锤响起之前,就生存在这世界上的力量。
  在铁矿被发掘、树木被砍伐前,
  月下的山脉还是少年;
  在魔戒铸造、邪恶诞生前,
  它就已经在森林中行走多年。"
  "你这个谜语的答案是什么呢?"希优顿问道
  "如果你想要知道,你们应该跟我一起来艾辛格,"甘道夫回答。
  "去艾辛格?"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喊。
  "是的!"甘道夫说:"我必须回到艾辛格,愿意的人也可以跟我一起来,他们或许可以在该处看到奇异的景象。"
  "但是,就算所有的伤兵都恢复体力、医治好伤口,骠骑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进攻萨鲁曼的堡垒,"希优顿说。
  "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去艾辛格,"甘道夫说:"我不会在这边待太久的,我的目标是往东方。在月亮亏蚀之前,你们可以在伊多拉斯等我!"
  "不!"希优顿说:"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或许我曾有过怀疑,但是我不愿意在此和你分开。如果你的忠告是如此,那么我会和你一同前往。"
  "我想要把握机会,赶快和萨鲁曼谈谈,"甘道夫说:"既然他对你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你到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们多快可以出发?"
  "我的部下都兵疲马倦了,"国王说:"我也疲惫不堪,我日夜不停地赶路,几乎没有阖眼。唉!我的衰老并不只是由于巧言的影响,这是连甘道夫都无法完全医治好的疾病,人类本来就会衰老。"
  "那么,要和我出发的人,最好现在就休息,"甘道夫说:"我们可以连夜赶路,这也正好,因为我建议大家移动时最好尽量保持隐密。对了,希优顿,请不要带太多人同行,我们这次去是会谈,而不是开战。"
  国王接著挑选了没有受伤、拥有快马的战士,派遣他们将胜利的消息,通知到洛汗国的每个角落;他们也受命通知所有的男子,不管年少或苍老,都必须赶往伊多拉斯,骠骑王将会在满月后的第二天,在该处集结所有能够战斗的成年人。至于和他一起前往艾辛格的随从,他则挑选了伊欧墨和二十名禁卫军;和甘道夫同行的则有亚拉冈、勒苟拉斯和金雳。矮人虽然受伤,但还是顽固地不肯留下。
  "对方的力气很小,头盔又挡住了他的攻击,"他说:"这种半兽人的抓伤,才不足以让我留下来呢!"
  "我趁你休息的时候治好它吧!"亚拉冈说。
  国王回到号角堡中陷入沈睡,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安祥的睡眠了,他所选择的随从也把握时机休息。但其他没有受伤的骠骑们,则开始了另一项艰钜的任务,因为战场上有许多的战死者,暴尸在荒野中或是山谷内。
  没有任何的半兽人活著,他们的尸体难以计数;但有许多的野人投降了,他们害怕地大声求饶。
  骠骑们没收了他们的武器,派他们开始清理战场。
  "协助我们收拾你们犯下的过错,"鄂肯布兰德说:"在那之后,你们必须发誓永不携带武器跨越艾辛河渡口,也不准再和人类的公敌一起生活;然后,你们就可以自由地回到家园去。我们知道,你们其实是被萨鲁曼所欺瞒,许多人因信任他而战死在此处。但即使你们获胜了,可能也不会比死亡好到哪里去。"
  登兰德的人听得目瞪口呆,因为萨鲁曼告诉他们洛汗国的战士十分残酷,会活活的将俘虏烧死。
  在号角堡之前的战场上堆起了两座千人冢,所有为了保卫此地而阵亡的骠骑们,都安息在此处。东洛汗的放在一边,西谷的则堆在另外一边。在号角堡的阴影下,一座墓穴中躺著禁卫军首领哈玛的尸体,他战死在圣盔之门前。
  半兽人的尸体则在远离人类尸体的地方堆积如山,距离那座森林则不是很远。人们感到相当为难,因为这堆尸体多到无法掩埋,连用火烧都烧不完。而他们又没有多少柴火。即使甘道夫没有警告他们绝不可伤害这座森林,他们也不敢对这些幽暗的树林刀斧相向。
  "就把半兽人的尸体放在那边吧,"甘道夫说:"到时候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了下什,国王的随从们准备出发,埋葬尸体的工作才刚开始。希优顿特别停下来哀悼禁卫军队长哈玛的牺牲,并且将第一抔土洒在他的坟上,"萨鲁曼对我和对这块大地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说:"当我们见面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情!"
  太阳已经渐渐的靠近附近的山顶,甘道夫和希优顿以及同行的伙伴们这才开始进发。骠骑和西谷的人民不管老弱妇孺,都聚集在身后送行,他们吟唱著雄壮的战歌,最后沉默下来,担忧地看著那些树林,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骑士们来到森林边,人马都一起停了下来,他们都不愿意贸然进入。树木看来泛灰,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四周弥漫著一层雾气和黯影。它们摇摆的枝枒伸出,如同搜寻敌人的手指,底下的根部则蠢蠢欲动的扬起,好像某种不知名怪物的触角一般,触角底下还有著幽深的黑色洞穴,但甘道夫还是领著队伍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原先的道路在和森林会合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开口,甘道夫走了进去,其他的人也跟在后面。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条路竟然一直延伸下去,旁边有著深溪,头顶还看得见金黄色的天空。即使如此,两旁的树木似乎已经被包围在自己的浓荫当中,在无法穿透的黑影中窃窃私语;他们可以听见枝枒摇动的嘎吱声和远方的呼喊,以及飘移不定的诡异声响,似乎都蕴含著无比的怒气,没有任何半兽人或是其他生物的踪迹。
  勒苟拉斯和金雳共骑著一匹马,他们刻意保持在甘道夫身边,因为金雳很害怕这座森林。
  "这里好闷热!"勒苟拉斯对甘道夫说:"我觉得有股强烈的怒气在四周盘旋,你有没有觉得似乎空气跟著这股意志在共振?"
  "有的!"甘道夫说。
  "那些倒楣的半兽人下场怎么样?"勒苟拉斯问。
  "那个啊,我想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甘道夫回答。
  他们沉默了骑了片刻,但勒苟拉斯一直不安地看著四周,只要金雳同意,他经常会停下来倾听森林的呢喃。
  "这是我所看过最奇怪的树林了!"他说:"而我看过无数幼苗和参天古木,我真希望有时间可以让我自由自在于此探索,它们有独特的语言,只要有时间,我可以理解它们的想法。"
  "不,千万不要!"金雳说:"我们最好赶快离开!我猜得到它们的想法:痛恨所有用两只脚步行的生物,它们不停呢喃著要勒死和压碎这些家伙。"
  "它们并非痛恨所有用两只脚步行的生物,"勒苟拉斯若有所思地说:"这点你错了,它们恨的是半兽人,因为他们本来不属于这里,对人类和精灵所知甚少,他们是在远方的山谷生长的。金雳,我猜他们是从法贡森林的深谷中长出来的。"
  "那么,这儿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森林了!"金雳说:"我很感谢它们所扮演的角色,但我实在很难爱上它们。你或许会认为它们很不错,但我已经看过比这世界上任何花草树木都要美丽的景象,我现在脑中还充满著那里的幻影。"
  "勒苟拉斯,人类的举动真是奇怪!他们在这里拥有的是北方世界最壮丽的景色,而他们是怎么描述的呢?洞穴,就这么简单两个字!洞穴!战时用来躲藏、储存补给品的地方!亲爱的勒苟拉斯,你知道吗,圣盔谷的洞窟有多么的美丽和广大?如果矮人知道这样的奇景,他们将不远千里而来朝圣,只为了能够看它一眼。啊,真的,他们愿意用黄金来换取这样的景象!"
  "我会用黄金换取不必看它的权利,"勒苟拉斯说:"如果我走了进去,我还会用两倍的黄金来换取自由!"
  "你没亲眼目睹,我可以原谅你的想法,"金雳说:"但你真的是太武断了,你以为幽暗密林中在矮人协助下建造的皇室厅堂算美丽吗?它们和我在这边所看到的奇观比起来,只像是陋室一样穷酸;这里是难以言喻的庞大宫殿,水滴落下的节奏溅跳在四周,所聚集成的池水则美丽得恍如星光下的镜影湖。"
  "勒苟拉斯,不只如此,当人们点起火把,走在高耸的圆顶下时,呵!勒苟拉斯,我看见墙壁上有著宝石和水晶的矿脉在墙壁上闪烁,火把的光芒渗透入天然的大理石中,它们轻薄透明地如同凯兰崔尔女皇的玉手一般。四处还有白色、红色和粉红色的石柱,雕梁画栋像是梦境一般的美丽。这些石柱从多彩的地面窜出,和顶上闪闪发亮的装饰会合:精致的屋檐和尖顶,如同冰冻的云雾一般的廉幕,长枪、旗帜和飘浮在空中的堡垒!地下水所构成的湖泊映射著这些奇景,彷佛透过一面漆黑的窗户觑向外面的华丽景象一般;壮伟的都市、拥挤的街道和精致的厅堂,连都灵作梦都无法想像的美景,竟然隐藏在永无光芒照耀的黑暗中。
  滴答一声,水滴落下,涟漪让所有的高塔和建筑,如同海面下的珊瑚与海草一般摇曳生姿。夜晚来临,它们闪烁著消失在眼前,火把又通往另一个房间、另一个梦幻。勒苟拉斯,那里有接连不断的房间,绵延数哩的厅堂,接续延伸的圆顶,无止无休的阶梯,而这美景却依旧蜿蜒进入了山脉的核心。洞穴!圣盔谷的洞窟!幸运眷顾我才会让我机缘巧合进入该处,离开那里时,我竟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么我祝福你,金雳,希望能够让你好过些,"精灵说:"但愿你能够从这场战争中生还,活著回来再度欣赏这美景。但不要将这秘密和你的同胞分享!从你的描述中,我可以感觉到这巧夺天工的奇观,已经不再需要斧凿去画蛇添足。或许这里的人们不愿大肆声张是正确的,一群忙碌的矮人带著锤子和凿子,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伤害。"
  "不,你不明白,"金雳说:"没有任何矮人会对这美景无动于衷,即使这里可以开采出钻石和黄金,都灵的子嗣也绝不会冒渎此处。难道你们会在春天的时候砍倒发芽的新木,只为了收集柴火吗?我们会好好地照顾这岩石的花园,绝不可能破坏它。我们会小心翼翼,一凿一凿地开挖,随著岁月的流逝,我们将可以把远处隐藏在黑暗中的洞穴挖掘出来,让人们一睹这隐藏许久的美丽。啊,光明,勒苟拉斯!我们还会制造灯光,就如同凯萨督姆的灯光一样,我们可以用它来驱赶走远古以来就存在的黑暗,而当我们想要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轻易地让夜色重新降临。"
  "金雳,你把我说动了,"勒苟拉斯说:"我从来没听过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你几乎快让我后悔没有机会见到这美景。来!让我们做个约定,如果我们都能够从眼前的无数危机中生还,我们一起旅行,可以一起拜访法贡森林,而我会和你去参观圣盔谷的奇观!"
  "我本来不想这样绕路的,"金雳说:"不过,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到这洞穴,分享它的美景,我就愿意忍耐法贡的景象。"
  "我答应你,"勒苟拉斯说:"可惜啊!我们现在都必须暂时把洞穴和森林抛开。你看!我们已经到了森林的边缘。甘道夫,距离艾辛格还有多远?"
  "直线距离大约四十五哩,"甘道夫说:"从深溪谷到渡口大约十五哩,从那边到艾辛格的大门大约三十哩。不过,我们今晚应该不需要整夜赶路。"
  "当我们到那边时,会看到什么呢?"金雳问:"你或许已经知道了,但我可猜不到。"
  "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巫师回答:"我昨天日落之后曾经到过该处,但这段时间中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我想,即使你必须被迫离开爱加拉隆的闪耀洞穴,你应该也会觉得不虚此行的。"
  最后,一行人终于穿过了森林,出现在道路的分岔口,往东是通往伊多拉斯,往北则是通往艾辛河渡口。当他们走出森林的蔽荫时,勒苟拉斯停下马,回头遗憾地看著森林,然后他突然间大叫一声。
  "有眼睛!"他说:"从树干之间有眼睛看著我们,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眼睛!"
  其他人也都吃惊地停下来,转过身看著森林,勒苟拉斯则是准备再度策马进入森林。
  "不行,不要!"金雳大喊:"随便你要怎么样都行,先让我下马!我不想看什么眼睛!"
  "留下来,勒苟拉斯!"甘道夫说:"别走回森林里!时机还没到。"
  正当他们交谈的时候,有三个奇怪的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和食人妖一样的高大,每个至少都有十二尺高,他们粗壮的身体看来跟正值壮年的树木一样坚韧,上面披著灰色和褐色的皮或是衣物;他们的四肢修长,有很多只手指,头发看来很坚硬,胡子则是像苔藓一样是灰绿色的。他们用严肃的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但他们并非注视这些骑士,他们的目光抛向北方。突然间,他们将手凑到唇边,发出一连串如同号角般的清澈、悦耳的响声;接著,那呼唤有了回应,骑士们又转过头,看见同样的生物从草原上大步走来。他们从北方而来,走路的姿态如同苍鹭一样优雅,但速度可并不含糊,他们细长的双脚动起来比苍鹭的翅膀还要快。骑士们失声惊呼,有些甚至伸手握住了剑柄。
  "你们不需要动用武器,"甘道夫说:"这些只不过是牧人而已。他们不是敌人,事实上,他们根本不会管我们!"
  似乎的确是这样,因为当他说话的时候,这些高大的生物对他们并没有多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走进森林中就这么消失了。
  "牧人!"希优顿说:"他们的牲畜在哪里?甘道夫,这些到底是什么生物?或许对你来说并不陌生,但我们可是一无所知哪!"
  "这些是树牧人,"甘道夫回答:"你已经很久没有聆听营火边的传说和故事了吧?你的国家里面有很多孩童,可以用比你更快速的反应找出答案来。国王啊,你刚刚看到的是树人──法贡森林的树人,那座森林在你们的语言中是树人林。难道你以为这个名字是乱取的吗?不,希优顿,那是有原因的,对他们来说,你们不过是历史的一瞬;从少年伊欧到老人希优顿这么长的时间,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刹那;你们皇室所有的丰功伟业,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国王沉默了片刻。"树人!"他最后终于说:"我想,传说中的事物让我大概理解了树木的神妙,我亲眼目睹的真是奇迹!数百年来,我们只是忙于照顾牲畜、耕种,兴建房屋、打造工具,或者是协助米那斯提力斯对抗邪恶,我们认为这就是人类的一生,就是整个世界运转的道理,我们对于边界之外的事物毫不关心。我们的歌谣中描述了这些生物,但我们却开始忘却这一切,只漫不经心的把它当作童谣来看待。现在,歌谣中的传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他们的力量。"
  "希优顿国王,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甘道夫说:"因为,此时受到威胁的不只是人类渺小的生命,也包括了这些传说中的生物。即使你浑然不觉,但你并非孤立无援。"
  "但我还是应该感到伤悲,"希优顿说:"因为,不管我们的战争多么顺利,总会有很多美丽、奇妙的事物,从此永远消失在中土大陆上,对吧?"
  "或许是的,"甘道夫说:"我们无法完全修复索伦的邪恶所造成的破坏,更不可能让它变得从未发生过。但这是我们注定的命运,我们还是继续原先选择的旅程吧!"
  众人开始踏上通往渡口的道路,勒苟拉斯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下,但是,当他们看著西方的洛汗隘口时,那里的天空依旧是红色的,让该处的云朵彷佛著火一般的鲜红;在这红光中有许多黑色翅膀的飞鸟,发出凄厉的哭嚎声,飞回岩石中的家园。
  "这些秃鹰在战场上,可是十分忙碌哪!"伊欧墨说。
  他们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骑,夜色扑天盖地落在眼前的平原上。月亮缓缓升起,在银色辉光中,丰饶的草原像是无际的大海一般上下起伏。当他们终于靠近渡口的时候,已经骑了将近四小时,长长的斜坡通往河流在平坦草原上和缓的滩头,众人从风中可以听见狼嚎的声音,一想到这里曾经有许多同胞战死,他们就觉得心情沉重。
  他们所走的道路蜿蜒伸向河边,在河的对岸又再度往上攀升。对岸有三道岩石铺设的阶梯,中间还有专门给马匹通过,经过河中沙洲的渡口。骑士们看著这渡口,觉得有些不寻常;此地原先是河水喧嚣流过的地方,无时无刻都可以听见水花拍击岩石的声音,但现在一切都沈寂下来,河床几乎已经乾了,只剩下灰色的沙洲和乾枯的水生植物。
  "这里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伊欧墨说:"这条河到底生了什么病?萨鲁曼已经摧毁了很多美景,难道他连艾辛河都要破坏?"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甘道夫说。
  希优顿说:"可惜啊!我们一定得经过这里,踏上无数骠骑惨遭秃鹰吞食的战场吗?"
  "我们只能走这里,"甘道夫说:"战死者的确让人怀念不已,但至少山中的恶狼不会吞食他们,这些狼吃的是他们的战友半兽人,这邪恶的关系就是彼此吞食啊。来吧!"
  他们走入了枯竭的河流,那些野狼也跟著销声匿迹。当狼群看见月光下的甘道夫和影疾浑身染著银光时,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恐惧。骑士们走到中央的沙洲上,对岸的阴影中,有许多眼睛依旧在虎视眈眈地注视著他们。
  "你们看!"甘道夫说:"友军在这边留下了痕迹。"
  在沙洲的正中央堆起了一个坟堆,四周插著许多的长枪。
  "在附近阵亡的骠骑都被埋葬在此处,"甘道夫说。
  "愿他们安息!"伊欧墨说:"在他们的长枪锈蚀之后,愿他们的英灵继续镇守艾辛河渡口!"
  "吾友甘道夫,这也是你努力的成果吗?"希优顿说:"你在一夜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么多惊人的事情!"
  "当然,是靠著影疾和其他人的协助,"甘道夫回答:"我骑得很快,去到很远的地方。不过,在这座坟堆旁我倒是有话可以安慰你:的确有许多人战死在渡口,但并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多。有许多人只是被敌军冲散,我派一部份去和鄂肯布兰德会合,另一部份则是在这边完成了这些工作,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往伊多拉斯进发了;除此之外,我还派了很多人回去镇守你的宫殿。我知道萨鲁曼派出了他的全部兵力来对付你,他的仆人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来攻击圣盔谷,这块大地上似乎所有的敌人都消失了,但是,我还是担心会有狼骑士或是盗匪趁隙攻击梅杜西。不过,我想现在你可以不用担心了,你的宫殿将会完好如初地欢迎你的归来。"
  "我看到它也会很高兴的!"希优顿说:"但是,我想,和它相处的时间恐怕不会太长。"
  于是,队伍告别了沙洲中的坟堆,越过河流,来到河的对岸,他们继续前进,离开让人哀伤的渡口。此时,狼嚎又再度响起。有一条古老的道路从艾辛格通往这渡口,一开始它随著这河流往东和往北偏移,最后则是直朝著艾辛格的大门而去,从那里开始,距离山谷的入口大约有十六哩左右的距离。他们沿著这条路走,但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旁边的短草硬地上奔驰。一行人加快了脚步,到了什夜的时候,已经距离渡口大约十五哩之远。由于国王已经累了,他们停了下来,结束今晚的工作。他们已经到了迷雾山脉的山脚,巫师之谷的侧臂延伸出来和他们会合,由于月亮已经西沈,光芒被山丘给遮挡,眼前的山谷中一片黑暗;但是,从那山谷中升起了一道夹杂著蒸气和浓烟的雾气,在月光的折射下,化成一道扭卷著银色和黑色的巨柱伸向天空。
  "甘道夫,你觉得那是什么?"亚拉冈问道:"外人可能会以为巫师谷起了大火呢。"
  "这些日子以来,那座山谷就是这样被烟雾环绕,"伊欧墨说:"但我之前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景象,这些大多数是蒸气,黑烟只占极少部分。萨鲁曼多半又在策划什么阴谋对付我们,或许他想要煮沸所有艾辛河的水,也因此河水才会枯竭。"
  甘道夫说:"或许吧,明天我们就会知道他在干什么了,让我们把握机会先休息一下!"
  他们在艾辛河的河床旁边扎营,一度喧闹的河流如今沉默空旷。有些人把握时间睡了片刻,但到了凌晨,守夜的人一声大喊,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月亮已经消失了,只剩满天的星斗照耀大地,但地面上有些比夜色还要沈郁的形影在移动著,河流两边都是他们的影子,这些形体似乎正朝著北方而去。
  "留在原地!"甘道夫说:"不要拔剑!等等!他们会过去的!"
  一阵迷雾笼罩住众人,他们依旧看见天空上有几颗星斗无力地闪耀著,但四周都陷入了无法穿透的迷茫中,他们被困在快速移动的高大阴影之间。他们依稀可以听见一些声音,那是低语、嚎叫和无尽的叹息,大地为之颤抖。他们似乎呆坐了极长的一段时间,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最后,那黑暗和低语声还是过去了,消失在群山之间。
  在遥远南方的号角堡中,半夜人们突然间听到了巨大的声响,彷佛有强风吹入谷中,地面不停的震动;所有人都极为害怕,没有人敢冒险出去察看。但是,到了早晨,他们一出门就看到了让人惊讶的景象,那些半兽人的尸体和森林一起消失了!在谷地开口的地方,草地受到严重的践踏,许多土壤都被翻了起来,彷佛有一位高大的放牧者,驱赶著一大群巨大的牛在原野上狂奔。在距离圣盔渠一哩远的地方被挖了一个大坑,上面用石头堆成了小山。人们相信半兽人的尸体被埋在该处,但之前躲进森林里面的半兽人是否也在一起就不得而知了。那座小山从此之后被称作死亡丘,没有任何的人类胆敢涉足其上,该处也从此寸草不生。这些奇怪的树木再也没有出现于深溪谷中,他们在黑夜中出现,又连夜回到了法贡森林的黑暗深谷中,他们终于报了半兽人滥垦滥伐的深仇大恨。
  国王和随从们当夜无法再入睡,但他们再也没有看见任何奇异的景象,唯一的例外,是潺潺河水声似乎突然间清醒过来。他们在半夜听到水流冲上河床岩石的声音,然后,艾辛河恢复了旧观,再度成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流。
  到了黎明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东方泛著灰光,但他们看不见太阳升起的样子,空气中充满了雾气,眼前的大地充斥著烟雾,他们走在大道上,缓缓前进。道路又宽又广,经过相当良好的保养,迷雾中他们依稀可以看见捻苦路纳,巫师之谷的两侧斜坡慢慢升起。这是座三面环山的山谷,只有南方有一个出口,它曾经一度是个美丽、翠绿的地方,艾辛河穿越其中,在流入平原之前已经成了深而有力的河流;因为它沿路吸取了许多泉水和山中与水汇流而下的小溪,它的流域原先是座祥和、富饶的大地。
  现在一切都改观了,在艾辛格的墙下,依旧有数亩由萨鲁曼的奴隶所修剪的花园,但大部分的谷地都成了杂草和荆棘遍布的地方。荆棘四处生长,攀爬在灌木丛和河岸边,构成了小动物出没居住的洞穴。此地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树木生长,但是在杂草之间,尚可看见远古森林惨遭砍伐和烧毁的残桩断木。这是个让人感觉到哀伤的大地,只有河水撞击岩石的单调声响,烟雾和蒸气在云雾间飘移,也在谷地间乱窜。骑士们一言不发,许多人心中十分疑惑,不知道这次的冒险将会有什么样恐怖的结局。
  在他们又继续骑了一段时间之后,原先的大路成了宽广的街道,地上铺满了巧匠精心安排的扁平大石,任何的接缝中都没有一丝一毫野草丛生的景象。道路两边的沟渠,有水不停地往外流,一个高大的石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眼前,石柱是黑色的,上面有块巨大的岩石,雕刻绘制著一只白掌,它的手指指向北方。众人知道不远处应该是艾辛格的大门了,他们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但雾气依旧笼罩著未知的前程。
  在山脉之间,巫师谷之中,有块经历了无数的岁月,人们始终称之为艾辛格的地方。该处一部是天然的地势,但西方皇族在那边兴建了极为雄伟的建筑;萨鲁曼在那里居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并没有虚度这些时光。
  在萨鲁曼被许多人认为是巫师之长的全盛时期时,这里的安排是这样的:一道由巨大的岩石所组成的高墙从山边来回环绕著这里,唯一的开口是在南边墙上的巨大拱门。在这些黑色的岩石之间开凿出了一道很长的隧道,两边的开口都是由铁门所看守。这两道门都是巧匠竭尽心力的结果,因此,这两扇沉重的大门虽然固定在门枢上,但只要拉开门闩,任何人都可以用双手轻轻一推,无声无息地打开它。当来客穿越一道很长的隧道抵达对面时,他会看见一个广大的平原,一个像是浅底大碗的地形,对角的长度几乎有一哩左右。这里曾经一度长满了奇花异果,由两旁山脉中流下的泉水所灌溉,最后汇聚成一个小湖;但是,在萨鲁曼统治的后期,这里所有的绿意都被破坏殆尽。道路被铺上了黑硬的岩石,在原先生长著树木的地方,现在只剩下许多石柱,有些是大理石打造的,有些则是钢铁或青铜,之间都由沉重的锁练串在一起。
  这里有许多房屋和通道,全都藉由隧道和内墙相连,因此,这块圆形的空地,无论日夜都处在无数的窗户和门扉的监视之下。这里可以居住数以千计的居民:工人、仆役、奴隶和战士,以及大量的武器,狼群则被饲养和照顾在地底的洞穴中。地面也被挖得千疮百孔,隧道的开口都被岩石的圆顶所封闭,因此在夜间,艾辛格看起来像是一座不甘寂寞的墓园,大地常会无端震动。这些隧道直入地底,底下有许多蜿蜒曲折的通道和巨大洞穴,萨鲁曼在这边藏放著他的财宝、兵器库、仓库、铁匠和巨大的熔炉,钢铁的轮子在此处日夜不停地转动,铁锤永不止息地发出敲击声。到了夜间,这些隧道会冒出许多的蒸气,被底下的红光、蓝光或妖异的绿光所照亮。
  所有锁练所构成的道路都通往中央的一座高塔,那座雄伟的高塔是由远古的工匠所建造,整个艾辛格的围墙也都是他们的杰作。但是,这座高塔却不似人类的创造物,反而像是硬从地面拉扯出的骨架一般。它其实是一座孤立的岩峰,黑色的表面反射著光芒,四座巨大的多面体被强行融合在一起,到了顶端却又枝开叶散,尖端锐利得如同枪尖,边缘锋利得好似刀刃。在这些尖锐的岩石之间有一块平台,打磨光滑的地面上刻画著许多奇怪的符号,站在上面的人可以从距离地面将近五百尺的高度俯瞰地面,这就是欧散克塔,萨鲁曼的要塞。不知是巧合或是刻意,这个名称有两个意思:在精灵的语言中欧散克代表的是牙之山;但在骠骑国的古语中,欧散克代表的是狡诈之心。
  艾辛格是个易守难攻的壮伟之地,它一直以美丽的面貌迎接了许多个岁月,这里曾经居住过许多伟大的君王、刚铎的西方诸侯驻跸在此、智者从这里仰观天象;但萨鲁曼利用多年的时间将此地重新改造,在他那被欺瞒的心智中,觉得自己将此地改造得尽善尽美。这里有许多他舍弃了原先的睿智所换来的技术和科技,他原先一直以为都是他自己的创造,但实际上全都是来自魔多。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儿戏,只是萨鲁曼对巨大的邪黑塔、要塞巴拉多的模仿和抄袭,他抄袭了那里的兵器库、监狱和地牢,却恍然不觉。邪黑塔则是安坐著在东方,享受著对方的愚行,同时被难以估计的强大力量所护卫著,高枕无忧地面对这一切。
  这就是原先人们知道的萨鲁曼要塞在传说中的形貌,因为没有任何洛汗国的人们,曾经活著通过这扇门;或许只有极少数像是巧言这样的人物会悄悄地进入此地,却不敢和其他人分享这里的所见所闻。
  甘道夫骑过白掌的高大石柱,同时,骑士们惊讶地发现石柱上的巨掌不再是白色的;上面彷佛沾著乾掉的血迹,靠近一看,他们才发现它的指甲也变成红色的。甘道夫若无其事地继续向雾中前进,众人迟疑地尾随在后面。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好像不久前遭遇到洪水,地上一洼一洼的都是积水,所有的空洞中几乎都装满了水。不知来自何处的清水,则是从岩石的裂缝中涓涓淌下。
  最后,甘道夫终于停了下来,示意众人靠近。一行人这才看见甘道夫身前的雾气已经散开,苍白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刚过正什不久,他们来到了艾辛格的大门。
  但大门却被丢在地上,扭曲变形得惨不忍睹。四周散布著许多被打成碎片的瓦砾和碎石,有些还被刻意集中成数堆。高大的拱门依旧存在,整个隧道却被打成了露天的街道,两旁的岩壁上有著纵横交错的刻痕和凹洞,墙壁上的高塔则被搥打成齎粉。即使大海升起,扑向附近的山丘,恐怕也无法造成比眼前更大的损害。
  隧道之后的内墙积满了水,看起来像是一个冒泡的大锅一般,水面上漂浮著许多残破的木头和箱子、桶子以及各种家具。断折的石柱只剩下顶端露出水面,底下的道路全都被水淹没了;看来距离很远的地方,则是原先壮伟的岩城。欧散克塔并没有受到暴风的破坏,依旧漆黑地耸立在水面上。
  国王和所有的部下全都一言不发地坐在马上,惊讶地明白萨鲁曼已经被推翻了。但他们想破头也猜不出来是怎么办到的。当众人转过头看著破烂不堪的拱门和饱经蹂躏的铁门时,突然注意到一堆瓦砾上躺著两个小小的身影。这两个生物穿著灰色的外衣,在瓦砾中几乎让人无法发现,他们四周有许多的锅碗瓢盆,可能刚刚才大吃大喝了一顿,现在正把握机会休息。一个人似乎睡著了,另一个则是双手交叠在后脑上,好整以暇地翘著二郎腿,靠著大石仰望天空,嘴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
  希优顿和伊欧墨等人,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瞪著他俩;在艾辛格的一片残破景象之中,这两人显得格格不入。但在国王开口前,那吐烟的小家伙就发现对方沉默地站在门口,他立刻坐了起来。这人看起来像是名年轻人,但身高却不及一般人的一半;他有一头褐色的卷发,但身上穿著的是和甘道夫及同伴们来到伊多拉斯时一样的灰色斗篷。他将手放在胸前,深深一鞠躬,接著,他似乎没注意到巫师和他的朋友们,转过头对伊欧墨和国王说起话来。
  "欢迎大人们来到艾辛格!"他说:"我们是这里的看门人,在下梅里雅达克,是沙拉达克之子;而我的同伴,啊,恐怕已经在休息了!"说到这里,他踢了那名同伴一脚,"他是皮瑞格林,图克家族的帕拉丁之子,我们的故乡在遥远的北方。萨鲁曼大人还在里面,不过,他目前正和巧言被困在里面,否则,我想他一定会前来欢迎诸位这么尊贵的客人!"
  "他一定会的!"甘道夫笑著说:"不知道是不是萨鲁曼命你们在吃完大餐之后,分心替他看看门的呢?"
  "不,大人,他没想到这一点,"梅里神情凝重地回答:"他太忙碌了,我们的命令是来自接管艾辛格的树胡。他命令在下必须要用最适当的言词欢迎洛汗的国王,我已经尽力了。"
  "那你又是怎么对待我们这些一起共患难的朋友?勒苟拉斯和我又怎么办?"金雳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大吼道:"你这个家伙,你这个毛毛脚,全身长毛、好吃懒做的家伙!你们害我们跑了多远知道吗?整整六百哩!从草原到森林,经历战斗和死亡,都只为了救你们!在我们做牛做马东奔西跑之后,你们竟然还在这边大吃大喝,而且还──抽烟!抽烟!你们这些坏蛋,烟草是哪里来的?天哪,我又高兴又生气,如果我不发泄一下,实在会受不了啊!"
  "金雳啊,你把我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勒苟拉斯笑著说:"不过,我比较想要知道他们的酒是哪里来的。"
  "你们追了这么久,有一样东西没找到,那就是更聪明的脑子,"皮聘张开一只眼说:"你们发现我们坐在胜利的战场上,在兵荒马乱之后的废墟中,竟然还问我们,怎么有资格好好休息!"
  "有资格休息?"金雳说:"我才不相信哪!"
  骑士们笑了。"毫无疑问的,这是好朋友会面的场景,"希优顿说:"甘道夫,原来这些就是你们失踪的朋友啊?今天可真是充满奇迹的一天。在我离开皇宫之后已经见识到了许多奇迹,但现在眼前竟然又出现了另一群传说中的人物。你们是不是传说中的半身人,我们之中有人称呼你们为哈比特兰?"
  "王上,请叫我们哈比人。"皮聘说。
  "哈比人?"希优顿说:"你们的语言好像改变了,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很恰当。哈比人!果然是耳闻不如一见啊。"
  梅里再度鞠躬,皮聘跳了起来,也跟著深深一鞠躬:"王上,您太客气了,我希望您是真心的,"他说:"我也遇到了另一个奇迹!自从我离家之后已经见识过了许多国度,但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听过哈比人的事情。"
  "我族是许久以前离开北方的居民,"希优顿说:"但我不想骗你们,我们知道的其实并不多。我们只知道在很远的地方,越过许多山脉和河流,有一群矮小的生物居住在洞穴或是沙丘中。但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传说,因为据说他们游手好闲,躲避人类的目光,可以在一瞬间消失,而且他们还可以将嗓音伪装成飞鸟的啁啾声。不过,看来似乎并不只是这样。"
  "的确,王上,"梅里说。
  "就以眼前的景象来说,"希优顿说:"我就没听说过他们会从嘴里喷烟。"
  "这可不让人惊讶,"梅里回答:"因为这是一门我们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表演过的艺术了。在我们的纪年一零七零年时,是居住在长底的托伯·吹号者,第一次在他的花园中种植真正的烟草。至于老托伯是怎么发现这植物的……"
  甘道夫打岔道:"希优顿,你不知道你面对著什么样的危险,如果你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耐心,这些哈比人就会在战场的废墟旁,和你讨论用餐的快乐、他们父亲、祖父、曾祖父或是九等亲的芝麻蒜皮小事。或许你应该利用其他时间,再来听听抽烟这档事的历史。梅里,树胡呢?"
  "我相信他应该是在北边吧,他想去喝点乾净的水。大多数的树人都和他一起走了,他们还在那边忙碌地工作著。"梅里对著冒烟的湖泊挥舞著手,当众人转头看去时,他们听见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似乎山崩了一样,更远的地方则是传来轰轰,呼姆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吹响著胜利的号角。
  "没有人看守欧散克吗?"甘道夫说。
  "有这些水就够了,"梅里说:"不过,快枝和其他的树人其实还在警戒中,水里面的柱子其实不完全是萨鲁曼的杰作。我想,快枝就在那个阶梯附近的巨岩旁。"
  "没错,那边有个高大的灰色树人,"勒苟拉斯说:"他的手臂插在腰间,直挺挺地像是柱子般矗立在那里。"
  "已经过了中什了,"甘道夫说:"我们从一早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不过,我希望能够尽快和树胡见面。他没有留话给我吗?还是这些锅碗瓢盆让你忘记了他说的话?"
  "他有留话,"梅里说:"我刚刚正准备要说,你们的一大堆问题打断了我的进度嘛!我正准备说,如果骠骑王和甘道夫愿意骑马到北方的墙边,他们会发现树胡就在那边,他会亲自招待两位。请容我补充一句,你们也可以在该处找到最上等的食物,那是由你们谦逊的仆人亲手挑选的。"他鞠躬说道。
  甘道夫笑了,"这样好多了!"他说:"好吧,希优顿,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树胡吗?我们必须绕点路,幸好还不算远。当你见到树胡之后,你会知道更多的。因为树胡就是法贡,也是树人之中最年长的领袖,当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你会听见世间最古老的语言。"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希优顿说:"再会了,哈比人!愿我们可以在我的宫殿中再会!那时,你们可以坐在我旁边,告诉我所有你们想说的东西:父祖辈或一切你记得起的小事都可以,我们也可以讨论老托伯和他的草药知识。再会了!"
  哈比人深深鞠躬。"这位洛汗国的国王还真好!"皮聘压低声音说:"他人真不错,很客气呢!"  
   
    
第三章第九节 残骸和废墟
  甘道夫和国王一行人往东骑去,准备绕过艾辛格残破的城墙;但亚拉冈、金雳和勒苟拉斯则留了下来,他们让阿罗德和哈苏风在附近吃草,在哈比人身边坐了下来。
  "好呀,好呀!这场追猎终于已经结束了,我们好不容易会面了,却是在一个完全没想到的地方。"亚拉冈说。
  "既然伟大的人物们去讨论重要的事情,"勒苟拉斯说:"这些猎人或许可以从朋友身上知道那些谜团的真相。我们一路追踪你们留下的痕迹到森林里面去,但有许多事情让我们感到十分好奇。"
  "而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你们呢,"梅里说:"老树人树胡告诉了我们一些东西,但总觉得意犹未尽呢。"
  "没问题,不过待会儿再说,"勒苟拉斯说:"我们是辛苦出力的人,你们应该先告诉我们之前的经历。"
  "这件事也还不急,"金雳说:"吃完饭之后可能听起来会舒服些。我头很痛,时间又过了中什了。你们这些懒惰虫应该找到不少吃的东西吧?如果有好吃好喝的,可以勉强消我心头的怒气啦。"
  "没问题!"皮聘说:"你们要在这边吃,还是在萨鲁曼的卫哨室废墟里面吃?它就在拱门底下那边。我们刚刚在这里野餐,因为得注意道路上的动静。"
  "恐怕没那么专心吧!"金雳说:"我可不愿意在半兽人的屋子里面吃饭,更别说碰任何半兽人污染过的食物。"
  "我们可不敢要你这样做,"梅里说:"我们也已经受够了半兽人。别忘记,艾辛格还有许多其他的种族。萨鲁曼还算聪明,不敢完全信任半兽人,他有人类看守大门,我想这是他最忠实的仆人。反正哪,他们可是相当受到宠幸,拥有很不错的补给品唷!"
  "有烟草吗?"金雳说。
  "不,我想没有好到那个地步,"梅里笑著说:"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可以等到吃完什餐再说。"
  "那我们就去吃什餐吧!"矮人这才觉得轻松多了。
  哈比人在前面带路,一行人通过了拱门,在左边找到了一连串的阶梯,在顶上有一扇门,那扇门直接通往一个大房间,远端则有其他的小门,甚至还有壁炉和烟囱。这个房间是由岩石所打造的,过去可能十分的昏暗,因为它唯一的窗户是面向隧道的。不过,由于屋顶已经被打破,外面的日光就直接流泄进来,壁炉内还正燃著熊熊的火焰。
  "我生了一些火,"皮聘说:"在大雾里面烤火感觉好多了。附近柴火很少,我们能找到的几乎都泡湿了。幸好壁炉里面还藏了不少,而烟囱也没有被堵塞。有火真的很方便,我帮你烤些面包吧!不过,这些面包恐怕已经有点久了,大概做了三四天吧。"
  亚拉冈和同伴们在一张长桌的尽头坐了下来,哈比人则跑进另一扇门中。
  "这边是储藏室,幸好没被水淹到,"皮聘拿著盘子、杯子、碗、刀叉和各种各样的食物回来。
  "金雳大爷,你也不需要闻到味道就皱鼻子,"梅里说:"树胡说,这些可不是半兽人的东西,而是人类的食物。你想喝葡萄酒还是啤酒?里面还有一桶啤酒,味道不错喔!这是顶级的腌猪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切一些培根,帮你煎一煎。真抱歉没有蔬菜啊,过去几天补给可能稍稍受到了一些影响吧!除了奶油和蜂蜜之外,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你夹面包,这样满意吗?"
  "啊,还算满意啦,"金雳说:"我的怒气一看到食物就阵亡不少罗!"
  三人很快地狼吞虎咽起来,两名哈比人也跟著凑热闹似地开怀大吃:"我们可不能坐在旁边发呆,这样未免太失礼了!"他们说。
  "你们今天早上可还真是有礼貌啊!"勒苟拉斯笑著说:"不过,如果我们没来,可能你们也会继续再吃下去吧。"
  "或许吧,为什么不呢?"皮聘说:"我们可是和半兽人周旋了很久,在那之前又都吃得很少,很久没有开怀大吃了哪!"
  "啊,的确是,"金雳从杯边打量著两人:"哇!你们的头发比我们上次看到的时候又浓密了许多,甚至变得更卷了些。我打赌你们好像还长高了一点,我不知道像你们这种年纪的哈比人还会长高啊?这个树胡可没让你们饿著吧?"
  "他是没有,"梅里说:"但是树人靠著喝东西过活,光喝东西可是很难让我填饱肚子的。
  树胡的饮料可能营养充足,但我们总觉得要有些可以嚼的食物才能够填饱肚子,即使是精灵的乾粮也会吃腻的。"
  "你们喝了树人的水,对吧?"勒苟拉斯说:"啊,那么我想金雳没有看错,法贡森林的饮料可是有不少传说的哪。"
  "这块土地有许多奇异的传说,"亚拉冈说:"但我却从来无缘亲身一探。来吧,告诉我这些传说,也好好描述一下这些树人吧!"
  "树人是……"皮聘说:"树人──树人每个都不一样,但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真的很特别。"他嗫嚅了几句,最后又闭上嘴。"喔,好吧,"他继续道:"你们应该已经从远方看过这些树人了,至少他们看见了你们,回报说你们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我想,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应该会看到更多的树人,你们会有自己的看法的。"
  "等等,先别急!"金雳插嘴道:"我们说故事的顺序错乱了,我要从一开始来听这个故事,先从我们远征队分散的那天开始说起吧。"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会仔细地告诉你,"梅里说:"如果你们吃饱了,可以先把烟草塞到烟斗里面。至少我们可以暂时假装还在布理,或是在瑞文戴尔,好好的轻松一下!"
  他掏出了一个装满烟草的袋子。"我们有一大堆喔,"他说:"在离开这里之前,你们爱拿多少就拿多少,皮聘和我今天早上可做了不少资源回收的工作,水上漂著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找到了两个小桶,我想是从某个仓库里面被冲出来的吧,当我们打开桶盖的时候,发现里面装满了这些东西:顶级的烟草,而且还没有坏呢!"
  金雳捏了一些,在手掌中揉搓著,又闻了闻。"摸起来很好,闻起来更香!"他说。"这真的很棒!"梅里说:"我亲爱的金雳啊,这是长底叶!桶子上面还有吹号者家的标签,很明显呢!我不知道这是怎么跑到这边来的,我想,多半是萨鲁曼专用的吧。不知道这东西会运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过,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是啦,"金雳说:"如果我有烟斗就更好了,唉,我的在摩瑞亚还是什么时候弄丢了。你们有没有找到烟斗呢?"
  "不,恐怕没有,"梅里说:"我们没找到,在这房间里面也没有,萨鲁曼喜欢自己享受。我想,就算现在去敲欧散克塔的大门跟他要烟斗,恐怕也没什么用吧!看来我们得要一起分享好东西啦。"
  "等等!"皮聘说。他把手伸进外套的胸前口袋,掏出一个绑在绳子上的小袋子。"我竟然收藏了两个比魔戒还要珍贵的宝物──这是一个,我自己的旧木头烟斗,还有另一个,以前没用过的新烟斗。我带著这两样东西到处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烟草用完之后,我也不认为路上还会找到烟草。不过,现在还是派上用场了。"他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烟斗,递给金雳,"这样你总该不生气了吧?"他说。
  "我对你们的不满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金雳说:"高贵的哈比人,这让我反过来倒欠你们很多哪!"
  "好啦,我要回去外面看看状况如何了!"亚拉冈说。
  他们走出门外,在大门前的石堆旁坐了下来。现在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山谷的风景,烟雾在清风吹拂下全都飘走了。
  "让我们轻松一下吧!"亚拉冈说:"我们可以坐在废墟旁边聊天,让甘道夫在别的地方忙吧,我很少觉得这么累。"他将灰色的斗篷裹起来,藏住身上的锁子甲,双腿一伸躺了下来,接著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大家看!"皮聘说:"游侠神行客又回来了!"
  "他从来没离开过,"亚拉冈说:"我既是神行客,也是登纳丹,我属于北方也属于刚铎。"
  他们沉默地吸了一阵子的烟,阳光照在众人身上,太阳缓缓西沈入西方山谷的云中。勒苟拉斯躺在地上,专注地看著天上的变化,边低声哼著歌。最后,他坐了起来,"可以了吧!"他说:"已经过了很久啦!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抽烟,雾气也都散去了。你们到底说不说?"
  "好吧,我的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是: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浑身被绑住,身在半兽人的营地中,"皮聘说:"让我算算,今天是几号?"
  "是夏垦历的三月五号,"亚拉冈说。皮聘扳著手指计算著。"才不过九天以前!"他说。
  夏尔的历法中每个月只有三十天。
  "我还以为我们被抓了一年了咧!好吧,虽然其中有一半像是噩梦一样,但我可以清楚地知道中间过了非常恐怖的三天。如果我忘记任何重要的关键,梅里会提醒我的。我不准备详述所有的鞭打和臭味,那不值得我这么努力去回忆它。"他一说完,就开始仔细描
  述波罗莫的最后一战,和半兽人从爱明莫尔赶往森林的过程,其他人在符合他们猜测的地方纷纷点头。
  "这里是几样你们弄丢的宝物,"亚拉冈说:"相信你们会很高兴找回这些东西的!"他解开了斗篷底下的腰带,拿出两柄小刀来。
  "太好了!"梅里说:"我根本没想到会再找到这些东西!我用我的刀子伤了不少半兽人,但乌骨陆把我们的武器给没收了。他瞪我们的眼光可真是凶狠啊!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准备要刺死我们,不过,他随即就把这两个武器丢开,彷佛会烫手一样。"
  亚拉冈说:"皮聘,还有你的别针,我替你好好保管这样东西,它可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皮聘说:"丢掉它我真心痛,但我有什么选择呢?"
  "恐怕你的确是别无选择,"亚拉冈说:"如果不能壮士断腕,恐怕你会遇上更大的麻烦,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割断你手上的绳子也真是聪明的一招!"金雳说:"虽然可以说是你运气好,但你也是用双手掌握住了机会。"
  "也给我们留下了个大谜团,"勒苟拉斯说:"我还以为你们长出翅膀了呢!"
  "很不幸的没有,"皮聘说:"但你们还没听到有关葛力斯那克的部分。"他打了个寒颤,不愿意继续说下去,留给梅里描述那恐怖的一刻:无情的双手、恶臭的呼吸和葛力斯那克拥有怪力的臂膀。
  "光是描述这个魔多的半兽人,或是他们口中的路格柏兹,就让我觉得很不安,"亚拉冈说:"黑暗魔君已经知道太多了,他的下人也一样。葛力斯那克很显然在争执之后,设法送了些消息到河对岸去。血红眼将会十分注意艾辛格,萨鲁曼这回可是自作自受了。"
  "是啊,不管哪一方获胜,他的前途都十分黯淡,"梅里说:"在他手下的半兽人踏上洛汗国的时候,厄运就跟著降临了。"
  "甘道夫暗示我们曾经看过这个老坏蛋,"金雳说:"就在森林附近。"
  "那是什么时候?"皮聘问道。
  "五天之前的晚上,"亚拉冈说。
  梅里说:"让我算算看,五天之前──那就是你们一无所知的部分了。那天早上,我们在战斗后遇上了树胡,当天晚上我们在他的树屋威灵厅休息。第二天早上我们去树人会议,也就是树人集合开会的地方,那是我这辈子看过最诡异的情形了。他们的会议持续了整整两天,我们晚上是和一名叫快枝的树人一起度过的。到了第三天下什,树人们突然爆发了,真惊人!整座森林彷佛有场风暴在累积,然后一切突然间爆发开来。我真希望你们能听听他们在行军时所唱的歌!"
  "如果萨鲁曼听到了那歌声,他可能早就跑到几百哩之外去了,就算他得徒步逃亡恐怕也不在乎!"皮聘说:"攻入艾辛格!无论它是否被坚不可破的磐石包围;我们冲、我们撞,我们终于要宣战,敲破那石头打开它城门;
  歌词并不只这些,这首战歌有一大部分没有歌词,听起来就像是号角和战鼓声,让人十分振奋。我当时以为那只是某种进行曲而已,但当我到了这边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真正的实力。"
  "我们越过山脉,在天黑之后进入巫师之谷,"梅里继续道:"那时我才第一次感觉到整座森林都在我们身后移动,我还以为我在跟树人一起作梦,但皮聘也注意到了。我们两个都觉得很害怕,不过,要等到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他们是胡恩,树人用我们的"简短语"这样称呼他们。树胡不愿意多谈,但我想他们是树人几乎退化成树的样子,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的。他们不引人注意地生活在树林中,永远不松懈地照管著森林;在最黑暗的深谷中,我认为有数以千计这样的生物生存著。"
  "他们拥有极强大的力量,而且似乎可以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你很难清楚地看见他们移动,但他们的确在动。如果他们生气了,他们可以非常快速地移动,可能正当你在抬头看著天气或是星空的瞬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树林所包围。他们依旧可以发出声音,也可以和树人对话,根据树胡的说法,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还被叫作胡恩的原因。但他们的个性变得十分的狂野、危险,如果没有真正的树人约束他们,我可能不敢在他们附近行动。"
  "然后,当天晚上我们就悄悄地进入了巫师之谷上方的一座峡谷,树人带著所有的胡恩一起赶了过去。当然,我们看不见他们,但可以感受到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天色非常的黑暗,那是多云的一个夜晚,当他们一离开山丘,就开始快速移动,发出类似风吹过的吵杂声。月亮被云朵所遮蔽,在什夜之后不久,整个艾辛格的北边就都被高大的树木给占据了。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的敌踪或是阻碍,只有高塔上的一扇窗户里面发出明亮的光芒,如此而已。"
  "树胡和几名树人悄悄潜到靠近正门的地方,正好可以好好地观察人员的出入;皮聘和我都坐在树胡的肩膀上,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紧张的微微颤抖。但是,即使树人在生气的状态下,他们依旧可以非常小心和有耐心。他们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著、喘息著、倾听著。"
  "突然间起了巨大的骚动,号角雷动,艾辛格的高墙不停的回响。我们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战斗终于要展开了,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萨鲁曼的所有兵力倾巢而出。我对这场战争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洛汗国的骠骑出动了,只知道萨鲁曼这次似乎要给他的敌人最后致命一击,他几乎让艾辛格成了空城。我看见敌人们头也不回地出发,半兽人的长龙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还有骑著巨大恶狼的部队,而且,队伍中也有人类组成的战力。许多人携带著火把,在闪动的火光中我可以看见他们的面孔,大部分只是普通的人类,身材很高,头发是黑色的,表情严肃,但并不特别邪恶;不过,也有其他很恐怖的怪物,他们长著半兽人的面孔,和人一样高,一双斜眼瞟呀瞟的。你知道吗,他们让我想起布理出现的那些南方人,只不过他没有像这些人有那么明显的半兽人血统。"
  "听你一说,我也想到了他,"亚拉冈说:"我们在圣盔谷对付了不少的混种半兽人。很明显的,那名南方人可能就是萨鲁曼的间谍,但我不确定他究竟是为黑骑士工作,还是为了萨鲁曼工作。这些邪恶的势力彼此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在很难确定谁效忠谁。"
  "好啦,就我大概推算一下,当时至少有一万人以上的兵力,"梅里说:"他们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全部走出门外。有些沿著大道往渡口走,有些人转个弯,往东方走。大概一哩之外,在河水特别湍急的地方建造了一座便桥,如果你们站起来,还可以看见那座桥。他们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唱著粗鲁的歌曲,我想洛汗国这次可能要完蛋了,但树胡不为所动。他说:"今晚我的工作是要对付艾辛格的岩石。","虽然我看不见黑暗中的情形,但是我推测大门一关上,那些胡恩可能就开始往南移动。我想,他们的任务是对付留守的半兽人。到了早上,他们就已经到了山谷的另一边,被一种我无法看透的黑暗所包围。"
  "等到萨鲁曼把所有的兵力都派出去之后,就轮到我们上场了。树胡把我们放了下来,走到门前,开始敲打大门,大声喊著萨鲁曼的名字。门内毫无回应,只有箭矢和落石从高墙上掷下,但弓箭对于树人并没有效果;当然,他们会觉得疼痛,但也更激起了他们的怒火,就像我们被蚊子咬一样。树人身上可以插满了半兽人的箭,却不会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对了,他们也不会中毒,而他们的皮似乎非常的厚,比一般的树皮要坚韧多了,得要有极为沉重的一斧,才会对他们造成严重的伤害。他们不喜欢斧头,不过,光是对付一名树人就要有很多持斧战士才行:对树人砍出一斧的人永远不会有机会砍出第二下,树人一拳就可以打穿最坚硬的钢铁。"
  "当树胡身上插了很多根箭矢之后,他才刚开始热身完毕,照他的说法,也才真正的"仓促"起来,他发出震耳的呼姆,轰的声音,数十名树人走上前去。生气的树人是个非常恐怖的景象。他们的手指和脚指陷入岩石中,像是撕扯面包屑一样将它们拉碎,这就像是观看一株老树百年的动作,缩短到几秒钟之内一样的恐怖。"
  "他们又推又拉、又扯、又摇、又撞;过不了五分钟,就在巨大的轰隆声中,把大门破坏殆尽,有些树人甚至开始捣毁城墙。我不知道萨鲁曼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情况。他或许还是有使用巫术攻击啦,但我认为他实在不是怎么样伟大的人。特别是被困在一个拥挤的地方,没有什么机器、奴隶和军队的时候,更是显得一无是处。他和我们的老甘道夫真是完全不同;不知道他的名声,是否都是来自于躲在艾辛格这地方所造成的。"
  "你错了,"亚拉冈说:"他拥有深不可测的实力,他的知识丰厚、诡计多端,他可以任意操纵人心;他可以说服贤者,弱小的生物则能加以震慑,这些能力一定还没有消失。如果单独和他对阵,我敢打赌,中土世界没有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或许在他的阴谋被揭穿之后,甘道夫、爱隆和凯兰崔尔可以不受影响,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树人是安全的,"皮聘说:"他似乎曾经说服过他们,但这状况再也不会发生。反正,他自始至终就不了解他们,忽略他们是极为严重的失算。他本来就没有对付他们的计画;等到他们开始行动,要研拟任何对策也嫌太晚了。在我们的攻击开始之后,艾辛格中残余的爪牙们就开始从每一个树人打出的破洞往外钻。树人们在盘问过这些人类之后,就让他们离开,到目前为止大概也只有发现二三十个。我认为没有任何半兽人活著逃出来,至少胡恩们不会放过他们。那时整个艾辛格已经被一座浓密的森林包围了,连山谷那边都毫无空隙。"
  "当树人将南墙的大部分都捣毁,大部分的爪牙也都逃跑之后,萨鲁曼自己就准备仓皇逃跑。我们抵达的时候,他正好站在大门口,我猜他是来视察那壮盛军容的。当树人冲进门内,他匆匆忙忙地想要开溜。一开始我们没有发现他,但随著云朵散开,星光就足够
  让树人看清楚附近的环境。突然间,快枝大喊一声:"砍树者!砍树者在这边!"快枝是名很温柔的树人,但这也让他更痛恨萨鲁曼,他的同胞们在半兽人的斧头下吃了不知多少苦头。他从内门的通道上跳了下来,怀著满腔的怒火像是一阵风冲上前。有个苍白的身影,藉著柱子的遮掩差点就逃到门口了,不过,还是功败垂成。动作飞快的快枝冲到塔边,差一两步就把那个家伙给勒死在门边,可惜对方先他一步溜进塔内。
  当萨鲁曼又躲回欧散克塔之后,他就启动了那些邪恶的机器。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有许多的树人强行进入艾辛格,有些人跟著快枝进来,其他的则是从北方和东边冲了进来,他们在山谷内四处乱窜,造成极大的破坏。突然间,无数的火焰和恶臭的黑烟窜起,整块大地上的各种孔道都喷出了大量的火焰,有几名树人被烧伤了,其中一个,我记得他的名字是柏骨,一名非常高大、雄壮的树人,正好被一团燃烧的液体火焰给淋到了,转眼间就成了一根大火把,让人看了好难过。"
  "这可真正惹恼了树人们!我还以为他们之前的举动已经算是激动了,但我错了,我最后才知道什么叫作生气的树人,那真是让人心胆俱裂的景象。他们大吼著四处狂奔,光是那声浪就足以让岩石爆碎;我和梅里只能躺在地上,用斗篷蒙住耳朵。树人们如同狂风般席卷整座山谷,他们打断柱子、用巨石堵塞洞口,巨大的岩石好像树叶一般满天飞舞……欧散克塔成了在飓风中心的唯一建筑。我亲眼看见巨大的铁柱和岩石飞起数百尺,打在欧散克塔的窗户上。幸好,树胡还保持清醒,他并没有被烧伤,也不想让萨鲁曼趁著这一团混乱之间逃跑。许多树人不停地用身体撞击欧散克塔,但却没有多大的效果。建造塔身的岩石又硬又光滑,多半是有什么比萨鲁曼还要古老的魔法在其中。反正,树人们就是无法抓住这座塔,或是在上面造成任何的裂缝,这样冲动的行为只是白白受伤而已。"
  "因此,树胡冲进这一片混乱中,开口大喊,他低沈的声音压过了一切的噪音,突然间,一切沈寂下来;我们可以听见高塔上传来尖厉的笑声,这对树人们产生了十分奇特的影响。他们之前被怒气冲昏了头,现在反而冷静下来,安静、严肃地像是冰山一样。他们离开高塔,聚集在树胡身边,动也不动地站著。他用树人的语言对他们交代了几句话,我猜他是在说明一个很早以前就决定的计画。然后他们就这么消失在曙光之中,当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我相信他们派人监视那座塔,但那些监视者隐藏得非常好,让我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身影。其他人则是全部都往北走,他们就在那边忙了一整天。那一天我们过得很无聊,只能到处乱逛;不过,我们还是聪明得尽可能避开欧散克塔的窗子,因为我们觉得其中有股非常可怕的邪气。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在找食物方面,我们也坐下来聊天,讨论不知道洛汗国到底怎么样了,以及我们同伴的遭遇究竟如何。在这段时间中,我们不停地听到远方传来岩石落下和敲打的声音。到了下什,我们绕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在山谷的开口处有一座胡恩们所构成的巨大黑暗森林,在北墙的另外一边则是另一座森林;我们不敢进去,但远远可以听见里面传来敲打的声音。树人和胡恩携手一起挖掘深坑和渠道,建造巨大的水池和水坝,把艾辛河所有的水流和山中的泉水都集中在一起。我们决定不打搅他们。"
  "到了黄昏的时候,树胡回到了门口。他愉悦地发出哼哼声,看来似乎相当满意。他伸展著手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问他是否觉得疲倦了。
  "疲倦?"他说:"不,没有,不疲倦,只是身体有些僵硬啦。我真希望可以好好喝上几口树人的饮料。我们工作得很辛苦,今天所搬运的石头和挖掘的土壤,就远远超过好几千年以来所做的了,幸好已经快完成。在夜色降临之后,千万别靠近这座门或是那些隧道!大水可能会淹过来,那些水可能会暂时染上恶臭,得要把萨鲁曼的臭味给冲乾净才行,这样艾辛河才能够恢复往日的纯净。"他随手从墙上扯下一大块岩石,单纯只是好玩而已。我们还正在思索,应该躲在哪里比较安全的时候,最出乎意料的景象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听见一名骑士快速奔驰的声音。梅里和我悄悄地趴在地上,树胡自己则是躲在拱门下的阴影中。突然间,一匹骏马跑了出来,像是一道银光一样。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但我可以清楚看见那骑士的面孔,他的脸似乎在发光,所有的衣服也都是白色。我就这么站了起来,张口结舌地看著他。我试著想要发出声音,但我做不到。"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就在我们身前停下来,低头看著我们。"甘道夫!"我最后好不容易挤出三个字,但听起来跟咳嗽一样。他可是中气十足的说啦:"你好啊,皮聘!这可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啊!"喔,好啦,我稍微修正一下,其实他是说:"快起来,你这个笨图克人!在这一团废墟里面,树胡到底人在哪里?我想要见他。快点!"
  树胡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从阴影走了出来,这可真是场诡异的会面;真令我诧异,因为这两个人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甘道夫很明显的知道树胡在这里,而树胡躲在门廊附近也是为了等待甘道夫。可是,我们明明把摩瑞亚发生的事情都跟树胡说了,我还记得他脸上露出的怪异表情。我只能说他曾经看过甘道夫,对他的行踪似乎知道得比我们更多,只是不愿意匆忙地将事情说出来。"不要仓促行事!"是他的口头禅。可是,连精灵在甘道夫不在的时候,似乎都不会多提及他的行踪。"
  ""呼姆!甘道夫!"树胡说:"真高兴看见你。树木和水流、货物和岩石我都可以处理,但还有一个巫师要对付呢。"
  "树胡,"甘道夫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已经做了很多,但我还需要更多的帮助,我大概有一万名左右的半兽人要对付。""
  "然后,这两个人就走到另外一个角落,悄悄地讨论起来。对树胡来说一定觉得这很仓促,因为甘道夫似乎十万火急,边走边说了很多句话。他们离开了大概只有几分钟,或许十五分钟吧,然后甘道夫又回到我们身边,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几乎要露出笑容。那时,他才说他很高兴见到我们。"
  ""可是甘道夫,"我大喊著:"你之前到哪里去了?你遇到其他人了吗?"
  "不管我去了哪里,现在都回来了!"他用甘道夫惯用的那套说法回答我:"没错,我看到了一些同伴,不过现在不适合聊天叙旧,今晚是危险的一晚,我得要四处赶路。
  曙光或许会带来新的希望,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将会再见面的。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靠近欧散克!再会!"
  在甘道夫走后,树胡开始沉思,他很明显的在短时间内知道了很多消息,正在设法消化这些情报。他看著我们说道:"嗯,我这才发现你们并不像我想的一样那么仓促,你们保留了很多,但也没有把不该说的告诉我。嗯,这可真是一大堆新消息啊!好吧,树胡又得开始忙了。""
  "在他离开之前,我们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但并没有让我们觉得多高兴。至少当时,我们比较担心的是你们三个,对佛罗多、山姆和波罗莫,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他们。我们知道有场大战将临,而你们也在其中,甚至可能无法生还。"
  ""胡恩会帮忙的,"树胡说。然后他就离开了,直到今天早上我们都没有再看见他。"
  "当天深夜,我们躺在一堆石头上,由于天色的关系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雾气和阴影像,彷佛一块厚重毯子一样遮蔽了周围所有的景象。空气又热又闷,其中还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骚动、摩擦和像是呢喃的耳语声,我猜多半有几百名的胡恩出发帮忙战斗了。稍后,南方传来了打雷一般的巨响,远方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洛汗;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看到远方的山脉突然间被闪电照亮,像是黑白的风景一样闪动在天际,然后又刹那消失。在我们身后的山脉中,则传去低沈的声响,但又和雷声不一样,整座山谷也跟著这声音摇晃著。"
  "树人打破水坝,将所有存积的水从北方的缺口灌入艾辛格的时候,一定已经什夜了。胡恩的身影都消失了,雷声也渐行渐远,月亮则缓缓地落到西方的群山之后。
  艾辛格开始被洪水灌入,一瞬间河水就在平原上四处横流,残余的月光照在四溢的洪水上,反射著微弱的光芒。这些四处窜流的洪水毫不留情的钻进地下的隧道和孔洞,随即就冒出了大量的白色蒸气,白烟也跟著不停涌出。地底传来了沈闷的爆炸声,偶尔还会冒出火光,数道浓密的蒸气一路往天空窜,将欧散克紧紧包围起来,在月光下形成了平地云海的诡异景观。大水依旧毫不留情地持续流入,到了最后,艾辛格看起来像是一个汤碗,各个角落都被蒸气和烟雾所笼罩。"
  "我们昨天在靠近巫师谷入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大堆的蒸气从中冒出,"亚拉冈说:"我们还担心是萨鲁曼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对付我们呢。"
  "这次可轮不到他了!"皮聘说:"他可能都快被呛死,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到了昨天早上,大水都流入了地底,平地则笼罩在大量的浓雾中。我们暂时躲在这边的房间里面,觉得非常害怕,里面湖水开始溢流,沿著旧隧道往上淹。我以为我们会像是半兽人被困在洞穴中一样走投无路,幸好我们在储藏室后面找到了一个楼梯,可以走到拱门上方。由于楼梯之前被树人破坏了一部分,通道也被落石堵塞了,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挤出去。然后,我们就安全地坐在高地上静观水淹艾辛格的奇景。树人们不停地将大水导入,淹灭所有的火焰和洞穴,大雾慢慢的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朵巨大的蕈状云,可能有一哩高哪!到了晚上,东边山丘那边还出现了漂亮的彩虹,日落则被山上的一场大雨给遮挡住了,一切都非常安静,只有远方几只野狼嚎叫著哀悼这一切。树人们晚上又挡住了水流,让艾辛河重新复流。故事就是这样啦!"
  "从那之后,积水就开始退去,我猜,底下的洞穴中一定有什么可以让水流出去的出口。如果萨鲁曼从他的房间往外看,一定会觉得惨不忍睹。我们在这边觉得很寂寞,在整个废墟中连一个可以聊天的树人都没有。我们一整晚都待在拱门上,那里又湿又冷,根本睡不著,我们有种感觉,彷佛随时会有大事发生。萨鲁曼还在塔里面,到了晚上,有种像是风吹进谷内的声音传来,我想是之前离开的树人和胡恩又回来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去了,当我们爬下来察看四周环境时,已经是个又湿又多雾的清晨了。大概就这样了,在那一阵混乱之后,现在感觉起来可以说是十分安祥。自从甘道夫回来后,我甚至觉得更安全了些,终于可以睡觉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金雳重新将烟草装满烟斗。"有件事我不明白,"他一边点著火绒盒,一边说:"巧言──你告诉希优顿说他和萨鲁曼在一起,这家伙是怎么进去的?"
  "喔,对了,我都忘记他了!"皮聘说:"他到今天早上才赶到,那时我们正好生起火,吃了一些早餐,树胡就出现了。我们听见他在外面哼歌,同时叫著我们的名字。
  "小朋友,我正好过来想要看看你们过的怎样,顺便告诉你们一些消息,胡恩们已经都回来了,一切都很好,好得不得了哪!"他大笑著,边拍著屁股。"艾辛格里面再也不会有半兽人,也不会再有斧头了!天黑之前就会有人从南方过来,里面有些人你见到会很高兴的。""
  "他话才刚说完,我们就听见路上有马蹄的声音。我们冲到门前,在那边等著,本来以为会看见神行客和甘道夫带著大军过来。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从浓雾中出来的是一个骑著老马的人,他自己看起来也是狼狈不堪。当他走出大雾之后,猛一看见眼前的一片残破,脸色刷地一声变成青白色,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震惊过了头,以致于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我们人就在旁边。当他发现的时候,他惊呼一声,试著要转身逃跑。但树胡三步就赶上了他,将他从马上抓了下来。他的马匹吃惊乱窜,而他则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他说他叫作葛力马,是国王的好友和谘询大臣,这次是希优顿派他来送一个重要的口信给萨鲁曼。"
  ""没有其他人胆敢冒险穿越到处都是半兽人的领地,"他说:"所以他们才派我来。我一路上突破重重难关,现在又饿又累。我被恶狼追赶,偏离了原先的路径。""
  "我看见他偷瞄树胡的样子,心中暗叫了一声"骗子"。树胡沉默地看著他很长的一段时间,到最后对方已经完全趴到地上去了。最后,他才说:"哈,嗯,巧言先生,我本来就在等你呢!"那人一听到这名字吃了一惊。"甘道夫先到这边,所以我知道很多有关你的事情,也知道该怎么对付你。甘道夫说,把所有的老鼠都摆在同一个陷阱里面,我会照做的。我是艾辛格的主人,而萨鲁曼则被锁在他的塔中,你可以进去把你所有编出来的口信告诉他。""
  ""让我去,让我去!"巧言说:"我知道怎么走。""
  ""我可不怀疑你知道怎么走,"树胡说:"但事情已经有了转变,自己去看看吧!""
  "他让巧言走了。这家伙一跛一跛地穿越拱门,我们则是紧跟在后;最后,他终于看见里面一片水乡泽国的情形。他转过身面对我们。"
  ""快让我离开这里!"他哀求道:"让我离开!我的口信现在一点用也没有了。""
  ""的确,"树胡说,"不过,你只有两个选择:留在我身边,直到甘道夫和你的主人抵达为止,或是越过这些积水。你选择哪一个?""
  "一提到他的主人,那人开始浑身发抖,一只脚踏进水中,但随即又抽了回来。"我不会游泳!"他说。"
  ""水并不深,"树胡说:"水很脏,不过不会伤害你的,巧言先生。快下去!""
  "话一说完,那个落魄的家伙就跳进水中。他走了不远,水就快淹到他的脖子,最后,我看到他抱著桶子还是什么东西开始漂流。但树胡涉水靠近,监视著他的进度。"
  ""好啦,他已经进去了,"当他回来的时候描述道:"我看见他像是只溺水的老鼠一样趴了进去,塔上还有人,有只手把他拉了进去。现在他到了目的地,希望人家会好好欢迎他。
  我得先去找个地方洗乾净身上的污泥,如果有人想要找我,我就在北边。这里的水都不够乾净,没办法让树人饮用或是沐浴。所以,请你们两位小朋友注意靠近的人物,请注意,会有洛汗的国王喔!你们必须用周到的礼仪欢迎他,他的部下刚和半兽人打了一场恶战。对啦,你们对人类国王所喜欢的尊称和礼仪,应该比我们树人懂得多了。在我小时候,大草原上到处都是王公贵族,我从来记不起他们的称呼和语言。他们会想要一些可以让人吃的食物,我想你们也都知道。所以也请你们找一些适合国王吃的东西吧!"故事到这边告一段落啦,不过,我很想要知道巧言是谁?他真的是国王的谘询大臣吗?"
  "他是的,"亚拉冈说:"同时兼任萨鲁曼的间谍和洛汗的公仆。这家伙的命运实在不好,无敌壮丽的王国在他面前毁于一旦的滋味恐怕就够受了。但是,我想,塔里面可能还有更可怕的遭遇在等待著他。"
  "没错,我并不认为树胡让这家伙进入欧散克塔是出于同情,"梅里说:"树胡似乎自得其乐,当他去喝水和洗澡的时候还在傻笑呢。在那之后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搜寻漂在水上的残骸。我们在附近的几个地方,找到了几间在水线以上的储藏室,但树胡还派了一些树人过来,带走不少东西。"
  ""我们需要二十五份人吃的食物,"树人说,由此可见在你们到之前,就有人仔细的数过你们的人数了。你们三个人很明显是该和大人物们一起走的。不过,你们在那边也不会吃得比这边好,我保证他们拿到的不会比我们丰盛,这儿的佳肴或许更好,因为我们没把酒给他们。"
  ""饮料怎么办?"我问树人说。"
  ""艾辛河的水就够了,"他们说:"对人类或是树人都够好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树人们可以酿出他们爱喝的那种饮料,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看见甘道夫翘著胡子回到我们面前。在树人走掉之后,我们觉得又饿又累,但我们并没抱怨,实际上,我们的努力换来丰富的报酬。在那一阵忙乱之中,皮聘发现了这些残骸中的宝物,吹号者牌子的烟草,"抽烟比吃东西爽多了!"皮聘说,所以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现在都了解了,"金雳说。
  "只有一件事情例外,"亚拉冈说:"夏尔南区的菸叶怎么会来到艾辛格,我越想就越不对。我之前没有来过艾辛格,但我曾经到过附近,对于在夏尔和洛汗之间的荒地相当了解。已经有许多年两边没有任何货物的往来和贸易,至少不是公开的。我猜,萨鲁曼应该和夏尔的某个人有秘密的往来,巧言或许不只出现在希优顿的皇室中。桶上的制造日期是什么时候?"
  "我看看,"皮聘说:"这是一四一七年份的,是去年的──不,应该说是前年的,那年的烟草很不错。"
  "啊,好吧,我希望邪恶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再不然,其他的状况我们可爱莫能助了,"亚拉冈说:"我认为等下应该把这小事告诉甘道夫,枝微末节往往会影响大局。"
  "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梅里说:"下什都快过完了。我们四处逛逛吧!神行客,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可以走进艾辛格了,只是,风景并怎么不漂亮喔!"  
   
    
第三章第十节 萨鲁曼之声
  一行人穿越了几成废墟的通道,站在一堆石块上,眺望著欧散克塔和上面的无数窗户。依旧有股邪气笼罩在整座塔的周围。积水现在几乎已经全部消退了,不过,放眼望去依旧有许多的水洼还装满了水,上面漂著各种各样的残骸。里面整块平原是已经乾了没错,但地面上还是盖满了泥泞,露出许多黑色的洞穴,到处都可以见到东倒西歪像喝醉酒一样的柱子。在这个巨大破碗的边缘,有许多地形被彻底改变的斜坡和小丘,像是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一样。在那之后,则是树人们入侵所选择的翠绿色山谷。他们可以看见,荒原上有许多骑士小心翼翼地从北方走过来,他们已经逐渐往欧散克塔的方向靠近。
  "那是甘道夫,还有希优顿和部下!"勒苟拉斯说:"我们过去和他们会合吧!"
  "小心走!"梅里说:"如果你们不小心,可能会摔到洞穴里面去。"
  他们勉强跟著残破不堪的道路走向欧散克塔,脚步一时间快不起来,因为地上所铺的岩石都破碎不堪,布满了泥泞。骑士们看见他们正在靠近,在岩石的阴影之下停了下来,等待他们一起会合,甘道夫骑向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好啦,树胡和我刚刚讨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也做了几个计画,"他说:"我们也好好地休息了一下,现在我们必须要继续任务了,你们也都已经休息和用过餐了吗?"
  "是的,"梅里说:"不过,我们可是边讨论边吞云吐雾,但是,我们依然觉得这样对付萨鲁曼不够狠。"
  "是吗?"甘道夫说:"我并不这么认为,在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任务要做:我得要拜访一下萨鲁曼。或许这会很危险,甚至是徒劳无功,但这还是必须要做的。愿意的人可以和我一起去。但请千万小心!也不要松懈!这可不是放轻松的时候。"
  "我要去,"金雳说:"我希望见见他,看看他是否真的和你长得很像。"
  "矮人先生,你要怎么分辨呢?"甘道夫问道:"如果他觉得有必要,萨鲁曼在你的眼中或许会看起来和我一样,经过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能够了解他的邪恶吗?好吧,或许我们到时候就会知道了,等下他搞不好不敢在这么多人之前露面。不过,我已经说服所有的树人离开他的视线,或许我们可以让他走出来。"
  "到底哪里危险?"皮聘大惑不解地问道:"他会用箭射我们?还是往窗户外面丢火焰?或者是他可以从远距离对我们施法?"
  "如果你们不小心提防的靠近,最后一个是最有可能的,"甘道夫说:"但我们实在无法推断他到底能做什么、会做什么。被逼到角落的野兽是最危险的,萨鲁曼还拥有许多你们连猜都猜不到的力量──小心他的声音!"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欧散克塔之下,整座塔黑漆漆的,岩石闪著光泽,彷佛是潮湿的一般。这里的岩石拥有许多面锐利的边缘,彷佛刚经过斧凿。在树人的怒火爆发之下,欧散克塔唯一受损的痕◆,只有塔底附近的几个裂缝和几块碎片。
  在塔的东方,两块巨岩交会之处,有一座巨大的门;该处离地相当的高,门上则是一扇紧闭的窗户,俯瞰著一座被铁条所封闭的阳台。通往大门的则是二十七阶宽大的石阶,是用同一类黑岩雕凿出来的。这是高塔唯一入口,上面的许多窗户从远方看来,像是兽角之上的许多小眼。
  在楼梯前甘道夫和国王双双下马。"我先来,"甘道夫说:"我曾经来过欧散克,知道这里的危险。"
  "我也去,"国王说:"我已经很老了,不再惧怕任何的危险,我希望能够和折磨我这么久的敌人谈谈。伊欧墨可以跟我来,免得我这双老腿不争气。"
  "就这么办!"甘道夫说:"亚拉冈应该跟我来,其他人都在楼梯口等。如果发生任何事情,相信他们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不行!"金雳说:"勒苟拉斯和我都想要一起去。我们分别代表的是各自的种族,我们要跟在你们后面。""那就来吧!"甘道夫话一说完就爬上了阶梯,希优顿走在他身旁。
  洛汗的骑士们不安地坐在马上,将阶梯团团围住,边用担忧的眼神看著高塔,害怕国王会遭到什么危险。梅里和皮聘坐在楼梯口,觉得不被重视,而且还不怎么安全。
  "从门那边一路踩烂泥就走了快半哩路!"皮聘嘀咕著:"我真希望可以悄悄地溜回守卫的房间!我们来这边干嘛?又不需要我们。"
  甘道夫站在欧散克塔的门口,用手杖敲打著大门,门上传来空洞的声音。"萨鲁曼,萨鲁曼!"他用十分威严的声音大喊道:"萨鲁曼快出来!"
  有一段时间毫无任何的回应。最后,门上的窗户打开了,但里面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是谁?"一个声音说:"你们想要干嘛?"
  希优顿吃了一惊。"我听过那个声音,"他说:"我诅咒我听到它的每一天。"
  "巧言葛力马,既然你已经变成萨鲁曼的跑腿,就快去把他找来!"甘道夫说:"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窗户关上了,他们静静地等著,突然间,另一个低沈优美的声音说话了,它的每字每句都如同音乐一般魅惑人心,不疑有他的人聆听这个声音,稍后多半什么也记不起来;即使他们听得懂,也只能发呆,因为浑身上下几乎都没了力气。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记得很高兴听见那声音,只要是他说的话都一定无比睿智、极端的有道理,他们内心的欲望逼著他们必须立刻同意,才显得自己很聪明。当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后者的声音相较起来就显得沙哑、粗鲁不堪;而如果旁人胆敢指责萨鲁曼的声音,他们心中就会不由自主产生一股怒气。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效力只有在萨鲁曼说话的时候才会持续,当他对其他人说话时,他们会露出微笑,就像人们看穿魔术师的诡计时一样。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光是听过一次那声音就足以让他们迷失自我,对于被这声音征服的人来说,不管他们走到天涯海角,那温柔的声音都会一直跟随著他们,不停地低语、不停地呢喃……没有任何人能不受到这话音的影响,只要话声的主人还能控制这声音,单单只是拒绝这声音所下的命令,就必须要极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办到。
  "怎么样?"那声音问了一个非常有礼貌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打搅我的休息?难道你们无论黑夜白天都不愿意放过我吗?"那声音听起来,彷佛是心地善良的人,因为受了无故的骚扰而感到悲伤。
  众人惊讶地抬起头,因为他们都没有听见任何人靠近的声音;接著,他们才发现有一个身影站在阳台上低头看著他们。那是一名披著厚重斗篷的老人,旁观者很难判断那斗篷到底是什么颜色,因为它的色泽会不断变幻。他有一张长脸和饱满的额头、一双极难测度的深邃黑眸,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似乎受到极为不幸的对待和遭遇,还有些疲惫。他的须发全是白色的,但在嘴唇和鬓角边,依旧有著黑色的发丝。
  "看起来很像,却又有所不同,"金雳嘀咕著说。
  "不过你们毕竟都来了,"那温柔的声音说:"这其中至少有两个人我认识。我太了解甘道夫了,他绝对不会来这边寻求帮助或是解惑。但你就不同了,骠骑王希优顿,从你身上飘散的睿智风范和聪敏的外表看来,你依旧是个不辱及伊欧皇家的伟大君王。喔,伟大的赛哲尔之子啊!你为什么以前不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我非常想要见见你,亲眼目睹这位西方最强大的君主,特别是在这几年,我更是想要将你从那邪恶的馋言和误解中解救出来!难道这已经太晚了吗?即使我已经受到了这么重的伤害,洛汗国的子民们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但我依旧想要拯救你,让你从不可避免的灭亡末日中逃出。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了,只有我可以帮忙你啊。"
  希优顿张开嘴,彷佛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抬头看著萨鲁曼的面孔,和那双幽深的黑眸,接著又看看身边的甘道夫,似乎迟疑了一下子。甘道夫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沉默地站著,彷佛某个演员正在静悄悄地等待上场表演的机会。骠骑们起初开始骚动,纷纷大声赞扬萨鲁曼所说的话,但随后也像是一般中了魔法的人一样,沉默下来。在他们眼中看来,甘道夫就从来没有这么尊敬、睿智的对王上说过话,甘道夫对待国王的态度实在傲慢自大又不敬。一道阴影划过他们心中,他们对未来极大的危险感到忧虑,或许骠骑国正在甘道夫的带领下踏向灭亡,而萨鲁曼则提供了一个救赎之路,让他们沐浴在希望之光的怀抱中。气氛越来越沉重──
  打破这沉默的是矮人金雳,"这个巫师所说的话都是谎言!"他低吼著,边握住腰间的斧头。"在欧散克的语言中,协助代表的是破坏,救赎代表的是屠杀,任谁都看得出来,我们来这边可不是为了向你卑躬屈膝的。"
  "不要激动!"萨鲁曼说,在那一瞬间,他的声音似乎开始动摇,他的眼中有道光芒一闪即逝。"葛罗音之子金雳,我不是在对你说话,"他说:"你的家园在远方,当然对此地的动汤不安不屑一顾。但你并不是自愿要卷入此地的危机当中,所以我也不会责怪你在这场战争中所扮演的角色;事实上,我还很敬佩你的勇气。但是,我请求你,请先让我和洛汗的国王,我的好邻居、以及过去的好友谈谈。"
  "希优顿国王,你的想法呢?你愿意和我和解,接受我多年累积的知识所能够带来的好处吗?我们是否可以一同携手对抗邪恶,让双方的善意开出和平之花,给这块土地带来更美好的未来?"
  希优顿依旧没有回答,没有人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怒气还是起了动摇。伊欧墨开口了。
  "王上,请听我一言!"他说:"我们总算体会到之前人们警告的危险。我们历经血战,终于获胜,为什么要站在这边,听任一个油腔滑调的老骗子卖弄言词?被困住的猎物当然想要和猎人讨饶。他能够给您什么样的帮助?他唯一想的就是从这危机中逃出。您怎么可以向这个出卖同伴的杀人凶手让步?别忘记死在渡口的希优德和圣盔谷中的哈玛之墓!"
  "邪恶的毒虫,如果我们要讨论油腔滑调,恐怕阁下才是其中的佼佼者,"萨鲁曼说,现在众人都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怒气。"但是,别这样,伊欧墨!"他又换成温柔的嗓音:"每个人都必须扮演自己的角色,你的责任是舞枪弄剑,你也因此获得了极高的荣誉。请你服从王上的命令,砍杀那些被认为是敌人的对手,政治是你不能理解的复杂事务。或许,等你将来继承了王位,可能会知道国王必须要慎选朋友。萨鲁曼的友谊和欧散克塔的力量,是不可以被轻忽的宝物,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误解、冲突都一样。你赢了一场战斗,但并非整场战争,而且这次你获胜的关键是下次不会再出现的。或许,下次这幽暗的森林会出现在你家门前,它们漫无目的、毫无理智,对人类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洛汗王哪,难道因为英勇的战士求仁得仁,在战场上牺牲,我就得背负杀人凶手的罪名吗?如果你们单方面宣战,即使我不愿意,人们也会因此而死。如果这样就算是杀人凶手,伊欧的皇室岂不是满手血腥;在过去的五百年中他们不是杀死了无数敌人、征服了许多对手?但是,他们稍后也和许多的对手签订和约,一切都不过是政治的问题而已。希优顿,我俩之间是否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这是我们两人的责任。"
  "我们可以从此和平相处,"希优顿最后终于口齿不清地勉强回答。几名骠骑大声欢呼。希优顿举起一只手说道。"我们可以和平相处,"他话声一凛道:"在你和你所有的计谋和努力全都被摧毁之后,在你的邪恶主上赐给你的一切全都被铲平之后,我们可以拥有和平。萨鲁曼,你是个骗子,是个玩弄人心的毒蛇,你伸出友谊之手,我却看到魔多的利爪在其后。你这个冷血的禽兽!即使你是为了正义对我宣战,你要怎么解释被烧得漆黑的大地,和孩童的尸体?况且,就算你比我睿智十倍,也不代表你有资格为了自己的利益夺人国家!你的部下在圣盔之门杀死了哈玛,并且践踏、破坏他的尸体。当你被吊在窗外,任由秃鹰蹂躏的时候,我才会放过你们。我真是有辱伊欧一族,虽然我是个不肖子孙,但我也不需要向你低头。放弃吧,你的欺瞒之声已经失去了魅力!"
  骠骑们如梦初醒地看著希优顿,他们主人的声音在萨鲁曼的乐声之后,听起来沙哑而粗鲁。萨鲁曼一时间被怒气冲昏了头,他靠在栏杆上,彷佛想要用拐杖击打希优顿。许多人突然间看到了一幅毒蛇袭人的景象。
  "秃鹰!"他嘶声说,众人都因为这瞬间的转变而打了个寒颤。"混帐!伊欧皇族算是什么东西?他们不过是一群骑马强盗,住在稻草屋里、喝著肮脏的水,孩童和畜生斯混在一起!你们自己已经偏安太久了。绞刑索已经渐渐靠近、慢慢地收紧,最后会把你们通通都勒死!"他的声音又变了,彷佛正慢慢的压抑自己的怒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你身上,马王希优顿,我根本不需要你和你的这些小丑,你们逃得快,冲得慢。我很久以前就给予你超过你身份地位的赏赐,但你拒绝了。为了你好,我又再度提出,却反而遭到你的恶言相向。罢了,罢了,回去你们的茅草屋吧!"
  "但是,甘道夫!我最替你感到可惜,替你觉得丢人。你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同伴?甘道夫,你至少是有尊严、自傲的人物,拥有高贵的心肠和远见,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听我的忠告吗?"
  甘道夫动了动,抬头看著:"有什么话,是你在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说的?"他问道:"还是,你有什么话要收回?"
  萨鲁曼楞了片刻。"收回?"他似乎有些迷惑。"收回?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却不领情。你太过自大,不听外人的建议,只是一意孤行。但是,你偶尔还是会犯错,误解了我的用意。在上次的会面中,恐怕是我太过急躁了,失去了耐心,我真的很后悔,因为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即使现在你带著这一群无知的暴力之徒来拜访我,我还是不会怪你的。为什么呢?我们不都是最古老的人种,是中土世界最优秀的生物吗?我们的友谊可以替大家带来许多的好处。我们现在携手,还是可以共创美好的未来,挽救这个脱序的世界。让我们敝开心胸,不要理会这些下等生物的干扰吧!就让他们等待我们的决定!因为,我愿意尽释前嫌,重新接纳你,你愿意听我的话吗?你愿意上来吗?"
  萨鲁曼这最后一搏,几乎投注了他所有的力量,四周围观者无不动容,但这次的影响完全不了──他们听见的是一名国王和蔼地责备一名偶尔犯错、却依旧备受敬爱的宰相,但他们却被关在门外,倾听著一扇不会对他们打开的大门,像是淘气的小孩偷听父母之间的对话,在旁边思索著到底会有什么影响。这两个人的确是超凡脱俗的一对,他们本来就该结盟,甘道夫应该走入高塔,在欧散克塔的房间中讨论著凡人无法理解的事务。门会关起来,他们就会乖乖地在门外等待,等候交办的工作或是处罚。即使在希优顿的脑海中,这个想法也像是霉菌一样的落地生根,让他开始怀疑:"他会出卖我们,他会抛弃我们一走了之。"
  然后,甘道夫爽朗地笑了,这些幻觉全都于瞬间消失。
  "萨鲁曼啊!萨鲁曼!"甘道夫笑著说:"萨鲁曼哪,你真是选错行业了,你应该去当国王的弄臣,模仿他的谘询大臣,相信这样可以骗到一些东西餬口。哈,还对我来这招!"他停了下来,喘口气道:"了解彼此?恐怕我已经超越了你的理解范围了。至于你,萨鲁曼,我太了解你了,我会清楚地记住你的说法、你的论点。上次我和你见面的时候,你还是魔多麾下的狱卒,我本来会被送到那边去,幸好,客人从屋顶逃了出去,他下次再从大门进去的时候会更加小心。不过呢,我想我应该不会上去。萨鲁曼,听我最后说一次!你愿意下来吗?艾辛格比你幻想中的要弱多了。离开这里会不会比较好?或许转而帮帮另一边?萨鲁曼,好好想想!你愿意下来吗?"
  萨鲁曼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然后就变得死白。在他来得及隐藏之前,围观的众人都看见了他面具底下的恐惧和担忧,不敢离开这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他迟疑了一瞬间,众人也跟著屏住呼吸。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冰冷凄厉,他已经被骄傲和仇恨给征服了。
  "我会下来吗?"他模仿著对方说的话:"手无寸铁的人会打开门和强盗谈判吗?我在这边就可以听清楚你要说什么。我可不是笨蛋,我也不相信你,甘道夫。他们不在我看得到之处,但我知道那些木头恶魔们随时准备等你的号令。"
  "狡诈的人本身必定多疑,"甘道夫疲倦地回答:"但你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小命。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会知道其实我并不想要杀死你,也不想要伤害你,只有我才能够保护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自由地离开欧散克。"
  "这听起来真不错!"萨鲁曼轻蔑地说:"听起来真像是灰袍甘道夫的说法:那么包容、那么体贴。我知道你会喜欢上欧散克塔的,当然,我能够离开这里对你来说是更好的。但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所谓的"自由"又是什么?我想应该有条件吧?"
  "离开的原因,你应该自己看得很清楚,"甘道夫回答:"其他的你则可以想得到。你的仆人全都被消灭了,你的邻居和你反目,你试著想要背叛新主人。当他的眼睛下次转到这里来的时候,将会是被怒气所充满的血红眼。但是,当我说"自由"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自由";你可以不再受到束缚、不再受到牵绊,自由自在地去你想去的地方,甚至是魔多。但你必须要先将欧散克塔的钥匙和你的手杖交给我。这就当作是你善意的抵押品,稍后会再归还给你。"
  萨鲁曼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扭曲,眼中闪动著红光。他狂笑著说:"稍后!"他大喊著,声音变成嘶吼:"稍后!是啊,我想应该是等到你也拿到巴拉多的钥匙之后吧!还有七王之冠、五巫之杖,以及比现在伟大多了的称号。这可真是个谦逊的计画啊。这里面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嘛!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别傻了!如果你想要把握机会对付我,还是等你清醒一点之后再来吧!带著这些跟屁虫到处晃吧!再见!"他转身离开了阳台。
  "回来,萨鲁曼!"甘道夫用极富威严的声音说。众人十分惊讶地发现,萨鲁曼竟然真的转回头,彷佛被硬拖回来一样。他靠在栏杆上气喘吁吁地看著外面。他的脸上遍布皱纹、脸颊凹陷,握住手杖的双手变得跟爪子一样狰狞。
  "我还没准你走,"甘道夫严厉地说:"我还没说完。萨鲁曼,你变成了一个无知的人,让人同情。你还有机会改过向善,但你竟然决定留下来,为了自己的错误而感到悔恨。那就留下来吧!但我警告你,你要出来就没有这么简单了,除非等到东方的邪恶之手过来抓你。萨鲁曼!"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与威严:"看清楚了,我不再是被你出卖的灰袍甘道夫。我是死而复生的白袍甘道夫。你现在什么颜色都不是了,我在此剥夺你巫师的身份和参与议会的资格!"
  他高举起手,用清朗的声音大声说道:"萨鲁曼,你的手杖将断折……"喀拉一声,萨鲁曼手中的拐杖断成两截,杖头落在甘道夫的脚下。"去吧!"甘道夫说。萨鲁曼惨叫一声,狼呛地倒退离开。就在那一刻,塔上丢下来一个沉重的闪亮物体,它撞上铁栏杆,差点打中甘道夫的脑袋,最后将他所站的地板附近砸凹了一块。栏杆发出一声巨响,跟著掉了下来,但那圆球却毫发无伤,它一直沿著楼梯往下滚。那是颗黑色的水晶球,球心彷佛著火一般,在它滚到楼梯之外前,皮聘跑去捡起那水晶球。
  "该死的家伙!"伊欧莫大喊,但甘道夫不为所动。
  "不,这不是萨鲁曼丢的,"他说:"我猜,这也不是他授意的,那是从上面的一个窗子丢下来的,我猜是巧言先生没瞄准的临别礼物。"
  "或许瞄得很不准,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恨你,还是比较恨萨鲁曼,"亚拉冈说。
  "或许是这样吧,"甘道夫说:"这两个家伙不会过得太舒服的,他们会彼此猜忌、互相攻击。这也是相当不错的处罚,如果巧言可以活著走出欧散克塔,就算是他赚到了。来,小朋友,让我拿!我可没叫你动手啊,"当甘道夫一看见皮聘似乎抱著沉重的东西走
  上阶梯时,立刻转过身大喊。他走下阶梯,匆忙地自哈比人手中接下黑球,小心翼翼地包在斗篷中。"交给我来处理,"他说:"这可不是萨鲁曼会随便丢弃的东西。"
  "不过,他可能还有别的东西能够丢,"金雳说:"如果我们辩论完了,最好先离开他们的射程!"
  "已经都说完了,"甘道夫说:"我们走吧。"
  众人转过身,准备离开欧散克塔。骠骑们对国王欢呼、对甘道夫敬礼。萨鲁曼的魔咒已经被解除了,他们清楚地看见他听话的前来,又挟著尾巴乖乖离开。
  "好啦,都忙完了,"甘道夫说:"我现在得赶快去找树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应该猜得到吧?"梅里说:"难道会有别种结局?"
  "的确不太可能,"甘道夫回答:"但也不是完全的绝望,我有理由还是要试试看,有些是出自于同情,有些则不是。首先,萨鲁曼必须了解到他自己声音的力量已经渐渐减弱了,他不可能同时扮演暴君和顾问的角色。在计画成熟时,他就刚好掉入陷阱,试著对眼前的敌人个个击破。然后,我给了他最后一个相当公平的机会,请他舍弃魔多和自己的计画,并且藉著协助我们来补偿这一切。他当然知道我们的需要,他本来可以给我们相当大的帮助,但他选择袖手旁观,选择躲在欧散克塔中,他不愿意服务,只愿意指挥。他现在只能活在魔多的恐怖阴影下,但他还梦想著可以乘势而起。真是愚蠢!如果东方的邪恶势力蔓延到艾辛格,他会被活活吞掉。我们不能够从外面摧毁欧散克塔,但谁知道萨鲁曼在里面可以做些什么?"
  "如果萨鲁曼不屈服呢?你会怎么对付他?"皮聘问道。
  "我?什么也不做!"甘道夫说:"我完全不会对他怎么样,我不想要压制谁,他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我惋惜的是有那么多好的东西被困在塔中衰败,不过,幸好对我们来说情况还不太坏。命运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仇恨经常会反而伤到自己。即使我们真的闯进欧散克塔,恐怕也不会找到什么比巧言刚丢下来的宝物更珍贵的东西了。"
  一声突然被阻断了的尖叫声,从上方的窗户中传了出来。
  "看来萨鲁曼也是这样想,"甘道夫说:"我们离开吧!"
  一行人转身回到已成废墟的大门。他们还没走过拱门,树胡和几名其他的树人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亚拉冈,金雳和勒苟拉斯惊讶地看著他们。
  "这就是我的三位伙伴,树胡,"甘道夫说:"我已经和他们谈过了,但你还没见过他们。"他一个接一个的介绍这三人。
  老树人仔仔细细地打量每个人,并且和每个人谈话。最后,他对著勒苟拉斯说:"你是大老远从幽暗密林来的啊,亲爱的精灵?那里以前曾是座很大的森林呢!"
  "现在还是,"勒苟拉斯说:"但还没有大到让我们会厌烦新的树木。我很想要去看看法贡森林,之前我曾经走入它的边界,差点就不想离开。"
  树胡的眼中泛著满意的光芒:"我希望在不久之后你可以得偿所愿!"他说。
  "我会的,如果我有这个荣幸,"勒苟拉斯说:"我已经和朋友打赌了,如果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将在您的允许之下拜访法贡森林。"
  "任何和你一起来的精灵,我们都欢迎!"树胡说。
  "我说的朋友不是精灵,"勒苟拉斯说:"我指的是金雳,这位矮人。"金雳深深一鞠躬,但他的斧头偏偏不巧地匡当一声掉落在地面。
  "呼姆,嗯!啊,"树胡面露不豫之色看著他。"拿著斧头的矮人!呼姆!我对精灵很有好感,但你的要求未免过份了些。你们之间的关系真少见!"
  "或许很少见,"勒苟拉斯说:"但只要金雳还活著,我就不愿意孤身进入法贡森林。他的斧头不是用来砍木头,而是用来砍半兽人脖子的。喔,法贡,法贡森林的主人哪,他在战场上砍了四十二名半兽人!"
  "呼!真不错!"树胡说:"这就好多啦!好吧好吧,事情还没发生呢,我们也不需要提早担心吧。不过,我们得要先分手了。甘道夫说你们天黑之前就要走,骠骑王也急著回家了。"
  "是的,我们必须现在就走,"甘道夫说:"很遗憾必须把你们的看门人一起带走,希望没有他们你们也不会有问题。"
  "应该没什么问题啦,"树胡说:"但我会想念他们的。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了朋友,几乎让我以为自己又变年轻、变仓促了。不过也不能怪我,他们可是我好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新鲜事。我不会忘记他们的,我已经把他们的名字放进列表中,树人会记得他们的。
  大地生出大树人,寿命可与山脉齐,
  四处漫游,大口喝水;
  哈比孩子们饿得像猎人,
  爱笑的小小人!
  只要我们的树叶还会换新,我们就还是朋友。再会了!如果你们在那块美丽的夏尔听说了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树妻的踪影。假如可以的话,最好自己来。"
  "我们会的,"梅里和皮聘异口同声说,他们匆忙地转过身。树胡看著他们,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然后,他转向甘道夫说:"那么,萨鲁曼不愿意离开罗?我想他也不会,他的心地和邪恶的胡恩一样黑。不过,如果我被打败,所有的树木也都被摧毁,只要还有一个小洞可以躲藏,我也不愿意出来。"
  "是的,"甘道夫说:"但你又没有计画想要用大树征服全世界,奴役所有的生物。也就这样了吧,我们就让萨鲁曼在这边疗伤止痛,编织仇恨的罗网。欧散克塔的钥匙在他手中,千万别让他逃走。"
  "绝对不会!交给我们树人就好了,"树胡说:"萨鲁曼没有我同意,绝不可能踏出塔外一步,树人会好好看著他的。"
  "好极了!"甘道夫说:"这也正是我的希望,我可以减少一个担忧了。不过,你们必须小心。水已经退了,守卫的数量可能无法严密地看守这座塔。我认为欧散克塔底下可能有很深的隧道,萨鲁曼或许会想要利用那些隧道悄悄地离开。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请求你们再度将水导进来,直到艾辛格变成湖泊,或是你们找到水的流出口为止。在你们把所有的地底隧道都淹没、堵住出口之后,萨鲁曼才会愿意乖乖地躲在楼上,看著窗外的风景。"
  "都把这些交给树人吧!"树胡说:"我们会仔仔细细地搜索整座山谷,检查每颗石头,会有许多树木回来居住在这里,老树、野生的树。我们会把它们称作监视之森。就算只是一只松鼠经过我也会知道。都交给树人吧!就算过了七十年、七百年,我们也不会松懈的。"  
   
    
第三章第十一节 真知晶球
  当甘道夫一众从艾辛格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山脉的臂弯之后。甘道夫载著梅里,亚拉冈则是载著皮聘。两名禁卫军先行出发,侦察前方的山谷中有无异状,其他人则是好整以暇地跟在其后。
  树人沉默地站在门前,每个都高举双手动也不动。过了不久,梅里和皮聘往回看,天空依旧还是亮的,但阴影已经慢慢的渗入艾辛格,灰败的废墟开始沈入黑暗中。
  树胡孤单地站在那里,和哈比人初见面时一样像棵老树桩,哈比人不禁回忆起在法贡森林高地上的初次会面。他们接著来到了白掌之柱。柱子还矗立在该处,但刻在上面的白掌则已经被丢在地上,打成碎片。在道路中央只剩一根手指躺在暮色中。
  "树人真是钜细靡遗!"甘道夫说。
  他们继续往前,暮色缓缓的将山谷包围。
  "甘道夫,我们今天晚上会骑很远的路吗?"梅里过了一阵子之后问道:"我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些跟屁虫有什么看法,但是跟屁虫们都觉得很累,暂时不想跟屁,想要躺下来休息。"
  "你也听到啦?"甘道夫说:"别太在意!你应该很高兴那些话都不是对著你说的。他之前从来没有遇过哈比人,因此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希望这能够挽回你的自尊心:你和皮聘现在是他脑中最忧虑的两个人。你们是谁?是怎么到这边的?又是为了什么?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是否真被俘虏过?如果是这样,又是如何在半兽人全员阵亡的状况下逃出来的?萨鲁曼聪明一世的脑袋里面,全都耗费在担心这个东西上。梅里雅达克啊,如果你对于他的关心感到骄傲,那么他轻蔑的笑容其实算是对你们的赞美。"
  "多谢啦!"梅里说:"不过,甘道夫,能够跟在你屁股后面到处转才是真正的荣耀。举例来说,像我在这个位置就有机会可以把问题再重复一次,我们今天晚上会骑很远的路吗?"
  甘道夫笑了:"真是紧追不舍的哈比人哪!所有的巫师都应该随时带著哈比人在身边,一方面可以教导他们用词遣字,一方面还可以纠正巫师。真抱歉,但我连这些细节都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比较轻松地骑几个小时,到了谷口就休息,明天比较需要赶路。当我们来的时候,我们本来想要直接从艾辛格跨越平原到伊多拉斯的宫殿去,这会花上几天。但我们仔细考虑过后,更改了这个计画,我们已经派了信差去圣盔谷通报国王明天将会回来,他会从那边带领许多人从山路前往登哈洛。从现在开始,不管白天或黑夜,超过三人以上的团体最好不要公开同行。"
  "你要嘛就不说,不然就说上一大堆!"梅里说:"我其实只是担心今天晚上睡哪里而已。圣盔谷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在哪里啊?我对这个国家可说是一无所知。"
  "如果你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好赶快学著点。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找我,我有太多事情要忙了。"
  "好吧,我会在营火旁边缠著神行客不放,他可没有这么忙碌。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隐密呢?我还以为我们赢了这场战争呢!"
  "是啊,是赢了,但这只是第一场胜利,这场胜利还会为我们带来更多危险。魔多和艾辛格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交换情报的呢?我还不知道,但他们彼此之间确有往来。我想魔王之眼一定会更加频繁地注视巫师谷和洛汗,让它看见越少越好。"
  他们停了下来。稍后离开了大路,走上斜坡。道路蜿蜒地往谷外伸去,经过一番跋涉,众人来到了靠近艾辛河的地方。夜色悄悄地从山中靠近,之前的迷雾都消失了,只剩下阵阵冷冽的寒风。半圆的月亮让东方天空洒满了苍白的光泽,右方的山脉则是缓缓沈降,最后变成低矮的山坡,大平原在他们的面前开展。最后,一行人往西走了不到一哩,就来到了一个山谷中。山谷的开口朝向南方,靠著圆形的山丘,那也是北方山脉的最后起伏。草地的边缘因为去年留下的枯草而起伏不平,今年刚冒出来的新芽则显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在靠近河岸的地方,荆棘长得十分茂盛,什夜之前两小时左右,他们就在附近扎营。众人在谷地中点燃了营火,坐在一株茂密的山楂树下,这棵树虽然经历了不少岁月,但每个枝干依旧十分硬朗,上面几乎都长满了花苞。
  他们安排好了守卫,每一班有两个人。其他人在用过晚餐之后,用斗篷盖住身体,开始睡觉。哈比人躲在角落,躺在一堆蕨类植物铺出来的床垫上。梅里觉得昏昏欲睡,但皮聘却似乎显得精神旺盛,他不停地翻来覆去,让那些蕨类被压得发出怪声。
  "怎么搞的?"梅里问道:"你躺在蚂蚁窝上吗?"
  "不是,"皮聘说:"但我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在床上睡过觉了?"
  梅里打了个哈欠。"你自己用手算!"他说:"你一定知道我们离开罗瑞安有多久了。"
  "喔,你说那个啊!"皮聘说:"我指的是卧室里面一张真正的床。"
  "好吧,那就算是瑞文戴尔罗,"梅里说。"管那么多干嘛啊,今天晚上在哪我都睡得著。"
  "梅里,那是你运气好啊,"皮聘停了片刻,柔声说。"载你的是甘道夫。"
  "那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从他口中,获得任何的消息或情报?"
  "多得很,比平常要多很多。不过,其实你也都听到了;我们又没有小声讲话,你也刚好在附近。如果他愿意载你,你又觉得可以从他口中弄出更多消息,那么明天可以换你跟他走。"
  "真的吗?太好了!他嘴还是很紧吧?一点都没变。"
  "没错!"梅里稍稍清醒了一些,开始担忧到底是什么让伙伴辗转反侧。
  "他似乎成长了些,他可以同时更体贴,又更警觉;他变了,但我们还没有机会了解到底变了多少。你想想上次我们对付萨鲁曼的状况!萨鲁曼以前是甘道夫的上级长官,他可是议会议长,管那是什么意思。他曾经是白袍萨鲁曼,但现在白袍的称号被甘道夫继承了。萨鲁曼听话的过来,让人夺走他的手杖,最后也听话乖乖地离开了!"
  "好吧,如果甘道夫真的改变了,那我看他更是守口如瓶了,"皮聘争辩道:"特别是──那个玻璃珠。他似乎很高兴可以拿到这东西。他已经知道了一些有关它的事情。但他有没有告诉我们?没有,一个字也没有。是我把它捡起来,免得它掉进水池里面。来,小朋友,交给我──就这样而已。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感觉起来好沉重。"皮聘的声音越变越低,彷佛在和自己说话。
  "醒醒吧!"梅里说:"原来你就是挂心著这个东西啊?皮聘老友,别忘记吉尔多所说的话,山姆最爱引用的那句:不要插手巫师的事务,他们心机深沈,易动怒。"
  "可是,我们过去好几个月的生活,几乎都和巫师密不可分,"皮聘说:"除了分享危险之外,我也应该有资格可以获得一些情报吧!我想要看看那个水晶球。"
  "快去睡觉!"梅里说:"你迟早会知道消息的。亲爱的皮聘,在好奇心方面,图克家的人从来没胜过烈酒鹿家的人,但是,我请问你,这时机是正确的吗?"
  "好嘛!就算告诉你我只是想看看那水晶球,应该也无伤吧?我知道甘道夫抱得死紧,好像母鸡孵蛋一样,我拿不到它。但你也只会告诉我拿不到所以去睡觉!这也没屁用啊!"
  "啧!不然我该说什么?"梅里说:"真遗憾,皮聘,你一定得等到早上了。在吃完早餐之后我应该会跟你一样好奇,我也会尽量帮忙你套巫师的话。但我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我再打哈欠嘴巴就要裂开了。晚安!"
  皮聘没有再说什么,他躺著不动,但就是睡不著。梅里躺下去不久就开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也没有多大帮助。那颗黑球的影响似乎随著四周越来越安静,也变得愈加强烈。皮聘可以一直感受到它在手中的重量,再度看见其中旋转的红色光芒,他翻来覆去的想要把思绪转到别的地方去。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看著四周,天气有点冷,他只能裹紧斗篷。月亮散发著冷白的光芒,四周则被树木的黑影包围,显得黑漆漆的。皮聘在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意念驱使下,蹑手蹑脚地走到甘道夫的身边。他低头看著对方。巫师似乎睡著了,但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起来,从睫毛之间还可以看到他的眼珠。皮聘慌乱地退后几步,看到甘道夫没有反应之后,哈比人觉得自己被不属于自己的意志推动著,从巫师脑袋的方向靠近。甘道夫裹在毯子里面,外面则盖著斗篷,在他身边,右手旁有一团东西,好像是什么圆圆的物体被包在黑布中,他的手似乎刚刚才滑到地面上。
  皮聘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最后,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一团东西拿起,这东西似乎没有原先以为的那么重。"或许只是个包裹吧!"他心里其实感觉松了口气,但手却没有将东西放下来。他抱著那东西发呆了片刻,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他又蹑手蹑脚地溜走,找到一颗大石头,再无声无息走回来。
  他很快的将外面的布抽掉,将石头包进去,跪下来将布包放回巫师的手中。这时,他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他刚发现的东西。就是这个,一颗光滑的圆球,现在看起来显得死气沈沈。皮聘举起圆球,很快地用自己的斗篷遮住他,转过身准备走回床边。就在那时,甘道夫动了动,嘟哝了几个字,似乎是种奇怪的语言;然后他伸出手,摸到了布包,就满足的叹口气,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
  "你这个笨蛋!"皮聘对自己说:"你会惹上大麻烦的,快把它放回去!"
  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两腿发软,不敢再回到巫师身边拿布包。"我这次一定会把他弄醒的,"他想,"最好等我冷静一些再说。既然这样,我不如就先看看吧。
  当然不是在这里!"他在距离自己的小床不远的地方找了块岩石坐下来,月亮俯视著山谷的边缘。
  皮聘用膝盖夹住水晶球。他低头看著,像是饥饿的孩子找了个角落打量著汤碗一样。他掀开斗篷,仔细地看著水晶球。四周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变得十分沉重,一开始水晶球黑得像墨水一样,月光反射在它的表面;然后,球心似乎发出微光,起了一阵骚动,而有种力量让他无法移开双眼。很快的,里面似乎陷入了火焰,不知道是球本身在旋转还是里面的光芒在移动。突然间,光芒熄灭了,他吃了一惊,开始挣扎,但身体姿势依旧是弯腰盯著水晶球,双手抱著不放。他的头越来越靠近,最后僵硬得不能动弹;他的嘴唇无声地移动了片刻,然后,突然间喊了一声,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
  这声惨叫惊醒了众人,守夜的人马上赶了过来,全营区的人不久全都醒了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小偷啊!"甘道夫说,他匆忙地将斗篷遮住那水晶球。"皮聘,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很糟糕的状况啊!"他跪在皮聘的身边,这名哈比人双眼圆睁,动也不动地看著天空。"这是诅咒!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又对我们做了什么?"巫师的神情苍白而忧虑。
  他握住皮聘的手,弯腰倾听著他呼吸的声音,然后再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这名哈比人抽搐了一下,他终于闭上了眼,大喊一声坐了起来,看著四周月光下的众人。
  "这不是给你的,萨鲁曼!"他用尖利的声音大喊,躲开甘道夫的碰触。
  "我会马上派人去拿。你明白吗?明白吗?"然后他就挣扎著想要站起来逃走,但甘道夫温柔地抱住他。
  "皮瑞格林·图克!"他说:"快醒过来!"
  这名哈比人松了一口气,躺了回去,紧抓著巫师的手不放。"甘道夫!"
  他大喊著:"甘道夫!原谅我!"
  "原谅你?"巫师说:"先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我拿了这颗水晶球,而且还往里面看,"皮聘结巴地说:"我看到了让我很害怕的东西,我想要走,但是走不了。然后他就过来质问我,他看著我,我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这样不够,"甘道夫严厉地说:"你究竟看到什么,又说了什么?"
  皮聘闭上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什么也没有说。每个人都专注地看著他,只有梅里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但甘道夫的表情依旧不为所动。"快说!"他大喊著。
  皮聘用迟疑、缓慢的语调再度开口了,他的声音慢慢的变得清晰、有力。
  "我看见黑色的天空,和很雄伟的堡垒,"他说:"还有小小的星辰,它看起来似乎很远、很古老,但又十分的清晰。然后,那些星辰开始闪烁,似乎被什么有翅膀的东西遮住了。我想那些东西真的很大,但从水晶球里面看起来像是蝙蝠绕著高塔在飞。我想应该有几只,有一只直接朝向我飞过来,变得越来越大。它有种恐怖的──不,不行!我说不出口。"
  "我以为它会飞出来,所以试著想要逃开;可是,当它遮住水晶球的时候,就消失了。然后它来了。它没有开口,没有说出任何我了解的语言。它只是看著我,我就知道他的意思。"
  ""你回来了?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向我回报?""
  "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你是谁?"我依旧没有回答,可是我觉得好痛苦,它又步步进逼,最后我只能说:"我是哈比人。""
  "然后,突然间它似乎看见了我,对我哈哈大笑。那是种残酷的笑容。好像用刀子刺我一样。我挣扎了片刻,但它说:"等等!我们不久之后会再见的,告诉萨鲁曼这不是给他的,我会派人立刻过来拿。你明白吗?就这样告诉他!""
  "然后他就低头看著我,我觉得自己彷佛碎成片片……不,不行!我不能再说了,后来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看著我!"甘道夫说。
  皮聘直视著他的眼睛。巫师沉默地瞪著他。然后他的表情和缓下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轻轻地将手放在皮聘的头上。
  "好啦!"他说:"不用再说了!你没有受伤。幸好,你没有说谎,但这是因为他没有和你接触太久。皮聘,你是个笨蛋,但至少还是个诚实的笨蛋。更聪明的人或许会在这样的遭遇中犯下大错。不过,给我记住!你和所有的朋友可以逃过一劫,单纯的只是好运而已,这不会发生第二次。如果他在当下就质问你,那你一定会把所知全部告诉他,让我们全都身陷险境。但他太急躁了,他不只想要情报,更想要快点得到你,这样,他才可以在邪黑塔中慢慢对付你。别发抖!如果你想要介入巫师的事务,就必须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状况。来吧!我原谅了你,别担心,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他温柔地抱起皮聘,将他带回床边。梅里跟在后面,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皮聘,把握机会躺著休息!"甘道夫说:"相信我,如果你以后又觉得手痒,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治好这种病。亲爱的哈比人,请你记住,不要再把石头放在我臂弯里了!来,我让你们两个独处吧。"
  甘道夫话一说完,就回到其他人身边。众人依旧心事重重地站在那水晶球旁边。"在我们最没意想到的时候遭遇了危险,"他说:"那真是千钧一发!"
  "皮聘怎么样?"亚拉冈问。
  "我想应该都没事了,"甘道夫回答:"他并没有受到太久的影响,哈比人的恢复力又十分惊人,这个记忆和恐惧感可能会很快的消退,或许还太快了些。亚拉冈,你愿意收下这个欧散克塔的水晶球,好好保管它吗?这是个危险的任务。"
  "或许危险,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危险,"亚拉冈说:"至少有个人是理所当然该继承它的。这一定是伊兰迪尔宝库中的真知晶球,是由刚铎的国王们安置在这里的。既然我的时机已近,我愿意收下他。"
  甘道夫看著亚拉冈,在众人的惊讶表情中,他掀起盖布,鞠著躬将晶球献给亚拉冈。
  "请收下,王上!"他说:"这不过只是物归原主罢了。但请容我补充一句,你还不能够使用它!千万小心!"
  "我已经等待、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急于一时呢?"亚拉冈说:"这是说不准的,行百里者半九十,许多错误常常是在最后犯下的。"
  甘道夫回答:"至少请你不要大肆宣扬,不只你,还有在座的诸位!尤其不能让哈比人皮聘知道它在何处。因为它的诱惑或许会再度施展,因为他根本不该去用它,甚至是碰触。他在艾辛格就不应该碰触它,我的动作应该更快一些的。
  但当时我只顾著监视萨鲁曼,最后才发现这是什么。到了现在,我才能够绝对确定这块石头的真正来历。"
  "是的,不会再有疑问了,"亚拉冈说:"至少我们知道艾辛格和魔多之间的联系方式了,许多谜题都获得了解释。"
  "我们的敌人拥有诡异的力量,但也同时拥有诡异的弱点!"希优顿说:"古谚有云:恶有恶报就是这样的。"
  "这已经证实了许多次,"甘道夫说:"但这次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或许这名哈比人替我阻挡了一次极大的危险。我之前本来想要亲自测试这枚石头,看看它的用途,如果我这样做了,可能就在他面前展露了行踪。就算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还是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考验。即使我拥有力量逃脱,光是被他在时机到来之前发现,就是极大的危险。"
  "我想,时机已经到了。"亚拉冈说。
  "还没,"甘道夫说:"他正好处在短暂的疑惑中,我们必须好好把握。
  魔王还以为这枚水晶球还在欧散克塔中,当然了,他没有理由怀疑。因此,哈比人是被关在那边,在萨鲁曼的逼迫下使用那颗水晶球,是种对他的折磨。魔王的心中将会充满了这哈比人的声音和影像,可能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发现他的错误,我们必须把握这段时间。我们之前已经太松懈了,现在必须快点。艾辛格的邻近地带已经不再适合久留,我会立刻带著皮聘往前走。这比让他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安全多了。"
  "我会留下伊欧墨和十名骠骑,"国王说:"他们明天一早就和我一起出发,其他人则可以跟随亚拉冈,任何时间都可以出发。"
  "就照你说的做,"甘道夫说:"但你们必须尽快躲进山脉的掩蔽中,前往圣盔谷!"
  就在那一刻,阴影笼罩了他们,原先明亮的月光突然间被遮蔽了。几名骠骑惊呼一声,抱住脑袋,彷佛想要躲避天空降下的袭击。他们觉得无比的恐惧和冰冷,有个巨大的有翼生物飞过月亮,像是块巨大的乌云。它盘旋了片刻,又往北飞去,速度比世界上任何的狂风都要快。星辰也为之失色。最后,它消失了。
  众人浑身僵硬地站起来,甘道夫抬头看著天空,双手紧握著拳。"戒灵!"他大喊著:"这是魔多的信差。风暴将临了,戒灵已经渡过了大河!快点出发!快!不要等天亮了!全速进发!"
  他立刻跑开,召唤著影疾前来,亚拉冈跟在他后面。甘道夫一把捉住皮聘,扛著他说:"这次你和我走!"他说:"影疾将会让你看看它的脚步有多快!"
  然后,他就跑向他就寝的方向,影疾已经在该处等候了。巫师背起一小袋行李,跳上马背。亚拉冈将皮聘抱起来,放到甘道夫的臂弯中,将他包在斗篷和毯子里面。
  "再会!快点跟上来!"甘道夫大喊著:"出发,影疾!"
  骏马头一扬,尾巴在月光下甩动著,然后它就一跃向前,掀起尘土,如同北风一般地消失在群山间。
  "这还真是一个祥和的夜晚啊!"梅里对亚拉冈说。"有些人的运气可真好。他睡不著,想要和甘道夫骑马遛遛──咻!现在他不是走了!却没人主持正义,把他变成石像以儆效尤!"
  "如果是你先拿起那水晶球,而不是他,现在又会怎么样?"亚拉冈说。
  "你搞不好会惹上更大的麻烦呢。谁知道呢?你能跟我走搞不好算是走运哩。我们马上出发。快去准备好,把皮聘没带走的东西一起拿来。快点!"
  影疾奔驰在平原上,不需要引导也不需要催促。还没过一小时,他们就越过了艾辛河渡口。身后就是骑士的墓冢和那些冰冷的长枪。
  皮聘已经慢慢恢复了。他觉得很温暖,吹在他脸上的风则是相当提神醒脑。
  他和甘道夫在一起。水晶球和那月中黑影所带来的恐怖正渐渐消退,那些都被遗留在山中的迷雾或是噩梦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甘道夫,我不知道你不用马鞍的,"他说。"你没有马鞍,也没有马嚼!"
  "若不是因为影疾,我也不会用和精灵一样的方式骑马,"甘道夫说:"影疾不愿意承受任何鞍具的负担。不是你骑影疾,而是它自愿载你。当然,得要它愿意才行。除非你自己跳下去,否则它会让你一直留在马背上。"
  皮聘问:"它跑得到底有多快?从风声感觉起来非常快,但又很平稳。脚步好轻喔!"
  "现在的速度是世间马匹的极限了,"甘道夫回答,"但这样对它来说还不算快。地形在这里有些倾斜,也比较崎岖。你可以看看白色山脉在星空下靠近的速度有多快!山峰像是黑色的枪尖一样朝我们逼近。不多久,我们就会来到分岔路口,进入深溪谷,也就是前天晚上的战场。"
  皮聘沈默了片刻。他听见甘道夫柔声对自己哼著,用许多语言唱著同样一首歌,两旁的景物飞快的往后逝去。最后,巫师换了一首皮聘听得懂的歌:在风声中有几行字清楚的飘进他耳中:
  高大的船和伟壮的国王
  共有九名,
  是什么让他们越过大海
  来到此境?
  为了和七星、七晶石
  一树圣白相逢。
  "甘道夫,你在说些什么?"皮聘问。
  "我刚刚在背诵一些歌谣,"巫师回答,"我想,哈比人可能连曾经知道的这些歌谣都忘光光了。"
  "这可不见得,"皮聘说。"我们也有很多自己的歌谣,或许你不会感兴趣。但我从来没听过这首歌。这首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什么是七星、七晶石?"
  "这是有关于古代的国王和帕兰特里的故事,"甘道夫说。
  "那又是什么东西?"
  "那个字代表的是"可以望远之物"。欧散克塔的晶球就是其中一个。"
  "那这其实不是,不是──"皮聘迟疑了,"不是由魔王所打造的罗?"
  "不,"甘道夫说。"也不是萨鲁曼作的。这超越了他的能力,也超越了索伦的能力。帕兰特里是来自于西方皇族之前的种族,艾尔达马大陆上的诺多精灵所创造的,甚至是法诺王子亲自打造的,距今的年代久远到无法用年月的单位来度量。很遗憾,没有什么东西是索伦不能够拿来供作邪恶之用。萨鲁曼也真是不幸,我现在才推测出来,这颗真知晶球多半就是他堕落的根源。任何胆敢使用超乎自己力量的装置,都会身陷危险。但真正该怪的其实还是自己。愚蠢!竟然将这样东西密藏起来,希望藉此获益。他对议会的成员从来没有提过这样东西。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任何的帕兰特里躲过了刚铎古代的大战。在议会之外,人类和精灵甚至都已经忘却有这样东西的存在,只有在亚拉冈的同胞所拥有的历史歌谣之中才代代相传。"
  "古代的人类拿这个东西来做什么?"皮聘兴奋的发现,自己竟然一次获得了那么多问题的解答,不禁好奇这样的好运究竟会持续多久。
  "可以看见远方,利用思想和对方交谈,"甘道夫说。"因此,这些法器才能够在漫长的历史中守卫刚铎、并且让刚铎团结在一起。他们将这些真知晶球置放在米那斯雅诺、米那斯伊希尔,以及艾辛格墙内的欧散克塔。统御这所有晶球的宝物则是被保管在毁灭之前的奥斯吉力亚斯的星辰圆顶下。其他则是在很遥远的地方。由于没有任何的歌谣流传下来,因此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晶球所藏放的地方。不过,在爱隆所保存的记载中,据说这些宝物藏放在阿努米那斯、阿蒙苏尔以及俯瞰卢恩海湾的塔丘上。"
  "每枚真知晶球都可以和彼此交谈,但在奥斯吉力亚斯的那一枚则可以同时监控所有的晶球。看来,欧散克塔不只不受岁月的侵蚀,连其中的晶球都依然留了下来。如果只有这一枚,其实只能看见远方的事物和过去的影响,并不能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毫无疑问的,这样对于喜欢研究历史的萨鲁曼来说,就已经非常足够了。但是,似乎他并不觉得满足。他越看越远,直到他的眼光来到巴拉多,在那边他就落入了陷阱!"
  "谁知道其他的晶球现在何方?可能被埋在地底、海中或是藏在深山里。但至少索伦弄到了一枚,用在他的邪恶大业上。我猜那应该是伊希尔的那一枚,因为他许久之前征服了米那斯伊希尔,并且将该地转变成为米那斯魔窟。综合以上种种推断,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四处窥探的萨鲁曼被困在该处,从那之后就受到魔王持续的影响,当说服无用的时候,对方就用恐吓的方式。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他就这么落入了魔王的掌握中!我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接受了魔王多久的指示、命令,在这么久的影响之后,这枚真知晶石除非遇到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否则都会不由自主的转向巴拉多。而且它又拥有这么可怕的吸引力!难道我会没有感觉吗?即使是现在,我的意志都必须不断抵抗挑战自己的诱惑,看看我能不能够和魔王的意志相抗,将这枚晶球导入正道;让我可以看看无尽之海彼端的美景,看看费诺王子所创造出来的仙境,看看圣白树和黄金树辉煌灿烂的年代!"他叹了一口气,沈默了片刻。
  "我真希望早点知道,"皮聘说。"我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喔,不对,你知道的,"甘道夫说。"你其实知道自己正在做错事,犯愚蠢的错误,你也告诉自己了,但你就是不听。我之前并没有告诉你这回事,但这是因为我掌握了所有线索之后才知道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是刚刚在骑马的时候才将它们联想在一起。但如果我早点跟你说,这也无法降低你的欲望,或者让你更容易抵抗它。正好相反!不,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人要受过教训才会记得住。"
  "你说的没错,"皮聘说。"现在,即使七枚晶石都放在我面前,我也只想闭上眼睛,双手插在口袋里。"
  "很好!"甘道夫说,"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但我想要知道……"皮聘又开口道。
  "求求你!"甘道夫大喊道,"如果和你分享知识只是为了治好你的好奇心,我这辈子恐怕都得和你说不停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所有星辰和生物的名字,以及整个中土世界的历史和天外、海外的故事,"皮聘开玩笑的说道,"当然罗!我一定得把握机会才行!呵呵,其实今晚没有那么急啦!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那道黑影。我听你大喊"魔多的信差"。那是什么?它会对艾辛格造成什么影响?"
  "那是名拥有翅膀的戒灵,"甘道夫说:"它可以把你抓去邪黑塔。"
  "但他不是来找我的,对吧?"皮聘结巴的说:"我是说,它不知道是我……"
  "当然不知道,"甘道夫说:"从巴拉多直飞欧散克塔也要六百哩,即使是戒灵也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够飞得到。我猜,萨鲁曼在派出半兽人之后一定曾经用过这晶石,而他内心的想法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所知。那个信差是来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在今晚的意外之后,还会有另一名戒灵飞快的赶过来。如此一来,萨鲁曼就会对著陷阱踏出最后一步。他手中没有俘虏,又没有真知晶球可以使用,更无法回应魔王的召唤。索伦将会认为他把俘虏藏起来,并且拒绝使用真知晶球。即使萨鲁曼对信差说实话,也不会有什么帮助。虽然艾辛格被毁了,但他依旧安全的躲在欧散克塔中。不管他怎么做,看起来都会像是一名背叛者。但是他竟然还拒绝我们,想要躲过这危机!连我都无法猜测在这状况下他会怎么做。只要还在欧散克塔,我想他还是拥有抵抗九骑士的力量。他可能会尝试著这样做。他可能会试著困住戒灵,或至少杀死他们所骑乘的座骑。如果那样的话,洛汗国就必须小心的看管马匹了!"
  "但我无法预测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影响。或许魔王依旧十分困惑,会被对萨鲁曼的怒气给蒙蔽了判断力。或许他很快就会知道我曾经在那边,身后还跟著哈比人。甚至还能够得知伊兰迪尔的子嗣还活著,就在我身边。如果巧言没有被那洛汗国的盔甲所欺瞒过去,他应该还记得亚拉冈的称号。这才是我担心的。因此,我们才必须赶快动身。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迎向更大的危险。皮聘,影疾的每一步都让你更靠近魔影的根据地。"
  皮聘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搂著斗篷,彷佛突然间感到极度的阴寒。灰色的大地不停的往后掠去。
  "你看看!"甘道夫说:"西洛汗的山谷就在眼前。我们终于又回到了那条路上,眼前就是深溪谷的入口。里面就是爱加拉隆的闪耀洞穴。不要问我有关那里的问题,如果你再遇到金雳,去问他;这次你搞不好会获得意料之外的冗长答案。你这次恐怕没办法亲眼欣赏那个地方。很快的,我们就会越过该处。"
  "我还以为你要去圣盔谷!"皮聘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在战火包围米那斯提力斯之前,我要去那里。"
  "喔!那里有多远呢?"
  "很远很远,"甘道夫回答。"大约是希优顿王宫距离这里的三倍;我们从这边到希优顿的王宫大概要一百多哩。影疾得要好好跑上一程。不知道它和魔多的信差究竟谁快?我们要一直骑到天亮,看来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即使是影疾都必须找个谷地休息。我希望会是伊多拉斯。趁著你有机会的时候睡觉吧!你或许可以看见第一线曙光照耀在伊多拉斯黄金宫殿上的美景。两天以内,你就可以看见明多陆安山和迪耐瑟的白色城墙。影疾,快跑!用你从未有过的速度快跑!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你生长的地方,你该知道此地的一草一木。快跑吧!我们的希望和你的速度息息相关!"
  影疾一昂首,大声嘶鸣,彷佛被号角声召唤投入战场一般。然后它一跃向前,四蹄冒出火花,夜色化成劲风不停的流动。
  皮聘慢慢的陷入梦中,同时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甘道夫像石像一样僵硬,两人正坐在一匹作势欲奔的骏马雕像上;整个世界则是夹带著强劲的风声不停后退。    
   
    
第四章第一节 驯服史麦戈
  "好啦,主人,我们这次真的无路可走了!"山姆.詹吉说。他垂头丧气,弯腰驼背地站在佛罗多身边,眯著眼睛瞧著面前的景象。这是他们离开远征队的第三天晚上,不过,这也是有些勉强的推算,自从他们在爱明莫尔的崎岖地形中跋涉以来,几乎完全忘记到底过了多少小时。这段时间中,有时他们会遇上死路,必须回头,有时则会发现自己原来都在绕圈子。但是,基本上他们还是在稳定地前进,尽可能的沿著山脉的边缘走。他们经常会遇到无法通行的断崖绝壁,俯瞰著底下的平原,四周则是鸟兽绝迹的荒凉地形。
  哈比人此时站在一座高耸悬崖旁,上面光秃秃得寸草不生,底下则被包围在迷雾中,在悬崖之后则可以看见穿插在云雾之间的山丘。前方的大地则已经渐渐被夜色所笼罩,原先看来恶心的绿色现在则变成奄奄一息的褐色。右方极远之处则是安都因,本来它在太阳底下反射著光芒,现在则被阴影给掩盖。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回到刚铎、回到朋友和人类的土地之上,他们继续的往南边、往东边看著夜色从远方缓缓扑来,彷佛是地平线彼端的山脉一样飘忽不定。在极远的地方,偶尔会有微弱的红色火芒窜起,随即又消失。"这真是矛盾哪!"山姆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我们听过,但又绝不想要靠近的地方,现在我们偏偏朝著那个方向走!而且我们竟然还没办法走过去,看来我们是走错方向了。我们没办法从悬崖上下去,就算下去了,我打赌底下也是个寸步难行的沼泽。呸!你闻得到吗?"他迎著风嗅了嗅。
  "是的,我闻得到,"佛罗多说,但他依旧站著不动,双眼搜寻著天际闪烁的火焰。"魔多!"他压低声音呢喃著:"如果我必须去那边,我希望可以快点了结!"他打了个寒颤。晚风不只寒冷,更夹杂著腐败的味道。"好吧,"他最后终于将目光移开。"不管有没有路,我们都不能在这边过夜,必须找个比较有掩蔽的地方,在那边扎营,或许第二天可以找到别的路。"
  "或许后天、或许大后天……"山姆咕哝著:"或许永远不会,我们可能根本走错路了!"
  "我也不确定,"佛罗多说:"我想,我命中注定是要去那可怕的黑暗之地,所以我们必定能找到一条路。但让我找到这条路的会是善良还是邪恶呢?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速度。只要拖延,就是在随著魔王的音乐起舞;但我现在就被困在这里,拖延著不能前进。难道是邪黑塔中的力量在干扰我们吗?我所有的抉择都出了错。我应该早点离开远征队,从北方沿著大河下来,直接穿过爱明莫尔,踏上战争平原,来到魔多的门前。可是现在,光靠你我两人实在没办法找到回去的路,半兽人又在东岸出没,宝贵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山姆,我已经累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我们还有什么食物?"
  "只剩这些,你称为兰巴斯的东西,佛罗多先生。数量还很多,总比没有好。当我第一次吃到这美味的食物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想要换口味。但我现在真的好腻了,一块白面包,一杯──唉,半杯啤酒就好了。我从营地背了一大堆厨具过来,又有什么用?先是没东西生火,再来是没东西可煮,这回连草都没有!"
  他们转过头,走下一个多岩石的谷地。西沈的太阳已经被云雾遮掩,夜色飞快地降临。他们在四处乱转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保持适当的睡眠,因此,找个好地方扎营是很重要的。他们找到了一个饱经风霜大石底下的凹口,至少可以遮挡住寒冷的东风。
  "佛罗多先生,你有没有再看见他?"第二天早晨,山姆浑身发抖地坐在凹槽中,嚼著乾粮,边问对方说。
  "没有,"佛罗多说:"我已经有两天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了。"
  "我也没有,"山姆说:"呼!那双眼睛真的让我害怕得难以形容!或许我们终于摆脱了他。咕鲁!哼!如果我有机会抓到他,一定掐得他咕鲁咕鲁叫不停!"
  "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这样做,"佛罗多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踪我们的,但也有可能像你说的一样,他或许已经跟丢了。在这乾枯的大地上我们根本无法留下什么脚印,也没有什么味道可以让他的鼻子闻。"
  "我希望真的是这样,"山姆说:"我很希望能永远摆脱他!"
  "我也是,"佛罗多说:"但他并非是我们主要的问题。我希望可以离开这块丘陵地!我讨厌这个地方。在这边,我觉得面对东方一点掩护也没有,只有那块死寂的平原,魔眼还虎视眈眈地在那边。来吧!今天一定得找到办法下去才行。"
  时间慢慢地流逝,下什都快要过完了,他们还是在山丘边缘四处乱窜,找不到离开的路。
  有时,在这块荒地的寂静中,他们会幻想自己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声音,可能是石头落下的声音,或是有蹼的脚踩在地上的虚幻之声;但如果他们停下来,仔细地侧耳倾听,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风吹过岩石间的微弱叹息,每每让他们联想到轻风吹过锐利尖齿的声音。
  他们这一整天都跋涉在爱明莫尔的外缘,看著地形逐渐地往北方转。在高地的边缘有著连绵不断的平地和许多块岩石,偶尔还被如同壕沟的地堑切断,在陡峭的悬崖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为了要在这些险阻之间找到出路,佛罗多和山姆被迫往左边靠,反而离高地的边缘越来越远。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地势已经逐渐下倾了好几哩,悬崖顶的高度开始慢慢地向低地看齐。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眼前的斜坡猛然往北转,又被一道深沟给切割开来;在另外一边这道深沟又持续往上升,赫然成为一道直上直下,似乎被刀子切割过的峭壁。眼看著他们无法继续前进,只得向西或是向东转,但如果往西方走,只会让他们花上更多的精神和功夫,又回到群山之间,东方则是只能走到悬崖边缘。
  "山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往深沟下面走,"佛罗多说:"我们先看看这到底通往哪里吧!"
  "我猜多半距离地面还很高。"山姆说。
  这深沟果然比看起来的要高、要深很多。往下走去不远的地方,他们发现了几丛纠结乾枯的老树,这是他们多日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大型植物,大部分是桦树,中间也夹杂著几株杉木,许多树已经死掉了,在冷冽东风的吹拂下几乎完全萎缩。或许在比较好的天候下,这里原先是一丛丛茂盛的植物,但是,在走不到五十码之后,四周的环境又变得一片荒芜,只有一株断裂的老树桩挣扎著耸立在山崖的边缘。这道深沟一路延伸出去,化成一道插满了断裂岩石,往下垂去的陡坡。两人好不容易来到深沟的边缘,佛罗多低头往下看去。
  "你看!"他说:"我们一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往下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再不然就是悬崖本身变矮了。这里比之前要低多了,看起来应该下去也不会太困难。"
  山姆在他旁边单膝跪地,不情愿地往下看。然后他又抬头看看左边那直入云霄的峭壁。"是简单多了啊!"他嘟哝著:"好吧!我想往下永远都会比往上要容易。不会飞,总会跳吧!"
  "恐怕还是要跳很长的距离呢!"佛罗多说:"大概有,我看看──"他用眼睛瞄了片刻,试图估计此地的高度。"我看最多大概三十六尺吧!不算太高啦。"
  "这就够了!"山姆说:"喔!妈呀!我最恨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了!可是,光看总比爬要好。"
  "都一样啦,"佛罗多说:"我想我们可以从这边爬下去,不试试看不行。你看,这里的岩石和几哩之前差异很大,这里崩塌了很多次,有很多落脚的地方。"
  阻隔平原和峭壁的地形不再那么的险峻,反而变得比较平坦,看起来彷佛是潮水退去之后的海岸,留下许多变形扭曲的裂隙,像是尺寸不对的阶梯一样。
  "如果我们想要下去,最好赶快一点,今天天黑得很快,我猜暴风雨要来了!"
  东方的山脉,现在已经被一层隐约靠近的迷蒙雾气给包围了,随风飘来的是阵阵的闷雷声。佛罗多嗅闻著空气,露出怀疑的眼神看著天空。他把斗篷上的腰带绑紧,将背包背好,走到悬崖边缘去。"我来试试,"他说。
  "好吧!"山姆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说:"还是让我先下去好了!"
  "你?"佛罗多说:"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没有改变主意,这只是合理的作法而已。把最有可能摔下去的人先放下悬崖。我可不想要连你给一起撞下去,没必要一次死两个人。"
  在佛罗多来得及阻止他之前,他就坐了下来,将小脚伸到悬崖外,然后转过身,用脚尖试图找到落脚的地方。他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做过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
  "不,不!山姆,你这个家伙!"佛罗多说:"你连看都不看就爬下去,一定会害死自己的!快回来!"他抓住山姆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回来。"来,先等一下,要有耐心!"他说。然后,他趴在地面上,伸出头去看著悬崖下方;可是,虽然还没天黑,但阳光正在迅速地消逝当中。"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爬得下去,"他仔细观察之后说:"至少我可以,而你,如果保持冷静,照著我说的做,应该也没有问题。"
  "我可不知道你怎么能够这么确定,"山姆说:"你看!在这种亮度之下,我们甚至不能够看到悬崖底,万一最后你连踏脚的地方也没有,要怎么办?"
  "我想就爬回来吧,"佛罗多说。
  "说起来可简单,"山姆抗议道:"最好等到早上,比较亮一点再来。"
  "不,只要还有机会我就不愿意这样,"佛罗多突然其来,带著怒气地说:"我要利用每一分每一秒,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在我回来叫你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他以手指抓住悬崖的边缘,缓缓地让身体下降,到了手臂快伸长到极限的时候,脚尖就正好踩到了一个落脚处。"第一步没问题!"他说:"这块突出的部分一直延伸到右边去,我可以不用支撑就站在这里。我要──"他的话声被截断了。
  急速奔驰而来的黑暗从东方急遽地靠近,将整个天空都吞没,正上方还传来了旱雷的声音,闪电直击而下落在山丘中。紧接著而来的是一阵狂风,混杂在其中的却是一声凄厉的尖叫。许久以前,当他们从哈比屯逃出的时候,就听过这样的叫声;即使当时他们还身在哈比屯的森林中,这声音也让他们血液为之冻结。在这寸草不生的荒地中,这叫声的效果尤其骇人,它像是恐惧与绝望所凝结成的冰冷刀刃,恶狠狠地插入两人胸口,让他们无法呼吸。山姆立刻趴了下来,佛罗多不由自主地松开手,遮住耳朵和脑袋。他摇晃了几下,脚步一个不稳,就惨叫著跌了下去。
  山姆听见这声音,立刻使出浑身力量,克服恐惧爬到山崖边。"主人,主人!"他大喊著:"主人!"没有回答,他发现自己浑身打颤,于是深吸一口气再度大喊道:"主人!"
  狂风似乎将他的声音吹回喉咙中,但在风声过去之后,他立刻听见底下传来了回答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佛罗多的声音很微弱。他事实上并没有距离山姆很远。他刚刚只是滑了一跤,并没有摔落悬崖,几乎立刻就在底下的另一块突出的地方找到了站立之处。很幸运的,这里的崖壁是倾斜的,之前的狂风正好让他结结实实地趴在崖壁上,所以才没有跌下去。他稳住了身形,将脸贴在冰冷的石头上,感觉著自己的心跳。但不知是由于黑暗太过浓密,还是他失去了视力,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怀疑自己是否瞎掉了,于是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快回来!快回来!"他听见山姆的声音穿透这一片黑暗。
  "没办法,"他说:"我看不见,也找不到可以抓住的地方,我还不能够动。"
  "佛罗多先生,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做?"山姆不顾安全地把整个上半身都伸出悬崖外。为什么主人看不见?天色很昏暗,但也没有黑到会什么都看不见。他可以看见底下佛罗多的灰色身影趴在山壁上,但距离却又远到无法伸出援手。
  又是一阵雷声,大雨降了下来。混杂著冰雹的雨幕往山崖扑来,带著刺骨的冰寒。
  "我要下来了,"山姆大喊著,不过他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下来有什么用。
  "不,不行!等等!"佛罗多的声音现在有力多了。"我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我已经感觉好多了。等等!没有绳子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绳子!"山姆一兴奋就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我真是笨到该被绳子吊起来!山姆·詹吉啊,你真是脑袋装酱糊,老爹常跟你这样说,果然是没错。绳子!"
  "不要罗唆了!"佛罗多的力气已经恢复到可以感觉到好气又好笑的情绪了。"别管你老爹怎么说啦!你的意思是你口袋里面就有绳子吗?如果是的话,还不快拿出来!"
  "没错,佛罗多先生,都在我包包里面。我背著它跑了几百哩,到要用的时候却忘得一乾二净!"
  "那还不快点把绳子垂下来!"
  山姆飞快地脱下背包,在里面翻来翻去。在袋子底的确有一条罗瑞安的精灵所揉制的绳索,他把一端丢给主人。佛罗多眼前的黑暗似乎消失了,或者他恢复了视力。他可以看见那条灰色的绳子一路垂降下来,在他眼中似乎有种微弱的银色光辉。现在,他的眼睛终于在黑暗中可以找到聚焦点,也让他的头昏开始消退。他拼命靠向前,将绳子紧紧地绑在腰上,然后用两只手拉住绳子。山姆后退几步,将双脚抵在树桩上施力,佛罗多半爬半拉的终于爬回了崖顶。
  闪电在远方不停的闪烁,雨势依旧很大。哈比人再度爬回裂隙中,但这次找不到什么遮蔽的地方。大量的雨水开始流进沟中,他们找到一块大石头,足以挡住大部分喷溅的雨水,看起来好像是块大屋顶一样。
  "我如果还待在那边,现在不是被水淹得死去活来,就是被冲到崖底去。"佛罗多说:"你身上刚好有绳子真是太巧了!"
  "如果我早点想到就更好了!"山姆说:"或许你还记得在我们离开的时候,精灵把绳子放到我们船上。我很喜欢那些绳子的作工,因此悄悄地藏了一段在背包里,感觉起来好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会帮上很多忙的,"哈尔达还是哪位精灵这样说,他说的果然没错!"
  "真可惜我没想到多带一段来,"佛罗多说:"我离开远征队的时候实在太仓促了,如果我们有更多的绳子,其实可以用它来垂下悬崖。不知道你的绳子有多长?"
  山姆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来测量,"五,十、二十、三十个手臂长左右。"他说。
  "谁想得到竟然有这么长!"佛罗多吃惊地说。
  "啊!谁知道呢?"山姆说:"精灵真是让人惊讶的种族。看起来很单薄,其实很强韧,摸起来像是丝绸一般的滑软,收起来体积也很小,重量跟羽毛一样。他们真是个神奇的种族!"
  "三十个手臂长!"佛罗多在脑海中估算著。"我想应该够了,如果暴雨在什夜之前结束,应该可以试试看。"
  "雨势已经开始在减小了,"山姆说:"可是,佛罗多先生,千万不要在微弱的光线里冒险了!即使你已经不在乎那风中的叫声,我还很担心呢。听起来像是黑骑士,只不过是空中传来的,彷佛他们学会了风行一样。我想我们最好等天亮,再试著离开这个地方。""我则是觉得若非绝对必要,也不想一分一秒多留在这里,忍受黑暗国度的监视。"佛罗多一说完,他就站起来走到深沟底。他探头往外看去,东方的天色又再度变得澄清,风暴的外缘已经开始瓦解,最主要的雨云则已经飘到爱明莫尔之上,也就是之前索伦曾经将心思集中的地方。乌云转了个方向,将暴雨和闪电击打在安都瑞尔的河谷上,并且将阴影投射在米那斯提力斯之上,彷佛带来了开战的威胁。然后,乌云穿出山脉,越积越高,最后移动到刚铎和洛汗国的边界;正往西方前进的骠骑们,正好看见如山般的乌云跟在太阳之后移动。不过,在这块彷佛被天地遗忘的荒地上,湛蓝色的天空又再度开启,几颗黯淡的星斗出现在天空上,彷佛新月之上的苍穹开了几个小口一般。
  "能够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真好!"佛罗多深吸一口气说:"你知道吗,我之前以为自己瞎掉了!多半是由于那闪电或是什么邪恶的力量。我什么都看不见,直到那绳子垂降下来,绳子似乎在黑暗中发出了银光。"
  "它在黑暗里面看起来的确是银色的,"山姆说:"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不过,自从我上次将它收起来之后,也没有把它再拿出来过。佛罗多先生,如果你这么坚持要爬下去,要怎么利用这绳子?三十个手臂长,大概就是三十六尺左右,跟你估计悬崖的高度几乎一样。"
  佛罗多沉思了片刻。"山姆,把它绑紧在树桩上!"他说:"这次我想你可以如愿先下去了。我来把你放下去,你只需要用手脚保持平衡就好了。然后,如果你可以暂时站在能够稳住身形的地方,让我休息一下也是很好的。当你下去之后,我会跟著下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
  "好吧,"山姆语气沉重地说:"如果别无选择,那我们还是赶快完成这一切吧!"他拿起绳子,将它紧紧地绑在最靠近崖边的树桩上,另外一边则是绑在自己的腰上。他不情愿地转过身,准备再度攀下悬崖。
  事实上,这次的经验并没有如他预期之中的糟糕。这绳子似乎让他有了信心,当他往下看的时候,还是好几次忍不住闭上眼睛。路上有段相当危险的地方,山壁往内凹,又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只能靠著绳子晃荡。但佛罗多依旧稳定、持续地将他往下放,最后这段旅程终于结束了。他最担心的是在他距离地面还很高的时候绳子就会用完;不过,当山姆踩到地面的时候,佛罗多的手上还有好几匝的绳子。他对著头上大喊:"我到了!"他的声音虽然很清楚,但在暮色中,他的灰色斗篷已经和大地合而为一,佛罗多从崖顶上什么也看不见。
  佛罗多则花了更多时间才下来。他将绳子更用力地绑在两边,也将绳子多绕了几圈,避免出现任何的危险。因为,他不想要再度冒著跌落悬崖的风险,而他又没有山姆对这绳子的强烈信心。同样的,他在其中两段地方都必须完全倚靠绳子的支撑,在那边,连哈比人强韧的手脚都无法找到任何的支撑点。幸好,他还是安全地下来了。
  "好啦!"他大喊著:"我们做到了!我们终于逃出了爱明莫尔!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去?或许我们不久之后,又要开始抱怨地形太过单调了呢。"
  但山姆并没有回答,他回头看著悬崖。"要命!"他说:"猪头!我的好绳子!它绑在树桩上,我们人在底下,正好留给那个臭咕鲁一条阶梯。乾脆留下个标志告诉他我们去哪里好了!对他来说一定很简单。"
  "如果你能够想出可以用绳子下来,又可以把它收回来的方法,那我就接收猪头这绰号,或是你老爹给你的任何称呼。"佛罗多说:"如果你真的想的话,那可以爬回去,解下绳子,再跳下来啊!"
  山姆搔搔头。"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来要怎么做,"他说:"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把绳子留在这边。"他温柔地摸著绳子说:"要和从精灵国度带出来的东西分别,实在让我难过。或许这是凯兰崔尔自己亲手做的呢。凯兰崔尔……"他自言自语,难过地垂下头。他抬起头,用力拉了绳子最后一下,彷佛向它道别。
  让两名哈比人都无比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山姆摔了一跤,绳子也无声无息地从天上掉下,落在他面前。佛罗多笑著问:"这绳子是谁绑的啊?"他说:"幸好它在关键时刻支撑住了!我还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你绑的结上面哪!"
  山姆没有笑:"佛罗多先生,或许我不擅长爬山,"他用自尊受伤的语气说:"但我对绳子和打结可是很擅长,你可以说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我爷爷和伯伯安迪,一年都会表演几次走绳索呢。我绑绳子的时候已经尽了全力,可没有一点疏忽。"
  "那么,我猜那绳子可能磨断了,或许被悬崖边给摩擦到断裂开来,"佛罗多说。
  "我打赌它没有!"山姆用更难过的语气说。他弯下腰检查著绳子的两端。
  "真的没有。你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恐怕还是得怪你的打结技术了,"佛罗多说。
  山姆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若有所思地抚摸著绳子。"佛罗多先生,你要怎么想都随便你,"他最后终于说:"但我认为这绳子,是在我的呼唤之后才掉下来的。"他爱怜地将绳子卷起,放回背包中。
  "它的确是掉下来了,"佛罗多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我们得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天马上就要黑了。你看,月亮和星星看起来多漂亮!"
  "它们真的让人心情一振,对吧?"山姆抬起头来说:"不知为何,我觉得它们看起来有种精灵的感觉。月亮也接近满月了。这种多云的天气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月亮越来越亮了。"
  "没错,"佛罗多说:"但距离满月还有一些日子。我想,在这样的月色下,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荒原上赶路。"
  在夜色的第一道阴影之下,两人展开了第二阶段的旅程。过了一阵子之后,山姆转过头,看著他们经过的道路。深沟的出口看起来像是悬崖上的一道缺口。
  "幸好我们有带绳子,"他说:"我们应该给那个跟踪者留下了一个谜团,这次他可以用那双蹼在悬崖上好好玩玩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散布的乱石和树丛之间找路离开崖边,同时还必须要小心因为大雨而变得泥泞湿滑的地面。地形依旧相当陡峭,他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个突然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深沟。它不是很宽,但是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下要跳过去实在太危险了。两人甚至觉得可以听见沟中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这条深沟向他们的左边弯去,阻止了两人往北方的道路,至少在这黑暗中他们不可能朝这个方向走。
  "我想我们最好沿著山崖往南边走,"山姆说:"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洞穴。"
  "我也这么想,"佛罗多说:"我已经累了,不管我有多讨厌拖延,今晚也没有多少力气可以翻山越岭了。真希望眼前有一条清清楚楚的大路,这样一来,我宁愿走到腿快断掉再休息。"
  在爱明莫尔的山脚下跋涉,并没有让他们轻松多少,山姆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只有越来越陡峭的岩壁和崎岖的地形。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精疲力尽地找了个靠近悬崖的大石底下躺下来。他们可怜兮兮地躲在巨岩下,努力的和不停袭来的睡意搏斗。月亮此时已经升到半天高,微弱的白光照亮了湿透的岩壁,将整块黑暗的大地,转变成笼罩在黑色和灰色阴影之下的地形。
  "好吧!"佛罗多站了起来,把斗篷裹得更紧一些。"山姆,你盖我的毯子睡一会儿吧。我先走走,负责守夜。"突然间他觉得浑身发冷,立刻弯腰抓住山姆的手臂。"那是什么?"他低语道:"你看悬崖上那是什么东西!"
  山姆的视线移过去,同时猛吸了一口气。"啧!"他说:"就是那个死咕鲁!要命!还以为这次可以把他困住了!结果你看看!他竟然像蜘蛛一样地爬下来。"
  在苍白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几乎直上直下的悬崖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伸长了四肢往下爬。或许他如同触须一般的手脚,可以找到哈比人无法利用的缝隙和落脚处,但从远方看来,他似乎是靠著吸盘在山崖上前进的,好像某种蜥蜴或是昆虫一样;而且,他还是头朝下的往下爬,彷佛在嗅闻些什么。有时,他会缓缓抬起头,用长长的脖子左右转动脑袋;此时,哈比人会看见他一双眼睛朝著月亮眨啊眨的,接著又闭了起来。
  "你认为他看得见我们吗?"山姆说。
  "我不确定,"佛罗多低声说:"我想应该看不到,即使是同伴都很难看穿这些精灵的斗篷。几步之外我就看不清楚你的身影了。而且,我也听说他似乎不喜欢太阳和月亮。"
  "那他又为什么会朝这个方向爬?"山姆问。
  "山姆,小声一点!"佛罗多警告道:"或许他闻得到我们的味道,我认为他的听力跟精灵一样灵敏。我想他现在多半已经听到了什么声音,可能就是我们谈话的声音。我们刚刚在那边不是大喊大叫的吗?而且,我们在不到几秒之前,说话都还是太大声了些。"
  "好吧,总之我已经厌倦这家伙紧追不舍的样子,"山姆说:"他实在太黏人了,这次如果有机会,我要跟他好好谈谈,我认为这次可不能让他再逃跑了。"山姆戴上兜帽,无声无息地朝向悬崖边移动。
  "小心点!"佛罗多压低嗓音,跟在后面说道:"别让他发现了!他可是比外表看起来要危险多了。"
  那个黑影几乎已经爬了四分之三的路,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五十尺的距离。两名哈比人埋伏在一颗大石旁,动也不动地观察著他。他似乎遇到了一段难以落脚的道路,或是遭遇了什么困难的抉择。两人可以听见他嗅闻著,有时还夹杂著听起来像是诅咒的嘶嘶声。他抬起头,佛罗多和山姆觉得似乎听见他吐痰的声音,然后他又继续往下移动。这时,他们终于可以清楚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啊,嘶!小心,我的宝贝!欲速则不达。我们可不能太冒险,对吧,宝贝?当然了,宝贝──咕鲁!"他又抬起头,对著月亮眨眼,接著很快地闭上眼。
  "我们讨厌这东西!"他嘶声说:"可恶讨厌的银光──嘶──它监视我们,宝贝,而且还让我们的眼睛很痛。"
  他越来越靠近地面,嘶嘶声就越清楚。"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它在哪里,它在哪里?这是我们的,是我们的,我们想要它。这些小偷,这些小偷,这些可恶的臭小偷!他们把我的宝贝带到哪里去了?诅咒他们!我们恨他们。"
  "听起来他好像不知道我们在这边,对吧?"山姆低语道。"他的宝贝是什么?难道是──"
  "嘘!"佛罗多压低声音说:"他已经很靠近了,会听见我们所有声音。"
  咕鲁那时的确停了下来,他连在细长脖子上的大脑袋四下转动著,彷佛正在倾听什么。他苍白的眼睛半睁了开来。山姆压抑住自己,只不过手指依旧不停地扭动著。他充满了愤怒和厌恶的双眼,则是集中在那个变形的生物身上,看著他再度开始移动,再度自言自语。最后,他到了距离地面不过十几尺的地方,就在两人的头上。从那边开始悬崖往内凹,连咕鲁都找不到任何支撑身体的地方,他似乎想要扭转过身体,准备用脚先下去。就在此时,他突然尖叫著跌落下来,同时,他的手臂和脚将身体团团包住,就像是丝线突然断裂的蜘蛛一样。
  山姆飞快地从躲藏处跑了出来,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悬崖边,在咕鲁来得及站起来之前,他就已经扑了上去。但他惊讶地发现,咕鲁即使刚从悬崖上落下来,又遭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危机,也比他预料的难缠多了。在山姆来得及抓住他之前,他的长手和长脚已经将对方紧紧抱住;柔软但极为强壮的四肢正如同丝线一般慢慢地收紧,两只黏黏的双手也正在摸索著他的咽喉,接著,他锐利的牙齿咬住了山姆的肩膀。山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用力撞上咕鲁的脸,咕鲁发出嘶嘶声,不停地挣扎,但就是不肯放手。
  如果山姆只有一个人,可能就会遭遇到难以想像的厄运,但佛罗多迅速地扑上来,将刺针拔出鞘。他用左手拉住咕鲁稀疏的头发,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仰,露出长长的脖子,强迫他那双恶毒的眼睛瞪著天空。
  "放手!咕鲁,"他说:"这是刺针,你之前曾经看过这柄武器。放手,不然这次你就可以亲身体验它的威力!我会把你的喉咙割断。"
  咕鲁立刻像是扯断的丝线一般软瘫在地上,山姆站了起来,揉捏著肩膀,他的眼中充满了怒气,但他无法还手,那位可怜兮兮的敌人现在正趴在石头上哀嚎。
  "不要伤害我们!宝贝,不要让他们伤害我们!好哈比人不会伤害我们对不对?我们不想要伤人,但是他们就这么扑上来,好像猫捉老鼠一样,你说是不是,宝贝?咕鲁,我们好孤单。只要他们对我们好,我们也会对他们很好很好,对吧,是的,嘶嘶的。"
  "好吧,这下子该怎么办?"山姆说:"我说把他绑起来,以后他就不会再有机会偷袭我们了。"
  "但你这样会杀死我们,杀死我们……"咕鲁嘀嘀咕咕地说:"残酷的小哈比人,把我们绑在这里,丢下我们不管,咕鲁,咕鲁。"他不停发出咕噜声的喉咙里面,传出类似啜泣的声音。
  "不能这样做,"佛罗多说:"如果我们要杀他,不能这样折磨他,最好是乾净俐落地杀死他;但像这种状况,我们又不能够这样做。可怜的小东西!他也没有伤害到我们。"
  "喔,是嘛!"山姆揉著肩膀说:"他一定有这个念头,我敢打赌,只要给他机会,他绝不会犹豫的,他多半打算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勒死我们。"
  "或许吧,"佛罗多说。"他想什么是另一回事。"他开始仔细思考眼前的状况,咕鲁躺在地上不动,不再发出哀嚎声,山姆站在旁边,低头瞪著他。
  佛罗多突然觉得自己听见了从遥远过去所传来的声音:
  比尔博当时没有趁机杀死这家伙,真是太可惜了!可惜?正是对人命的怜惜阻止他下手,怜惜和同情:不要妄动杀机。我实在没办法怜悯咕鲁,他被杀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我可不这么认为,许多苟活世上的人其实早该一死,许多命不当绝的人却已逝于人世。你能够让他们起死回生吗?如果不行,就不要这么轻易论断他人的生死,即使是最睿智的人也无法考虑周详。
  "好吧,"他放下宝剑大声地回答:"但我还是觉得很害怕。而且,正如同你所预料的,我不想伤害这个家伙。当我现在终于看见他的时候,我的确会怜悯这个可怜的生物。"
  山姆瞪著主人,发现他似乎在和远方的某人交谈。咕鲁也抬起头。
  "嘶嘶的,宝贝,我们真的很可怜,"他求饶道:"悲惨悲惨!好哈比人不会杀我们,好哈比人不会的。"
  "没错,我们不会的,"佛罗多说:"但我们也不会让你就这样走掉。咕鲁,你满脑子都是坏念头和坏主意,你得跟我们一起来,好让我们监视著你。而且,你必须尽可能地帮助我们,这是你应该对我们作出的回报。"
  "嘶的,嘶的,"咕鲁坐起来说:"好哈比人!我们愿意和你们走,可以帮忙在黑暗中找到安全路。没错,我们会的。你们在这一片荒地里面要去哪里?我们想知道,没错,我们想知道?"他抬头看著他,眼中闪过一道诡诈的光芒。
  山姆皱眉怒视著他,但他也意识到主人的情绪有点起伏,没有必要再和他争执这次的决定,不过,他还是对于佛罗多接下来的回答感到惊讶。
  佛罗多直视著咕鲁的双眼,让他退缩了回去。"你知道的,史麦戈,或者你已经猜到了──"他低声、严肃地说:"我们要去魔多,我相信,你也知道该怎么过去。"
  "啊!嘶嘶!"咕鲁用手遮住耳朵,彷佛对方这么坦诚、这么公开的提到这名字,让他觉得极端痛苦。"我们有猜过,我们有猜过,"他低声说。"我们也不想要让他们去,是吧,宝贝?没错,宝贝,好哈比人不要去。那里都是灰、灰,还有烟尘;还会很口渴,到处都是洞穴、洞穴、洞穴,半兽人,几千名半兽人……好哈比人不要去──嘶嘶──那个地方。"
  "你果然去过那边?"佛罗多紧追不舍:"你觉得被一股力量召唤回去,对吧?"
  "嘶的,嘶──不!"咕鲁尖叫道:"一次而已,是意外,对吧,宝贝?是的,意外。我们不要回去,不要,不要!"他的声音和所用的语言突然间改变了,他开始在喉间啜泣,自言自语起来:"不要,咕鲁!你弄痛我了。喔,我的手好痛,咕鲁!我,我们,我不想要回去,我找不到。我好累了,我,我们找不到它,咕鲁,咕鲁,不知道──在哪里,他们永远都醒著。矮人、人类和精灵,可怕的精灵拥有明亮的双眼,我找不到。啊!"他站了起来,双拳紧握成一团肉球,对著东方大声咒骂:"我们不要!"他大喊著:"不要为你这么做。"然后他又倒了下来。"咕鲁,咕鲁,"他的脸趴在地上:"不要看我们!快走!去睡觉!"
  "史麦戈,他不会听你的话就离开或是去睡觉的,"佛罗多说:"如果你真的想要摆脱他,你就必须帮助我,而唯一的方法,恐怕就是找到前往他老巢的道路。你不需要跟我们到最后,最多只需要带路到门口就可以了。"
  咕鲁再度坐起来,眯著眼睛看著对方。"他就在那边,"他沙哑地说:"一直都在的,半兽人会把你带过去,在河东岸很容易可以遇到半兽人,别问史麦戈。可怜,可怜的史麦戈,他很久很久以前去过一次,他们把他的宝贝拿走了,现在永远找不到了!"
  "如果你跟我们来,或许我们可以再找到他。"佛罗多说。"不,不会的,永远找不到!他弄丢了宝贝。"咕鲁说。
  "站起来!"佛罗多说。
  咕鲁站起来,不停地后退,直到靠在山壁上为止。
  "听著!"佛罗多说:"你可以找到白天或是黑夜走起来比较安全的路吗?我们很疲倦,不过,如果你选择昼伏夜出,我们可以从今晚开始。"
  "大亮光弄痛我们的眼睛,真的,"咕鲁哀嚎著:"不能在白天底下走,时候还没到。它很快就会跑到山后面,嘶的。好哈比人,先休息一下!"
  "那么先坐下来,"佛罗多说:"不要乱动!"
  哈比人们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边一个人,每个人的背都靠著墙壁,不约而同地伸出脚来休息。他们彼此之间不需要任何的沟通,全都知道不能够浪费时间在睡觉上面。月亮慢慢地隐退,阴影从山脉间落下,一切被黑暗所笼罩,天空上的星辰在黑暗衬托下,显得额外的明亮。咕鲁将膝盖顶著下巴,手和脚放在地上,闭著眼,但他的身体十分的僵硬,似乎在倾听著些什么。
  佛罗多看著山姆,两人的眼神交会,立刻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放松下来,头靠著山壁,假装闭上眼。咕鲁的手抽动了一下,他的头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往左右微微扫视了片刻。接著,他先张开一只眼,然后是另外一只,哈比人不动声色。
  突然间,咕鲁用惊人的速度和敏捷度,如同青蛙般地一跃而起,冲入黑暗中,但这正好是在山姆和佛罗多的预料中。在他跳不了两步之后,山姆就扑了上去,佛罗多正好赶过来抓住他的腿,将他绊倒。
  "山姆,你的绳子可能又要派上用场了,"他说。
  山姆拿出绳子。"咕鲁先生,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你又准备要去哪里啊?"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很怀疑哪,很怀疑,我敢保证是要去找你的半兽人朋友吧。
  你这个肮脏的狡猾东西,这绳子应该套在你的脖子上打结才对,而且还应该是个死结。"
  咕鲁静静地躺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他并没有回答山姆,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看著他。
  "我们接下来,只需要找到什么东西可以固定住他就好了,"佛罗多说,"我们想要让他可以走路,所以不能够绑住他的腿,或是他的手臂,这家伙走起路来似乎是手脚并用的。那么就绑住他的一只脚踝,另外一端由我们来抓住就好了。"
  在山姆打绳结的时候,他低头看著咕鲁,绳子的效果让他们全都吃了一惊。咕鲁开始尖叫,那是种单薄、刺耳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很难过。他不停地扭动,试著用嘴巴咬绳子,不管旁人怎么反应,他就是尖叫个不停。最后,佛罗多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很痛苦,但这应该不是绳结的效果。他仔细地检查绳结,发现它并不算特别紧,事实上根本不够紧。山姆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怎么搞的?"他说:"如果你老是想逃跑,我们一定得把你绑起来,但我们又不想伤到你。"
  "好痛,我们好痛,"咕鲁嘶嘶地说:"它好冰、好痛!精灵弄的,诅咒他们!残酷的哈比人!当然了,宝贝,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想要逃跑。我们早就猜到他们是残酷的哈比人。他们和精灵是朋友,那些大眼睛的残酷精灵。快拿走!我们好痛。"
  "不,我不会把它从你身上拿走,"佛罗多说:"除非──"他思考了片刻:"除非你可以发誓让我相信你。"
  "我们愿意发誓遵照他的命令,是的,嘶嘶的,"咕鲁依旧抓著脚踝不停扭动。"好痛喔!""发誓?"佛罗多说。
  "史麦戈,"咕鲁突然张开眼,尚尚有神的目光瞪著佛罗多:"史麦戈以宝贝见证。"
  佛罗多立刻站了起来,山姆又再度对他的严肃表情和话语感到惊讶。"以宝贝见证?你好大的胆子!"他说:"你想想!魔戒全属至尊御,众戒归一黑暗中。你愿意发出这样的誓言吗?史麦戈,这会控制你的。而且,它比你狡猾太多了。它会刻意影响你的誓言,要小心点!"
  咕鲁趴在地上。"以宝贝见证,以宝贝见证!"他重复道。
  "你愿意怎么样?"佛罗多问。
  "非常非常乖,"咕鲁说。然后,他趴在地面上,用沙哑的声音低语道,同时,彷佛这句话让他感到极为害怕,他开始浑身发抖:"史麦戈发誓,永远,永远不会让他得到它。永远!史麦戈会救它,但他必须以宝贝见证。"
  "不!不能,"佛罗多用严厉、怜悯的眼神低头看著他。"你只想要看它、碰触它,即使你知道它会把你逼疯。不,不能用它见证,但是,你可以以它起誓。是的,史麦戈,你知道它在哪里,它就在你面前──"一瞬间,在山姆的眼中他的主人突然变得高大,而史麦戈则是缩小了:一个高大的贵族用灰色的云朵遮住浑身的光芒,而他的脚前则有一只乞怜的小狗。但是,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两个人似乎彼此之间有类似之处,他们可以感知到彼此的思想。咕鲁直起身子,开始摸著佛罗多的小腿,亲吻著他的膝盖。
  "趴下!趴下!"佛罗多说:"快发誓!"
  "我们发誓,是的,我发誓!"咕鲁说:"我愿意服侍宝贝的主人。好主人,好史麦戈,咕鲁,咕鲁!"突然间,他又开始啜泣,回头咬齧著自己的脚踝。
  "山姆,把绳子解开!"佛罗多说。
  山姆不情愿的照做了,咕鲁立刻站了起来,开始到处乱跑,好像一名刚被鞭打的小狗又被主人摸头一样的兴奋。从那时开始,有某种改变发生了,并且在他身上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不再哀嚎、不再发出那么多的嘶嘶声,他会直接对同伴说话,不再对宝贝说话。如果他们靠近他,或是做出什么突然的动作,他会猛然退缩;而且,他也刻意避开他们的精灵斗篷。不过,总体来说,他还是非常的友善、费尽心力想要讨好人,让人看了很不忍心。如果有任何人说了笑话,甚至只是佛罗多对他开口,他都会咯咯大笑。如果佛罗多对他说话的口气重了些,他就会啜泣。山姆几乎不对他说话,他更怀疑眼前的这个生物,比起原来的咕鲁,他更讨厌这个新的史麦戈。
  "好吧,咕鲁,不管是谁,我们在叫你就是了,"他说:"快点动身吧!月亮已经不见了,夜色也快开始减退了。我们最好出发了。"
  "是的,是的,"咕鲁同意道:"我们出发!从北边到南边只有一条通道,是我找到的。半兽人不会用,半兽人不知道。半兽人不会走沼泽,他们会绕很远很远的路过去。你们走这边很幸运,遇到史麦戈更幸运。跟著史麦戈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等著后面的人,像是等待主人散步的小狗一样。
  "等等,咕鲁!"山姆说:"别跑太远!我会紧跟著你,别忘记我手上还有绳子。"
  "不会,不要!"咕鲁说:"史麦戈发过誓了。"
  在清澈的星光之下,他们在深夜踏上了旅程。咕鲁领著他们往北回头走,然后靠向爱明莫尔的险峻陡坡,朝向底下的平原走过去。一行人很快的就融入黑暗之中。在魔多大门之前的一切地形,现在都笼罩在一片黑暗的寂静中。  
   
    
第四章第二节 沼泽之路
  咕鲁的动作很快,他的脑袋一直往前伸,双手也经常代替脚的功用。佛罗多和山姆得十分辛苦才能够赶上他,但他似乎不再想要逃跑了。如果他们落后了,他会转过身等待他们。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带著两人来到一个之前曾经看到过的狭窄溪谷,但这次距离爱明莫尔又远了一些。
  "就是这里!"他大喊著:"底下有条路,没错,我们可以跟著走下去,那边有出口。"他指著东南方的沼泽说。沼泽的臭味即使在这带著凉意的夜空中,还是十分的呛鼻。
  咕鲁沿著裂隙往下走,最后他回头大喊:"来吧!我们可以从这边下去,史麦戈以前来过这里,我就是在这边躲过半兽人的。"
  他领著路,哈比人们跟著他爬下裂隙。一路上并不难走,因为裂隙在这附近只有十五尺深,十几尺宽而已。底下果然有溪水在奔流,事实上,这就是众多由山上流下,供给恶臭沼泽积水的小溪之一。咕鲁转过身,朝著南边走去,有蹼的脚踏著浅而多岩的小溪,能碰到水似乎让他觉得很高兴,有时他会咯咯的笑,甚至挤出某种曲调难辨的歌曲。
  寒气冰冰,刺痛手心,咬著脚底。巨岩和石块,好像骨骸,无肉无依。溪水和池塘,又湿又冰凉:舒爽在心里!我们想要──
  "哈!哈!我们想要什么呢?"他瞄著哈比人说:"我们告诉你,"他声音沙哑地自问自答:"他早就猜到了,巴金斯老早就猜到了!"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山姆在黑暗中注意到那光芒,认为那并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活著却不呼吸,冰冷带著死气;永远不渴,永不喝水;披著鳞甲,却不用背。在窒闷的陆地,把一座岛屿,看作是高山峻岭,误认为泉水喷,是那气泡飞。如此柔美!如此美丽!我们只希望可以抓到一条鱼,多汁又甜美的鱼!
  这些字眼却正好提醒了山姆一件事情,自从他知道主人将要收容咕鲁作向导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不安的事情:食物的问题。他并不认为主人会想到这件事,但很明显的咕鲁想到了。咕鲁在这段满山遍野跟踪的过程中,到底怎么求得温饱的?
  "我猜多半吃得不怎么样,"山姆想:"他看起来瘦巴巴的。如果没有鱼的话,我看他很可能会想要尝尝哈比人的味道。我敢打赌,如果他遇上我们打盹的时候,一定会这样做的。哼哼,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山姆绝不会当他的牺牲者!"
  他们在溪谷里面踉跄地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对于全身酸痛的佛罗多和山姆来说是这样的。溪谷往东蜿蜒,随著他们的前进,溪水越来越浅,河道越来越宽,最后,天空终于冒出了些许的曙光。咕鲁看起来并不疲倦,但他却停下脚步抬起头。
  "快白天了,"他低声说,彷佛白天是种会悄悄跟上来偷袭他的怪兽。"史麦戈留在这里,我会留在这里,这样大黄脸就不会看见我。"
  "我们看见太阳应该要很高兴才对,"佛罗多说:"不过,我们还是待在这里好了,反正我们也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看到黄脸会觉得高兴,你实在不太聪明,"咕鲁说:"它会让你被看见,聪明讲理的哈比人会和史麦戈在一起,到处都有半兽人和怪物,他们可以看到很远的东西。和我一起躲!"
  三人靠著溪谷边的山壁开始休息,附近的山壁不过只有一名人类的高度,在底下还有许多完全没被淋湿的石头凹槽,溪水则是在另一边流著,佛罗多和山姆躺在凹槽里面休息著。咕鲁在溪水里面打滚,似乎在找些什么。
  "我们必须先吃一点了,"佛罗多说:"史麦戈,你饿了吗?我们能够分你的东西不多,不过,只要东西还有剩,我们就会和你分享。"
  一听见饿这个字,咕鲁的眼中就亮起了绿色光芒,那双眼睛似乎比平常还要突出许多。一瞬间,他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的行为模式。"我们好饿,嘶嘶的,我们好饿,宝贝,"他说:"他们吃什么?他们有没有好吃的鱼?"
  他的舌头从黄色的利齿间钻了出来,舔舐著苍白的嘴唇。
  "不,我们没有鱼,"佛罗多说:"我们只有这个──"他拿起一片精灵的乾粮说:"还有水,希望这边的水可以喝。"
  "嘶嘶的,嘶的,好水,"咕鲁说:"要喝,要喝,把握机会喝!可是宝贝,他们有的是什么东西?可以咬吗?好吃吗?"
  佛罗多掰下一片兰巴斯,放在原先包装乾粮的叶子上递给他。咕鲁闻了闻,表情立刻就变了,他露出恶心和厌恶交杂的扭曲表情,似乎又准备露出以往那恶狠狠的样子。"史麦戈闻到了!"他说:"精灵住所出来的叶子!恶!好臭。他爬过那些树,就一直洗不掉手上的味道,我可爱的手啊。"他丢掉叶子,拿了一小角兰巴斯,咬了一口;立刻吐出来,开始剧烈咳嗽。
  "啊!不!"他口齿不清地说:"你们想要呛死史麦戈!吃起来像灰尘,不能吃,他得饿肚子了,但史麦戈不在乎。好哈比人!史麦戈答应过了,他要饿肚子。他不能吃哈比人的食物,他要饿肚子,可怜的瘦瘦史麦戈!"
  "抱歉,"佛罗多说:"可惜我帮不上忙,我本来还以为这食物可以让你更健康一些,只要你愿意试试,不过,看来你连试都没办法。"
  哈比人沉默地嚼著,兰巴斯。山姆觉得自己又可以享受这乾粮的美味了,咕鲁的反应让他又注意起这东西的味道,但他并不觉得安全。咕鲁看著他们每一个用餐的动作,好像是餐桌边的忠狗一样。只有当他们吃完收拾好东西准备休息的时候,他才终于相信他们没有藏起任何好东西。然后,他就转身离开,坐在比较远的地方哼哼叫。
  "听著!"山姆对佛罗多耳语道,但其实声音并不是那么的小,他并不介意咕鲁到底听不听得到:"我们得要休息,但是有这个饥肠辘辘的坏蛋在附近,我们不能够两个人同时睡著,不管他有没有发誓都一样。不管是史麦戈还是咕鲁,旧习难改啊!佛罗多先生,你先睡,我会撑到眼睛睁不开的时候再叫你。在他到处乱跑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小心提防。"
  "山姆,或许你说的没错,"佛罗多刻意大声地说:"他的确有了些改变,但究竟是什么改变,又有多深刻,我都还不确定。不过,认真的说,我并不认为现在有必要太担心;不过,如果你想的话,还是花点时间监视他。给我两小时,然后叫我起来。"
  佛罗多累到几乎话一说完,头就往前倒向胸口,立刻睡著了。咕鲁似乎不再害怕,他蜷成一团,蛮不在乎地开始睡觉,他的呼吸穿过齿间,发出恼人的嘶嘶声,但至少他并没有任何轻举妄动的迹象。过了不久之后,山姆担心自己如果只是听著同伴的呼吸声,多半也会睡著,因此赶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戳戳咕鲁。他的手抽动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山姆弯下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有鱼!"但对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山姆搔搔头说:"多半是真的睡著了!"他喃喃自语道:"如果我像咕鲁一样,这家伙就永远没机会醒来了。"他强自压抑住浮现在脑中的宝剑和绳子的影像,走回主人身边坐下。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黯淡下来,并不比他们用早餐的时候明亮到哪里去。山姆立刻跳起来。这不是因为他觉得精力充沛或是肚子饿,而是因为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睡过了整个白天,至少九个小时!佛罗多依旧睡得很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咕鲁不见了。山姆开始从老家伙的丰富词汇中,找出各种各样责备自己的话语,同时,他也想到主人的看法是正确的:至少目前他们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两个人都好好的,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
  "可怜的家伙!"他后悔地说:"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不远,不远!"他头上一个声音说。他抬起头,看见咕鲁的大头和耳朵,正背对著天空看著他。
  "哇!你在那边干嘛?"当山姆一看见对方的身影,立刻又起了疑心。"史麦戈肚子饿了,"咕鲁说:"很快就回来。"
  "现在马上回来!"山姆大喊著:"喂!快回来!"但咕鲁已经消失了。佛罗多一听见山姆的叫喊声,立刻揉著眼睛坐了起来。
  "嗨!"他说:"出了什么事吗?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不知道,"山姆说:"我猜太阳多半已经下山了。他又跑了,说他肚子饿。"
  "别担心!"佛罗多说:"你管不住他的,到时你就知道,他会回来的。至少那誓言短时间内还算有效。反正,他也不会离开他的宝贝。"
  佛罗多在知道自己睡了好几个小时,身旁还有一名饥肠辘辘的咕鲁时,他并没有很担心。"不要又想到那些你老爹骂你的话了,"他说:"你已经筋疲力竭了,反正也没什么坏结果,我们至少都好好地休息过了。眼前还有很艰难的一段路,恐怕是最糟糕的路段。"
  "至于食物的部分,"山姆说:"我们这个任务到底会花多久的时间?在我们完成之后,又该做些什么?这个乾粮可以让我的脚不停运动,但是却无法让人感到真正的饱足。至少我是这样啦,我没有对制造乾粮的人有任何不敬的意思。真正让我担心的是,我们每天都必须吃一点,它也不会越长越多。根据我的判断,乾粮的量大概还可以让我们持续大约三星期左右,那还得是勒紧裤腰带的状况。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都太过大方了些。"
  "我不知道要完成这个任务,到底还要花多久的时间,"佛罗多说:"我们在爱明莫尔那边已经耽搁了很久的时间。不过,亲爱的山姆,我最好的朋友,我并不认为我们需要考虑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照你说的,即使我们有机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谁知道最后会有什么希望?如果我们这样做,谁又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如果至尊魔戒落入火焰之中,而我们正在旁边呢?山姆,我问你,你觉得我们那个时候会需要什么面包吗?我想恐怕永远不需要了。如果我们可以好好保持精力,让自己可以安全地走到末日火山,那就已经够了。我甚至开始觉得,可能连这个都做不到。"
  山姆静静地点头。他握住主人的手,弯下头去。他并没有亲吻它,却让眼泪滴在其上。然后他转过身,用袖子擦著鼻子,试图故作轻松地在四周走著,强自镇定地喃喃自语:"那个该死的家伙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咕鲁不久之后就回来了,但他的动作轻到让人毫无所觉,直到他出现在他们身边才被发现。他的手指和脸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泥浆。他依旧在不停地嚼著某种食物,不过,他们并不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食物。"可能是小虫或是什么从洞里面挖出来的东西,"山姆想:"恶,这个肮脏可怜的家伙!"
  咕鲁在大口喝完溪水和洗过手脸之后,才对他们说话。此时,他舔著嘴唇,走到他们身边。"好多了,"他说:"我们休息够了吗?可以继续了吗?好哈比人,他们睡得真熟。相信史麦戈了吗?很好,很好。"
  他们旅程的第二部分,和前半段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异,随著他们继续前进,溪水变得越来越浅,地形也越来越平坦,河底的岩石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泥浆,最后两岸也几乎和河面完全平行了,河水开始慢无限制地乱流。今晚似乎已经快要结束了,但云雾遮蔽了月亮和星光,他们只能透过隐隐露出的灰光来判断清晨的到来。
  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刻,他们也来到溪流的末端。两岸变成长满了青苔的土丘,在经过一连串腐烂的岩石之后,溪水咯咯地流进一个褐色的沼泽中,就此消失不见。虽然众人都无法感觉到任何的风向,但四周的杂草还是发出呼呼的声音,不停摇动。
  他们眼前两边都长满了各式各样低矮的植物,有的往南边延伸,有的往东边延伸。迷雾在黑暗、发出各种声音的池子间蔓延,有的甚至是直接从池子中冒出来,沼泽特有的臭味持续弥漫在空气中。在正南方之处,可以看见魔多高耸的山脉,看来有点像是这沼泽之上群魔乱舞的乌云。
  哈比人现在完全只能倚靠咕鲁的带领。在这迷茫的雾气中,他们不知道,也猜不到自己其实只是刚进入沼泽的北边,主要宽广的沼泽区还是在他们的南边。如果他们对地形了解得比较清楚,或许可以可以多花一点时间往回走,往东边多走一些路,至少可以来到宽阔的达哥拉平原,也就是古代在魔多之门前一场大战的战场。不过,走这条路恐怕只会更危险。因为魔王的士兵和半兽人大多来往于这里,在那一片荒凉、毫无掩蔽的平原上,连精灵的斗篷都无法让他们逃过被发现的命运。
  "史麦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佛罗多问道:"我们一定要经过这些恶臭的地方吗?"
  "不用,其实根本不用,"咕鲁说:"如果哈比人想要很快地直接去见他,就根本不用。我们可以后退一点,绕过一点路,"他瘦弱的手臂往北边和东边挥舞著,"你就可以走上又冷又硬的路,直接来到他国度的大门前。他有很多部下会在那边等待客人的到来,更会很高兴把你们直接带去见他,喔,这是真的。他的魔眼随时随地都会注意那块土地。很久、很久以前史麦戈就在那边被他发现。"咕鲁打了个寒颤:"但史麦戈从那之后就会用自己的眼睛了,没错,是的,我从那之后都学著用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双脚。我知道有其他的路,比较难走、没有那么快,但是,如果我们不想要被他发现,就跟著史麦戈走!他可以在这一片很棒的迷雾里面,带你们走过沼泽。小心地跟著史麦戈,这样子一来,在他发现你之前,你或许可以走上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天已经亮了,一个无风、寂静的早晨,沼泽的臭味依旧随风飘散,没有任何的阳光可以穿透低矮的乌云,咕鲁似乎很紧张地想要继续往前走。因此,在短暂的休息了片刻之后,他们又再度出发,很快地迷失在这寂静的大雾中,连四周的山丘和高山都完全看不到了。然后,他们缓慢地排成一排继续往前走:咕鲁、山姆、佛罗多。
  佛罗多似乎是三个人之中最疲倦的人,虽然前进的速度已经很慢了,他还是经常会脱队。哈比人很快的发现原先看起来像是一大片沼泽的土地,其实是很多池塘、软泥地和到处堵塞的河道所构成的,只有极为敏锐的眼睛和小心的步伐,才能够在这里找出一条曲折的通道。咕鲁当然够敏锐,而且连他都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行。他的长颈子和脑袋不停地四处乱转,同时还嗅闻著,对自己嘀咕著;有些时候他会举起手,示意大家暂停,自己往前走一小段路,用手脚测试著地面,或者甚至是将耳朵贴到地面,倾听著一切动静。
  这让人身心俱疲,这个被众人遗忘的国度中似乎依旧保留了冰冷、湿黏的冬天,唯一的绿意是在那停滞的水池表面漂浮的绿色浮萍。枯死的草丛和腐烂的荆棘,则矗立在这迷雾中,像是过往夏天所留下的尸骸。
  随著天色逐渐变亮,迷雾也稍稍减少了一些,变得比较薄弱、比较透明。在这块腐烂、潮湿的土地上,太阳正越升越高,照耀在这块水气苍茫的大地上,但底下的人只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鬼影漂浮在雾气之上。那颗苍白的圆球无法散发出任何的暖意和颜色,但即使是这样模糊的阳光,也让咕鲁皱起双眉,低下头。他停下脚步,示意众人休息,三人就在这块诡异的沼泽中,彷佛被追猎的动物一样开始休息。此地完全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偶尔会传来的声响只有草叶断落掉进池中,或是植物被那无人可以感应到的空气流动所推动的声音。
  "连只鸟都没有!"山姆惋惜地说。
  "没错,没有鸟,"咕鲁说:"好鸟!"他舔著牙齿说:"这里没有鸟,有蛇、有虫还有池子里面的东西。很多东西,很多丑东西。没有鸟,"他哀伤地说。山姆用恶心的表情瞪著他。
  他们和咕鲁同行的第三天就这么过去了。在夜色笼罩了这块大地之后,他们又再度出发,中间只有短暂的休息,其他的时间都是在不停地赶路。他们暂停的原因不只是为了休息,也是为了帮忙咕鲁,因为现在,连他前进的时候都必须万分小心,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会搞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死亡沼泽的正中央,完全被黑暗给包围了。
  他们缓缓地走著,同时弯腰注意著地面,紧跟著前面的人,注意著咕鲁的一举一动。地面越来越湿,池塘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让他们更难找到坚硬的落脚之处,许多次他们都差点沈入那咯咯冒著泡沫的池塘中。他们很庆幸自己有人带领,否则可能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沼泽。
  此时,沼泽中变得越来越黑暗,连空气本身都变得又黑又沉重。当光亮出现的时候,山姆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开始是先用左眼从眼角瞄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有道光芒一闪即逝,但另外一道又随即出现,感觉起来很像发光的烟雾,有些则像是在隐形的蜡烛之上闪烁著的迷雾般火焰。四处都可以看到它们像是被隐形之手搅动的薄纱一般飞舞,但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最后,山姆终于忍不住了。"咕鲁,这些究竟是什么?"他压低声音说:"这些光芒?它们把我们全都包围了。我们被困住了吗?它们是什么?"咕鲁抬起头。他原先正在打量一池黑色的水,人则是正趴在地上左右打量著,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没错,它们到处都是,"他低语道:"这些就是骗人光,鬼火,是的,是的。不要理它们!不要看!不要跟它们走!主人到哪里去了?"
  山姆回头一看,发现佛罗多又脱队了,他看不见他的身影。他回头几步,闯进黑暗中,不敢走太远,也不敢太大声地呼唤主人。突然间,他撞上了呆立著的佛罗多,对方看著鬼火,彷佛正在思考著什么。他的手软垂在身体两侧,上面滴下许多的水和泥巴。
  "来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不要看它们!咕鲁说我们不能够看它们。我们跟上他,赶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好吧,"佛罗多彷佛从梦中清醒一般:"我来了,快走吧!"
  山姆又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却一不小心被树根给绊倒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幸好即时用手撑住,双手却也深深的陷入泥浆中,让他的脸贴近了地上的水潭。他听见一阵微弱的嘶嘶声,一种诡异的味道飘出来,光芒开始闪烁,四处飘汤。一瞬间,他眼前的池水变得像是某种窗户,让他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他把手从泥浆中拔出,大喊著后退好几步。"里面有死东西,水里面有死人脸,"他害怕地说:"死人脸!"
  咕鲁哈哈大笑:"这就是死亡沼泽,是的,是的,不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咯咯笑著:"在鬼火闪烁的时候,你不应该张大眼睛去看它!"
  "它们是谁?它们是什么?"山姆转过身看著佛罗多,浑身发抖地说:"我不知道,"佛罗多用像是作梦一样的口气回答:"但我也看见了他们,在鬼火亮起的时候,我在池子中看见了他们。我看见好多的脸:邪恶、严厉的面孔,高贵、哀伤的面孔,许多骄傲美丽的面孔,银色的头发中沾著许多水草。但他们都只能散发出恶臭,都已经死了,都已经开始腐烂。他们体内有一种堕落的光芒……"佛罗多双手遮住脸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想我看见了精灵和人类,旁边还有半兽人。"
  "是的,是的,"咕鲁说:"都死了,都烂掉了,精灵、人类和半兽人都一样。死亡沼泽,很久以前这里有过一场大战,史麦戈在年轻的时候,在遇到宝贝之前听人家说的。那是场恐怖的大战,高大的人类拿著长剑,还有恐怖的精灵,半兽人尖叫,他们在黑色的大门前奋战了好几个月。从那之后,沼泽就出现在此处,吞没掉所有的坟墓。"
  "但这已经是上个纪元的事情了,"山姆说:"死人不可能真的在这里!难道这是黑暗大地的某种诅咒吗?"
  "谁知道呢?史麦戈也不知道,"咕鲁回答:"你碰不到它们,也遇不到它们。我们试过一次,是的,宝贝,我试过一次,但你就是碰不到它们。最多只看得到它们的影像,但是碰不到。不,宝贝!都死了。"
  山姆用阴郁的眼神瞪著他,又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为什么会想要碰触这些影像的原因。"好吧,我可不想要再看到它们,"
  他说:"再也不要了!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吗?"
  "好的,好的,"咕鲁说:"但是必须很慢,非常慢。非常小心!不然哈比人就会加入它们,自己也会有小小的鬼火。紧跟著史麦戈!不要看那些鬼火!"
  他弯腰驼背地继续往右边走,试图找到一条道路绕过这池子。两人紧跟在咕鲁之后,也像咕鲁一样手脚并用,"如果再继续几天,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三只小咕鲁排队前进了!"山姆想。
  最后,他们终于绕过了这个黑色池子的边缘,想办法从一块接一块的草地间跳过去。他们经常会失足,一脚踏入水中,或是两手趴进水中,搞得他们全身都是泥泞,连脖子上都跟著变成黑漆漆的,每个人都觉得对方满身臭气。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踏上乾地的时候,已经是什夜之后了。咕鲁不停地发出嘶嘶声,看来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感到很高兴,他好像是靠著某种奇怪的方法、藉由感官、嗅觉和对黑暗中形影的记忆,似乎又让他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又很确定眼前的路该怎么走。
  "我们继续前进!"他说:"好哈比人!勇敢的哈比人!当然非常非常累,我们也是,宝贝,我们全都很累。但是我们必须要带主人远离这些怪火,是的,是的,我们一定要!"话一说完,他就立刻往前走,几乎是以小跑步的方式,在两边杂草所构成的小径之上前进。身后两人尽可能的想办法跟上他的速度。但是,过了不久之后,他又停了下来,开始面露怀疑之色的闻著空气,彷佛他又觉得有什么不高兴、不确定的地方了。
  "怎么搞的?"山姆误会了对方的动作。"干嘛要闻成这样?我捂著鼻子都差点被臭昏过去。你很臭,主人很臭,整个地方都很臭!"
  "是的,是的,山姆也很臭!"咕鲁回答:"可怜的史麦戈闻得到,但他忍住不说话,为了帮助好主人。但这不重要,空气在动,会有变化,史麦戈不明白,他不高兴。"
  他又继续往前走,但他的不安似乎渐渐增加,经常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往东边和南边看。刚开始,哈比人还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事情在困扰著他,然后,三个人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倾听著、嗅闻著眼前的变化。对佛罗多和山姆来说,他们似乎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同一个时间,空气中的扰动剧烈到让他们也可以感觉得到,气温瞬间开始下降。当他们呆立著倾听眼前的变化时,他们可以听见远方有种风暴来临的声音,那些鬼火摇晃著、逐渐减弱,之后终于熄灭了。
  咕鲁不肯前进,他呆立在那边,浑身发抖、自言自语,同时,有一阵强风吹了过来,横扫过原先雾气弥漫的沼泽。夜色变得不再那么昏沈,有了足够的光度,让他们可以依稀看见彼此纠结的迷雾在沼泽中流动著。他们抬起头,看见破碎成片片的云朵,接著,南方的天空出现了悬浮在云朵之上的月亮。
  刚看到月亮的时候,哈比人觉得心情振奋,但咕鲁趴了下来,开始诅咒著白脸。接著,当佛罗多和山姆瞪著天空,呼吸著新鲜的空气时,有一朵黑云从魔多冲了出来,那是个长著翅膀的丑恶生物。它遮住了月光,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喊,以超过微风的邪恶速度,向西方飞奔而去。
  三人同时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抬头,但那恐怖的阴影不停盘旋,越来越低,它的翅膀已经开始搧动起沼泽中的恶臭,然后,它就消失了,在索伦的怒气之下飞快地赶回魔多,风声似乎也跟著它的行踪一起离开,死亡沼泽又再度陷入沈寂之中。极目所及的荒原,现在又再度笼罩在苍白的月光下。佛罗多和山姆揉著眼睛站起来,像是刚经历噩梦的小孩一般,高兴地面对一如往常的夜空;但咕鲁则是依旧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彷佛晖了过去。他们勉强将他拉起来,但他还是赖著不肯站起来,一直用那双大手抱住脑袋,坚持地趴在地上。
  他哭喊著:"死灵!有翅膀的死灵!宝贝是它们的主人。它们可以看见所有的东西,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它们。该死的白脸!它们会把一切告诉他。他可以看见,他会知道。啊,咕鲁,咕鲁,咕鲁!"在月亮西沈,落入托尔布兰达山之后,他才愿意站起来继续前进。
  从那时候开始,山姆认为咕鲁又有了改变。他变得更奉承、更巴结,但山姆有时会惊讶地发现他眼中会闪动著奇异的光芒,特别是在看著佛罗多的时候。然且,他也会越来越常使用原先说话的口气。山姆还有另外一个担心的地方:佛罗多似乎很疲倦,疲倦得快要倒下,他没有抱怨,事实上,他几乎连句话都不说,但走起路来的姿态却像是背著沉重负担的旅人,而且,这重量似乎还在不停地增加,让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山姆必须经常拜托咕鲁停下脚步,等待主人跟上来。
  事实上,佛罗多每往魔多的大门踏进一步,就越觉得挂在脖子上的魔戒越重几分;他现在开始觉得魔戒的重量,似乎拖著他不停地往地面弯腰。但他更困扰的是那双魔眼,这是他自己对它的称呼,它的压力远远胜过魔戒,更让他走路的时候抬不起头来。那双魔眼是一种邪恶、不断滋长的敌意,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上山下海、突破一切重围和险阻,就是想要找到你,让你赤裸裸地被锁死在对方的视线之下。佛罗多知道那双眼睛背后的意志位在什么地方,就像普通人闭著眼睛也可以知道太阳的方向一样。他正面对那方向,那一波波涌来的力量不停地击打著他。
  咕鲁可能也感觉到相同的力量,但在面对著索伦的意志、魔戒的引诱,和自己所发下的誓言之间,他的内心如何挣扎?哈比人完全无法了解,佛罗多也没有精力多想。而山姆的全副心神则都放在主人身上,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黑暗的阴影。他让佛罗多走在前方,小心翼翼地注视著主人的一举一动,不时地扶持著他,或是用笨拙的言语鼓励他。
  当白天终于到来之后,哈比人惊讶地发现他们和远方的山脉之间,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接近。空气现在变得凉爽、乾净多了,虽然魔多的山脉依旧和他们之间有一段距离,但已经不再像是云雾顶端的城堡一样模糊,而像是荒原彼端的高墙一般的清晰。他们终于已经到了沼泽的边缘,原先潮湿的地面也成了乾枯皲裂的泥地。眼前则是一块平坦、寸草不生的斜坡,一路通往索伦大门前的荒漠。
  他们把握住曙光依旧照亮大地的短暂时光,像是小虫般地躲进一块黑色的巨岩下,免得被那恐怖的邪恶黑影再度发现。接下来的旅程彷佛都像是漫无边际的噩梦一样,让人脑海中无法回忆出什么确实的影像。他们在这平坦却毫无道路的荒地上挣扎了两晚。他们觉得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乾燥,有种苦涩的臭味渗入他们的呼吸中,让他们的口唇逐渐乾裂。
  最后,到了第五天的早晨,他们又再度停了下来。在他们眼前,曙光的照耀下,魔多的山脉已经成了遮蔽天空的巨大障碍,从山脚下延伸出许多断碎的丘陵,最近的也有十几哩。佛罗多恐惧地四处张望,即使经历了死亡沼泽的恐怖,和眼前这块荒凉大地的威胁,但让他心中充满恐惧的,还是那块在晨光之下缓缓在他面前揭开面纱的邪恶之境。即使在那充满了亡灵的沼泽中,依旧有些残破的绿意保存下来;但是,在这里,不管是春天或是夏天,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的绿意。这里寸草不生、万物凋零,连凭藉著腐败之物就可以生长的苔藓或是蕨类,都无法在此苟活。在这里地面上的凹洞,被泛著病态死灰色的泥土和烟灰所覆盖,彷佛山脉将它们垂死的血脉都吐在山脚下。许多化为粉尘的岩石接堆积在这里,由火焰和高温所形成的巨大石柱也矗立在此地,看起来像是无穷无尽的墓地中的墓碑一般。这些,就是佛罗多在晨光下所看见的景象。他们眼前所面对的,就是抵达魔多之前的最后一个考验,也是他的奴隶最后的纪念碑,在所有其他的丰功伟业都随风而逝之后,可能只有这块荒地会留存下来:这块病态、无药可救的死寂大地。除非大海将此地的邪恶与污染完全冲刷殆尽,否则此地将永恒如一。
  "我觉得好想吐,"山姆说,佛罗多没有回答。
  他们站在这块土地之前,像是明知噩梦在前,却必须尽量忍住不睡觉的人一样无奈,因为,他们知道必须要经过这段阴影,才能够看到早上的太阳。天色越来越亮,地面上的凹洞和染有剧毒的土堆变得越来越清晰。太阳高挂在天空,穿行在云朵和一道道的黑烟中;可是,在这块大地上,即使连阳光都变得病态般的虚弱。哈比人并不喜欢这种阳光,它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善,只是徒然让他们的行踪被揭露在众多敌人的眼前,而他们就像是漫游在黑暗魔君王国中的一缕鬼魂。
  由于他们已经太过疲倦,无法继续往前,因此,他们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开始,他们坐在一颗大石之下,沉默地休息著;没想到,大石间突然冒出了恶臭的浓烟,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咕鲁是第一个反应的人,他咒骂著、咳呛著站了起来,完全不管身后的哈比人,就手脚并用地逃开。山姆和佛罗多紧跟在后,好不容易才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坑洞中,它在面临西方的部分特别高耸。这个坑洞中温度很低,在底部还有反射著七彩光芒的恶心油渍。他们不得已,只能瑟缩在这恶心的坑洞中,希望藉由它的阴影可以躲过魔眼的注意。
  白天过得很慢,他们觉得口乾舌燥,但他们只敢从水壶中稍稍喝几口水。他们上次装水的时候是在之前的溪谷中,从他们现在所在之处往回望去,那里似乎变成了一个世外天堂。哈比人轮班值日,一开始,不管他们有多累,两个人都睡不著;但是,慢慢的,随著太阳躲进缓慢移动的云朵中,山姆打起了瞌睡。那时是佛罗多轮值的时候,他靠在坑洞的斜坡上,但那并无法解除他胸口所感觉到的沉重负担,他抬头看著布满一道道黑烟的天际,看见奇怪的魅影,黑色骑马的身影、来自过去的幻影。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搞不清楚过了多久,最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山姆突然间醒了过来,以为自己听见主人的叫喊声。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佛罗多不可能发出任何的叫喊声,因为其实他已经睡著了,几乎快要滑到池底去了。咕鲁坐在他身边,一时间,山姆以为他正准备叫醒佛罗多,但细看之下才发现不是这样。咕鲁正在自言自语,史麦戈正在和另外一个共用同样身体,但说话时带著更多嘶嘶声的人格争论,苍白与绿色的光芒不断在他眼中闪烁互换。
  "史麦戈发过誓了!"第一个人格说。
  "是的,是的,我的宝贝,"另一个人格回答道:"我们发过誓了,要拯救我们的宝贝,不让他找到它,永远不会。但它正在逐渐靠近他,没错,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这哈比人想要怎么做,是的,我们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行。在主人手上,史麦戈发过誓要帮助主人!"
  "是的,是的,要帮助主人:宝贝的主人。但如果我们是主人,那么我们就可以帮忙自己,是的,而且也不会破坏诺言。"
  "但史麦戈说过他会非常非常乖。好哈比人!他把残酷的绳子从史麦戈的脚上拿走。他很好心的对我说话。"
  "非常非常乖,呃,我的宝贝?那我们就乖一点,和鱼一样,只对我们自己好。当然,不,不会,不会伤害好哈比人。"
  "但是我们是以宝贝起誓!"史麦戈的声音抗议道。
  "那就抢下它,"另一个声音说:"让它变成我们的!这样我们就会变成主人了,咕鲁!让另外一个哈比人,那个疑心重的坏哈比人在地上爬,没错,咕鲁!"
  "但不会害到那个好哈比人吧?"
  "喔,不,如果这不会让我们高兴,我们就不会这样做。可是,我的宝贝,他还是巴金斯家的人,是巴金斯家的人偷走了。他找到它,什么也不说,我们恨巴金斯家的人。"
  "不,这个巴金斯家的人例外。"
  "才不,每个巴金斯家的人都一样,还有所有藏起宝贝的人。我们一定要拿到宝贝!"
  "可是他会看见的,他会知道的。他会把它从我们手中夺走!"
  "他看见了,他也知道了,他听见我们作出愚蠢的承诺,违背他的命令。是的,一定要拿到它。死灵在搜索了,一定要拿到它!"
  "不能为了他这样做!"
  "不,好孩子。你看,我的宝贝,如果我们有了它,那么我们就可以躲过他的搜索,对吧?或许我们可以变得很强,变得比死灵要强。史麦戈大王?伟大的咕鲁?至尊咕鲁!每天都可以吃鱼,一天吃三次,海上捞来的新鲜鱼。最珍贵的咕鲁!一定要拿到它。我们想要它,我们要它,我们要它!"
  "可是他们有两个人,他们会很快醒过来,杀死我们!"史麦戈最后挣扎道:"不是现在,时候还没到。"
  "我们想要它!但是,"这个人格暂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彷佛想到了什么新点子:"时候还没到,呃?或许吧,她可以帮忙,是的,她可以。"
  "不,不要!不要走那边!"史麦戈哭喊著:"要的!我们想要它!我们想要它!"
  第二个人格每次说话的时候,咕鲁的细长手指就会伸向佛罗多,然后在史麦戈说话的时候又会猛然抽回来。最后,两只手臂似乎终于达成了协议,都开始抽搐著伸向佛罗多的脖子。
  山姆躺著不动,对这场争辩感到十分的好奇,半闭著眼睛看著咕鲁的一举一动。在他简单的小脑袋中,咕鲁原本最大的危险是他的食欲,他想要吃掉哈比人的欲望;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并非是这样:咕鲁感受得到魔戒恐怖的召唤,所谓的他就是黑暗魔君,但山姆也很好奇她是谁?或许是这个小怪物,在四处漫游的过程中所结交的怪物朋友。然后,他就将此事忘得一乾二净,因为眼前的状况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他觉得四肢非常的沉重,但他还是使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他心中有某种预感,警告自己不要让对方知道他听见了之前的争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什么时候了?"他睡眼惺忪地问。
  咕鲁从齿缝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嘶声,他站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似乎准备做些什么,然后他又趴了下去,四肢著地爬到坑洞边。"好哈比人,好山姆!"他说:"头晖晖,是啊,头晖晖!让好史麦戈来看守!不过,已经傍晚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该走了。"
  "正好!"山姆说:"也是我们该出发的时间了。"但是,他的心中也不禁开始怀疑,到底应该放任咕鲁继续乱跑比较危险,还是将他留在身边比较危险。"该死!我真希望他被呛死!"他嘀咕著。他踉跄地走下坑底,将主人叫醒。
  诡异的是,佛罗多觉得神清气爽,他之前一直在作梦,黑暗的阴影已经消退了,在这块暗影潜伏的大地上竟然有美丽的影像来拜访他。他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因为那影像而觉得心情轻松,又很高兴,他的重担似乎也变得比较轻了些。咕鲁兴高采烈地欢迎他,他咯咯笑著,拍打著细长的手指,边摸著佛罗多的膝盖,佛罗多对他露出微笑。
  "来吧!"他说:"你很聪明,很忠实的替我们带路,这是最后的一个阶段了。把我们带到门口,我就不会再要求你跟著一起来了。只要把我们带到门口,你接下来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投靠魔王都好。"
  "去大门吗?"咕鲁露出害怕和惊讶的表情:"主人说要去大门!是的,他这样说。好史麦戈一定会遵命的,是的,遵命。但是当他比较靠近之后,我们可以再看看。一点都不漂亮,喔,不,喔,不!"
  "出发吧!"山姆说:"我们赶快把这件事情解决!"
  他们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爬出坑洞,速度缓慢地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前进。他们走了不久,又再度感觉到和死灵乘著翅膀降临同样的恐惧。他们停了下来,趴在这带著恶臭的地面上,但是天空中却没有发现任何不一样的景象。很快的这阵威胁感又消失了,或许它只是执行巴拉多的某个任务,而在高空飞翔而已。过了一阵子之后,咕鲁站了起来,继续弯腰驼背地往前走,不断地浑身发抖。
  大概在什夜之后一个小时的时候,恐惧感又再度袭来;但这次的感觉比较遥远、比较模糊,似乎它正在高空,用极高的速度扑向西方。不过,咕鲁却害怕得不得了,认为众人的行踪已经被发现,因而敌人正派出大军来猎杀他们。
  "三次了!"他哭叫道:"三次就真的很危险,他们感觉到我们在这里,他们感觉到宝贝了!宝贝是他们的主人,我们今天不能再走了,一点用都没有,没用!"
  恳求和好言相劝完全失去了效用,直到佛罗多板著脸,生气地命令他,并且一只手放到剑柄上,咕鲁才终于站起来。最后,他狂嚎一声,像是头被毒打的狗一样继续前进。
  就这样,他们一路毫不休息,一直赶路到第二天清晨,这期间他们一直丧气地垂著头,除了耳畔呼啸的风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第四章第三节 黑门关闭
  在第二天天亮之前,他们前往魔多的旅程又暂时告一段落。沼泽和沙漠都已经被抛在脑后,他们眼前,直达天际的黑影是魔多高耸的山脉。
  在魔多西方绵延的山脉是伊菲尔杜斯,黯影山脉,在北方则是伊瑞德力苏破碎的山头和高原,颜色灰败的山脉。这两座山脉缓缓地靠近,不过,它们之间所夹的地形,都只不过是黑暗的葛哥洛斯盆地和力斯拉德平原,以及苦涩的内陆海诺南的一部分而已。在两座山脉往北延伸的山壁之间,有一个深谷,这是被称作西力斯葛哥,被诅咒的通道,也是进入魔王之境的入口。两边都是低矮的悬崖,在入口处有两座陡峭的山丘,整座山脉都是纯黑色、草木不生。在这两座山丘上矗立著魔多之牙,两座高耸而强大的高塔。在许久之前的过去,是刚铎的人类在推翻了索伦之后,为了纪念自己的丰功伟业和力量所建造的,同时也用来监视这块土地,避免索伦再逃回此地。但是,刚铎的力量渐渐衰微,人类开始怠惰,两座高塔闲置了许多年,然后,索伦回来了。现在这两座年久失修的高塔,已经被再度修好,里面日夜不休地驻守著强大的兵力。它们坚固的外墙面对著风吹雨打,在面对北方、东方和西方之处,有著无数窗户,里面布满了许多永不松懈的眼睛。在经过了入口之后,黑暗魔君建造了一座从山崖的一边延伸到另外一边的城墙,在其中,只有一个巨大的铁门,守卫们日夜不停地在其上巡逻。在两旁的山丘之中,也挖掘了无数的隧道和洞穴,成群结队的半兽人就在其中生活,随时准备在一声号令之下蜂拥而出应战。除非来客是应索伦之召前来,或是知道打开黑暗之门的秘语,否则都将被这强大的兵力给团团围住,难以脱逃。
  两名哈比人绝望地瞪著这两座高塔,即使在这微光中,他们依旧可以看见黑衣黑甲的守卫在塔上不停地梭巡,以及门前络绎不绝的士兵。他们趴在伊菲尔杜斯末端阴影之下的深谷中,观察著眼前的一切变化,如果他们可以化身成乌鸦,大约只要飞行十几尺的距离,就可以抵达其中一座黑塔。塔顶有著缭绕的黑烟,就彷佛山丘中闷烧的火焰一样。
  白日降临,苍白的太阳了无生气地照在伊瑞德力苏的边缘。突然间,铜制的号角自高塔中响起,穿透黑暗。底下的山丘和城墙之后,以及更遥远的巴拉多要塞,也跟著传来震耳的鼓声和号角声,邪恶空洞的声响不停地在山谷中回响。这又是魔多新的、恐怖的一天;夜间的守卫听见讯号,乖乖地回到他们在地底的住所,而白天的守卫则是大踏步地走上岗位,城墙上闪动著钢铁被阳光照射的光辉。
  "好啦,我们终于到了!"山姆说:"门就在这边,在我看起来,多半就是我们能够走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这是我的看法啦,但是如果我们家老爹看见我这样落魄的样子,一定又有什么话要说。他老是说如果我不注意下一步走到哪里,一定会有不好的下场的。不过,我想我以后应该再也没办法看到老家伙啦,他一定会怀念在我面前数落我的机会:山姆,老子跟你说过了吧!只要我下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有呼吸,他就可以一路讲个没完。不过,以我目前的长相,恐怕不洗洗脸他就认不出我来了。"
  "现在如果再问"我们要去那边?"恐怕有点晚了吧。除非我们想要请半兽人送我们一程,否则就无路可走了。"
  "不,不行!"咕鲁说:"没用的,我们不能再前进,史麦戈说过了。他说:我们可以走到门前,然后再看看。我们现在可以看看啦,喔,是的,宝贝,我们看得见。史麦戈知道哈比人不能走这边,我们知道。呵,是的,史麦戈知道。"
  "那你带我们来干啥?"山姆没好气地说。
  "那是主人说:带我们到门前,所以好史麦戈就照做。主人这样说的,聪明的主人。"
  "我是这样说过,"佛罗多说。他的表情十分的严肃坚定,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样子。他浑身又臭又脏,衣衫褴褛,眉宇之间有著疲倦的神色,但他不再弯腰驼背,双眼也更加清澈。"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打算进入魔多,而我不知道有其他的路,因此,我只能走这条路,我并没有请任何人和我一起来。"
  "不,不是的,主人!"咕鲁磨蹭著他,似乎非常著急:"走这条路没用!没用的!不要把宝贝带给他!他会把我们吃掉的,如果他拿到宝贝,他会把全世界吃掉的。好主人,留下它,对史麦戈好一点。不要让他拿到它。或者离开这里,去找个好地方住,把这东西交给小史麦戈。是的,是的,主人:还给史麦戈好不好?史麦戈会好好保管。他会做很多好事,特别是对好哈比人。哈比人回家,不要去大门!"
  "我受命要前往魔多,因此我一定得去,"佛罗多说:"如果只有这条路,那我也别无选择,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命运吧!"
  山姆一言不发,佛罗多脸上的神情就已经等于千言万语,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这次的任务抱持任何的希望。不过,身为一名愉快的哈比人,只要绝望不在眼前,他就不需要任何的希望。现在,他们终于必须面对结局,这也是他来的真正目的,当然得要紧跟著主人。他的主人绝不会孤单前往魔多,山姆愿意和他一同前往,至少可以趁机摆脱掉咕鲁。
  只是,咕鲁暂时还不打算被摆脱,他跪在佛罗多的脚前,揉搓著双手说。"主人,不是这个方向!"他恳求道:"还有另一个方向,喔,是的,的确还有另一个方向,另一个更黑暗、更难发现,更秘密的道路。但史麦戈知道,让史麦戈带你们去!"
  "另一条路?"佛罗多低头看著咕鲁,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
  "嘶嘶的!嘶嘶的!真的有另一条路,史麦戈找到的,我们去看看它还在不在。"
  "你之前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不,因为主人没有问,主人没有说他想要干什么,他没有告诉可怜的史麦戈。他只说:史麦戈,带我去大门,然后说再见!史麦戈可以到任何地方。但是现在他又说:我准备从这条路进入魔多,所以史麦戈非常害怕,他不想要失去好主人。而且,他发誓,主人逼他发誓要拯救宝贝,但如果主人走这个方向,他将会把它直接交给他,直接交到黑掌上。所以史麦戈必须救他们两个人,他想起了另一条以前曾经存在过的道路,好主人,史麦戈很乖,一直很帮忙。"
  山姆皱起眉头,如果他的眼神可以在咕鲁身上打洞,那咕鲁早就满身是血了。他的心中充满疑惑,在外表上看起来,咕鲁似乎真心的感到著急,想要帮助佛罗多,但山姆想起了之前所听到的争辩,发现自己很难相信原先一直被压抑的史麦戈,突然间成了强势人格:至少,那声音没有敢在争辩中说最后一句话。山姆推测史麦戈和咕鲁(或者是他心理替他们取的绰号:胆小鬼和肮脏鬼)至少暂时达成了一个共识──两个人都不希望魔王获得魔戒,希望让佛罗多不被抓走,或是在他们的监视下越久越好。反正,时间越久,肮脏鬼就越有机会染指他的"宝贝"。山姆很怀疑,究竟有没有什么通往魔多的另一条路,他心中暗自嘀咕:"幸好这臭家伙的两半人格,都不知道主人的目地是什么,"他想:"如果他知道佛罗多先生准备永远地摧毁他的宝贝,这家伙一定会拼命的。反正,肮脏鬼很害怕魔王,似乎接受了他的什么命令,他宁愿检举我们,也不愿被发现正在帮助我们,当然,更不可能让他的宝贝被融化掉。至少,这是我的看法,我希望主人可以仔细地想一想。他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但心肠太软了些。我实在猜不出来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佛罗多并没有马上回答咕鲁。在山姆有些迟钝,却十分精明的脑袋中,正在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瞪著西力斯葛哥的山崖发呆。他们所躲藏的山谷,是在距离这座山脉之外一段距离的小山丘边缘所形成的一个山谷,在这座山谷中就是西边了望塔的地基。在晨光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魔多之门前道路会合的地方,一条往北走,另外一条钻入缠绕在伊瑞德力苏山脚底下的浓雾中,第三条则是朝著他;这条路绕过高塔,伸入他脚底下山谷中不远的地方。在他的右手边,也就是西方处,这条路转了个弯,绕过山脚,经过伊菲尔杜斯的西边山崖,在视线的尽头,则是汇入大河和山脉之间的土地。
  佛罗多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间意识到平原上似乎起了阵骚动,看起来似乎有支庞大的部队正在行军,不过,这部队大部分的兵力,都被从荒地上飘来的粉尘和烟雾给遮蔽了。但是,他依旧可以看到有许多的长枪和头盔在烟雾中窜动,在道路的两旁,还可以看见骑士们和许多步兵一起前进。他想起了仅仅几天前在阿蒙汉山上看到的景象,在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然后,他才知道,之前心中燃起的小小希望又再度幻灭:这号角声不是警戒声,不是刚铎的士兵攻击黑暗魔君的讯号,而是欢迎的号角声。这些是其他部族的人类,他们是来自于广大的东方大地,在君王的召唤之下前来;这些部队之前驻扎在大门前,现在,他们在白天则是准备进入他的基地,臣服于他的麾下。佛罗多这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离危险这么近,于是不由自主地拉起了灰色斗篷的兜帽,戴在头上,退回咕鲁的身边。然后,他对著咕鲁说道:
  "史麦戈,我愿意再信任你一次,看起来我的确必须这么做,而且似乎命中注定要接受你的协助,在我最没想到的地方;而你的命运,则是必须协助一个之前抱持著恶意追踪许久的对象。到目前为止,你都相当配合,并且没有违逆你的誓言,我几乎可以说你是相当忠诚的伙伴,"他瞄了山姆一眼后继续道:"有两次我们几乎只能任你宰割,但你没有对我们作出任何的伤害,你也不曾尝试从我身上拿走你之前极端渴望的东西。或许第三次会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史麦戈,我必须警告你,你身处极大的危险中。"
  "是的,是的,主人!"咕鲁说:"非常危险。一想到这件事,史麦戈就浑身发抖,但他不能逃跑,他必须帮助好主人。"
  "我指的不是我们都必须面对的危险,"佛罗多说:"我指的是只有你才会遇到的危险。你以那个你称为宝贝的东西发誓,记住!它会确保你遵守誓言,但却会扭曲你的誓言,让你受到伤害。你应该受到了影响,而且还愚蠢地在我面前露出马脚。你刚刚说,把它还给史麦戈。不要再这样说了!不要让这个念头在你心中滋长!你永远不可能拿回这东西,但它所带来的欲望将会让你落入不幸之中。我应该戴上宝贝,而这宝贝在许久以前就已经控制了你。如果我戴上了它,并且对你下令,即使是命令你跳下悬崖或是跳入火中,你也都必须服从。史麦戈,要小心了!"
  山姆欣慰地看著主人,但同时也感到些许的惊讶,他脸上的表情和声调,都是之前山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以前一直以为佛罗多这么好心肠的人,一定有些见识不清的地方(老比尔博和甘道夫或许是两个例外)。咕鲁由于和主人并没有相处太久,因此也可能犯了相同的错误,将体贴和盲目混为一谈。无论如何,这段说词在他身上发挥了极大的效果,他趴在地面上,只能口齿不清地喃喃念著好主人。
  佛罗多耐心地等了片刻,然后,他用比较温柔的口吻说:"来吧,不管你是咕鲁还是史麦戈,告诉我你所说的另外一条路。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详细地说明白,为什么我应该要放弃这条明显的路,转而听从你的计画。快点,我赶时间!"
  不过,咕鲁似乎吓得失了神,佛罗多的威胁让他感到非常害怕,你很难从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中,搞清楚他到底要说些什么,而且,他之间还会常常趴在地上,哀求著两人要对"可怜的小史麦戈"好一点。过了一阵子之后,他好不容易比较冷静了些,佛罗多才勉强从他的自言自语中了解了个大概。如果旅客沿著在伊菲尔杜斯往西边转的那条路前进,他最后会来到一条位于一圈黑暗树木之中的十字路口,在右边有条路通往奥斯吉力亚斯以及越过安都因河的大桥;十字路口的中央,还会有一条路一直往南方延伸。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咕鲁说:"我们从来没走过那条路,但是他们说那条路有好几百哩,到最后可以看见永恒不息的大水池。里面有好多的鱼,而且还有吃鱼的大鸟,一定是很好的鸟。但是好可惜,我们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没有机会。他们说那里还有更多的土地,但是黄脸在那边很热,又没有什么云,那里的人都很凶猛,有著黑色的脸孔。我们可不想要看到那块土地。"
  佛罗多说:"当然不想!不要岔太远了,第三个路口呢?"
  "喔,是的,喔是的,还有第三个路口,"咕鲁说:"那就是左边的路口,它立刻往上爬爬爬,一直到高大的阴影里,然后会绕过黑色大岩石,你会突然间看到它,然后想要躲起来。"
  "看到它,看到它?究竟是会看到什么?"
  "古老的要塞,非常老,非常恐怖。我们以前,在史麦戈还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听过南方的故事。喔,没错,我们曾经坐在大河岸边,在那遍地杨柳的地方,说著很多故事,那时大河也很年轻,咕鲁,咕鲁。"他开始啜泣,喃喃自语,哈比人耐心地等待著。
  "南方的故事,"咕鲁又继续道:"有关高大的人类拥有闪亮的眼睛,他们的房子好像岩石打造的山丘,他们的国王拥有银色的皇冠和圣白树,好美的故事。他们会建造非常高的塔,有一座是银白色的,里面有颗头像是月亮一样,四周还有雄伟的白墙。喔,没错,有很多关于月亮之塔的故事。"
  "那应该就是米那斯伊希尔,伊兰迪尔之子埃西铎所建造的高塔,"佛罗多说:"是埃西铎砍下了魔王的手指。"
  "是的,他的黑掌上只剩下四根指头,但这也够了,"咕鲁浑身发抖地说:"而且他也很恨埃西铎的城市。"
  "天下哪有一样东西是他不恨的?"佛罗多说:"但月亮之塔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请稍等,主人,以前就有关系,现在也会有的,那座高塔拥有白墙和屋子,但是现在已经不再美丽了,已经不再完整了,他很久以前就征服了这里。现在这里变得十分的恐怖,旅客看见它就会忍不住发抖,他们会躲开这个地方,他们会躲开这里的阴影。但是主人必须要走这边,这是唯一的道路,因为山脉在那边比较低矮,古老的道路在那边往山中延伸,直到它们抵达山顶的隘口为止。然后这条路就会一直一直往下降,直到抵达葛哥洛斯为止。"他的声音变成了低语声,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这要怎么帮上我们的忙呢?"山姆问道:"魔王一定对自己的领域了若指掌,而那个隘口应该也有重兵驻守才对?高塔并不是空的吧?"
  "喔,不,不是空的!"咕鲁低语道:"看起来是空的,但其实不是,喔,不是!非常恐怖的东西居住在那边,半兽人,永远都是半兽人,而且还有更恐怖的怪物,更恐怖的怪物居住在该处。道路会在那边越过阴影,穿过大门,没有任何在路上移动的东西可以逃过他们的监视,里面的东西知道一切,他们是沉默的监视者。"
  "原来这就是你的建议,"山姆说:"我们可以往南再走很长的一段距离,然后发现我们被困在一个更要命的地方,前提还是我们要有可能抵达那边才行。"
  "不,当然不是,"咕鲁说:"哈比人必须要看到,哈比人必须要了解,他并不预期有人会从那边展开攻击,他的魔眼观察四方,但是那里是他比较不会注意之处。他不可能一次看到所有的地方,至少目前还不行。你知道吗?他已经征服了黯影山脉直到河边的所有领土,大桥也在他的掌握中。他认为没有人可以在不掀起大战的状况下穿过月之塔,就算他们准备用很多船渡河,数量也一定会多到让他注意。"
  "你似乎知道很多他的想法和他的作法,"山姆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和他说过话?还是和半兽人讨论过这一切?"
  "不好的哈比人,不讲理!"咕鲁生气地瞪了山姆一眼,转过身对佛罗多说:"当然,史麦戈和半兽人谈过话,是在他遇到主人之前,而且他也和许多人说过话。他曾经旅行过很远的距离,他所说的话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最大的危险是在北方,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有一天他将会走出黑色大门,这天很快就会到来。这是唯一大军可以到来的路,但是他并不害怕敌人往西方走,因为那边有沉默的监视者。"
  "果然是这样!"山姆可不愿意被人家忽视:"所以我们就可以走上前去,敲敲门,问问看我们是不是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还是他们沉默到不能够回答?这一点道理都没有。我们或许待在这里不要走,搞不好还可以省下长途跋涉的力气。"
  "别拿这个来开玩笑,"咕鲁嘶嘶地说:"这不好笑,喔,一点都不好笑。要闯进魔多本来就一点道理也没有。但是如果主人说他要去,或是他一定得去,他就得要找道路才行。这也是史麦戈帮上忙的地方,好史麦戈,虽然大家都不跟他说到底要干什么,他还是愿意帮忙。这是他找到的,他知道这条路。"
  "你找到什么?"佛罗多问。咕鲁趴在地上,声音再度变得十分低微:"一条小路穿过山脉,然后是很多阶楼梯,狭窄的楼梯。呵,没错,又长又窄,然后是更多的阶梯。然后……"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不可闻:"是条隧道,黑暗的隧道,最后是一条裂缝,就在大路的上方。这就是史麦戈逃出黑暗的方法。但那已经是好几年以前了,那条路可能已经消失了,但也可能还没有。"
  "我不喜欢这个样子,"山姆说:"听他说起来太简单了。如果那条路还在,现在一定也有兵力把守了。咕鲁,有人看守那边,对不对?"当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咕鲁的眼中绿光一闪,但咕鲁依旧嘟哝著没有回答。
  "到底有没有人看守?"佛罗多严厉质问:"史麦戈,你是从那边逃出黑暗的吗?还是他准许你离开,去执行任务?至少这是亚拉冈在死亡沼泽中找到你的时候的想法。"
  "他说谎!"咕鲁说,他一听见亚拉冈,眼中就闪起邪恶的光芒,"他对我说谎,没错,他说谎。我真的逃了出来,全靠我可怜的一个人。他的确告诉我要去找寻宝贝,而且我也真的找了又找,找了又找,但不是为了黑暗王。宝贝是我们的,我告诉你它是我们的,我真的逃了出来。"
  佛罗多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次咕鲁并没有像其他人推测的那样口是心非;他的确找到了一条离开魔多的路,至少他相信自己是凭藉著自己的聪明找到的。因为,他注意到,咕鲁用了我这个字。这是在极少的状况下,当他说实话、比较诚恳的时候才会使用的。但是,即使咕鲁说的话是真的,佛罗多也不敢忘记魔王的狡诈,这趟"逃亡"或许根本就是安排好的,是邪黑塔精心策划的一个戏码。无论如何,他看得出来咕鲁隐藏了许多事实。
  "我再问你一次,"他说:"这条密道没有人看守吗?"
  但是,亚拉冈的名字让咕鲁变得闷闷不乐,他感觉起来像是一名极少说实话的骗子,竟然因为说了一次实话而被怀疑一样的不高兴。他没有回答。
  "有没有人看守?"佛罗多重复道。
  "有的,或许有吧,这里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咕鲁语带保留地说:"没有安全的地方。但是主人如果不试,就只能回家,没有别的路了。"他们再也无法从他口中逼出进一步的线索,那条密道和那个隘口的名字他不能说,或是不愿意说。
  那个名字是西力斯昂哥,一个拥有可怕传说的地方,亚拉冈或许可以告诉他们这个地方的著名之处,而甘道夫则会警告他们千万别去。但他们此时别无依靠,亚拉冈人在远方,甘道夫正在艾辛格的废墟中和萨鲁曼周旋。但是,即使在他对萨鲁曼发出最后通牒,真知晶球如同火球一般地落在阶梯上的时候,他的思绪念波依旧落在佛罗多和山姆身上,他的意志越过漫漫长路,依旧关照著他们。或许佛罗多感觉到了,却不自知,正如同他在阿蒙汉山上的遭遇;当时他以为甘道夫已经去世了,已经永远被埋葬在摩瑞亚的阴影中。他坐在地上沉思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低下头,试图回忆起甘道夫对他们说过的所有教诲。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想不起任何有关系的事情。甘道夫的指引太早就被夺走,那时他们距离黑暗大地还有很远的距离,甘道夫并没有说他们最后要怎么进入魔多,或许他也不知道。他曾经单身冒险进入魔王在北方的要塞,多尔哥多,但是在魔王再度转生,重新进入巴拉多要塞之后,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吗?佛罗多并不这么认为。而他,只是一个夏尔来的小半身人,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哈比人,适合居住在宁静的乡间。现在,他竟然必须要从伟人们不敢、或是不能找到道路的地方挖掘出希望,这机会真是太过渺茫!但是,这责任是他在去年春天,在远方的一个小小客厅里面义无反顾接下的重担。在他现在看起来,那似乎是远古时代所发生的历史了,这是个错误的抉择。现在,他又该选择什么道路?如果两条路都同样地通往死亡和毁灭,干嘛又要费心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所躲藏的灰色坑洞中,被一种深沈的寂静所笼罩著,在如此靠近恐惧之境的地方,他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种万物皆不敢出声的沉默压力,彷佛是层面纱将众人和整个世界隔开。抬头望去,他们可以看见头顶上是一个被成束黑烟切割开来的蓝天,但是,看起来却是在极为遥远的千里之外,中间彷佛隔著许多层透明的廉幕。
  即使是在太阳之下飞翔的苍鹰,也无法发现这两名背负著末日的压力,一言不发地披著灰色斗篷坐在山谷中的哈比人;或许,它可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咕鲁,一个趴在地上的小生物;或许那是某种人类小孩的骨骸,身上依旧挂著残破的衣物,细长的手臂和脚几乎是白色的,看来一点肉也没有,不值得啄食。佛罗多的头靠在膝盖上,山姆则是双手交叠在背后,躺了回去,茫然瞪著空旷的天空,至少,暂时是空旷的。然后,山姆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个黑色的鸟形生物飞进他的视线,翱翔了片刻,然后又飞向另外一个方向;接著是另外两只,然后又有第四只……它们看起来都非常小,但是,他依旧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其实是相当庞大的,拥有极宽的翼展,飞翔在极高的穹苍下。他遮住眼睛,弯身向前,这是和他们感到黑骑士存在时同样的压迫感和恐惧感,和风中传来嘶吼声、以及月亮被阴影所遮蔽时是一样的感觉,只不过,这次的威胁感更遥远了些,但这依旧是种威胁,佛罗多也感觉到了。他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扭动著身体,忍不住发抖,但并没有抬头;咕鲁缩成一团,像是被逼到角落的蜘蛛一样。那些长著翅膀的生物盘旋著,接著一阵俯冲,飞快地回到魔多去。山姆深吸一口气。"骑士们又在空中盘旋了!"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看见他们了,你认为他们看的见我们吗?他们的高度很高,如果他们是之前的黑骑士,至少在白天应该看不到什么吧?"
  "是的,或许什么都看不到,"佛罗多说:"但他们的座骑却可能被看见,而且这些长著翅膀的生物,多半比世界上其他生物看得都要远。他们就像是吃腐肉的大型鸟类一样,他们在寻找著某些东西,我猜魔王已经提高了警觉。"
  恐惧的感觉消退了,但那笼罩的沈寂却被打破了。他们之前似乎与世隔绝,身处在孤绝的海岛上,但现在他们再度暴露在敌人眼前,危机又再度出现。但佛罗多依旧不和咕鲁说话,也不明说他的抉择。他闭著眼,彷佛在作梦,或是仔细地回顾过去的所有回忆。最后,他站了起来,似乎已经作出选择,准备开口了。但是刹那间,"什么!"他说:"那是什么?"
  新的恐惧降临,。他们听见歌声和粗鲁的吼叫声。一开始看起来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那声音越来越近,正朝著他们走来。他们心中浮起的念头是:那些黑色的巨鸟看见了他们,派出武装的士兵来搜捕他们,索伦的恐怖仆人向来是以速度著称。他们躲了起来,倾听著一切,人声和武器的撞击声以及马蹄声都十分靠近。佛罗多和山姆将武器微微出鞘,这次已经无路可逃了。
  咕鲁缓缓地爬起来,像是只昆虫一样地爬到坑洞边,他小心地一寸一寸伸出脖子,直到他可以透过两块岩石间的空隙往外看。他保持不动,一声不出地看了一阵子,目前,那声音已经开始消退了,慢慢地变弱。远处魔多大门之上又传来了号角声,然后,咕鲁悄悄地溜回坑洞中。
  "更多人类去魔多,"他压低声音说:"黑面孔,我们之前没看过这种人类,没有,史麦戈没看过。他们很凶狠,有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耳朵带著金环,是的,很多很多漂亮的黄金。有些在脸上还有红色的涂料、红色的斗篷,旗子和长矛都是红色的,他们还有黑色和黄色的圆盾牌,上面有大尖刺。不好,他们看起来是很残酷的人类,几乎和半兽人一样坏,而且还高大多了。史麦戈认为他们是从大河的尽头来的,他们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他们已经走进了黑门,但还会有更多人跟来。一直都会有更多人进入魔多,有一天,或许所有的人都会走进去。"
  "有没有猛?"山姆一听见这种未知的种族,就立刻感到十分兴奋,把之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
  "没有,没有猛。猛是什么?"咕鲁问道。
  山姆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背后(他每次"念诗"的时候就会这样),开口道:
  像是老鼠般灰,如同屋子般魁伟,鼻子像条蛇,我会让大地打嗝,当我跨越草地;树木也会跟著倒地。我嘴里吹著号角,在南方四处行脚,搧著大耳朵,历经年月许多。我大踏步地散步,绝不躺在地上闭目,连死也不躺下啊。我就是猛,世上生物属我最大,苍老、高壮、庞大。如果你曾看过我,绝对不会忘记我。如果你从没看过我,一定不会相信我。但我就是那古老的猛,绝不躺下的猛。
  "那,"山姆在念完诗之后说:"那是我们在夏尔念的一首诗。或许只是乱掰的,或许不是,不过,我们自古就有关于南方的传说和故事喔。在古代,哈比人经常四处游历,没有多少人回来,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们说的话:所谓的夏尔之谈和布理的消息就是这么来的。但是我曾经听说过有关那些在日之地的大家伙的传说。我们在故事中叫他们做史卧丁人,当他们作战的时候他们会骑猛,据说他们会把屋子和高塔放在猛的背上,而那些猛会对彼此丢掷石块和大树。所以当你提到"南方人,穿著红色衣服戴著黄金"的时候,我自然会问"有没有猛?"因为如果真有的话,我一定要冒险看一看。唉,现在看来,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猛了,或许这世界上没有这种动物。"他叹气道。
  "没有,没有猛,"咕鲁又再说道:"史麦戈没有听过猛,他不想要见到它们,他不想要这些家伙存在,史麦戈想要离开这里,躲在比较安全的地方。史麦戈想要主人一起去,好主人,要不要跟史麦戈一起走?"
  佛罗多站了起来,刚刚在山姆背诵那首诗的时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驱散了他的迟疑。"我真希望我们有一千只猛,甘道夫可以骑在当先的一头白猛上,"他说:"那么我们就可以硬闯这个邪恶的地方。不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疲惫不堪的脚。好吧,史麦戈,第三次对你的信任或许会是最好的一次,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好主人,聪明的主人,好主人!"咕鲁高兴地拍著佛罗多的膝盖。"好主人!那么好哈比人,那就先在岩石的阴影下休息吧,靠著岩石休息!静静地休息,等到大黄脸离开为止,然后我们就可以赶快走。我们一定要安静无声得像影子一样!"  
   
    
第四章第四节 香料和炖兔子
  他们把握了白天最后的亮光,开始休息。太阳驱赶著阴影在岩石间移动,最后西边的阴影越变越长,终于完全将坑洞内部给遮住了。然后,他们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小口的喝了一些水。咕鲁什么都没吃,只是高兴地跟大家喝水。
  "很快就可以多喝水了,"他舔著嘴唇说:"乾净的水从大河流过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好水,史麦戈也会在那边找到食物。他很饿了,真的,咕鲁!"
  他用一双大手抚摸著凹下去的肚子,眼睛闪起绿色的光芒。
  当他们最后终于出发的时候,暮色已经相当深沈了,最后一丝的阳光偷偷摸摸地离开山谷中,像是鬼魂一般地悄悄离开了这块死寂的大地。月亮大概再过三天就要满月了,但紧接著黄昏的夜色依旧十分深沈。牙之塔上透露著一丝单薄的红光,但除此之外,魔多之门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只眼睛似乎一路注视著他们在荒凉的大地上跋涉,他们不敢冒险走大路,只是一直让它保持在众人的左边,同时保持著一段距离,避免迷失。最后,当夜已经渐渐深了,他们也觉得疲倦了的时候,那双眼睛才摇晃著消失在夜空中。他们已经绕过了山脉的北边山谷,正在往南方迈进中。
  在感受到一股轻松的感觉之后,他们又再度找了个地方歇脚,但时间并不长,他们的速度对于咕鲁的期望来说并不够快。就他的估计,从魔多之门到奥斯吉力亚斯的十字路口大约有九十哩,他打算用四天赶到该处;因此很快的,他们又再度挣扎著起身,继续赶路,直到天色渐亮为止。他们那时几乎已经走了二十四哩,哈比人即使敢冒险,恐怕也已经走不动了。
  渐渐露出的晨光,让一块比较没有那么荒凉残破的大地显现在眼前。左方依旧是看来十分险恶的山脉,但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前绕过山脚,微微向西方偏斜的道路。在道路之外则是长满了阴郁树林的斜坡,看起来像是被乌云笼罩一样,山坡上长满了石南、金雀花、山茱萸,和其他他们所不认识的灌木。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看见四处生长著一丛丛高大的松树。哈比人虽然感到非常疲倦,但心情却轻松了起来:这里的空气清新、饱含著香气,让他们想到在遥远的故乡中夏尔北区的景象。对他们来说,能够走在一块只被黑暗魔君征服了几年,还没有被那股黑暗之气所腐化的大地上,实在是种享受。但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依旧身在危险之中,也没有忘记魔多之门虽然被山脉所挡住,但还是位在极近之处。他们四下寻找可以在白天让他们躲过邪恶之眼搜索的藏身之处。
  他们觉得相当的不安,他们尽可能的将身体藏在树丛中,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他们眼中,一切似乎都慢得让人心焦,他们依旧还在伊菲尔杜斯的阴影之下,太阳也时时躲藏在云雾之中。佛罗多有时会陷入昏睡,不知道是因为十分相信咕鲁,还是因为太疲倦了,懒得担心这一切;不过,山姆就实在睡不著,即使连咕鲁都已经在睡梦中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他还是辗转反侧。
  饥饿或许比怀疑还要有效,让他一直睡不著,他开始很怀念家乡口味和正常的饮食,那些"热腾腾的,从锅子里面端出来的东西。"当大地在夜色之中化成一片灰暗之后,他们又继续开始前进。过不了多久,咕鲁就领著他们踏上了往南方的道路,在那之后,即使处境变得更危险,他们还是更快地赶路。他们的耳朵随时都要提防路边传来的风吹草动,可能是赶来的南方人或者是背后派来的追兵。但是,这一夜还是平平安安的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眼前的道路是在十分古远以前的时代所兴建的,大概在魔多之门以下三十哩左右,才是新修复的路段,不过,当它持续往南方前进的时候,荒野就开始和它争起主权来了。古代人类的成就依旧可以从平坦和直接的道路中看的出来,它偶尔会切过山脉的侧坡,或是藉由某个精致的拱桥跳过一段溪流。但是,到了最后,一切巧匠的痕迹都消失了,只有四处留下的破断石柱,从路边的树丛中探出头来,而古时铺路用的石板依旧在荒堙蔓草之间夹杂著。各种各样的植物生长在道路两侧,有时甚至会倒垂到路上来,到了最后,这条路变成了极少人烟的乡间小路,只不过,这条道路依旧直来直往,领著他们用最快速的方式穿越这块土地。
  他们就这样越过了人们曾经称作伊西立安的土地,原先是个长满了茂密植物和丰美溪流的地方。夜晚在圆月和星辰的照耀下变得十分舒适,在哈比人的感觉中,似乎他们越走,空气中的香气就变得越明显。从咕鲁不停嘀咕的的嘴里,似乎可以知道他也能感觉这种变化,而且并不觉得舒服。晨光一露出头,他们就立刻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了一条十分陡峭的地堑,道路沿著岩石的边缘切了过去,现在,他们沿著西边的路旁继续往前走。
  天空渐渐变得光明,他们可以看见原先近逼的山脉现在距离越来越远,往东而去的一大半已经隐没在远方的云雾中。当众人转向西边的时候,可以看见和缓的斜坡直切入远方的迷蒙之中。现在,在他们四周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树墓、有杉木、香柏木、柏树,和其他在夏尔没有出现过的植物,之间还有十分宽阔的草原,到处都可以看见发出甜美香气的药草和灌木。从瑞文戴尔出发的遥远旅程,让他们来到距离家乡极远的南方,但是,直到此地之时,他们才真正感受到气候的变化。在此地,春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羊齿植物穿透了地面的许多苔藓,落叶松的顶端也冒出了绿色的新芽,小花在草原上开放,鸟儿歌唱著。伊西立安曾经是刚铎的花园,现在依旧勉强保持著让人怜爱的姿态。往西和往南,则是面对著安都因河温暖的河谷,这块地区东方在伊菲尔杜斯山脉的保护之下,却尚未受到它阴影的污染;北边则是爱明莫尔高地的屏障之下,因此可以迎接来自遥远南方的温暖和潮湿的空气。此地生长著许多高大的树木,都是许久以前种植的,由于粗心的后人未加照料,它们便开始自顾自地生长起来。众多的树丛中包括了柽柳、笃耨香树,还有橄榄树和月桂树;杜松、桃金娘和百里香也都聚集在一起,或者是将它们的枝叶深入枝枒之中。山艾树也绽放了许多蓝色、红色或是青绿色的花朵;香花薄荷和新发芽的巴西力也茂盛的生长著,其他还有各种各样超乎山姆知识的草药和香料。此地凹凸不平的山壁中,也点缀了许多虎耳草和景天花,银莲花从榛树的空隙中生长出来,日光兰和各种各样的百合花,则是在草地中摇颤著它们含苞的花朵。这些深绿色的草生长在许多小池边,它是奔流往大河安都因的小溪,在山谷之间暂时休的地点。
  一行人背对著道路,走下山丘,随著他们拨开四周的各种药草,甜美的香气扑鼻而来。咕鲁又咳又吐,但哈比人们却欢欣鼓舞地深呼吸,突然间,山姆笑了,他觉得此时此刻再不笑就辜负了这个美好的环境。他们沿著一条小溪往前进,不久之后,这条小溪带著他们来到了一个浅谷中的池塘旁;池塘其实是一个古老的石盆所构成的凹陷,石盆的边缘几乎完全被青苔和蔷薇所覆盖,旁边则是生长著许多菖蒲,在它深沈、水波不兴的表面上飘浮著荷叶。不过,小池中的水却十分清澈,偶尔还会从盆缘溢流到旁边的草地上。
  他们在这边梳洗一番,好好的把清水喝了个饱,然后,他们想找一个可以休息和躲藏的地方。因为虽然这块土地看来十分美丽,但依旧还是魔王的领土。他们并没有走离大路太远,即使在这里,他们都可以发现到古老战争的创痕,以及由半兽人和魔王其他的邪恶奴仆所造成的新破坏:一个装满了垃圾和排泄物的凹坑、随意砍伐的树木,树皮上面还刻著魔眼的标志。
  山姆走到池塘边缘,嗅闻著、触摸著那些不熟悉的植物和树木,一时间忘记了魔多的威胁,却被突如其来的记号唤醒了这记忆。他踏到了一圈被火烧灼的草地,在正中央找到了一堆烧焦、破碎的骨骼。这块荒野的旺盛生命力,已经让不少的野草蔓生,盖过了这屠杀的痕迹,但这并非是远古发生的惨剧,看得出来是不久以前的事情。他急忙回到伙伴身边,却一点也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他不愿意让咕鲁随手乱动,冒渎这些尸骨。
  "我们找个地方躺一下吧,"他说:"最好是高一点的地方。"
  在距离池塘不远处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去年枯萎的羊齿植物所形成褐色软地,在那之后则是长满了深绿色叶子的月桂树,旁边围绕著香柏木的斜坡。他们决定在此休息,度过一个看来将会相当明亮、温暖的白天。这个天气适合在伊西立安的草地和森林中漫游,可惜的是,虽然半兽人讨厌阳光,但这里还是有太多他们可以躲藏、监视的地方了,而且,还有许多其他索伦的耳目混杂在此地;当然,就算没有其他的考量,咕鲁也不会愿意在大黄脸底下行动的。很快的,太阳就会越过伊菲尔杜斯的阴暗山脊,而他就会在那光明和高温下昏倒,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山姆一路上想的都是食物,现在,在终于度过了那黑暗、绝望的大门之后,他并不准备像主人所说的一样,完全不思考完成任务之后的生活;反正,他还是觉得应该把精灵的乾粮保留下来,留待日后状况更糟糕的时候再来救急。在他评估乾粮仅够三周食用的那天算起,到现在又匆匆过了六天。"如果以这个速度来看,三周能够到达火山就算运气好了!"他想:"而且,我们还有可能会想要回来,真的有可能!"
  除了这些考量之外,在经过一整夜的跋涉和早上的盥洗及饮水之后,他觉得饥肠辘辘。他真正想要的是一顿早餐或是晚餐,在袋边路的老厨房中,坐在炉火边好好享受。他脑中灵光一现,于是转向咕鲁,咕鲁正准备悄悄溜走,此时正好四肢著地趴在地上。
  "喂!咕鲁!"山姆说:"你要去哪里?狩猎吗?来,听我说,老家伙,你不喜欢我们的食物,我也很想要换换口味。你的新口头禅叫作随时效劳,那么,你可以替一名饥饿的哈比人找到吃的东西吗?"
  "是的,或许吧,是的,"咕鲁说:"史麦戈愿意帮忙,只要他们开口要求,只要他们好声好气的请史麦戈去做。"
  "当然!"山姆说:"我就是请你去做,如果这样不够客气,就算我求你帮忙吧。"
  咕鲁消失了。他离开了好一段时间,佛罗多吃了几小口的精灵乾粮之后,也趴在乾蕨叶上睡著了。山姆看著他,晨光刚溜进树叶下的阴影中,但他依旧可以清楚地看见主人的脸孔和那双放在胸前的手。他突然间想起佛罗多受了重伤之后,躺在爱隆屋子床上的样子。在山姆持续注视著他的时候,注意到他体内似乎闪动著某种光芒,而这种光芒变得比以前更清楚、更强烈了。佛罗多的表情十分平和,恐惧和担忧的痕迹都已经离开了;但那张脸看起来依旧苍老、苍老而美丽。似乎之前的岁月痕迹在平日都隐而不见,现在才显露出来,但旁人依旧可以看出来这张脸是属于谁的面孔,至少,山姆是这样认为的。他摇摇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呢喃著说:"我敬爱他,他就像这样,有时那光芒会穿透出来。不过,不管有没有这光芒,我都敬爱他!"
  咕鲁悄悄地溜了回来,从山姆背后无声无息地看著。他看著佛罗多,最后闭上眼,一声不出地走开来。山姆一段时间之后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嚼著什么东西,一边自言自语。地面上则是两只小兔子,咕鲁的双眼一直贪婪地看著它们。
  "史麦戈乐意效劳,"他说:"他带来了小兔子,好兔子。但主人睡觉了,或许山姆也想睡觉。还想要兔子吗?史麦戈很想帮忙,但没办法一次抓到那么多东西。"
  不过,山姆倒是一点也不反对吃兔子,他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史麦戈,至少煮熟的兔子没问题。所有的哈比人都会做菜,这门学问是在他们学会写字(有许多人很可能根本没时间学会这部分)之前,就开始研究的博大精深之道。不过,即使以哈比人的标准来看,山姆都可以算上一名好厨子,只要有机会,他就经常会在野外露一手他的厨艺。即使到了今天,他的背包中还是带著一部分的厨具:一个小的火绒盒、两个小平底锅,小锅正好可以装进大锅内,锅内则还有一柄木匙,一根短柄的双头叉以及几根备用的叉子。在背包的底部还藏著另一个小盒,里面是调味的无价宝藏:盐,但他还是需要火和一些其他的东西。他一边掏出刀子,磨利之后开始剥兔子皮,一边思索著这件事情。他不能够把熟睡的佛罗多就这么丢在这边,即使几分钟也不行。
  "听著,咕鲁,"他说:"我有另外一个任务给你,去把这些锅子装满水,带回来!"
  "史麦戈会去拿水,是的,"咕鲁说:"但是哈比人想要那么多水干嘛?他已经喝过了,也洗过脸了。"
  "别管那么多,"山姆说:"如果你猜不到,你很快就会亲眼看到了。你越快把水拿回来,就可以越快知道。千万别把我的锅子弄坏了,不然我就把你剁成肉酱。"
  在咕鲁离开之后,山姆又看了佛罗多一眼。他依旧静静地睡著,但山姆突然间注意到他脸和手似乎都只剩下皮包骨而已。"他太瘦了,"他嘀咕著:"不像个哈比人,如果我可以把这些兔子煮好,我就把他叫起来。"
  山姆收集了一堆最乾燥的蕨叶,又去附近找了一堆树枝和枯木,附近那株香柏木给了他不少柴火。他在离佛罗多不远的河岸旁挖了一个小洞,将所有的柴火都丢了进去。经过他的巧手拨弄之后,很快的升起了一小堆火,它只冒出淡淡的青烟,却有种浓郁的香味。他弯腰吹著小火,准备插进更大的树枝来将火弄旺些。咕鲁正好小心地捧著平底锅回来,一边自言自语的咕哝著,他把锅子放了下来,这才发现到山姆在做些什么。他低声惊呼,似乎又害怕又生气。"啊!嘶嘶──不要!"他大喊著:"不可以!笨哈比人,蠢哈比人,没错,蠢!他们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不可以做什么?"山姆惊讶地问。
  "不可以弄出这种可怕的红舌头,"咕鲁嘶嘶地说:"火,是火!这很危险,没错,真的危险,它会烧人或杀人,而且还会把敌人叫过来,是的,它会的!"
  "我不这么认为,"山姆说:"只要你不把湿的东西放上去,弄出浓烟来,我想它就不会引人注意。不过,就算它会冒烟,我也不在乎,我准备冒这个险──我要炖兔子!"
  "炖兔子!"咕鲁垂头丧气地说:"糟蹋了史麦戈留给你的好肉,可怜的史麦戈肚子饿啊!为了什么?笨哈比人,为了什么?它们还小,肉很嫩、又很甜。吃掉它们,吃掉它们!"他用手戳著已经剥皮、靠近火边的兔尸。
  "别吵,别闹!"山姆说:"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我们的面包会让你呕吐,生肉则会让我呕吐。如果你把兔子给我,那就是我的了,我爱吃爱煮不干你的事。而且我也煮了,你不需要一直看著我。你可以自己去抓兔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等等,最好别在我面前吃。这样你就不需要看见火,我也不需要看见你,我们两个人都会比较舒服。如果你不放心,由我来负责让这火焰不冒烟。"
  咕鲁嘀咕著退了回去,钻进附近的森林中。山姆忙碌地搬弄著平底锅。"哈比人拿到兔子,"他自言自语道:"就是要拿香料和根茎类植物来配,特别是马铃薯,当然更别提面包了,看来我们应该可以变出一些香料来。"
  "咕鲁!"他轻声说:"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麻烦你啦,我想要一些香料。"咕鲁从附近的森林中探出头来,看起来既不友善、也不太愿意帮忙。"几片月桂,一些百里香、几根鼠尾草就够了,请你在水滚之前找回来。"山姆说。
  "才不要!"咕鲁说:"史麦戈不高兴,史麦戈也不喜欢臭臭的叶子。他不吃草,也不吃树根,不,宝贝。除非他肚子很饿或很不舒服,可怜的史麦戈。"
  "如果史麦戈不听话,那么当这水滚了之后,他就会被非常非常烫的水泼到,"山姆威胁道:"山姆会亲手把他脑袋放进去,是的,宝贝。如果现在是产季的话,我也会请他去找芜菁和萝卜还有马铃薯,我打赌这里有很多好的野生植物,我愿意为了五六颗马铃薯付很多钱。"
  "史麦戈不去,喔,不,宝贝,这次不去了,"咕鲁嘶嘶道:"他害怕又非常疲倦,这个哈比人又不好,一点也不好,史麦戈不要去挖什么根和萝卜还有马铃薯。马铃薯是啥,宝贝,呃,啥是马铃薯?"
  "洋──芋──啦,"山姆说:"是我老爹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很适合用来填饱肚子的好食物。不过,你应该找不到,所以也不要看了。史麦戈,乖一点,替我找这些香料,我会比较相信你的。而且,如果你找到我要的洋芋,把它带回来,我这几天会煮马铃薯给你吃。真的:詹吉大厨作出来的炸鱼和薯片,你无法拒绝的诱惑哦!"
  "才怪,才怪,我们可以。烧焦好鱼,浪费浪费。现在就给我鱼,把臭薯片留下来!"
  "哼,你没救了,"山姆说:"给我去睡觉!"
  到了最后,他还是得自己去找做菜要用的东西。但是他不需要走太远,至少不需要走到会看不见沈睡主人的地方。山姆坐著思考了片刻,一边等待水滚。天色越来越亮,四周也变得相当温暖,草地上的露珠也渐渐消退。很快的,切块剁好的兔子就在平底锅中噗噜噗噜地冒泡。山姆在等兔子肉炖熟的时候几乎睡著了,他炖了将近一小时,中间不停地用肉叉测试肉的熟度,并且尝尝汤汁的味道。
  当他认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之后,他将锅子从火上拿下,蹑手蹑脚地走到佛罗多身边。佛罗多半张开眼看著身旁的山姆,然后立刻从梦中醒来:又是一个平静、安祥的梦境。
  "嗨,山姆!"他说:"你没睡觉啊?出了什么问题吗?现在几点了?"
  "大概是天亮之后几个小时吧,"山姆说:"依照夏尔的时间或许是九点半,一切都没问题,不过,我可不会说这是完美的:没有高汤、没有洋葱、没有马铃薯。我刚炖了一锅东西给你,还有一点汤,佛罗多先生,对你身体好。不过,你得要从杯子里面喝,或者是等汤凉一些从锅子里面直接吃,我没有带碗和其他的餐具。"
  佛罗多打了个哈欠,伸著懒腰说:"山姆,你应该好好休息的,"他说:"在这一带生火实在很危险,不过,我也真的饿了。嗯嗯!我闻到的是什么味道?你煮的是什么东西?"
  "是史麦戈的礼物,"山姆说:"一对小兔子,不过,咕鲁现在多半觉得很后悔。遗憾的是,我们只有几种香料可以搭配,没有别的配菜。"
  山姆和主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共用著叉子和汤匙分享炖肉。他们又多吃了半块的精灵乾粮,这让他们有种在家乡吃山珍海味的感觉。
  "呼!咕鲁!"山姆吹著口哨,轻声喊道:"来嘛!还有时间改变主意喔,如果你想要试试炖兔子,锅子里面还有剩喔!"没有任何的回音。
  "喔,好吧,我想他是去找东西吃了,我们把它吃完吧。"山姆说。
  "然后你得要好好睡一觉,"佛罗多说。
  "佛罗多先生,在我休息的时候,你别打盹喔。我不太相信他,他的体内还存在有一部分的肮脏鬼──喔,我是指那个坏的咕鲁,而且他的力量又变得更明显了。我认为他可能会想要先除掉我,我们两个彼此看不对眼,而且他对山姆很有一些意见,喔,是的,宝贝,很有意见。"
  他们就这么吃完了,山姆走到小溪边去洗餐具,当他站起来准备走回去的时候,他回头看著斜坡上的景象。那时,他注意到太阳从凝聚在东方的某种毒气或是雾气,或阴影中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四周的树木和草地上;然后,他发现有一道蓝灰色的轻烟,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刺眼,从他眼前的树丛中冒出来,他无比震惊地发现这是来自于他忘记熄灭的营火。
  "这样不行!我没想到它会变得这么显眼!"他嘀咕著快步跑回营地。突然间,他停下脚步,仔细倾听著。他是不是听到了口哨声?或者那是某种怪鸟的叫声?如果那是口哨声,肯定不是来自佛罗多的方向。然后那声音又从另外一个地方冒了出来!山姆开始拼了老命往回跑。
  他发现有一部分的火舌烧到坑洞边缘,点燃了一些乾枯的蕨叶,起火的蕨叶又让潮湿的草地开始冒烟。他慌忙将火焰踩熄,灰烬弄散,用树叶盖住坑洞,然后他又悄悄地溜回佛罗多身边。
  "你有没有听见口哨声,和听起来像是回应的声音?"他问道:"大概在几分钟之前。我希望那只是鸟叫声,可是听起来不像,比较像是有人在模仿鸟叫。而且,刚刚我的营火似乎在冒烟。这次如果我又惹了什么麻烦,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搞不好根本没机会后悔!"
  "嘘!"佛罗多低声道:"我想我听见什么声音了。"
  两名哈比人背起小背包,随时准备逃跑;接著,两人无声无息地爬进浓密的羊齿植物丛中,他们趴在那边动也不动的倾听著。
  毫无疑问的有声音出现,对方正低声、小心地交谈,他们距离不远,而且还在不断地靠近当中;然后,突然间,有个声音就在旁边冒了出来。
  "这里!这就是冒烟的地方!"那声音说:"他们一定就在附近,我猜躲在那些树丛里面,他们这次插翅也难飞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是啊,还有他们知道些什么!"第二个声音说。
  立刻,四名男子就从不同的方向走向两人藏身之处。既然无路可逃也无法继续躲藏下去,山姆和佛罗多站了起来,背对著背,拔出腰间的短剑。他们十分吃惊,但来人却更惊讶──四名高大的人类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手中握著有著明亮宽边的长矛,两人拿著几乎和身长一样高的巨弓,背后还背著一大袋绿色羽毛的长箭,每个人腰间都挂著长剑,也都穿著各种不同深浅的绿色和棕色衣服,似乎是特别为了在伊西立安的绿地中隐藏行迹而设计的。他们的手上戴著绿色的手套,脑袋被兜帽所遮住,脸上也戴著绿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佛罗多立刻就联想到波罗莫,因为这些人类在举止和口音上都和他十分近似。
  "我们发现的和想像中差很多,"一人说:"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生物。"
  "不是半兽人,"另一个人起初一看见佛罗多手中的刺针,立刻拔出剑,现在则是松开了剑柄。
  "那是精灵罗?"第三个人怀疑地说。
  "不!才不是精灵,"第四个最高的人说,从形势上看来,似乎他是四人中的老大。"在这些日子,精灵不会出没在伊西立安;而且根据传说,精灵们看起来非常的美丽。"
  "阁下的意思就是我们看起来不美丽罗!"山姆说:"多谢你的夸奖,在你们讨论完我们是谁之后,或许你们愿意和我分享诸位的来历,以及为什么你们不让两个疲倦的旅客休息。"
  那个高大的绿人笑了。"我是法拉墨,刚铎的将军,"他说:"不过,这块土地上根本不会有什么旅客,只有邪黑塔的仆人和白色要塞的士兵。"
  "偏偏我们两者都不是,"佛罗多说:"不管法拉墨将军怎么想,我们真的是路过的旅客。"
  "那就请你们快点说出你们的来意和身份,"法拉墨说:"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没时间和你们猜谜聊天。快点!你们的第三名同伴呢?"
  "第三名?"
  "是的,我们之前看到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把鼻子伸到底下池子里去,他看起来非善类,我猜多半是半兽人的某种侦察用的变种,再不然就是他们饲养的动物,他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佛罗多说:"他只是我们在路上巧遇到的同伴,我没办法替他负责,如果你们稍后遇到他,别下杀手,请将他带过来,或是叫他来找我们;他是个可怜的生物,我暂时必须照顾他。至于我们,我们是西北方极远之地的夏尔来的哈比人,中间必须越过许多河流,我是德罗哥之子佛罗多,这位是哈姆法斯特之子山姆卫斯,是我忠心的助手。我们从瑞文戴尔──有些人叫那边伊姆拉崔,历经重重的险阻才来到这里。"
  法拉墨突然神情一变,变得非常专注。
  "我们原先有七名同伴,其中一名在摩瑞亚牺牲了,另外的同伴则是在拉洛斯瀑布之上的帕斯加兰分别了:其中有两名我的同胞,还有一名矮人、一名精灵和两名人类,他们是亚拉冈和波罗莫,他说他来自米那斯提力斯,南方的一座城市。"
  "波罗莫!"四名男子同时惊呼道。
  "迪耐瑟王之子波罗莫?"法拉墨说,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严肃的神情。"你和他一起来的?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个意外的消息。矮小的陌生人们,迪耐瑟之子波罗莫是白色要塞的守门将军,也是我们的总帅,我们非常想念他。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他有牵连?太阳已经开始升起了,你最好快点!"
  "波罗莫带到瑞文戴尔的谜语你听过吗?"佛罗多回答。
  圣剑断折何处去?伊姆拉崔之中现。
  "我的确听过这两句诗,"法拉墨惊讶地说:"既然你也听过,就代表你说的话至少有部分的真实性。"
  "我之前所提到过的亚拉冈,就是断折圣剑的持有者,"佛罗多说:"我们就是那首诗中所提到的半身人。"
  "我也猜到了,"法拉墨若有所思地说:"至少我看的出来。埃西铎的克星究竟是什么?"
  "还隐匿不明,"佛罗多回答:"相信时间会给大家一个清楚的答案。"
  "我们必须要知道更多才行,"法拉墨说:"而且我们也想要知道,是什么让你来到这么遥远的东方,准备进入那──"他指著那个方向,不愿意说出名字。"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还有更急迫的任务。你身处危险之中,今天恐怕没办法再走太远了,在中什以前附近就会有一场大战,然后就会是死亡,或者是飞快逃回安都因流域的旅途。为了你,也为了我们好,我会留下两人来保护你们。在这一带,聪明的人不会信任在路上巧遇的伴侣。如果我可以生还,我会再和你详谈的。"
  "再会了!"佛罗多深深一鞠躬:"随你怎么想,我是所有对抗魔王之人的盟友。只要我的任务容许,我们这些矮小的半身人,又可以帮上你们这些高大强壮的人类任何忙,我会愿意和你们一起走的。愿光明照耀你们的宝剑!"
  "无论如何,至少这些半身人是非常客气的。"法拉墨说:"再会了!"
  哈比人又再度坐了下来,但是这次他们没有对彼此倾吐心中的忧虑和疑惑。就在月桂树底下的阴影中,有两名人类看守著他们。随著温度逐渐升高,他们偶尔会拿下面具散散热,佛罗多也把握机会观察他们。他发现这两个人肤色苍白,头发是深色的,拥有灰色的眼眸,表情中带著自傲和哀伤。他们低声的彼此交谈,起初用的是通用语,不过带著古代的腔调,然后又换成他们自己的语言。佛罗多随即惊讶地发现,他们所用的竟然是精灵语,只不过其中稍稍有些差别;这下子,他开始更仔细地打量著对方,因为他到现在才确定他们是西方皇族在南方的后裔,也是登丹人的一支。
  过了不久之后,他开始和他们攀谈,但是,这些人回答得相当小心。他们自称是马伯龙和丹姆拉,是刚铎的士兵,也是驻守伊西立安一带的游侠,因为他们的祖先曾经在伊西立安沦陷之前居住在这里。从这些人的后代中,迪耐瑟王挑选了一群敢死队,秘密地越过安都因河(从哪里和渡河的方式,他们都不愿意透露),突袭在伊菲尔杜斯和大河流域一带出没的半兽人和其他的敌人。"这里距离安都因河东岸大概有三十哩,"马伯龙说:"我们很少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这次我们有新的任务,我们是来这些偷袭哈拉德的部队,这些该死的家伙!"
  "是啊,诅咒这些该死的南方人!"丹姆拉说:"据说自古以来,刚铎和南方的哈拉德帝国就有往来,不过一直不是友谊这种类型的往来。那时,我们的边境远达安都因河的出海口,他们省分中最靠近我们的昂巴也承认我们的统治权,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之间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任何的往来。现在,我们得知魔王和他们结盟,他们准备投靠他,或是重回他的怀抱──我们怀疑这些人一直和魔王有所牵连。在看到他这么强大的力量和部队之后,我知道刚铎的末日已近,米那斯提力斯的高墙终将陷落。"
  "不过,我们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听任魔王为所欲为,"马伯龙说:"这些该死的南方人从大路过来,准备加入邪黑塔的部队。是啊,他们所践踏的正是刚铎所铺设的道路,而且他们还毫无警觉地走在上面,以为新主人的力量无比强大,光是这些山脉的阴影就足以保护他们。我们是来给他们一个教训的,许多天以前,我们得到情报,他们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往北进发,其中一支部队,根据我们的侦察,将会在中什左右经过这里,也就是上方那个隘口。鸟兽或许可以在这条路上自由奔跑,但他们可是个例外!只要法拉墨领导我们,这些人就逃不掉。这段时间他经常自愿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不过,他的命运似乎受到上天的眷顾,再不然就是他的时候还未到。"
  他们的交谈最后沉默下来,众人都开始仔细地倾听著,一切似乎都冻结了起来。山姆趴在树丛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藉著哈比人锐利的眼睛,他注意到四周还有许多人类埋伏著,他可以看见这些人悄悄地爬上斜坡,有时单枪匹马,有时成群结队,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保持在浓密的树丛中;他们身上所穿著的迷彩衣物,更让他们天衣无缝地混入地形地物中,极难被发现。每个人都戴著兜帽和面具,手上带著手套,身上携带著和法拉墨一行人一样的武器。不久之后,他们就全部通过山姆的眼前,消失了。太阳持续高升,阴影开始往后退缩。
  "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咕鲁在哪里?"山姆躲回阴影中,一边想著。"他有很大的机会被误认为半兽人,或者是被大黄脸烤死。不过,我想他会照顾自己的。"他在佛罗多的身边躺了下来,开始打瞌睡。
  他醒了过来,似乎觉得刚刚听见号角的声音。他坐直身子,现在已经是正什了,两名守卫紧张地站在树木的阴影下。突然间,号角声变得更清楚,毫无疑问是从上面传来的。山姆认为他也听见了狂乱的呼喊声,但那声音十分的微弱,彷佛是从洞穴中传出来的。然后,战斗的声音就在靠近他们躲藏之处的上头传来过来,他可以清楚的听见金铁交鸣之声,听见刀剑击打盾牌的闷哼声、敲打在头盔上的清脆声响,人们惨叫、大吼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声清楚地大喊刚铎万岁!刚铎万岁!
  "听起来像是几百个铁匠一起在打铁,"山姆对佛罗多说:"他们实在很靠近我们。"
  但那声音越来越靠近。"他们来了!"丹姆拉大喊道:"你们看!有些南方人从陷阱中逃了出来,正往外跑。他们往那边跑了!我们的同志正在将军的率领之下追杀他们。"
  山姆好奇地想要看得更仔细,于是跑到守卫们身边去,他爬上了一株月桂树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他依稀看见有一大群肤色黝黑的人穿著红衣,沿著斜坡往下跑,穿著绿色衣服的人则紧追在后,毫不留情地砍杀落队的敌人,满天的箭雨更让那些红衣人损失惨重。突然间,有一个人从他们所躲藏的地方附近滚了进来,一路撞开小树,最后倒在羊齿植物中,差点撞上众人。他倒在地上,金色项圈底下的脖子上插了一支绿色的羽箭。他红色的袍子破烂不堪,身上层层的黄铜胸甲也弯折破碎,用黄金挽著的长发则沾满了鲜血,褐色的双手依旧紧抓著一柄破碎的长剑。这是山姆第一次看见人类彼此间的作战,他实在不喜欢眼前的景象,他很高兴自己没看见死人的面孔,他开始想要知道那人的名字以及他的家乡。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邪恶,或是有什么人威胁他千里迢迢地从家乡跑到这边来送死;或许,他宁愿选择静静地在家乡终老一生。不过,这纷纷涌进他脑海中的杂乱念头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因为正当马伯龙走到尸体旁边时,附近又传来了一种新的声响、刺耳的吼叫声。在这一团混乱中,山姆听见了某种低沈的吼叫声或是号角吹动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沉重的撞击和踏步声,彷佛大型的破城锤不停地敲打著地面。
  "小心!小心!"丹姆拉对同伴大喊。"希望瓦拉赶走他!姆马克!姆马克!"
  山姆起初十分恐惧和惊讶,不过稍后这种情绪却转为兴奋,他看见一个巨大的形体撞穿树丛,沿著斜坡滑了下来;在他的眼中,那是一只比屋子还要大的怪物,是座会移动的灰色小山。或许,这是因为恐惧和惊奇,让它在哈比人的眼中放大了数倍,但哈拉德的姆马克的确是体型无比庞大的一种生物,今天中土世界中已经失去了它的踪迹,少数侥幸生存下来的远亲,则完全无法和它过去的尊荣和骄傲相提并论。它直接朝著旁观者冲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转了个弯,让他们脚下的大地为之震动。它巨大的腿如同树桩一样粗壮,像是风帆的耳朵不停地搧动,长长的鼻子高举,如同即将出击的蟒蛇一般,红色的双眼中闪动著怒火。它那双上扬的獠牙上有著黄金的环饰,同时还沾染著大量人类的血液,它身上原先披挂著的红色和金色的布幔都已经破烂不堪。它本来背上似乎搭载著一座高大的攻城塔,也在它凶暴的穿越森林时被撞个稀烂;在它的脖子上还挂著一个仓皇无助的人,他是黑人之中体型最高大的战士,相形之下却显得无比的渺小。
  这只巨兽继续不停地往前冲,盲目冲过池塘和树丛,箭矢无力地从它厚重的皮肤上纷纷滚落下。两个阵营的战士都在它面前四散奔逃,许多依旧被它追上,在脚下踩成肉酱,很快的它就消失在众人面前,依旧嘶鸣著冲向远方。一直到很久以后,山姆都没有再听说过它的消息,不知道它是否在野外生活了一段时间,在远离家园的地方怡享天年;还是它被困在某个深坑中,或者是在狂怒中奔入大河中,从此不知所踪。
  山姆深吸一口气。"那就是我说的猛!"他说:"这世界上果然有猛,我今天就看到了一只。这真是让人兴奋!可惜,家乡的人永远不会相信我的。好吧,如果这一切结束了,我想要休息一下了。"
  "把握时机好好休息吧,"马伯龙说:"将军如果没受伤,不久之后就会回来的。在他回来之后,我们会很快出发的。只要这消息一被魔王知道,他马上会派兵来搜捕我们,而且这不会拖延太久的。"
  山姆说:"你们离开的时候请安静一点!没必要把我吵醒,我已经走了一整晚的路。"
  马伯龙笑了:"山姆卫斯先生,我不认为将军会把你们留在这边的,"他说:"我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四章第五节 西方之窗
  当山姆醒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不过却惊讶地发现,时间不但已经到了下什,连法拉墨都已经回来了。他带了很多人一起回来,刚刚那场大战的幸存者,现在似乎都聚集在这个斜坡上,大约有两三百名。他们围成一个马蹄形,法拉墨坐在正中央,佛罗多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很像一场对囚犯的审判。
  山姆从树底下爬了出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因此他找了队形的尽头坐了下来,刚好可以看见所有发生的事情。他专注地听著、看著,准备随时有需要就冲到主人身边去。他可以看见法拉墨的面孔,对方现在已经除下了面具;那是张严肃、拥有王者之气的面孔,而那双不断梭移的眼中也有著相当的智慧。当他看向佛罗多的时候,灰眸中露出浓浓的疑惑。
  山姆很快就听出来,将军对于佛罗多在几个部分的交代感到不满意:他想要弄清楚佛罗多在从瑞文戴尔出发的远征队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他会离开波罗莫?现在又准备前往何处?他也不停地针对埃西铎的克星反覆质问,很明显,他认为佛罗多刻意隐藏一些重要的关键不让他知道。"但是,从字面上来说,就是因为半身人的到来,埃西铎的克星才会再度苏醒,"他坚持道:"如果你就是诗中的半身人,毫无疑问的,你也将这样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带到了那场会议中,波罗莫也看到了这样东西。我的这个推论有错吗?"
  佛罗多没有回答。"那么!"法拉墨说:"我希望从你那边知道更多有关它的事情。因为,波罗莫关切的事情和我关切的一样。至少在远古的传说中,杀死埃西铎的是半兽人的箭矢。但到处都可以看到半兽人的箭矢,光是这样的景象,并不会让刚铎的波罗莫认为末日将临。你随身携带这样东西吗?你说它还隐而未现,但是不是由于你选择要将它隐藏起来?"
  "不,这不是因为我的选择,"佛罗多回答:"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不管强或弱,这东西都不属于任何的凡人;如果有任何人勉强可以担当这个重任,我会说他是亚拉冈,也就是远征队的队长。"
  "那么,为什么不是波罗莫,伊兰迪尔之子所建造的本城王子有权拥有?"
  "因为亚拉冈是伊兰迪尔之子埃西铎的直系子孙,而他所继承的长剑,就是伊兰迪尔的圣剑!"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大喊著:"伊兰迪尔的圣剑!伊兰迪尔的圣剑来到了米那斯提力斯!风云将变!"但法拉墨依旧不为所动。
  "或许吧,"他说:"但这兹事体大,即使这位亚拉冈到了我邦,我们也必须要有更确切的证据才行。当我六天之前离开的时候,他或是你的任一位同伴,都没有来到米那斯提力斯。"
  "波罗莫可以接受我的说法,"佛罗多说:"如果波罗莫人在这里,他可以回答你的一切疑问。既然许多天前他就已经到了拉洛斯瀑布,并且准备直接前往你的城市;如果你回国,你可能很快就可以从他口中得知答案。我在远征队中的任务,是所有队员都知道的秘密,因为那是伊姆拉崔的爱隆在会议中公开指派给我的任务。为了执行那个任务,我必须来到这块土地,只是我奉命不能对任何远征队成员以外的人揭露这个任务。我只能说,任何抵抗魔王势力的善军,最好都不要阻碍我的工作。"
  不管他内心怎么想,佛罗多的语气都十分的自傲,山姆也觉得心有戚戚焉;但是,很明显的法拉墨对此不以为然。
  "既然如此!"他说:"你要求我不要多管闲事,赶快回国,不要打搅你。当波罗莫出现的时候,他会告诉我一切。你说的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你是波罗莫的朋友吗?"
  佛罗多的脑海中,栩栩如生浮现了波罗莫抢夺魔戒的神情,他迟疑了片刻,法拉墨的眼神变得更凌厉了。"波罗莫是我们远征队中一位勇敢的队友,"佛罗多最后终于说:"是的,以我的角度来看,我的确是他的朋友。"
  法拉墨露出凝重的笑容。"那么,如果你知道波罗莫已经过世了,你会觉得很难过吗?"
  "我当然会难过!"佛罗多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他注意到法拉墨的眼神,结结巴巴地反问:"过世?"他重复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你确定吗?你刚刚只是想要和我玩文字游戏,陷害我?还是你想要欺骗我?"
  "即使你是半兽人,我也不会用欺骗的手段对付你,"法拉墨说。
  "那么,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刚刚不是说远征队的成员在你离开前,一个也没有抵达你的城市。"
  "有关他的死讯,我还正想要从他的朋友和同伴口中知道详情。"
  "可是,当我们分别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就我所知,虽然这世界上有很多危险与挑战,他也没有理由死啊!"
  "这世上的确有许多危险,"法拉墨说:"背叛就是其中一个。"
  山姆听著这对话,感到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生气。最后一句话超过了他忍耐力的极限,因此他奋不顾身地冲进众人之中,站到主人身边。
  "佛罗多先生,请容我插嘴,"他说:"但这已经浪费了够久的时间了,他没有资格对你这样说话。在你为了他们和其他人经历了这么多折磨之后,他更是不应该这样做。"
  "听著,将军大人!"他抬头挺胸,双手插腰地站在法拉墨面前,脸上的表情彷佛是在教训一名年轻的哈比人,不该随便进入别人的果园一样。众人为此交头接耳,但有些人脸上也挂著诡异的笑容:他们可不常见到将军坐在地上,和一个气冲冲的哈比人面对面的景象。"听著!"他说:"你到底在暗示些什么?在魔多派出所有的半兽人猎杀我们之前,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你认为我的主人杀死了波罗莫,然后逃离现场,那你脑袋一定坏掉了!但是,不管如何,至少说出你的想法!然后让我们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我觉得很可惜,口口声声说要和魔王对抗的人,却不能够让其他人尽自己的一份义务。如果魔王可以看见目前的状况,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搞不好还以为有了个新盟友呢!"
  "有耐心点!"法拉墨不带怒气地说:"不要抢在你主人之前说话,因为他比你睿智多了,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眼前的危险。即使这样,我还是空出时间来,希望能够在艰难的情况下作出公正判断。如果我和你一样急躁,可能早就把你给宰了;因为,我接受到的命令是杀无赦,完全不需要刚铎统治者的同意。但我不愿毫无意义的宰杀人类或是鸟兽,即使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感到任何的乐趣;同样的,我也不浪费时间在空谈上。不要担心,坐在你主人旁边,给我安静点!"
  山姆胀红著脸,一屁股坐下来。法拉墨再度转向佛罗多。"你刚刚问我怎么知道迪耐瑟的儿子去世了,死讯有许多种传递的方法,俗谚有云,夜风经常将消息传递给血亲──波罗莫是我的哥哥!"
  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你还记得波罗莫王子,随身携带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佛罗多思考了片刻,担心会有什么进一步的陷阱,同时也不知道这场辩论到底会怎么样结束,他好不容易才从骄傲的波罗莫手中救下魔戒,他根本无法想像要如何逃过这么多骁勇善战的士兵。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明白,虽然法拉墨和哥哥的外表长得很像,但是却是一个比较不自我中心、更严肃和睿智的人。"我记得波罗莫随身携带了一支号角,"他最后终于说。
  "你的记性不错,表示你的确应该见过他,"法拉墨说。"那么或许你可以仔细地回想一下:那是一个用东方大陆野牛的角所打磨的号角,利用纯银装饰,上面写有古代的文字。那是我们家族中长子代代相传许多年的传家宝,据说只要在古代刚铎国境中吹响这号角,它的声音就会传到人们的耳中。"
  "在我出发的五天以前,也就是距离今天十一天之前,我听见了那号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从北方传来的,但是相当微弱,彷佛是从记忆中绵延下来的号角声。我和父亲都认为这是不祥的预兆,因为自从他出发以后我们就没有了他的消息,边境的警卫也没有发现他的行踪。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晚上,我又遇到了另一个奇特的徵兆。"
  "当天晚上我坐在安都因大河旁,在灰白的月光之下看著那不停流动的河水,耳边传来杨柳飘摇的声音。我们就这样不停地监视著河岸,因为奥斯吉力亚斯现在已有部分落入了魔王的掌握,他会从该处派遣部队前来攻击我们。但是,那天半夜,整个世界都彷佛陷入沈睡之中,然后我看见了,或者是在我的梦境中出现了,一艘漂浮在水面上的灰色小船。那艘小船设计十分的特殊,有著高高的船首,船内没有任何人操桨或执舵。"
  "我立刻感到状况非比寻常,因为船身周围似乎环绕著苍白的光芒。我立刻走到岸边,开始踏入水中,感觉到有股力量在吸引著我;然后,那艘船保持著原先的速度漂向我,它漂到我的手边,但是我并没有伸手去碰它。它吃水很深,彷佛里面装载著什么沉重的物体;在我的眼中,里面似乎装满了清水,那些光芒也就是从这儿来的,在水中沈睡著一名战士。"
  "他的膝盖上有一柄断剑,我看见他的身体上有著许多的伤痕──那是我死去的哥哥,波罗莫。我知道他的穿著、他的宝剑、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其中,只少了一样东西:他的号角。此外,有一样东西是我所不熟悉的:一条美丽,由黄金叶子串连起来的腰带系在他腰间。波罗莫!我大喊著:你的号角呢?你到哪里去了?喔,波罗莫!但他就接著消失了。那艘船就漂下河流,闪闪发光地流入河中。那看起来好像一场梦境,但又不是梦,因为我没有醒来。我很确定他已经过世,尸体现在经由大河流入大海中。"
  "唉!"佛罗多说:"这的确就是我认识的波罗莫,因为那条金腰带,是在罗斯洛立安由凯兰崔尔女皇所赠送的。你见到我们时,我们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她所给我们的精灵灰衣,这个胸针就是同样的做工。"他碰碰喉间绿色和银色的叶型别针。
  法拉墨仔细地看著那别针。"这真美丽!"他说:"是的,这的确就是同样的做工。原来你们曾经通过罗瑞安之境?在古代,它的名字叫作罗伦林多瑞安,但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类踏入过了。"他柔声呢喃道,用崭新的眼光打量著佛罗多:"有许多神秘的状况我现在才开始了解,你愿意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吗?因为如果波罗莫死在可以见到家乡的地方,我会觉得相当遗憾。"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佛罗多说:"不过,你的故事让我觉得十分不安。我想,你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幻觉,某种阴暗的过去或是未来的影像,除非这是魔王的诡计。我在死亡沼泽中曾经看过英勇战士的面孔,或许也同样是在他邪恶魔法的影响下。"
  "不,不是这样的,"法拉墨说:"因为他的诡计会让人心中充满了厌恶,但我当时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悲伤。"
  "但是这怎么可能会发生呢?"佛罗多问道:"没有任何船只可以通过托尔布兰达多岩的山区,而且波罗莫的提议是准备透过树沐河,再经过洛汗回到故乡。但是,怎么有可能会有船只通过一路上众多的瀑布和激流,安全抵达你当时所在的地方呢?"
  "我不知道,"法拉墨说:"但那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从罗瑞安来的,"佛罗多说:"我们利用这三艘船一路划过安都因河来到瀑布,它们也是精灵所打造的。"
  "你们通过了那隐藏的大地,"法拉墨说:"但是,看来你对它的力量并不了解。如果人类和黄金森林中的魔法女王打过交道,接下来可能会遇到意料之外的状况。因为根据传说,凡人踏进太阳照不到的世界是极端危险的,古代没有多少人离开的时候可以不受影响。"
  "波罗莫!喔,波罗莫!"他大喊著。"那不死的女王,她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她看见了什么?你的心中想起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去罗伦林多瑞安,却不照著你之前的计画,骑著洛汗的骏马回到家乡?"
  然后,他又转过身面对佛罗多,再度用低沈的声音说话。"德罗哥之子佛罗多,我想这些疑问你都应该可以解答才是,但或许不在此时此地。不过,如果你还是认为我所见所闻只是幻影,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波罗莫的号角真真实实的回到了他的家乡,绝对不是幻影。号角漂流到岸边,但却彷佛被斧头或是长剑砍成两半,一半是在刚铎守望者驻防的地方被发现的,那是在树沐河会流之地的北方;另外一半则是被有任务在身的人在河中发现的。看起来非常巧合,但根据古谚,枉死者不会让自己冤沈大海的。此刻,长子代代相传的号角之碎片,正在迪耐瑟王的膝盖上,而他坐在宝座上等待新的消息。你难道对这号角破碎的消息一点也不知情吗?"
  "是的,我的确完全不知道,"佛罗多说:"但如果你没有听错的话,号角响起的那一天,就是我和我的仆人离开远征队的那一天。你刚刚所说的故事让我十分的害怕。因为,如果当时波罗莫身陷险境,最后甚至阵亡的话,我很担心其他伙伴是否也遭遇了不幸?他们都是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你可否把你的疑虑放到一边,让我离开呢?我非常疲倦,心中充满了哀伤和恐惧,但在我也遭到同样的命运之前,我还是有个任务必须要做。而且,如果远征队只剩下两名哈比人,我们就更不能够拖延了。回去吧,法拉墨,刚铎勇敢的将军,把握机会好好防卫你的城市,而我必须面对末日,前往该去的地方!"
  "我和你一样觉得疑虑不安,"法拉墨说:"但很明显的你太过虑了些,除非是罗瑞安的居民替他安排的,否则会有谁能够替波罗莫安排丧礼?当然不是半兽人或是无名者的奴仆,我猜测,你的同伴还有些人活了下来。"
  "不过,不管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命运,佛罗多,我都已经不再对你有所怀疑。如果这些艰苦的日子让我拥有判断人心的能力,那么或许我也能够推断半身人的想法。不过──"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佛罗多,你有种奇怪的气质,或许是精灵的味道吧,但是,你似乎比我一开始所想的还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应该把你带回米那斯提力斯,接受我王的裁判。可是,如果我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可能会连累到我城邦的命运,因此,我不能够在仓促中决定。不过,我们又不能够在此继续拖延。"
  他跳了起来,对四周的人发号施令。四周的人群立刻分散成许多小组,往不同的方向散去,很快地隐入岩石和树木的阴影中。不久,只剩下马伯龙和丹姆拉留在原地。
  "轮到你们两位了,佛罗多和山姆卫斯,你们两位和我以及两名护卫一起走,"法拉墨说:"如果你们计画往南走,现在也不能够继续走那条路了。这条路在今后好几天之内都会非常危险,在我们执行了这次突袭之后,此地会受到更严密的监控。我想,既然你们今天都已经相当疲倦,恐怕也不能够再往前走多远了,我们要前往距离此地大约十哩左右的秘密藏身处。半兽人和魔王的间谍,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找到那个地方,即使他们发现了该处,我们也能够在那边以寡击众固守很长的时间。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在那边休息一段时间,到了早上,我会决定你和我该怎么做。"
  佛罗多别无选择,只能服从这个要求或是变相的命令。至少目前看起来,这是个还算合理的作法,因为这群刚铎战士刚刚的所做所为,已经让伊西立安曝露在高度危险中。
  他们立刻就出发,马伯龙和丹姆拉打前锋,法拉墨和佛罗多及山姆则走在后头。他们绕过了哈比人之前盥洗的池子,越过了小溪,爬过一段斜坡,进入森林中,一直往下坡和往西方前进。当他们以哈比人最快的步伐前进的时候,照旧压低声音交谈著。"我之所以会中断那段谈话,"法拉墨说:"并不只是因为山姆先生提醒我的时间紧迫,同时也是因为我们讨论的话题,已经无法在众人面前公开交谈了。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不再追问兄长的状况以及埃西铎克星的详情。佛罗多,你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我没有说谎,也已经把所有能说的话都告诉了你,"佛罗多回答。"我不怪你,"法拉墨说:"就我看来,你在困境中依旧相当有技巧地传达了部分的事实,不过,我还是从你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中猜到了不少。你和波罗莫的关系不怎么好,或者是你们离开的时候起了冲突,你,和山姆卫斯先生都一样,我想可能有些不愉快。虽然我十分敬爱他,也很想要为他复仇,但我很了解他的为人。埃西铎克星,我推测它就在你的身上,也是你们远征队彼此猜忌的原因。很明显它是某种强而有力的物品,而这样的东西在盟友之间并不会促进双方的友谊,万一有一方从古代的传说中得知了真相就更是如此。我的猜测是否很接近了?"
  "的确很接近,"佛罗多说:"但并不完全正确。远征队中没有猜忌,但的确有犹豫不决:我们不确定在离开了爱明莫尔之后该走哪条路。不过,即使是这样,古代的传说也告诉我们不要仓促的评断这──物品。"
  "啊,那么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样:你所遭遇到的争执仅限于波罗莫身上,他希望能够把这个东西带到米那斯提力斯去。真是遗憾!命运让你无法告诉我期待已久的真相,也让我无法从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口中探索事实: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管他之前是否犯了错,但我知道一件事:他没有白白牺牲,死前的努力至少让他可以瞑目,他脸上的表情比生前的任何时刻都要安祥。"
  "可是,佛罗多,请原谅我一开始这么急躁地逼问你有关埃西铎克星的事情,在此时此地实在不太适合,我当时没有时间思考。我们刚打了一场艰苦的战斗,我脑中乱糟糟的。不过,当我和你交谈的时候,虽然我越来越逼近真相,最后我却刻意地避开了主题。虽然我们家族的人拥有努曼诺尔人的血统,但并非伊兰迪尔的直系子孙,我们的血统直溯自马迪尔,他是当时的宰相,在国王御驾亲征的时候担任摄政王,代理朝政。那位国王是伊亚诺,安那瑞安的最后血脉,而且他死时膝下无子。因此,从那天以后,宰相就开始继承了该城的王位,那已经是许多代以前的故事了。我还记得波罗莫小的时候,当我们一起学习祖先的过去和这座城市的历史时,父亲并非真正国王的事实一直让他非常不高兴。"如果国王永不归位,到底要几百年才能够让宰相成为国王?"他会这么说。"在其他比较缺乏忠诚的国家,或许只要几年,"我的父亲回答:"在刚铎,即使一万年也不会有所改变。"唉!可怜的波罗莫,这样是否让你明白一些有关他的行事作风?"
  "的确,"佛罗多说:"但他一直毕恭毕敬地对待亚拉冈。"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法拉墨说:"如果他如同你所说的一样,认同亚拉冈的血统,那么他的确会对他非常尊敬。不过,关键的时刻还没到来,他们还没有机会抵达米那斯提力斯,成为战争中彼此竞争的对手。"
  "但我还是十分旁徨,在迪耐瑟家族中,自古以来就对古代传说投注许多心力。在我家族的宝库中保留了许多古代的历史:书籍或是石板,书写在草叶、岩石、羊皮纸上的记载,甚至是撰写在银叶和金叶之上的各种语言。有些现在已经完全无人能懂,至于其他的记载,则是没有多少人曾打开它们。由于我曾经学过许多种语言,因此我看得懂大多数的记载,就正是这些记载让灰袍圣徒来到我们的城中。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看过他,那之后他也只来过两三次。"
  "灰袍圣徒?"佛罗多问道:"他有名字吗?"
  "我们遵照精灵的习惯称呼他为米斯兰达,"法拉墨说:"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在各族中拥有许多名字,"他说:在精灵中是米斯兰达,在矮人中是塔空;当我在远古的西方时,曾经自称为欧络因,在南方被称为因卡诺斯,北方则是甘道夫,但我从来不去东方。"
  "甘道夫!"佛罗多说:"我就知道是他。灰袍甘道夫,我最尊敬的朋友,也是我们远征队的领袖,他在摩瑞亚牺牲了!"
  "米斯兰达牺牲了!"法拉墨说:"你的远征队似乎被厄运所诅咒,我实在很难相信,如此睿智、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人会就这么死亡,也带走了无数的知识。他曾经在我邦中施行了许多的奇迹。你真的确定吗?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暂时离开?"
  "很遗憾,我很确定,"佛罗多说:"我亲眼看见他落入了深渊之中。"
  "我看得出来这背后有段相当恐怖的故事,"法拉墨说:"或许你可以稍后再告诉我。我现在认为,这个米斯兰达并不只是撰述历史的学者而已,他是在幕后操纵历史运行的一名伟大人物。如果他当时能够为我们解读那段预言,或许我们可以不需要派出信差,就可以清楚地了解预言的意义,但是,他可能不会这么做,因为波罗莫注定要踏上旅途。米斯兰达一向不告诉我们未来会怎么样,也不明说他的目地。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获得了迪耐瑟的许可,只知道他可以自由的查阅我们的记载。当他愿意教导我的时候(这机会极为少有),我也没从他身上学到多少。他一直以来都专注地搜寻有关刚铎初创时于达哥拉一战的相关记载,我们不愿提及名号的那位魔头,就是在这场战役中被推翻的。他也非常关注有关埃西铎的故事,不过我们在这方面就无法提供太多的消息,因为连我们也不确定他的下落如何。"
  法拉墨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但是,我至少知道,或是猜到了这么多,并且将这些当作秘密藏在心里至今:在他离开刚铎和人世间之前,埃西铎从无名者的手中取下了什么东西,我想这就是米斯兰达疑问的解答;不过,当时看起来,这只是研究历史者有兴趣知道的细节而已。即使在我们的梦中出现了那预言之后,我也没有联想到那和埃西铎的克星是同一个东西。因为埃西铎是在半兽人的埋伏之下遭到射死,这是我们唯一所知道的传说,米斯兰达也没有告诉我们更进一步的消息。不过,我实在猜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它一定是某种拥有强大力量,会带来厄运的物品,或许是黑暗魔君所制造的某种邪恶武器。如果那是种可以让人取得优势的武器,我毫不怀疑骄傲、无惧的,往往不加思索,将米那斯提力斯的胜利摆在第一位(和他个人的荣耀)的波罗莫,可能会想要取得这东西,甚至受到它的诱惑。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他前往的!本来在我王和长老们的意见中,应该是由我来执行这任务;但是他自告奋勇前往,既然他是长子,又拥有更多的战斗经验,我只能让贤了。"
  "不要担心!即使这样东西就放在路边,我也不会想要伸手。就算米那斯提力斯即将沦陷,只有我可以拯救它,我也不愿意使用魔王的武器来对抗敌人。不,德罗哥之子佛罗多,我不需要这样的胜利。"
  "爱隆主持的那场会议也是这么认为,"佛罗多说:"我也一样,如果我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和它有所牵扯。"
  "就我来说,"法拉墨说:"我宁愿看到圣白树再度开花结果,银皇冠回到我城,米那斯提力斯重获和平,米那斯雅诺恢复旧观,充满了光明和美丽,如同后中之后一样的尊贵:而不是诸多奴隶中的女王,不,甚至不应该是诸多自愿的奴仆中的善心女王。在我们对抗那吞蚀一切的邪恶时,战争是必要的手段,但我并不因刃利、箭尖而爱用它们,也不因战士可以获得荣耀而喜爱战争。我爱的是他们所致力保卫的,努曼诺尔人的城市,我宁愿让人们回忆它的美丽、它的古典和它的睿智,而不是让人畏惧它的力量;除非,这力量是来自于对于古代智者的尊敬。"
  "因此,不要害怕!我并不打算要求你告诉我更进一步的消息,我甚至不准备问你我刚刚的猜测是否已经接近事实。不过,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或许我可以给予你一些忠告,甚至,在你的任务中协助你。"
  佛罗多没有回答,他几乎向自己渴求帮助和忠告的欲望低头了,他想要告诉这个肩负重责大任的青年,他的话语听起来从容睿智,似乎一切都已经了然于胸。但有某种力量阻止了他,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哀伤:如果他和山姆真的是九人小队最后的幸存者,那他就成了秘密的唯一保有者,宁可被误会也不能鲁莽地泄漏秘密。当他看著法拉墨,倾听著他的话语时,波罗莫在魔戒诱惑下戏剧性的转变过程,也活生生地出现在他脑海:他们两人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却又有很多方面相同。
  他们沉默地走了片刻,像是灰色和绿色的影子通过老树下,脚步声轻得难以察觉;在他们的头顶上,有许多鸟雀鸣唱,太阳照耀在伊西立安长青的森林之上。山姆完全没有介入这次的对话,他只是静静地倾听著,同时,他也利用哈比人良好的听力分析著四周的一切声响。他注意到一件事情,在这整段交谈的过程中,咕鲁这个名字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很高兴,只不过,他并不敢奢望这个名字会从此永远消失。他很快就注意到,虽然他们只有三个人走在一起,但附近还有许多其他的人类:不只是丹姆拉和马伯龙在阴影中穿梭,还有其他的人在附近游走,全都是以各自不同的路线前往同样一个地点。有一次,他似乎被某种遭到偷窥的不适感所驱使,突如其来地回过头,发觉有个黑色的小身影隐到树林之中;他准备开口大叫,随即又闭了起来。"我还不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他对自己说:"如果这两个人都不打算再去想他,为什么我又要提醒他们呢?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把他忘记!"
  因此,他们继续往前,树林慢慢变得越来越稀疏,地形也逐渐往下倾斜。然后他们又快速地往右转,来到一个狭窄山谷中的小河前:这是远方的池塘所流出的同一条河流,现在已经成了一条越过许多岩石,泛著泡沫的激流。他们往西看去,可以看见笼罩在朦胧微光中的大河安都因,草地披覆四周。
  "终于到了,不过,很抱歉,我必须冒犯两位,"法拉墨说:"我希望你们可以谅解一位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令杀死或是绑起你们的人,从现在开始须要遮住两位的眼睛。这是上级的严格命令,任何外人,即使是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洛汗骠骑也不例外,都不能够看到我们即将踏上的道路。"
  "就请你照著惯例来吧,"佛罗多说:"即使在我们跨越罗斯洛立安边境的时候,精灵们也提出同样的要求。矮人金雳不愿接受,但我们哈比人可是相当不愿惹起争端的。"
  "我将要带你去的地方,无法和精灵的住所相提并论,"法拉墨说:"但我很高兴你可以有风度地接受这个建议,不需要我动用武力。"
  他低声轻呼,马伯龙和丹姆拉立刻走出森林,回到他身边。"请替这些客人绑上眼罩,"法拉墨说:"绑紧一点,但不要让他们觉得不舒服。不用绑住他们的手,他们愿意保证不会试著偷看,其实我宁愿相信他们会主动闭起眼睛,只是,人快摔倒的时候自然会睁开眼,我不能冒这个风险。请你们带领他们,免得他们跌跤。"
  两名守卫利用绿色的领巾遮住了哈比人的眼睛,并且将他们的兜帽戴上,几乎连嘴都遮住了。他们很快的一人牵住一人的手,往前方继续走去。佛罗多和山姆对这最后一段路的了解,都是靠著在黑暗中的猜测。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很陡的往下斜坡上,道路持续地缩窄,他们很快的就必须排成一排往前进。守卫走在他们两人背后,将手放在他们肩膀上,指引著他们在两边的山壁中前进。有时他们会来到比较崎岖的地形上,会被暂时抱起来,然后又重新放回地面去。水流的声音一直在右手边,也变得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大声,到了最后,一行人停了下来。马伯龙和丹姆拉将他们转了好几圈,让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接著他们又往上爬了一段路,温度变得比较冷,水流的声音也变微弱了。然后他们又被抱著走下许多阶楼梯,绕过一个转角,突然间,他们又听见清楚的水流冲激河床的声音,这水声似乎将他们团团包围,细小的水滴落在他们全身。到了最后,他们终于又被放回地面,他们呆立了片刻,心中忐忑不安,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没有人对他们说话。
  然后,法拉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解下他们的眼罩!"他说。两名守卫很快的拿掉他们的领巾和兜帽,他们眨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站在打磨过的石板上,地上湿湿的,身后彷佛是从岩石中凿出来的大门和石阶。他们眼前则有一道水幕不停的流动著,近到让佛罗多可以轻易地伸出手来触摸这流水。这瀑布面对著西方,落日光芒成束地溅洒在瀑布上,红光被折射成许多道多彩的光芒。彷佛他们面对的是一座精灵的高塔,窗廉上是挂著多彩珠宝和金银的华美景象,这里似乎有著红宝石、蓝宝石和紫晶石,一切都被熊熊的阳炎所吞食。
  "至少我们来的时机刚巧,希望能够弥补你们的耐心,"法拉墨说:"这是落日之窗,汉那斯安南,万泉之地伊西立安中最美丽的瀑布,只有极少数的外人曾经看过这里,可惜的是之后并没有华丽的厅堂可以与之相匹配。请进吧!"当他说话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流水中的火焰也跟著慢慢地消逝。他们转过身,进入低矮的拱门,立刻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石制的大厅,又宽又广,连屋顶都高低不平。潮湿的墙壁上插著几支点燃的火把,让室内充满著微弱的光芒,其他人则是三三两两的从另一边的窄门走进来。当哈比人的眼睛习惯这黑暗之后,他们发现洞穴比之前想像大得多了,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补给和武器。
  "好啦,这就是我们的避难所,"法拉墨说:"并不是个很舒服的地方,但至少可以让你安全地度过一夜,至少这里不会那么潮湿,你也有食物可以吃,只是不能生火。古代的时候流水流进这个大厅,从那扇拱门流出去;但是,古代的巧匠在上面的峡谷中把河道做了改变,让流水从更高的地方化成瀑布流了下来。为了避免流水再度进入这个洞穴,当时的工匠把所有的入口都封闭了,只剩下少数的几个。现在要离开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就是你蒙著眼进来的地方,另一个则是穿过那水幕,落进一个满是尖锐岩石的池塘中。你们先休息吧,我们来负责晚饭!"
  哈比人被带到一个角落,还有两张低矮的床铺可以让他们歇脚。在此同时,人们忙碌地在洞穴中奔波,井然有序的在处理千头万绪的事务。他们从墙壁上取下克难的桌板,把它架在架子上,上面放满了餐具,大部分的餐具都十分朴实,不过每个的作工都十分细致。圆盘子、碗、碟都是用打磨光滑的木头或是褐色的黏土所制作的,偶而可以看到桌上摆著黄铜的杯子或是小盆,一个朴素的银杯则是放在最中间的将军座位上。
  法拉墨和每一个走进来的士兵交谈,柔声地询问他们。有些人是刚执行完追杀南方人的任务,其他人则是负责担任后卫,肃清道路上的障碍。所有的南方人都已经被消灭了,唯一的例外只有姆马克,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如何。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没有发现敌人有任何动作,在路上连半兽人的间谍都没有。
  "安朋,你什么都没发现吗?"法拉墨询问最后走进来的人。
  "没有,大人,"那男子说:"至少没有半兽人。但是,我发现,或是我以为自己看见了某种奇怪的东西。当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人的视力往往会把东西夸大,或许那只不过是只松鼠。"山姆一听见这描述,立刻竖起耳朵。"但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只黑色的松鼠,而且它还没有尾巴。它看起来像是地上的一道阴影一般,当我一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就像只松鼠一样飞快地爬上树。您不准我们随意射杀鸟兽,因此我也没有浪费箭矢,反正当时天色也已经太暗了,我实在无法瞄准,那身影也在一瞬间消失在树叶的遮掩中。不过我还是在那边停留了一阵子,因为那景况看起来很可疑,后来我才匆忙地赶回来。我认为我转过头的时候,听见有什么东西对著我发出嘶嘶声,或许是只大松鼠,或许在无名者的阴影之下,有什么幽暗密林来的野兽跑进了我们的森林,根据传说,那边有怪异的黑色松鼠。"
  "或许吧,"法拉墨说:"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也是个坏兆头,我们可不想要幽暗密林的动物逃到伊西立安的森林来,"山姆认为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飞快地瞄了哈比人一眼,但山姆还是不动声色。他和佛罗多就这么在火把的光芒下躺著,人们压低著声音四处移动,佛罗多就这么睡著了。
  山姆挣扎著,和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停争辩。"他或许没问题,"他想:"或许没这么简单,华美的言辞可能包藏祸心,"他打了个哈欠。"我可以睡上一整个星期,最好把握现在这个时间息,就算我死撑著不睡觉,四周都是这么高大的人类,山姆·詹吉啊!你又能够干些什么?我想一点用也没用,不过,你还是得要熬下去才行。"他最后竟然还是做到了。洞口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水幕也不再折射外光进入,慢慢消失在阴影之中。水声的节奏单调而持续著,不管是早晨、傍晚或是深夜,它呢喃著让人昏昏欲睡的节奏,山姆不停地揉著眼睛。
  又有更多的火把被点亮了,他们开了一桶葡萄酒,储藏食物的桶子也被打开,人们从瀑布里面取了很多水,有些人开始在水盆中洗手。部下们把一个铜盆和白色的毛巾,送到法拉墨面前让他盥洗。
  "叫醒我们的客人,"他说:"也给他们一些水,是该用餐的时候了。"
  佛罗多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山姆并不习惯受人服侍,惊讶地发现一名高大的男子向他行礼,手中捧著一盆水。
  "先生,麻烦你把水放在地上就好!"他说:"对你我来说都比较方便。"
  然后,在那人惊讶的目光下他把头泡进水中,对脖子和耳朵泼水。"你的故乡习惯在吃晚饭前洗头吗?"伺候哈比人的男子问道。
  "不,多半都在早餐前,"山姆说:"但是如果你缺乏睡眠,泼冷水在脖子上的效果和春天的及时雨浇在莴苣上一样。好啦!我清醒多了,准备吃晚餐了。"
  他们被带到法拉墨旁边的位子,为了方便他们吃饭,两人的座位是板凳上面放了小桶子,然后再垫上许多张毛皮的杰作。在用餐之前,法拉墨和所有的部下都转向西方,沉默了片刻。法拉墨示意山姆和佛罗多也跟著照做。
  "这是我们的习惯,我们会面对努曼诺尔,更是向精灵之乡致敬,也是向那精灵之乡以外的世外桃源致意。你们在用餐前有这样的礼仪吗?"
  "没有,"佛罗多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一样。"但是,如果我们受邀用餐,我们会向主人行礼,在吃完之后也会再度行礼,感谢他们的招待。"
  "我们也会这样做。"法拉墨说。
  在经过这么长的野外旅行和扎营,以及在荒野中独处了那么久的时间之后,这顿饭对哈比人来说像是难得的大餐。他们可以饮用冰凉、香气四溢的醇黄美酒,可以吃著面包和奶油,享受腌肉和乾果,以及上好的红色乳酪,而且可以使用乾净的刀叉和碟子,或是以双手享用这一切。佛罗多和山姆对所有的食物都照单全收,第一份、第二份,甚至是第三份都是如此。美酒流入他们的血管和疲倦的四肢,自从离开罗瑞安之后,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
  在用餐完毕之后,法拉墨带领两人来到洞穴后一个比较隐密的空间里面,藉著一道廉幕和外面隔开。此地安放了一张椅子和两张凳子,壁龛中放著一盏黏土烧制的油灯。
  "你们可能很快又会昏昏欲睡了,"他说:"特别是这位山姆魏斯先生,他在吃饭前连眼都没闭,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不好意思,还是为了担心我的一举一动。不过,刚吃过饭就睡觉,中间还隔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用餐对身体实在不好。
  我们先聊聊天吧!你们从瑞文戴尔一路到这边来,中间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可以和我分享,或许你们也愿意倾听有关这块土地的故事。告诉我有关波罗莫、苍老的米斯兰达,罗斯洛立安美丽的居民的故事。"
  佛罗多不再觉得昏昏欲睡,反而很想要和大家聊聊天。不过,虽然食物和美酒让他放松下来,但并没有让他丧失警觉性。山姆自顾自地哼著歌,在佛罗多开口之后,起初他只是甘愿于倾听,偶尔会发出同意的声音。
  佛罗多描述了整段旅程中的许多经历,不过,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把故事带离远征队的任务和魔戒,同时,还刻意强调波罗莫在这趟冒险中的英勇事迹,包括在对抗荒野的恶狼时、在高山上和暴风雪搏斗时,在甘道夫丧生的摩瑞亚矿坑中。法拉墨对于桥上的一战极为动容。
  "逃离半兽人,对波罗莫来说一定很难忍受,"他说:"即使是躲避你所说的那个妖兽炎魔也是一样。不过,他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的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佛罗多说:"亚拉冈也被迫扛下了领导我们的责任。在甘道夫牺牲之后,只有他知道我们该怎么走。如果不是为了要照顾我们这些弱小的队员,我想他和波罗莫都不会愿意离开的。"
  "或许吧,但如果波罗莫和米斯兰达一起葬身在该处会好一点,"法拉墨说:"而不要继续去面对拉洛斯瀑布的命运。"
  "也许,不过,现在换你告诉我你们的遭遇了,"佛罗多说,再度刻意将话题转开。"这样我才能够更了解米那斯伊西尔和奥斯吉力亚斯,以及永不陷落的米那斯提力斯。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你的城市有什么战胜的希望?"
  "我们有什么希望?"法拉墨回答:"从很久以前我们就不抱持希望了,如果伊兰迪尔的圣剑重临,或许可以协助我们重拾希望;但是,除非精灵或是人类的援军到来,否则那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因为敌长我消,我们是个人口不断减少的民族,是个已经步入秋天的国度。"
  "努曼诺尔的人类,绝大多数散居在大陆海岸边的区域,但是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受到邪恶的诱惑而堕落了。许多人沈陷入黑暗和邪恶的诱惑中,有些人则是无所事事,丧失斗志;有些则是彼此征战,互相削弱力量,直到他们被野人所征服为止。"
  "我们在刚铎从不碰触这些邪恶的知识,也不会让无名者在我邦中受到尊崇。西方所迁来的古老智慧和美丽,只存在于伊兰迪尔子嗣的国度中,现在依旧没有消散。但是,即使刚铎也面临不同程度的腐败,我们一点一点的退化、偏安于一角,认为魔王陷入了沈睡;但事实上,他只是被赶走,并没有被彻底的消灭。"
  "死亡之气四处蔓延,因为努曼诺尔人的家乡虽然毁灭了,但是他们依旧渴求著万世不变的永生不死。国王建造著比生者住宅还要豪华的陵墓,对于古代的先祖名讳,记忆得比自己子孙之名还要清楚。毫无子嗣的国王枯坐在衰败的王宫中,思索著继承人的问题,在密室中衰老的人们试验著强效的不死药,或是在高而寒冷的塔中观测星象,而安诺瑞安一系的国王,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脉。但是,宰相们相形之下却显得更为睿智、更为幸运。睿智,是因为他们从海岸边徵召我族中活跃的血族,也从山脉中找寻饱经历练的同胞。他们和北方骄傲的民族签下了和约,他们虽然经常攻击我们,却是自傲、勇敢的民族,也和我们之间有著远亲的关系,和野蛮的东方人或是残酷的哈拉德人完全不同。"
  "因此,到了第十二代宰相西立安的年代时(我父则是第二十六代),他们骑马前来援助我们在赛勒布兰特上的血战,消灭了侵占我们北方省分的敌人。他们就是洛汗人,牧马王,我们将该处的疆土分封给他们,并且将那边改名为洛汗国,因为那里本来就是我帝国中地广人稀的一个省分。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忠实盟友,对我们一直十分的支持,只要我们有需要,他们就会前来支援;同时,他们也协助我们守卫北方边境和洛汗隘口这个要冲。"
  "他们从我们的历史和文化中尽可能地学习,在必要的时候,他们的王族也会使用我们的语言。不过,在大多数的状况下他们还是坚持祖先的文化和记忆,使用自己的北方语言。我们和他们一直十分友好,他们是高壮的男子和美丽的女子,都同样的骁勇善战,金色头发、明亮的双眸,勇气十足的民族。他们让我们想起了远古时候,人类活力十足的初民。根据我们的历史记载,这些骠骑们的确和我们拥有相关连的血缘,他们的祖先也和努曼诺尔人一样是来自于人类最早的三个家族,不是金发哈多,或许是精灵之友。他的子嗣拒绝听从主神的召唤,留在这块大陆上,没有渡海前往西方。"
  "因此在我们的历史记载中,就将人类分成了上民,西方之人,也就是努曼诺尔人;以及中民,曙光之民,也就是洛汗人和他们依旧居住在北方大地的同胞;最后就是野民,黑暗之人。"
  "但是,就如同洛汗人变得更文明、更温和的同时,我们也变得更像他们,再也无法声称自己是什么上民了。我们也成为了所谓的中民,曙光之民,但却还拥有别的记忆。因此,我们虽然和骠骑们一样热爱战争和荣誉,以及任何本身良善的事物,它们算是种磨练,也是种手段;我们却也依旧认为战士不应该只知道杀戮和使用武器,但也照样最推崇战士,因为这是我们在这黑暗时代中的需求。我的哥哥波罗莫,是骁勇的战士,也是刚铎的第一勇士;米那斯提力斯已经有许久没有这么勇敢、身先士卒的战士了,也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吹响皇家的号角。"法拉墨叹了口气,陷入沉默中。
  "大人,你的故事中似乎都没有提到有关精灵的事,"山姆鼓起勇气问道。他注意到法拉墨似乎用著非常尊敬的语气来描述精灵;即使法拉墨彬彬有礼、提供了美酒佳肴,但真正赢得山姆信任和尊敬的,还是他的这种态度。
  "山姆魏斯先生,我的确没有,"法拉墨说,"因为我并没有特别研究精灵的历史,但是你也触及到了我们逐渐从努曼诺尔人退化为中土居民的一个关键。如果米斯兰达确实和你们同行,而你们也和爱隆交谈过,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努曼诺尔人的祖先伊甸们,在第一场大战中和精灵们并肩作战,也因此赢得了海中王国的奖赏,可以从那边眺望到精灵之乡。但是,在这黑暗的年代中,中土世界上的人类和精灵在魔王的诡计下彼此猜忌,随著时间的流逝,慢慢地走上不同的道路。人类现在会怀疑和畏惧精灵,却又对他们一无所知,我们这些刚铎的居民也变得和其他人类一样,像是洛汗人一样,即使他们也同样是黑暗魔君的敌人,依旧会害怕精灵,对黄金森林充满了恐惧。在我们之中依旧有人千方百计的想和精灵往来,甚至有些人会秘密前往罗瑞安,却极少有人会回来。我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我认为凡人不应该主动去寻找这些长生不死的种族。但是,你们和白女皇交谈的经验依旧让我十分羡慕。"
  "罗瑞安的女皇!凯兰崔尔!"山姆大喊著:"你应该见见她才对,真的,大人!我只是个哈比人,在家乡的工作是个园丁,但我不擅长吟诗作对,或许偶尔会来上一两首打油诗,但是真正优美的诗歌就不行了,所以我没办法对你彻底描述一切,这得要变成诗歌才能够表现其万一。你得要去找神行客,啊,就是亚拉冈啦,或者是老比尔博先生,才能够听到这些歌曲,但我真希望我能够为她做一首歌。大人,她真的很美!漂亮极了!有些时候像是花海中的高大神木,有些时候又像是纤细美丽的白色雏菊,如同钻石般的坚硬、如同月光般的柔软,好似阳光一样温暖,冰冷如同霜雪一般,傲气如同远方覆雪的山巅,快乐如同戴著花冠在春天跳舞的女子……不过,这都只是我自己的胡言乱语,都无法描述她真正的美貌。"
  "那么她一定真的非常美了,"法拉墨说:"美到让人觉得危险。"
  "我对于你所谓的危险不太了解,"山姆说:"但是我刚刚才想到,人们多半会把自己背负的危险带入罗瑞安森林,也因此才会在那边遇到危险。或许你的确可以称她为危险,因为她拥有极度让人慑服的力量;你如果对她贸然采取任何的行动,可能都会像是船只撞上岩石一样破碎,或是像哈比人在河中溺水一样,但是,你不能因此责怪河流或是岩石。说到波罗莫──"他停了下来,胀红著脸不敢再继续。
  "怎么样?你刚刚要说波罗莫如何?"法拉墨追问道:"你准备要说什么?他把自己的危险带进罗瑞安?"
  "是的,大人,请您见谅,我认为您的哥哥的确是个好人,但你应该也对他有些了解。从瑞文戴尔出发以后,我就一路观察他,仔细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请您原谅我的小心眼,不过我这都是为了主人的安全,对波罗莫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我个人认为,他在罗瑞安第一次清楚地了解自己,意识到我早就猜到的那个想法: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从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魔王的戒指!"
  "山姆!"佛罗多大吃一惊地喊道。他刚刚正陷入沉思,才醒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太迟了。
  "天哪!我干了什么好事!"山姆脸色煞白,接著又涨成猪肝色。"我又来了!老爸常常对我说:你如果想要张开大嘴,最好把脚塞进去!他这次又对了。喔,天哪,天哪!"
  "听著,大人!"他转过身,鼓起所有的勇气面对法拉墨。"请您千万不要因为仆人的愚蠢而占我主人的便宜。你之前的话一直都冠冕堂皇,一直谈著有关精灵什么的,让我丧失了戒心。但是,我们常说冠冕堂皇者必有其可取之处,此刻正好是证明你真正人格的机会!"
  "看起来的确是,"法拉墨非常轻柔、非常慢地说,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原来这就是一切谜团的解答!被人认为早已被摧毁的魔戒。波罗莫试著抢夺这枚戒指?你们逃了出来?然后一路奔逃,竟然来到我的面前!在这块荒野中,你们这两名哈比人落在我手里,而我还有一群部队听我的号令,戒中之戒就在我的面前。这真是太幸运了!这是刚铎大将法拉墨展现高洁德行的机会!哈!"
  他站了起来,高大而严肃,双眼中闪动著光芒。
  "对波罗莫来说真是太严酷了!这是太严苛的考验了!"他说:"我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你们两位远方的旅人,竟然背负著人类的重担!可惜的是,你们对于人类的判断力并没有我对于半身人一样的准确。刚铎都是言出必行的人。我们极少开口,但只要誓言一出,我们就会谨守诺言,死而后已。我之前说过,就算在路边发现它,我也不愿拿走它,即使我渴望这拥有无比力量的物品,就算我当时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也会把这句话当作誓言,谨守我的承诺。"
  "我并不是利欲薰心的人,或者这么说,我知道有些危险是人类必须躲避的。安心坐下!山姆魏斯,不要担心,如果你刚刚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就把它当作命运的安排吧。你的那颗心不只忠诚,更刁钻精明,看得比你的那双眼睛要清楚。或许你现在会觉得很奇怪,但这件事情让我知道却是毫无影响的,甚至对于你最敬爱的主人是有帮助的,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甚至可以给予他协助。不要担心,但是,也请你不要再提到这东西了,一次就够了!"
  哈比人回到座位上,非常安静地坐著。人们重新又转回头去吃吃喝喝,以为刚刚将军和小客人们聊得太起劲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吧,佛罗多,我们终于对彼此都开诚布公了,"法拉墨说:"如果你是由于其他人的要求,才不情愿地收下这东西,那么我对你致上敬意及同情;而且,我也对于你竟然能够拥有这种自制力,可以将它收起来而不去用它,也感到十分敬佩。对我来说,你代表了一个全新的种族,更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你的同胞们都像你一样吗?那么你的国度一定是个和平安祥的地方,园丁在那边一定极受尊敬。"
  "我们那里并不是天堂,"佛罗多说;"但的确很尊敬园丁。"
  "不过,即使在花园里面,人们也一定会觉得疲倦的,就像是这世界上的所有生物一样。你又离家很远,疲惫不堪,今晚就聊到这里为止,睡吧,两位,把握时间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不想要看它、碰触它,甚至是更了解它(我目前所知道的就已经够了),否则那危险将会尾随著我,可能让我在考验中败给佛罗多先生。两位可以尽管休息──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在那之前,请先告诉我你们想去哪里,要做些什么。因为我必须观察、等待和周详的思考。时间过得很快,明天一早,我们就必须赶快前往指定的会合地点。"
  虽然起初的震惊已经过去了,但佛罗多还是觉得自己在微微地发抖,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双肩彷佛有千斤般沉重,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强打起精神了。"我得要找条路进入魔多,"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准备要前往葛哥洛斯盆地,我必须要找到火之山,并且将这东西丢进末日裂隙中。甘道夫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不认为我有能力到达那里。"
  法拉墨极为惊讶地打量著他。然后,突然间,法拉墨抱住摇摇晃晃的佛罗多,温柔地将他抱起,并且将他放在小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立刻就陷入了深深的沈睡中。
  旁边的另外一张床是给他的仆人睡的。山姆迟疑了片刻,然后深深一鞠躬:
  "晚安,将军大人,"他说:"大人,你接受了考验。"
  "是吗?"法拉墨说。
  "是的,大人,你也证实了你的人格是最高洁的。"
  法拉墨笑了:"山姆魏斯先生,你真是个唐突的仆人,不过,我还是认为有德者的称赞是最值得珍惜的。不过,您的赞美其实对我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受到任何的引诱或是有冲动做出别的决定。"
  "啊,好吧,大人,"山姆说:"你说过我的主人有种精灵的气质,你的看法很正确。请容我补上一句,你也有种特殊的气质,大人。这让我想起,想起──好吧,巫师甘道夫。"
  "或许吧,"法拉墨说:"你看到的气质,可能是来自遥远的努曼诺尔。晚安!"  
   
    
第四章第六节 禁忌之池
  佛罗多一醒过来,就看见法拉墨低头打量著他。一瞬间,他心中充满了过去的恐惧,连忙坐直身子,不停地往后缩。
  "没什么好担心的。"法拉墨说。
  "天已经亮了吗?"佛罗多打著哈欠问道。
  "还没,但夜色已经快结束了,满月已经开始落下。你要来看看吗?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的意见。很抱歉吵醒你,但你愿意过来吗?"
  "好的,"佛罗多站了起来,一离开温暖的被子和毛皮,他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这个没有火焰的洞穴中似乎有些寒意,而在这一片死寂中,水声显得格外吵人。他披上了斗篷,跟著法拉墨一起离开。
  山姆突然间由于某种警戒心而醒了过来,当他一看到主人的空床时,立刻跳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两个黑暗的身影,佛罗多和一名人类,站在黑暗的拱门前,该处现在洒满了苍白的光芒。他急忙跟了过去,路上跨过不少打地铺的人类,当他走到洞口的时候,发现原先的廉幕已经变成了闪闪发亮的丝质布廉,许多珍珠穿在银线上:那是皎洁的月光所变的魔术。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欣赏这景象,而是转过另外一边,跟著主人穿过洞壁的狭窄出口。
  他们一头栽进一个黑暗的通道中,然后又往上走了很多阶潮湿的楼梯,最后来到一个在岩石中挖出的小小平台,此地在头顶上一个天井,透过的月光下显得闪闪发亮。从这里开始,阶梯分成两个,一个继续往上走,似乎通到瀑布的边缘,另一个则是转向左边。他们沿著后者继续前进,它弯弯曲曲的往上攀升,像是塔楼中的阶梯一般。
  最后,他们脱离了岩石中的黑暗,可以自由地往四下看去。他们正站在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平坦岩石上,在他们的右手边,也就是东方,激流落在许多的阶梯上,然后,它落入一道开凿出来的光滑渠道,化成冒著白沫不停下落的水流,发出喋喋不休的喧扰之声,正从他们的脚底下通过,落入左边的黑暗开口。一名男子站在悬崖边,一言不发地往下看。
  佛罗多转过身,看著那左弯右拐的水流,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远方。天空安静而冰冷,黎明似乎即将来临。在更远的地方,一轮圆月正慢慢地落下。苍白的雾气围绕著底下壮丽的山谷,这是一个填满了银色雾气的海湾,底下奔流著夜晚的安都因大河,在之外则是一片墨黑,许多白色、冰冷、遥远得如同鬼牙一般的白点点缀在其间;这是伊瑞德尼姆拉斯,刚铎的白色山脉,上面挂著不融化的积雪。佛罗多站在那高耸的岩石上沉默了片刻,一阵寒意流过他的背脊:不知道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上,队友们究竟在何处躺卧,又或是安息在河方?为什么把他叫醒,带到这边来呢?
  山姆也急著想要知道,因此又等不及开始喃喃自语,当然,他以为这只有主人听得见:"佛罗多先生,这的确是个很美的景色,但是让人有种心寒的感觉,更别提那种冷入骨髓的冷风了!到底有什么事情?"
  法拉墨听见了,立刻回答道:"月落刚铎,这是伊西尔在他去世以前,眼中所见的美丽景象,那是古老的明多陆安山,这景色值得你稍稍发一下抖,不过,这并非是我带你们来此的主因。至于你,山姆魏斯,我并没有带你来,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心翼翼付出代价而已,相信喝杯酒就可以压过你的紧张,过来,和我们一起看吧!"
  他走到黑暗边缘的哨兵身边,佛罗多跟著照做,山姆则是站在原地,光是这块高耸、潮湿的平台就让他觉得够不安了。法拉墨和佛罗多一起往下看,他们可以看见底下的白色水沫喷进一个巨大冒泡的池塘中,然后,沿著岩石间的椭圆形池子卷动著,直到它们再度找到一个狭窄的出口,哼著歌声流入更平坦的地形。月光依旧照在瀑布的底端,在池中的波澜上反射著光芒。此刻,佛罗多发现有个小小的黑色身影站在池边,不过,就在他眼前,那身影潜入水中,落入瀑布激起的大量泡沫中,像是一枚飞箭一般乾净俐落地将水面切割开来。法拉墨转身对身边的人问道:"安朋,这次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松鼠,还是翠鸟?在幽暗密林的池塘中,是否有黑色的翠鸟?"
  "不管它是什么,总之绝对不是翠鸟,"安朋回答道:"他拥有四肢,潜水的样子很像人类,看起水性非常好。他到底在找什么?想要找路穿过水幕进入我们的藏身处?看来我们似乎被发现了。我身上带著弓箭,我也在池塘的两边安排了和我一样百步穿杨的射手。将军,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马上会把他射死。"
  "可以吗?"法拉墨很快地转向佛罗多。
  佛罗多一时间没有回答,突然间,"不行!"他说:"不!我求你们不要这样做!"
  如果山姆胆子够大,他可能会抢先说:"没问题!"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从众人的对话中,就可以猜到他们发现了什么。
  "那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罗?"法拉墨说:"来吧,既然你已经看过了,告诉我为什么要饶过他。在我们之前的所有谈话中,你完全没有提及这个猥琐的同伴,我也暂时不加追问,这可以等到我们将他抓到,带到面前来再说。我派出了最精锐的猎手去找寻他,但是他都躲了过去,除了在此地的安朋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人发现他的踪迹,而他还是在昨晚才注意到的。不过,现在,他所做的比在这块土地上捕捉兔子还更危险许多,他竟然胆敢来到汉那斯安南,这下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对于这个生物感到非常好奇,他行踪这么隐密、如此狡猾,竟然敢在我们藏身地之前的池塘中游泳,难道他以为人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警戒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想,有两个答案,"佛罗多说:"首先,他对于人类所知甚少,即使他这么狡猾,但你的藏身处是如此隐密,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人类躲在里面。其次,我想他是受到一种强大的诱惑所吸引,超越了他的自制力。"
  "他被吸引到这里来,是吗?"法拉墨压低声音说:"那么,他知道你的重担吗?"
  "的确知道,他自己就曾经拥有它许多年。"
  "他是持有者?"法拉墨惊讶地猛吸一口气:"这又牵扯到了更多的谜团,那么他在追逐这个东西罗?"
  "或许吧,这对他来说十分珍贵,但我说的并非是这个。"
  "那这家伙到底在找些什么?"
  "鱼,"佛罗多说:"你看!"
  他们低头看向那黑暗的池子,一颗黑色的小脑袋出现在池子的另外一边,正好在岩石另外一边的阴影中;池中传来一阵银色的闪光,以及一阵涟漪。他游到另外一边,似乎拥有如同青蛙一样的敏捷度,同时爬出水面。他立刻坐了下来,在池边啃著刚刚发出银色闪光的物体,最后的一丝月光现在已经落入池子的另外一边。
  法拉墨柔声地笑了。"鱼!"他说:"这种欲望可能比较没那么危险吧,或许也不一定,汉那斯安南的鱼可能会让他付出一切。"
  "我已经瞄准他了,"安朋说:"将军,我到底该不该射呢?根据我国的律法,未经允许前来此地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安朋,"法拉墨说。"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佛罗多,现在你有什么看法?我们为什么要饶过他?"
  佛罗多说:"这个生物相当可怜,他也只不过是肚子饿而已,而且也不清楚自己所身处的危险;还有甘道夫,你口中的米斯兰达,他也会要求你不要因为这些原因而射杀他,他也不准精灵这样做。我不太确定到底为什么,就算我猜得出来,我也不能在这边公开说。但这个生物以某个角度来看,似乎和我的任务息息相关,在你找到我们,并且将我们带走之前,他是我的向导。"
  "你的向导!"法拉墨说:"这事情变得更奇怪了!佛罗多,我愿意替你做很多事情,但是这次我不能容许这样的状况发生:让这个狡猾的家伙自由自在地来去自如,他可能稍后再和你遇上,甚至是被半兽人抓走,在威胁和痛苦之下透露出他所有知道的事情。我们必须杀死他,或是抓住他,如果无法很快地抓到他,我们就必须杀死他。但是,如果我们不藉著羽箭,要如何抓住这个来去无踪的生物?"
  "让我静悄悄地接近他,"佛罗多说:"你们可以弯弓搭箭,如果我失败了,至少可以先射死我,我不能够逃走。"
  "那就快点去吧!"法拉墨说:"如果他能够活著逃出,这家伙下辈子都必须担任你忠实的仆人了。安朋,带著佛罗多到池边,动作快一点,这家伙鼻子和耳朵都灵得很,把你的弓箭给我!"
  安朋哼了一声,领路走下那阶梯,然后又绕到另一个阶梯,最后来到一个被树丛掩盖的隐密出口。在静悄悄的通过入口之后,佛罗多发现自己身处在池子南边的岸上。天色现在极为漆黑,瀑布显得灰白,仅能够反射西方天空残余的月光,他看不见咕鲁的踪影。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安朋悄然无声地走到他身后。
  "继续走!"他对著佛罗多的耳朵说:"小心你的右边,如果你掉进池子里面,除了你那捕鱼的朋友之外就没人能够帮你了。也不要忘记,附近还有弓箭手,虽然你看不见他们。"
  佛罗多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像是咕鲁一样的用手触摸地形,并且稳住自己的身体。在大部分的状况下附近的岩石都十分平坦光滑,略带一些湿滑。他停下脚步倾听著,一开始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附近瀑布毫不止息的流动声;接著,他才听见不远处之外有个充满著嘶嘶声的低语。
  "鱼,好鱼儿,白脸已经消失了,宝贝,好不容易,宝贝。我的宝贝已经不见了,是的。肮脏的哈比人,臭哈比人,把我们丢在这里,咕鲁,宝贝也跟著走了,只剩下可怜的史麦戈。不,宝贝,可恶的人类,他们会拿走它的、会抢走我的宝贝。小偷。我们恨他们。鱼,好吃的鱼,让我们身强体壮,让眼睛发亮,手指有力,是的。勒死他们,宝贝。只要有机会,就把他们全勒死……好鱼,好好的鱼!"
  他就这样一直不断的重复著,几乎和瀑布一样无止无休,中间只被他进食所发出的噪音所打断。佛罗多打了个寒颤,带著怜悯和厌恶的情绪听著他喃喃自语。他真希望这一切可以停止下来,他永远不需要再听见那声音。安朋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可以溜回去,要求他让射手发射;在咕鲁大快朵颐的时候,这些人或许可以靠得够近,可以一举射杀他,只要一支正中目标的箭,就可以让佛罗多永远摆脱这可恶的声音。可是,不行,他必须负起照顾咕鲁的责任,主人必须因为仆人的服务而照顾他们,即使这服务是出自于恐惧。如果不是咕鲁,他们可能早就在死亡沼泽中迷途,佛罗多知道,甘道夫也不会希望这样的。
  "史麦戈!"他柔声叫唤。
  "鱼,好吃的鱼,"那声音说。
  "史麦戈!"他又更大声了一点,那声音停了下来。
  "史麦戈,主人回来找你了,主人在这里。快来,史麦戈!"对方没有回答,只发出一声柔和的嘶嘶声,彷佛深吸了一口气。
  "快来,史麦戈!"佛罗多说:"我们有危险了,如果人类发现你在这里,他们会杀死你。如果你不想死,就快点来,快来主人身边!"
  "不!"那声音说:"主人不好,留下可怜的史麦戈,和新朋友走掉。主人可以等,史麦戈还没吃完。"
  "没时间了,"佛罗多说:"把鱼一起带走,快来!"
  "不!一定要吃完鱼。"
  "史麦戈!"佛罗多无比著急地说:"宝贝会生气了,我要拿走宝贝,然后告诉它:让他吞下骨头,呛到不能呼吸,永远不准再尝到鲜鱼了。来吧,宝贝在等待你们!"
  黑暗中传来猛然吸气的声音,咕鲁四肢并用地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像是只被召唤的听话狗狗一样。他嘴巴里叼著一只吃到一半的鱼,手上则拿著另外一只。他走到佛罗多身前,几乎和他面对面,开始嗅闻他的味道。他苍白的眼睛开始闪亮,然后从嘴里拿出鱼,站了起来。
  "好主人!"他低语道:"好哈比人,回来找史麦戈了,好史麦戈来了。现在走吧,快点走,是的,穿过树林,趁天黑的时候。是的,来吧,我们快走吧!"
  "是的,我们很快就会出发了,"佛罗多说:"但不能马上就走,我会遵照之前的承诺和你一起走,我也再度作出承诺,但不是现在。你还没有逃离危险,我会救你,但你必须相信我。"
  "我们必须相信主人?"咕鲁怀疑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马上走?另一个粗鲁的哈比人呢?他在哪里?"
  "在上面,"佛罗多指著瀑布说:"我必须带著他走,我们得要回去找他才行。"他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沈,这实在太像是欺骗了。他并不担心法拉墨会让咕鲁被杀死,但他很可能会将他抓起来,绑住他,对这个天性狡猾的可怜家伙来说,这看起来就像是佛罗多骗了他。他可能永远都无法让咕鲁理解,这次他是为了用唯一的方法拯救咕鲁才会这样做的。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对双方都尽量保持信心。"来吧!"他说:"不然宝贝会生气的,我们要回到河流上游。来吧,来吧,你走前面!"
  咕鲁爬到池边不远的地方,不停地嗅闻著,露出怀疑的表情,他弯著腰抬起头来看著。"有什么东西在那边!"他说:"不是哈比人。"接著,他猛然转过头,突出的双眼中闪动著绿色的光芒。"主人,主人!"他带著嘶嘶声说道。
  "狡猾!骗人!说谎!"他吐了口口水,伸出细长的手臂,扭动著手指;就在那一瞬间,安朋黑色的身影扑向他,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压制住。他如同闪电般地不停扭动,全身湿漉漉、黏搭搭的他,动起来就像是蛞蝓一样的刁钻,又像是恶猫一般的又抓又咬。但接著又有两个人类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不准动!"一个人说:"不然我们会把你全身插满箭,让你变成刺蝟!不准动!"
  咕鲁软瘫下来,开始哀嚎啜泣,他们不太温柔地将他五花大绑。
  "轻点,轻点!"佛罗多说:"他的力气没办法和你们比,尽量不要弄伤他。如果你们小心一点,他会比较安静的。史麦戈!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会和你一起去,你就不会受伤的。除非他们杀了我!相信主人!"
  咕鲁转过头,又对他吐口水。旁边的人将他抱起来,用头罩将他眼睛盖住,将他带走。
  佛罗多紧跟在后,觉得胸中有著极大的罪恶感。他们穿越了树丛中的开口,沿著楼梯和通道再度回到洞穴中。洞穴中又点亮了两支或是三支的火把,人们开始骚动。山姆也在那边,他对那些人所扛著的东西投以怪异的眼光。"抓到他了吗?"他问佛罗多道。
  "是的,不过不是我,我没抓到他。一开始,他是因为相信我而过来,我不希望他被绑成这样。我希望最后一切会没事,但这过程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一名男子走了过来,对哈比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走到洞穴后方的隔间去。法拉墨坐在那里的椅子上,头上壁龛中的油灯也再度点亮了。他示意两人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替我们的客人送酒来,"他说:"也把那俘虏带到我面前。"
  酒送了上来,安朋也带著咕鲁走过来,他拿掉了咕鲁脑袋上的头罩,将他扶起来,并且站在后面支撑著他。咕鲁眨眨眼,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危机。他看起来浑身湿答答的,浑身都是鱼腥味(手上还抓著一只鱼)像是个可怜的小东西。他稀疏的头发则如同海草一般挂在脑袋上,鼻翼不停地搧动著。"放我们走!放我们走!"他说:"绳子弄痛我们了,是的,好痛啊,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法拉墨用锐利的目光扫视著这可怜的家伙,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同情、没有惊讶,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做?你难道没有做过任何理应被绑起来,或是承受更严重处罚的罪名吗?你很幸运,这并非是由我决定的。不过,今夜,你来到了擅入者死的地方,这池塘里面的鱼要让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咕鲁立刻丢下手中的鱼。"不要鱼了,"他说。
  "代价不在于你捕捉的鱼上,"法拉墨说:"只要你来到这边,看到那池子,就是唯一死刑。靠著这边这位佛罗多的恳求,我才让你活到现在,他说你至少还做过一些好事。不过,你的说法也得让我满意才行。你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准备去哪里?你有什么目的?"
  "我们迷路了,迷路,"咕鲁说:"没名字,没目的,没宝贝,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肚子。只有饿饿:是的,我们很饿。几只小鱼,几只臭臭的瘦小鱼给可怜的我们吃,他们就说要杀人。真睿智,真公正,真是好公正!"
  "我并不睿智,"法拉墨说:"不过,倒还算是公正,至少是我们的小小智慧可以容许的公正。佛罗多,松开它!"法拉墨从腰间拿出一柄小刀,递给佛罗多。咕鲁误会了他的意思,害怕地趴在地上。
  "来,史麦戈!"佛罗多说:"你必须相信我,我不会抛下你的,实话实说,这对你会有好处,不会伤害到你的。"他割断了咕鲁手腕和脚踝上的绳子,并且将他扶起来。
  "过来这边!"法拉墨说:"看著我!你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吗?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咕鲁缓缓抬起头,不情愿地看著法拉墨。外界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下来,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瞪著刚铎男子清澈的双眼,一阵寂静。接著,咕鲁低下头,又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地说:"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他哀嚎著说:"以前没来过,以后也绝对不会来了!"
  "你的心中有许多锁上的门窗,后面还有更多黑暗的房间,"法拉墨说:"但是,我知道你这次说的是实话,这是聪明的作法。你准备怎么样赌咒,让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回来,也不会带著活人回到这个地方?"
  "主人知道,"咕鲁瞥了佛罗多一眼。"是的,他知道,如果他愿意救我们,我们可以对它发誓,是的,"他爬到佛罗多的脚边。"救救我们,好主人!"他哀嚎著说:"史麦戈向宝贝发誓,真心发誓。永远不会来,永远不说,永远不会!不,宝贝,不要!"
  "你满意吗?"法拉墨说。
  "是的,"佛罗多说:"至少,如果你不愿接受这种誓言,你就必须执行你的律法,这已经是最沉重的誓言了。但我也答应过,如果他来到我身边,就不会受伤,我可不愿意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法拉墨坐著沉思了片刻。"很好,"他最后终于说:"我把你交给你的主人,德罗哥之子佛罗多,让他决定该怎么处置你!"
  "可是,法拉墨大人,"佛罗多鞠躬道:"您还没有说明你到底准备怎么对待佛罗多,在你说清楚之前,他也没办法替自己或是同伴拟定任何的计画。你之前说等到早上再说,现在已经快天亮了。"
  "那么我就宣布我的决定吧,"法拉墨说:"佛罗多,至于你,在我王赐给我的权力之下,我宣布你可以自由自在的于刚铎古老的国境中来去;唯一的例外是此地,不管你或是你的同伴,都不可以再踏进此处。这命令将持续一年又一天,然后就将终止效力;除非,在那之前你愿意来到米那斯提力斯,晋见城主和刚铎的宰相,然后,我就愿意在他面前说明这一切,并且让这命令终身有效。在这段时间之内,不论你将谁纳入庇护,都将被视同为我对它的保护,以及在刚铎的护卫之下。你同意吗?"
  佛罗多深深一鞠躬。"我同意,"他说:"我也愿意接受您的指挥,希望我的效劳对这样一位高贵的人物能够有所帮助。"
  "这的确有极大的帮助,"法拉墨说:"现在,你愿意将这个生物,这个史麦戈纳入你的庇护之下吗?"
  "我愿意庇护史麦戈!"佛罗多说。山姆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当然,他不是对法拉墨的决定感到不满,事实上,他对此极为赞同。如果在夏尔,同样的事情可能要说更多话、鞠更多次躬。
  "那么我必须对你宣布,"法拉墨转向咕鲁说:"你目前还是死罪的待罪之身,但是,只要你和佛罗多一起行动,就可暂时免去我们的处罚。但是,如果你被刚铎的任何子民发现你离开了佛罗多,那任何人都可以立刻诛杀你。如果你不再服侍他,愿死亡很快降临于你身,不管是在刚铎之内或是之外。现在回答我,你要去哪里?他说你是他的向导。你要带领他去哪里?"咕鲁没有回答。
  "这件事情我不容许你保密,"法拉墨说,"回答我,不然我就要收回之前的缓刑!"咕鲁依旧不吭声。
  "让我来替他回答,"佛罗多说:"他照我的要求,带我来到了黑门之前,但我们发现无法通过该处。"
  "没有任何的通道可以进入无名之地,"法拉墨说。
  "因此,我们转了个方向,走上往南的道路,"佛罗多继续道:"他说在靠近米那斯伊西尔的地方,可能有一条通道。"
  "这里叫米那斯魔窟,"法拉墨说。
  "我并不清楚,"佛罗多说:"但是,我想那条路会一直通往山中,进入山的北边山谷,也就是古城所在的地方。这条路会进入一个山中的深沟,然后就进入──之后的土地。"
  "你知道那条道路的名字吗?"法拉墨问道。
  "不,"佛罗多回答。
  "那路叫作西力斯昂哥。"咕鲁猛吸了一口气,开始自言自语。"这名字对吗?"法拉墨转身问他。
  "不!"咕鲁回答,然后他又发出低声的尖叫声,彷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是的,是的,我们听过一次,但那名字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吗?主人说他一定要进去,所以我们一定得找条路才行。没有别的路了,没有了。"
  "没有别的路了?"法拉墨说:"你怎么会知道?谁曾经彻底的探索过那黑暗的国度?"他若有所思地打亮了咕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久之后,他又开口了:"安朋,带走这家伙,对他好一点,但不要松懈。史麦戈,你也不要跳进瀑布里面,底下的岩石会把你撕成碎片的。赶快离开,去吃你的鱼去!"安朋将瑟缩的咕鲁带到一旁去,阻隔外界的廉幕又再度拉了起来。
  "佛罗多,我认为你这么做很不聪明,"法拉墨说:"我不认为你应该和这个家伙一起走,他一肚子坏水。"
  "不,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佛罗多说。
  "或许不全是坏心眼,"法拉墨说:"但是,恐惧会吞蚀他的心灵,他体内的邪恶也在不停地滋长,他不会把你们带到什么好地方去的。如果你愿意让他离开,我可以安全地把他带到刚铎边境任何一个他指定的地方去。"
  "他不会接受的,"佛罗多说:"他会像以前一样紧跟在我后头,我也对他承诺了许多次,要保护他,跟著他前往他准备去的地方。你不会要求我对他失信吧?"
  "不,"法拉墨说:"但我其实私底下很想请你这样做,因为,当一个人看到朋友将自己和厄运绑在一起的时候,劝告他背信似乎不能算是种恶行。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如果他愿意和你继续走下去,你只能接受他。只是,我并不认为你的目的地是他所说的西力斯昂哥,就算如此,他对于该处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们。我可以清楚地从他心中感觉到,千万别去西力斯昂哥!"
  "那么我又能够去哪呢?"佛罗多说:"难道要回到黑门之前束手就擒吗?你对那个地方究竟知道多少,竟会让你如此害怕?"
  "没有什么确定的情报,"法拉墨说:"我们刚铎人已经不再进入东方的道路上,年轻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有来过这里,我们也都没有进入过黯影山脉,我们对它的一切所知都是来自古代的情报和旧日的谣言。但是,我们确信,在米那斯魔窟之上的道路中,居住著某种邪恶的力量,只要一提到西力斯昂哥的名字,老一辈的人和饱读历史的学者都会大惊失色,不愿多说。"
  "米那斯魔窟的山谷在很久以前就落入了邪恶的魔掌,即使在魔王被驱赶到远方的时候,那里就是个充满恐怖与威胁的土地,当时伊西立安的大部分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正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这座城市曾经一度是个骄傲、美丽的要塞,也是我们城市的姊妹城。但是,它在魔王第一次掌权的时候就被堕落的人类给攻占了,在魔王被推翻之后,这些人漫无目的四处流浪。据说他们的领袖是堕落入黑暗之道的努曼诺尔人,魔王赐给他们拥有权能的戒指,它将他们慢慢地吞蚀:让他们成为活生生的鬼魂,拥有恐怖邪恶的力量。在魔王离去之后,他们占领了米那斯伊西尔,并且居住在此处,他们将该城和整座山谷中都填满了腐败之气。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空无一物,但实际上这废墟中却居住著无形体的恐惧,九名君王隐身在该处,经过他们的秘密筹备之后,魔王又再度回归,他们也变得更为强大。然后,九名骑士从恐惧之门中窜出,我们毫无抵抗他们的方法。千万别靠近他们的要塞,你将会被他们发现,那是个充满了永不松懈的恐惧之处,他们永远不会放松戒备。千万别往那个方向走!"
  "但你能够告诉我其他的方向吗?"佛罗多说:"你刚刚也说了,你自己也没办法带领我进入那山脉,更别提越过这些山脉了。可是,我必须遵从爱隆等人在会议中的指示,我一定要越过那座山脉,如果无法进入该处,至少必须搏命一试。如果我因为这条道路的危险而转回头,那么,我能够找到任何地方收留我吗?人类?还是精灵?你愿意让我带著这东西回到米那斯提力斯吗?就是这个东西让你兄长为之疯狂!它又会对米那斯提力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难道未来将会出现两座米那斯魔窟吗?它们可以透过腐败的大地彼此相视而笑!"
  "我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法拉墨说。
  "那么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愿意你走向死亡或是严刑拷打的道路,我也不认为米斯兰达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就得靠自己找出一条路来,我们也没时间浪费在四处搜寻上了,"佛罗多说。
  "那么,我只能让你踏上这绝望和无助的旅途了,"法拉墨说:"不过,至少请你记得我的警告:小心这个向导史麦戈,他之前双手沾满了血腥,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叹气道。
  "唉,佛罗多,看来我们必须要分别了,你不需要我温言软语的安慰,我也不认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再会的机会了;但是,在你走之前,请替你自己和你的同胞带走我的祝福。你先去休息,我们替你们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我其实很想要知道,这个狡猾的史麦戈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东西,又是怎么弄丢它的,但我现在还是不要打搅你比较好。如果,万一你能够生还离开魔境,有一天,当我们靠著高墙,在太阳下笑谈过去的伤悲时,你一定要告诉我。在那之前,或许是在努曼诺尔的真知晶石所无法看见的未来,我只能说:珍重再见!"
  他站起身,对佛罗多深深一鞠躬,拉开廉幕,走入洞穴中。  
   
    
第四章第七节 前往十字路口
  佛罗多和山姆又再度回到床上,沉默地休息了片刻,身旁的人类则是忙著处理跟随新的一天到来的工作。过了不久之后,他们又送上清水让他们盥洗,并且带他们来到另一张打理好的餐桌边。桌旁有三个人的位置,法拉墨和他们一起用早餐。自从前天的战斗之后,他就未曾阖眼,但看来并没有疲态。当三人吃完早餐之后,一起站了起来。
  "愿你一路不受饥饿所扰!"法拉墨说:"你们的补给实在不是很多,所以,我又命令部下将一些适合长途旅行的食物放进你们的行李中,当你们还在伊西立安之中的时候,就不会有饮水的问题;但是,千万别饮用伊玛拉德魔窟──活死谷中流出的泉水,你们必须切记这一点。我所有的斥候和哨兵都已经回来了,有些甚至曾潜到魔多大门前。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四处都空无一人,道路上没有任何移防的迹象,也没有脚步声、号角声或是弓弦声,无名之地似乎在等待些什么。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似乎一切就快有了定论,风暴将临,趁这个机会赶路吧!如果你们准备好了,就马上出发。太阳很快就会驱赶走阴影的。"
  旁人将哈比人的背包送了上来(比之前重了一些),另外还有两柄打磨过的坚固手杖,底端包著生铁,上面还有著紧紧绑覆的皮绳。
  "我没有什么适当的礼物,可以送给即将分别的你们,"法拉墨说:"但是,请你收下这些手杖。它们对于在野外行走的人或许有些帮助。白色山脉中的居民经常使用这种手杖,不过,这是我们刚为了配合你们的身高所削出来的。它们是用美丽的拉比西隆树所打造的,也是刚铎的木匠最爱用的木材,我们对它加上了寻找和物归原主的功效,愿这功能在黑暗的大地中并不会完全失效!"
  哈比人深深一鞠躬。"您真是太客气了!"佛罗多说:"半精灵爱隆曾经说过,我会在路上找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友谊。我的确没有料想到会有你这样的情谊,能够获得你的友谊,就足以将邪恶转为善良。"
  他们终于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咕鲁被从某个藏身的洞穴中带了出来,他似乎比之前冷静多了,只是,他依旧躲在佛罗多身边,不敢面对法拉墨的目光。
  "你的向导必须蒙上眼罩,"法拉墨说:"但我特许你和你的仆人山姆魏斯不用这样做。"
  当他们走上前要罩住他眼睛时,咕鲁发出吱吱声,紧抓著佛罗多不放。佛罗多接著说:"请把我们三个人的眼睛都遮住,最好先遮我的,或许这样他才会明白我们没有恶意。"
  他们照做了,被领著离开汉那斯安南的洞穴。在那之后,他们通过了许多的走道和阶梯,感受到晨间清新的空气吹拂在脸上;他们继续被蒙住眼,又上上下下了一段时间。最后,法拉墨命令众人将他们的眼罩除去,他们又再度站在树林中。在这里听不到瀑布的声音,因为他们现在眼前是一座小溪流过的山谷,他们可以看见西方有光芒穿过树林,彷佛世界突然到了终点,众人面对著空旷的天空。
  "我们在此必须分离了,"法拉墨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忠告,你们最好还不要往东走,你们可以直接往前走,这样至少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可以在森林的掩蔽之下。在你的西方是一座巨大的山谷,有些地方十分陡峭,有些地方则是相当的和缓,靠著悬崖边和森林的边缘走。我想,在你们刚开始赶路的时候可以在白天前进,这块土地处在一种虚伪的安祥中,所有的邪恶都暂时离开此地。再会了,好好保重!"
  他照著同胞的习俗拥抱两名哈比人,将手放在他们的肩膀上,亲吻著他们的额头。"请带著所有善良之人的祝福离开这里!"他说。他们以最虔敬的姿态深深一鞠躬,然后法拉墨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带著两名侍卫走到一段距离之外。他们惊讶看著这些披著绿衣的人们,竟可以用这么快速的动作前进,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法拉墨之前所站立的位置显得空荡荡的,彷佛渡过了一场幻梦一般。
  佛罗多叹了一口气,转头继续往南前进。彷佛为了嘲讽之前所有的礼仪一般,咕鲁正在树根底下挖掘著泥巴。"肚子又饿了?"山姆想道:"我们该出发了!"
  "他们终于走了吗?"咕鲁说:"这些可恶的臭人类!史麦戈的脖子还很痛,是的,好痛。我们走吧!"
  "是的,我们走吧,"佛罗多说:"不过,如果你只会批评那些对你宽宏大量的人,那不如还是闭嘴吧!"
  咕鲁说:"好主人!史麦戈只是在开玩笑,他最会原谅人了,是的,他最会了,即使好主人的小骗局也是一样。喔,是的,好主人,好史麦戈!"
  佛罗多和山姆没有回答。他们扛起背包,拿起手杖,走进伊西立安的森林。他们这次沿路休息了两次,同时也取用法拉墨替他们准备的食物:乾果和腌肉,足够他们吃很多天,还有能保存一段时间的新鲜面包。咕鲁则是什么都没吃。
  太阳升起,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越过头顶,又悄悄地往西方落下。从西方投射来的光芒变得略带金黄,他们一直走在绿色的庇荫中,四周一片寂静,鸟儿似乎都飞得远远的,或是不敢出声。
  黑暗提早降临到这沉默的森林中,在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之前,他们就疲倦地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从汉那斯安南走了超过二十一哩以上的距离了。
  佛罗多躺在一棵老树的树根上沈沈睡去,山姆则是没有那么放心,他醒过来许多次,但都没有发现咕鲁的行踪。在其他人一准备休息之后,咕鲁就立刻溜走了,他也没有交代到底是准备在附近的地洞中睡觉,还是准备四处找东西吃。
  不过,天一刚亮,他就跑了回来,叫醒所有的同伴。
  "快起来,是的,快起来!"他说:"还要往东往南走很远,哈比人必须快一点!"
  第二天和前一天过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是那种沉默的感觉变得更深沈了,空气变得更凝重,树下开始有种让人呼吸紧迫的感觉。彷佛远方开始有雷雨在凝聚。咕鲁经常停下脚步,嗅闻著空气,他会自言自语,并且催促大家赶快前进。
  等到他们来到了跋涉的第三阶段时,下什已经快要过完了,森林变得比较开阔,树木也都变得更大、更松散了些。高大的冬青树矗立在宽广的草原上,中间还间或穿插著白杨木,以及一些刚冒出绿芽的古老橡树;草地上则是散布著白屈菜和银莲花,白色和蓝色的花瓣都闭了起来,陷入沈睡之中。在草地上还有许多盖满了落叶的地方,中间生长著风信子,它们小小的钟型花朵已经开始穿透这些落叶,茂盛地生长著。四周看不见任何的飞禽走兽,不过,在这些空旷的地方,咕鲁会变得相当害怕,他们现在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著,从阴影中躲到另一个阴影内。
  光线很快的开始消逝,他们这才走到森林的边缘。他们坐在一株苍老的橡树底下,看著它伸出纠结的树根攀爬于悬崖边。他们眼前则是一个深邃、幽暗的山谷,在另外一边,森林又再度茂密起来,在暮色下透露出灰蓝色的光芒,继续往南边延伸。在他们的右边,刚铎的山脉在火红的天空下反射著光芒;左边则是无尽的黑暗,那是魔多的高墙,狭长的山谷就正是穿破那黑暗,极端倾斜地落入安都因的河谷中。山谷底部有一道激流,在这一片寂静中,佛罗多可以听见底下传来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在附近则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下,切穿没有任何夕阳的光芒可以照到的灰色迷雾中。佛罗多认为远远的似乎看见有些古老的高塔和残破建筑,隐隐漂浮在那一片迷雾中。
  他转过身问咕鲁:"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说。
  "是的,主人,危险的地方。这是通往月之塔的道路,主人,通往河边的那座废墟都市。那座废墟都市,是的,非常危险的地方,到处都是敌人。我们不应该接受人类的建议,哈比人已经离那条道路很远的距离。现在必须往东走,走那边。"他对著黑暗的山脉挥舞著细瘦的手臂。"我们不能走这条路。喔,不行!残酷的人会从塔中往这边走。"
  佛罗多低头看著那路,至少,目前路上没有任何的旅客。它看起来十分的孤单,一路通往云雾中的废墟。不过,空气中有股邪恶的感觉,彷佛似乎有什么隐而不见的邪恶事物在搞鬼。佛罗多看著远方夜色中的高塔,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底下的水声似乎变得十分冰冷而残酷,那是魔窟都因河的声音,来自死灵之谷的邪恶之河。
  "我们该怎么做?"他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应该在那边的树林里面找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吗?"
  "躲在黑暗中一点用也没有,"咕鲁说:"哈比人现在必须靠著白天来隐藏行踪,是的,白天。"
  "喔,拜托!"山姆说:"即使我们必须半夜起床,现在也得先休息一下。如果你知道怎么走,眼前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天不会亮,你可以带我们走相当长的距离。"
  咕鲁不情愿地同意了,他朝著森林的方向转去,沿著森林的边缘往东走了一段距离。他不愿意在这么靠近邪恶之处的路边休息,因此在经过一番争执之后,他们全都爬上一株大橡树,在它分岔的枝枒上睡了起来,不只可以有效地隐藏行踪,躺起来还蛮舒服的。夜色降临,在树叶之间也变得完全黑暗。佛罗多和山姆喝了一点水,吃了一些面包和乾果,咕鲁则是立刻蜷缩起来,开始睡觉,哈比人完全没有阖眼。
  在咕鲁醒过来时,可能已经过了半夜,两名哈比人都发现到他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们。他倾听了片刻,闻了闻,这正如同他们所注意到的一样,似乎是他探测时间的方式。
  "我们休息够了吗?我们睡饱了吗?"他说:"走吧!"
  "我们没休息够,我们也没睡饱,"山姆抱怨道:"但我们还是必须跟著你走。"
  咕鲁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四肢著地,哈比人们则是慢慢地爬下来。当他们再度回到地面之后,咕鲁立刻领著他们往东走,踏入那块黑暗的大地。他们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夜色极端的深沈,他们在被树根绊到之前几乎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地面变得越来越崎岖,行走在其上也变得更为困难,但咕鲁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他领著两人穿过杂草和树丛,有些时候还可以绕过某个幽暗的深坑或是地堑,有时则是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溪谷而又再度走出。不过,在这段过程中,他们都一直持续地往下坡走,每一个斜坡都变得更长、更陡。当他们第一次休息的时候,回头依稀可以看见原先离开的森林,如同一块广大的阴影一般横躺在大地上,如同黑夜中的黑夜一般漆黑。最后,咕鲁转过身对哈比人说:"很快就要天亮了,哈比人动作必须快一点,在这些地方最好不要待在空旷处。动作快!"
  他加快脚步,其他人疲倦地紧跟在后。很快的,他们就开始爬上了一块高出来的丘陵,上面大半长满了荆豆和越橘树,以及矮而锐利的荆棘;不过,偶尔也可以见到许多焦黑的开阔处,布满近来的野火所留下的疤痕。当他们越来越靠近丘顶时,荆豆树丛也变得越来越密集,他们看起来非常的苍老、高大,靠近地面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枯瘦憔悴,但上方则依旧十分壮硕,上面绽放著许多在微光中散布著光明的黄色花朵,在暗夜中飘送著幽香。这些树丛高大到可以容许哈比人直接走在树下,踏在那些乾燥的土地上。
  在这个宽广的山丘另一边,他们继续前进,并且藉著荆棘丛来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些荆棘由于生长得太过靠近地面,甚至又被四处生长的欧石南茎给盖了过去。在这一团纠结里面竟然别有天地,出现一块广大的空地,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树枝和杂草,顶上则是盖满春天的新叶和新芽。他们在这块空间中躺了片刻,疲倦得无力进食,只能看著顶上的缝隙,注意著天色缓慢改变。
  但是白天迟迟不肯降临,只有一个死气沈沈的褐色黎明出现在他们面前。在东方低垂的云朵之下,是暗红色的天空,这并非是曙光的颜色。在眼前苍茫的大地上,伊菲尔杜斯黑暗的身影似乎对他们皱著眉头,而那笼罩在暗夜之中模糊的形体,也在那暗红光芒的辉映之下显得格外邪气逼人。在他们的右边,是一块高大的山壁,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黑暗。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佛罗多问道:"魔窟谷的开口,是否就在那团黑暗之中?"
  "我们需要这么早就担心吗?"山姆说:"我们今天白天应该不会再赶路了吧?我甚至连这是不是白天都不知道!"
  "或许不会,或许不会,"咕鲁说:"但我们必须赶快到达十字路口。是的,到十字路口。就在那边,是的,主人。"
  魔多发出的暗红色光芒慢慢的消失了,东方接著冒出大量的云气,让曙光也变得十分黯淡。佛罗多和山姆吃了一些食物,躺了下来,但咕鲁则是十分不安分。他不愿意吃他们的食物,只是喝了一点水,然后,他就在树丛中喃喃自语的嗅来嗅去,接著,他就突然消失了。
  "我猜是去找东西吃了,"山姆打著哈欠说。这次该他先睡,他很快就陷入梦乡。梦中他以为自己又回到袋底洞的花园,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但是他背上背著一个沉重的包袱,让他直不起腰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花园看起来似乎杂草丛生,非常凌乱,荆棘和野草也从围栏边开始恣意蔓延过来。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工作,可是我好累啊,"他一直不停地说著。突然间,他想起自己要找什么东西。"我的烟斗!"他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蠢蛋!"他对自己说。当他张开眼睛时,还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花园里面。"烟斗一直都在背包里面!"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烟斗或许是在背包中,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的烟草,而且,他离袋底洞更不知道有几百哩之远。他坐了起来,四周似乎毫无光明,主人为什么让他一路睡到晚上,却没有醒叫他呢?
  "佛罗多先生,难道你没睡觉吗?"他说:"这是什么时候了?看起来很晚了!"
  "不,没有很晚,"佛罗多说:"但是,天色却是越来越暗,依我的判断,现在甚至还没中什,你也才不过睡了三个小时。"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山姆说:"有暴风雨要来吗?如果是这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猛烈的暴风雨。真希望我们能够找个深坑躲起来,而不是就在树丛里面睡觉。"他倾听著四周的声音。"那是什么?是雷电,还是鼓声什么的?"
  "我不知道,"佛罗多说:"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些时候,地面似乎在震动,有些时候,似乎连你的胸口都跟著一起跳跃。"
  山姆看著四周。"咕鲁呢?"他问:"难道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佛罗多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
  "好吧,我不怪他,"山姆说:"事实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摆脱过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么多冒险、走了这么远,正当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迷路走丢,这还真符合他的风格哪!不过,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帮上我们的忙。"
  "你忘记之前在死亡沼泽的旅程了,"佛罗多说:"我希望他不会遭遇到什么不测。""我希望他不要又玩什么诡计,总之,我希望他不要落入别人手里。因为如果这样,我们很快就会有麻烦了。"
  就在那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隆隆的巨响,现在听起来更清楚、更低沈。脚底的大地似乎也开始跟著颤抖。"看来,我们现在就有麻烦了。"
  佛罗多说:"我担心这就是旅程的终点了。"
  "或许吧,"山姆说:"可是我老爹常说,保得一条命,不怕没希望。他后面还经常加上一句:更重要的是吃东西。佛罗多先生,你不如先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一会儿吧。"
  当天下什,或者说是山姆推测当时大概已经差不多下什时分了,他打量著四周,只能看到一个阴沈、没有阴影的世界,缓缓融入毫无生气、苍白的迷蒙之中,感觉起来十分的拥挤,却一点也不温暖。佛罗多辗转反侧地睡著,嘴中时常喃喃自语,山姆认为他听见两次甘道夫的名字。时间似乎用极慢的速度流逝,突然间,山姆听见身后传来嘶嘶声,原来是四脚著地的咕鲁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著他们。
  "醒来,醒来!爱睡虫,快醒来!"他低语著:"醒来!没时间了。我们必须走了,是的,我们必须立刻出发。没时间了!"
  山姆怀疑的瞪著他,他似乎十分害怕,或者是非常兴奋。"现在就走?你又在搞什么把戏?时间还没到。现在甚至连下什茶的时间都没到,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在悠闲的可以用下什茶的地方──算了!"
  "愚蠢!"咕鲁嘶嘶地说:"我们不是在什么悠闲的地方。时间快没有了,是的,很快,没时间了,我们必须离开。醒来,主人,快醒来!"他摇著佛罗多,佛罗多从梦中猛然惊醒,紧抓住咕鲁的手臂坐了起来。咕鲁甩开他的手,不停地后退。
  "他们不可以这么愚蠢,"他嘶嘶地说:"我们必须走了。没时间了!"
  之后,他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之前他去了哪里,他又在想些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急躁,他都不愿意说。山姆觉得非常怀疑,也表现在脸上;但佛罗多则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叹著气,背起背包,准备踏入那不断凝聚的黑暗中。咕鲁蹑手蹑脚地带著他们走下山边,同时尽可能不让外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只要一遇上空旷的地形,几乎一定是弯腰快跑前进;不过,在这么微弱的光芒下,即使是目光锐利的野兽,恐怕也很难发现到这些穿著灰色斗篷的哈比人,更别提他们轻手轻脚的动作了,他们就这么不惊一草一木的飞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一个小时的路,就这么在天地四方紧紧迫来的沉重阴霾之下前进,这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被远方所传来的雷声或是遥远山谷中的鼓声所打断。他们从之前躲藏的地方不停往下走,然后直接转向南,咕鲁在这崎岖的地形中尽量朝著远方的山脉前进。在不远之处,他们现在可以看到一道如同高墙一样的树林,当他们越来越靠近的时候,这才发现这些似乎是极为古老的神木群,每株都是参天大树,虽然顶端枯萎断折,但底下却依旧安然无恙。彷佛强大的雷暴只是摧毁了它们的顶端,不足以掀翻它们的深根。
  "十字路口,是的,"咕鲁低语道,这是自从他们离开之前的藏身处之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必须往那边走,"他往东转去,领著众人走上斜坡,然后才看见他们即将踏上的道路。那是条往南的小径,蜿蜒地进入山脚下,直到它隐入一座浓密的森林中为止。
  "这是唯一的路,"咕鲁低语道:"除了这条路之外没有别的路,没有路了。我们必须前往十字路口,动作快!安静点!"
  他们彷佛像是深入敌境的斥候一般地小心翼翼、悄悄踏上那条路,沿著多岩的路边躲躲藏藏地前进,他们自己一身灰,正好天衣无缝地融入岩石中,脚步声也轻得如同猎食的野猫一般。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森林中,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块顶上毫无遮蔽的空地上,直视著空旷的天空。在这些神木巨大树干之间的空隙,看起来彷佛通往黑暗世界的拱门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在这块空地的正中央,四条道路交会在一起;他们身后的是通往魔多大门的路,眼前则是通往南方的长路,在右边则是从奥斯吉力亚斯而来的小径;最后一条,则是一直往山脉中延伸,通入黑暗中的东方道路,也就是他们准备踏上的道路。
  佛罗多满心恐惧地站在该处,这才意识到有种光芒开始闪烁,他看见那光芒照在身旁山姆的脸上。他转过身,透过众多的树木,看见那条通往奥斯吉力亚斯的道路,像是一条缎带一般绵延往西方。在那个方向,越过被暗影笼罩的阴郁刚铎,太阳正在缓缓坠落,终于找到云朵的边缘,散发出它最后的光芒,又彷佛落入燃烧著邪恶之火的大海中。这短暂的光芒照在一个巨大的盘坐雕像之上,这雕像看起来十分庄严,如同之前在亚苟那斯峡谷中所看到的一样。岁月侵蚀了它的外表,邪恶的手也在其上留下了痕迹。它的脑袋被砍掉了,却被放上一颗粗糙的原石,上面用著十分简陋的颜料,绘制出一张咧嘴大笑的邪恶脸孔,额头中央还有一枚红色的眼睛。在它的膝盖和宝座上,四处都刻满了魔多爪牙所使用的粗鲁原始文字。
  突然间,佛罗多在西沈的阳光照耀下,看见了国王的头颅,它倒在路边。"山姆,你看!"他大喊著说:"你看!国王又再度戴上了皇冠!"
  它的双眼已经被挖空、胡子也被弄断了,但在它高耸的额头上,却出现了银色和金色的冠冕。一种开满了小白花的爬藤缠绕在国王的额头上,彷佛在向倾倒的国王致敬,而在它雕刻出来的头发间,生长著黄色的景天花。
  "邪恶是不可能永远战胜的!"佛罗多说。接著,这景象就突然间消失了,太阳落入地平线,彷佛是油灯突然间被遮住一般,大地陷入了无比黑沈的夜晚中。  
   
    
第四章第八节 西力斯昂哥的阶梯
  咕鲁正拉著佛罗多的斗篷,恐惧不耐地发出嘶嘶声。"我们必须走了,"他说:"我们不能够站在这里。快点走!"
  佛罗多不情愿地背离西方,跟著向导走向黑暗的东方。他们离开这一整圈的树木,躲躲藏藏地走在路上,朝向山脉前进。这条路笔直的前进了一段距离,很快就开始弯向南方,直到它来到从远方就可以看见的乱岩堆中。乱岩堆低头俯视著他们,露出邪恶的气息,似乎比阴郁的天空来得更加黑暗。道路在它的阴影笼罩之下继续前进,绕过它之后又开始再度往上攀升。
  佛罗多和山姆怀著极为沉重的心情前进,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担忧所面对的危险了。佛罗多低著头,他胸前的重担又开始将他往下拉扯,在他们一通过十字路口之后,在伊西立安几乎被忘记的重担,又开始提醒佛罗多它的存在。此时,他站在陡峭的道路上,疲倦地抬起头,正如同咕鲁之前所说的一样:他看见了戒灵的城市。他弯下身子,藉著路旁的岩石隐藏身形。
  这个狭长的山谷,是个充满了阴影的深谷,直接切入山脉中。在另外一边,也就是山谷的另一个尽头,在伊菲尔杜斯的黑暗宝座上,矗立著米那斯魔窟的城墙和高塔。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但这座死城中却有著光芒,这并非是许久以前被囚禁在光鲜大理石墙壁中的月光,更不再是昔日在山谷中绽放光明的升月之塔。这里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的确很像是月亮在蚀亏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苍白光芒,像是鬼火,如同带著腐败气息的浓雾一般,完全无法照亮四周的任何景物。在高塔和城墙上有著许多的窗户,像是无数通往虚无的黑洞,但高塔的最顶端依旧阴森地转动著,先是朝一个方向,然后再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个观看著黑夜的巨大鬼影。三人站在那边,不由自主地被这鬼气森森所感染,无助地呆立当场。咕鲁第一个恢复镇定,他再度紧张地拉著所有人的斗篷,只是不愿发出任何声音,他几乎是硬将众人往前拉去,每一次的步伐都是极不情愿的,时光的流逝似乎也变慢了,每一次抬起脚彷佛都要经过数分钟的挣扎。
  他们就在这样万般无奈的状况下来到了那座白色的桥梁,在此,道路发著微弱的光芒,通过山谷中央的溪流继续往前,曲折地通往城门:那是个在北墙上张开的血盆大口、河两岸都有著宽广的平地,草地上点缀著白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也发著微光,虽然美丽,却让人不寒而栗,彷佛是某种噩梦中扭曲变形的形体。它们还发出一种类似停尸间的诡异气味,一种腐败的味道充满在空气中。那座桥梁就这样连结两岸,在桥头有著精工打造的人兽雕像,但一切都看起来丑恶、腐化。底下的水流十分寂静,它还冒著水气,只是,这些环绕著桥梁的水气却是冰寒澈骨。佛罗多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五官六识全都天旋地转,突然间,彷佛有种超越他意志的力量接管了他,让他伸出手,盲目地跑向前,脑袋左右晃动著。山姆和咕鲁都奔上前,正当主人走到桥边,即将摔落桥下时,山姆飞快地抓住主人的手臂,扶住了他。
  "不是这方向!不,不是这方向!"咕鲁低语道,但他齿缝间发出的嘶嘶声像是剪刀一般撕裂了这沈静,他立刻害怕得趴在地上。
  "撑过去,佛罗多先生!"山姆对著佛罗多的耳朵说:"醒过来!不是那个方向。咕鲁说不是,我难得同意他的看法。"
  佛罗多揉著额头,将视线移开山坡上的城市。发著闪光的高塔让他十分向往,他必须和内心冲上山坡的念头不停的抗衡。到了最后,他终于勉力转过身,同时还感觉到魔戒违抗他的意志,正拉著练子紧紧向前;而且,当他移开目光的时候,他似乎失去了视力,眼前的黑暗一时间变得完全无法穿透。咕鲁趴在地上,像是只吓坏了的小狗,已经消失在这黑暗中。山姆扶著步履蹒跚的主人,尽可能地紧跟在后。在河边不远处,路旁的石墙有个缺口,他们穿过这个缺口,踏上一条狭窄的小径。在山姆的眼中,这条小径起初依旧闪著微光,直到他们脱离了那死亡花朵的花海之后,小径才黯淡下来,悄悄地蜿蜒直上山谷的北坡。
  哈比人沿著这条小径艰苦的前进,完全无法看见前方的咕鲁,只有在他停下脚步回头挥手的时候,才知道他人在何方。那时,他的眼中闪动著白绿色的光芒,似乎是反应著魔窟的妖光,或者是他心中的某种情绪。佛罗多和山姆一直都觉得,魔窟的黑洞和诡异的妖光追随著他们,即使他们在山坡上不停地赶路,也忍不住内心的冲动,不停地回头观望,又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到眼前的小径上,他们无法加快脚步,只能缓慢地前进。当他们终于脱离了河中冒出的恶臭雾气之后,他们的呼吸才终于变得比较顺畅,脑袋也不再那么昏昏沈沈的了,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四肢都无比的酸痛,彷佛扛著千斤重担走了一整夜一样,也像是逆著瀑布的水流往上游一般。到了最后,他们不不得已只能被迫停下来,佛罗多停下脚步,在岩石上坐了下来,他们现在终于已经爬到那乱岩堆之上。在他们眼前是山谷边的一块空地,小径绕过这堆岩石继续前进,接下去的地形更为险恶,狭窄的小径右边就是万丈深渊;这条小径越过陡峭的南面山壁,持续往上攀升,消失在一团黑气之中。
  "山姆,我一定得休息一下才行,"佛罗多低语道:"山姆哪,它好重,好重喔!不知道我还能够带著它走多远?反正,在我们继续赶路之前,我一定得休息一下才行!"他指著眼前那狭窄的险路。
  "嘘!嘘!"咕鲁急忙跑了回来。"嘘嘘!"他手指放在嘴上,用力地摇著头。他拉著佛罗多的袖子,指著眼前的道路,但佛罗多动也不动。
  "不行,"他说:"还不行。"疲倦和超乎常人想像的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他的四肢百骸似乎都因诅咒而变得无比沉重。"我要休息,"他喃喃道。
  一听见这句话,咕鲁的恐惧和激动的情绪就变得无比的强烈,竟然让他再度开口,他遮著嘴唇、嘶嘶地说话,彷佛不想让隐形的窃听者听见。"不能在这里,不行、不能在这里休息。笨蛋!眼睛可以看见我们,当他们到桥边的时候会看见我们。快走!往上爬,往上爬!快来!"
  "来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他又说对了,我们真的不能待在这里。"
  "好吧,"佛罗多用虚弱的声音说,彷佛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愿意试试。"他疲倦无比的站起身。
  已经太迟了!就在那一刻,他们脚底下的岩石开始剧烈地晃动,震耳欲聋的闷响声又再度穿越地面,在山脉中不停的回响;然后,一道刺眼的红光突如其来的射出,在遥远的东方之后,这道红光射进天际,将低矮的云朵全都染成血红色。在这充满阴影和苍白微光的山谷中,这红光激烈得让人难以忍受。在葛哥洛斯盆地中涌出的火光照耀下,这里险峻的山脉更显得无比的阴森,接下来是一声巨大的雷响。米那斯魔窟跟著回应了,它的回应是一道道的闪电从塔中射向空中的云朵,蓝白色的电蛇从高塔和邻近的山丘奔出,舔舐著低矮的云朵,大地发出哀鸣,从城市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结合了秃鹰冷酷的嚎叫和马匹恐惧与愤怒的嘶鸣声,城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刺耳之声,缓缓地升高,直到超越人类听力的极限。哈比人踉跄摔倒在地,手捂著耳朵不能动弹。
  在这恐惧的声响结束之后,紧接著的是一长段让人觉得无比痛苦的沉默,佛罗多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缓缓地抬起头。在狭窄的山谷彼端,几乎与他视线平行的那座邪恶都市,它利齿森森的大门已经敝开了,从门中走出了一支前所未有的部队。
  这个部队全都穿著漆黑得如黑夜一般的铠甲,靠著地面微弱的反光和墙壁的形状,佛罗多勉强可以看见他们:一排一排、一行一行的小人影,寂静无声地快速前进,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不停地涌出。在他们队伍之前,领军的是一群秩序井然,如同影子一般的骑兵队,领头的则是一名比所有骑士都要高大的形体,全身墨黑的骑士,只有头上有个像是头盔的皇冠,闪动著危险的光芒。他缓缓走近桥边,佛罗多的目光紧跟著他,完全无法做出别的动作,这,这莫非就是九骑士之首再度回到人世,带领他的邪恶大军前往战场?是的,眼前的就是那在幽界行走的堕落之王,他的冰刃曾经刺杀魔戒的持有者。之前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一股冰寒之气流向佛罗多的心脏。
  正当这些念头如同利剑刺穿佛罗多,让他不能动弹之时,骑士突然间就在桥头停了下来,身后的所有部队也跟著静止不动,一时间天地一片静默,如同死亡般的沉重。或许是魔戒在呼唤那死灵之王,因为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感应到有其他的力量进入了他的山谷。浑身散发著恐惧之气的邪灵,用隐而不见的双眼扫视著四周。佛罗多等待著,像是毒蛇眼前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在他等待的时候,他突然确切的感觉到一股比以往都要强烈的欲望──戴上魔戒!但即使这诱惑力无比的强大,他还是不想要向它屈服。他知道魔戒只会出卖他,即使他戴上魔戒,也没有面对魔窟之王的力量,时候还没到。他自己的意志不再回应这召唤,但却恐惧地发觉到有股力量从外界袭来,操纵了他的手,佛罗多眼睁睁地看著那力量(就像是他在观看著过去的历史流逝一样)让他的手缓缓移向脖子上的项练;然后,他自己的意志开始介入,慢慢地强迫他的手退回去,命令它去寻找胸口的另一样事物。在他的手中,那东西感觉起来又冷又硬,那是凯兰崔尔女王赐给他的小玻璃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视若珍宝的藏在胸前,直到此刻才被想起。当他一碰到它的时候,所有魔戒的影像都被驱逐出脑海。
  他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就在同一刻,死灵王转过身,策马奔过桥梁,他所有的黑衣部队也紧跟在后。或许是那精灵的斗篷欺瞒过了他的双眼,或许是那小小敌人的心智,在精灵的协助下抵抗了他的意志,但他必须赶路。时机已经到来,主上已经下令他必须带著部队即刻投入西方的战场。他很快地如同阴影融入黑暗中一般消失在路的另一头,在他身后,无数的黑色身影依旧不停的通过桥梁。即使在埃西铎的全盛时期,这座山谷中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强大的兵力。安都因河从来没有目睹过这么邪恶和浩大的阵容,而且,这只不过是魔多诸多兵力的其中一支罢了。
  佛罗多打了个寒颤,突然间,他的思绪飘向法拉墨。"风暴终于爆发了!"他想:"这样的刀山剑林将要前往奥斯吉力亚斯。法拉墨来得及渡河吗?他早已猜到了,但他知道确切的时间吗?在九骑士之首亲征的时候,谁又能够守的住渡口?还有其他的部队会来……我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绝望了,都是因为我在路上的拖延,一切都完了。即使我完成了这个任务,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将无法把这消息和任何的活人分享,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彻底击溃,开始啜泣起来,而魔窟的部队依旧毫不留情的继续前进。然后,彷佛从远方,穿越了夏尔的回忆而来,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门一打开,他就听见山姆的声音说:"醒过来,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即使那声音加上"早餐好了!"他也不会感到多惊讶。山姆的语气的确相当急躁:"醒来了,佛罗多先生!他们都走了。"他说。
  一声沈闷的响声,米那斯魔窟的大门关了起来,最后一排的长枪已经消失在路的彼端。高塔依旧对著山谷露出狞笑,但其中的光芒已经消失了,整座城市又再度落入黑暗的沉默阴影中,但它依旧虎视眈眈的看著这山谷。
  "醒来了,佛罗多先生!他们都走了,我们最好也赶快走了。这个地方还是有种力量留下来,它有眼睛或是可以看见四周的变化,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待得越久,它就越有可能发现我们。快来,佛罗多先生!"
  佛罗多抬起头,慢慢地站起来。绝望并没有离开他的心头,但之前的软弱已经过去了。他甚至露出凝重的微笑,明白自己心中已经决定了一切,正好和之前的想法完全相反。该做的就是要做,即使法拉墨、亚拉冈和爱隆、凯兰崔尔、甘道夫都无法和他分享这一切,他也不在乎。他一只手拿著手杖,另一只手握著凯兰崔尔送给他的礼物,当他注意到清澈的光芒从手中流泄而出时,他将它放到胸口,贴在胸前。然后,他转身离开现在只残余著微弱灰光的魔窟,准备继续往上走。
  看来,在米那斯魔窟的大门打开时,咕鲁似乎一路爬进了黑暗之中,把哈比人们留在后头。他现在又爬了回来,牙齿不停地打颤,手指搓动著。"笨蛋!愚蠢!"他嘶嘶地说:"动作快!他们绝对不可以认为危险已经过去了。并没有。快点!"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跟著他走上危险的小径。即使在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之后,他们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处境,但幸好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小径转了个弯,山边又再度平缓,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岩石间的狭窄开口,他们已经来到了咕鲁所提到的第一段楼梯。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咕鲁回头时,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光,指引著他们之前几步的道路。
  "小心!"他低声说:"阶梯,很多阶梯。一定要小心!"
  他们的确需要非常小心。佛罗多和山姆起初觉得两边终于有了山壁,安全多了,但那阶梯陡峭得几乎跟梯子一样,当他们越走越高的时候,也越来越在意身后的一片漆黑。每一阶都十分的狭窄,彼此的宽度参差不齐,让人难以落脚。阶梯的边缘磨损得十分严重,有些甚至破碎不堪,多踏一脚就碎成飞灰。哈比人挣扎著前进,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用手抓著上面的阶梯,强迫自己疼痛的膝盖不停弯曲伸直,阶梯却似乎永无止尽的一直切入陡峭的山中,眼前的山壁依旧变得越来越高。
  到了最后,正当他们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们看见咕鲁的眼睛又回头望著他们。
  "我们到了!"他低声说:"第一层阶梯完了。聪明的哈比人可以爬这么高,非常聪明。再爬几阶就好了,是的。"
  佛罗多跟著头晖脑涨、浑身酸痛的山姆爬上最后一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揉捏著脚和膝盖。他们正处在一个黑暗的道路上,似乎还不停地往上延伸;唯一的差别只是它的坡度比较和缓,而且没有阶梯。咕鲁并没有让他们休息太久。"还有另外一道阶梯,"他说:"更长的阶梯,我们走完下一次的阶梯就可以休息,之前还不行。"
  山姆发出哀嚎声:"你刚刚说会更长吗?"他问。
  "是的,嘶嘶的,更长,"咕鲁说:"但是没有这么难爬。哈比人爬完了直直梯,接下来会是弯弯梯。"
  "在那之后呢?"山姆说。
  "到时候就知道了,"咕鲁柔声说:"喔,是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记得你说过那边有个隧道,"山姆说:"是不是有条隧道可以通过?"
  "喔,是的,有条隧道,"咕鲁说:"哈比人可以在休息之后再去那边。如果他们可以走过那些阶梯,几乎就到顶了。非常接近,只要他们能通过。喔,是的!"
  佛罗多忍不住浑身发抖,之前的攀爬让他全身燥热,但他突然间觉得浑身冷汗直流,似乎从山顶有道冷风不断地往下吹。他站直身子,全身发抖地说:"好吧,出发吧!"他说:"这里实在不适合久坐。"
  这条路似乎绵延好几哩,冷风一直毫不留情地吹过来,让他们一直顶著寒风前进。这座山脉似乎利用死亡的吹息来挑釁他们,不想让他们前往一探究竟,或是想要将他们吹入身后的黑暗中。他们只知道似乎走到了尽头,因为右手边感觉不到任何山壁。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能感觉到四周都被灰沈沈的阴影所包围,但偶尔会从低垂的云朵中迸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在那一瞬间,他们会看见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有著高耸入云的山脉,彷佛是顶天的大柱一般。他们似乎直爬上了几百尺,来到了一个岩棚,左方是一个悬崖,右方则是一个深谷。咕鲁领著他们靠近悬崖底下,暂时,他们似乎不是再继续往上爬,但地面却变得更为崎岖,在黑暗中显得无比的危险。路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落石,他们只能非常缓慢、十分小心地前进。山姆和佛罗多都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也不记得自己已经进入了魔窟谷多久的时间,黑夜似乎永远不会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再度看到眼前有一座高大的阻碍隆起,并且跟著再度出现另外一座阶梯。他们又停了下来,稍后开始继续往上爬。这是段极为漫长、让人感到疲倦的过程,但这次的阶梯并没有切入山中,而是在后倾的悬崖上如蛇一般蜿蜒的往上,其中一段甚至紧邻著直上直下的断崖,佛罗多靠近一看,看见底下是通往魔窟山谷的无尽深渊。底下的道路都散发著诡异的光芒,一路延伸通往无名之境。
  阶梯一直蜿蜒著向上,最后终于在经过一段直直的攀爬之后,来到了另一个阶段。眼前的道路避开了主要的通道,沿著它自己在山脉中切开的空隙,穿入伊菲尔杜斯的空隙中。哈比人依稀可以看见两边有著高耸不平的岩石,之间还有著比黑夜还要深沈的缝隙,无数道寒冷的空气不停地咬齧该处。这时,天空的红光似乎变得更为强烈,只是他们完全不确定这倒底是否代表著这个布满阴影的地方终于要面对清晨,还是索伦正用他那邪火折磨之后的葛哥洛斯盆地。
  佛罗多抬起头,在更远的地方似乎看见了这条道路的尽头,在山巅上映衬著红色的天空,好像有一道在两座山肩之间切割出来的深刻裂缝,山肩上则是各有一个像是兽角形状的岩石。
  他停下脚步,更仔细地打量著,左边的岩角比较高细,里面发出某种红光,或者也有可能是天空的红光透过其中的孔洞照过来。他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是一座高耸的黑色塔楼。他碰碰山姆的手臂,指向前方。
  "我不喜欢它的样子!"山姆说:"你所说的秘密通道,最后还是有人守卫,"
  他转过身面对咕鲁低吼道:"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是的,所有的路都受到监视,"咕鲁说:"当然是这样的,但哈比人一定要试试才行,这可能是监视最薄弱的地方。或许他们都去参加大战役了,或许这样!"
  "或许吧,"山姆咕哝道:"好吧,至少这看起来还有很远,我们还要爬很高才会到那边,而且还要走很长的一段隧道。佛罗多先生,我想你应该要睡一会儿。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是我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是的,我们必须休息了,"佛罗多说:"让我们找个可以避风的角落吧,累积一些体力,准备最后一程。"因为他觉得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山外那块土地的恐怖和要在那边执行的任务,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现在暂时不会困扰他,他脑中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如何穿越眼前似乎无法穿透的障碍。只要他能够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似乎远方的那个工作就会变得更容易执行了些。至少,这是他在身心俱疲、处在西力斯昂哥的阴影之下时的想法。
  他们在两块巨岩之间坐了下来,佛罗多和山姆坐在比较靠里面的地方,咕鲁则是趴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哈比人在这里吃了踏入无名之境前的最后一餐,或许这是他们聚在一起的最后一餐。他们吃了一些刚铎的食物,又加了一些精灵的乾粮,最后再喝了一些水;不过,由于他们节省喝水,因此只能够勉强沾湿嘴唇。
  "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再找到水喝?"山姆说:"可是,我想他们即使在那边也要喝水吧?半兽人会喝水,对吧?"
  "是的,他们喝水,"佛罗多说:"但还是别说了,他们所喝的东西不是我们能喝的。"
  "那么我们就更应该装满水壶,"山姆说:"可是这里根本一点水也没有,我连水声都没听到,而且,法拉墨还说过不可以喝任何魔窟的水。"
  "他所说的是,不要喝任何从伊姆拉德魔窟中流出的水,"佛罗多说:"我们已经不在那个山谷里面了,而且如果这里有泉水,也只是流进那山谷,不是流出那山谷。"
  "我可不会这么想,"山姆说:"至少在我渴死之前都不行,这个地方有种邪恶的感觉。"他嗅了嗅。"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你注意到了吗?有种怪怪的味道,我不喜欢这味道。"
  "我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东西,"佛罗多说:"不管是阶梯或是石头、气味还是骨头,地、水、风似乎都受到了诅咒,但我们是注定要通过这条路的。"
  "是的,的确是这样,"山姆说:"如果我们在出发前对此地早有任何了解,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但我想世事多半就是这样吧。在传说和故事中的那些英勇行为,佛罗多先生,那些我以前称之为冒险的事迹,我以前认为这都是那些伟大的人物主动去找寻的,因为他们想要寻找刺激,想要在单调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一些乐子。但是,真正真实或铭刻人心的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的,通常,人们都是误打误撞的闯入历史漩涡中,或者可以说他们的道路就是被如此安排。我想,他们和我们一样,有很多回头的机会,只是他们选择坚持下去。如果他们真的回头了,我们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将会被历史所遗忘。我们都听过那些继续坚持下去人们的故事,但并非都是好结局──至少,对于故事内的主角和外面的读者来说不是好结局。你知道的,就是回到家,一切都没事,只是稍稍有了一些变迁,就像比尔博先生一样。但是,这些并不是最好听的故事,虽然能够掉进那样的故事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掉进了什么样的故事中?"
  "我也不知道,"佛罗多说:"但我也不能确定,这才是故事的真正情节。你随便找个最喜欢的故事当例子好了:你或许可以知道,或甚至是猜到这是什么样的故事,是快乐结局,还是悲剧收场,但是,故事中的主角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你也不会想要让他们先知道结局。"
  "是的,主人,当然罗。就以贝伦当例子罗,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从安戈洛坠姆的铁王冠上取下精灵美钻,但他还是做了,那个地方比我们现在的地方还要黑暗、还要危险许多。但是,当然,那是个很长的故事,超越了欢乐、悲伤和遗憾,精灵美钻最后才来到埃兰迪尔手中。对了,主人,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我们有──在女皇给你的玻璃瓶里面,其实有那美钻遗留的光线耶!对啊,我们其实还在同一个故事里面耶!这故事还在继续中──难道伟大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吗?"
  "不,故事永远不会结束,"佛罗多说:"但里面的人物来来去去;当他们的情节结束之后,他们就会离开,我们的情节迟早也会结束的。"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睡个好觉!"山姆苦笑著说:"佛罗多先生,我真的只想这样而已,我想要的只是普通的休息,睡一觉,醒来在花园里面辛苦的工作一天,我想这可能就是我辛勤工作一辈子的目标,那些重大的计画根本不符合我的性格。不过,我还是想要知道,未来到底我们会不会被放入歌曲和故事之中?当然,我们是在故事中了啦!但我的意思是说,要化成文字、在壁炉边说的故事,或是在好多好多年以后,可以从一本有著红色和黑色字的大书里面念出来。那时人们会说:"我们来听听佛罗多和魔戒的故事!"而他们会说:"好啊,我最喜欢这个故事了,佛罗多非常勇敢,对吧,爸爸?""是的,孩子,他是哈比人之中最出名的人了,这应该就可以解释一切了。""
  "这已经解释了太多啦,"佛罗多笑著说,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清朗笑声。自从索伦来到中土世界,在这块土地上就不曾听过这样的声音了。山姆突然间感觉到,彷佛所有的岩石都在倾听著,高耸的山壁也倾压过来。但佛罗多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他又再度笑了。"是啊,山姆,"他说:"听你这么一说,让我心情好得很,彷佛这故事已经写完了一样。但是你还漏掉一个重要的人物:坚毅的山姆魏斯。"老爸,我想要听更多山姆的故事,老爸,他们为什么不把他的戏份加多一点呢?我最喜欢他说话了,每次都让我笑呵呵。如果没有山姆,佛罗多恐怕就走不远了,对吧,老爸?""
  "好啦,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你不应该搞笑的,我可是十分认真的。"
  "我也是,"佛罗多说:"我现在也还是,我们想太多了。山姆,你和我,还卡在故事中最糟糕的部分,而且,很有可能有人在这边会说:"爸,不要再念了,我们不想听了!""
  "或许吧,"山姆说:"但我可不想成为说那个话的人。已经做过的事情被记录在故事中也就算了,对啊,甚至咕鲁在故事里面都有可能成为大好人,至少比你的表现会好一些。照他自己的说法,他自己以前也很喜欢故事,不知道他认为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咕鲁!"他大喊道:"你想要当英雄吗──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在入口还是在附近的阴影中都找不到他的踪影,他不吃他们的东西,只是照惯例喝了一小口水,然后他似乎就像以前一样蜷缩起来睡觉。他们上次以为他的消失是因为想要去附近找东西吃,但这次很明显他又趁著两人说话的时候溜走了,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喜欢他什么也不说就偷溜走,"山姆说:"至少现在最不应该这样。他不可能在这边找到吃的东西,除非他想要吃石头。哼,这里甚至连青苔都没有!"
  "光担心他也没有用,"佛罗多说:"即使我们知道是哪条路,没有他,我们也走不远,看来我们也只好忍受他的怪癖。如果他爱玩把戏,就只能让他玩了。"
  "都一样,但我宁愿让他在我的监控之下,"山姆说:"而且,如果他在玩什么把戏,我更希望能够看清楚他在干什么。你还记得他从来没说清楚这里到底有没有守卫吗?现在我们在这边看到了一座塔楼,或许是空的,或许不是。你想他会不会去找里面的驻军了?可能是半兽人还是什么的──"
  "不,我不这么认为,"佛罗多回答:"即使他有什么诡计,我想他也不会这样做。至少我认为他的计谋绝不会是去找半兽人,或是任何魔王的仆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精神,这么靠近他害怕的土地之后再这样做呢?自从我们和他结伴之后,中间有不知道多少次都可以让他出卖我们。不,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诡计,那一定是他自己的秘密计谋,外人完全不了解。"
  "好吧,佛罗多先生,我想你说的没错,"山姆说:"不过,这并不能让我放心。我不想要犯下任何错误,我并不怀疑他会兴高彩烈地把我们交给半兽人,他可能还会亲吻对方的手;但我忘记了还有他的宝贝,的确,我想这整件事情都可以归类到宝贝要给可怜的史麦戈。他的阴谋中可能唯一的重点就是这个,只是,我不明白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到底能够怎么样执行他的阴谋?"
  "搞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佛罗多说:"我也不认为在他迷糊的脑袋里面,会有一个完整清楚的计画,我想他只是想要不让宝贝落入魔王手中,尽量拖延时间。因为,如果魔王拿到了魔戒,这会是他和全世界的最后一场灾难。就另一方面来说,他拖延时间的目的,也是为了等待适当的时机。"
  "是的,这是胆小鬼和肮脏鬼之间的争执,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山姆说:"不过,越靠近魔王,胆小鬼就会变得越像肮脏鬼。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我们能够走完这条路,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让我们把魔戒带进去。"
  "我们还没走完哪,"佛罗多说。
  "是的,但在那之前我们也不可以有任何的松懈。只要我们一闪神,肮脏鬼就会很快地攻击我们。不过,主人,现在你打个盹还是安全的,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如果你能够眯眼一会儿,我会觉得很高兴的。我会替你注意一切;只要你靠在我身边,让我可以抱著你,就绝对不会有人可以不让山姆发现而碰你一根汗毛。"
  "睡觉!"佛罗多叹气道,他的口气彷佛是在沙漠中看见绿洲的幻影一样。
  "是啊,我即使在这边都睡得著。"
  "主人,那就睡吧!躺在我的大腿上睡吧。"
  几小时之后,咕鲁从另一个方向鬼鬼祟祟地回来了。眼前的山姆靠在岩石上,脑袋歪著,呼吸十分沉重,佛罗多躺在他的大腿上熟睡著。山姆的褐色小手放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另一只手则是放在主人的胸前,两人的表情都十分的祥和。
  咕鲁看著他们,他瘦削、饥饿的面孔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变得微弱、灰败,苍老而疲倦;他的脸上似乎笼罩著痛苦的阴影,摇著头,回头看著山顶,似乎陷入某种内心的挣扎中。然后他又转回头,伸出一只颤抖的手,非常小心地碰触著佛罗多的膝盖,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爱怜的动作。在那么一瞬间,如果两名睡著的哈比人看得见,他们会认为眼前站著的是一名疲倦的年老哈比人,经历了早该归于尘土的漫长岁月、所有的朋友和亲戚也全都失去,年轻的活力也早已不复记忆,只剩下又老又弱的臭皮囊。只是,在那一碰之下,佛罗多动了动,发出低微的喊声,山姆立刻惊醒过来。他先看到的景象是咕鲁"准备对主人动手",至少,在他的心中是这样想的。
  "喂!"他粗鲁地说:"你在干什么?""没有,没有,"咕鲁柔声说:"好主人!"
  山姆说:"就算是吧,你这个老坏蛋,之前偷偷摸摸跑到别的地方去,是做什么坏事?"
  咕鲁缩回了手,眼中又再度隐隐闪动出绿色的光芒,他看起来似乎化身成一个人面蜘蛛,趴在地上,双眼突出地看著对方。刚刚那一瞬间已经消逝了,无法再追回。"偷偷摸摸,偷偷摸摸!"他嘶嘶地说:"哈比人真是有礼貌,是啊。喔,好哈比人!史麦戈带他们来到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道路。他虽然很累、又渴,是啊,很渴很渴,他还是带领著他们到处找路,搜寻可能的出路,他们就只会说偷偷摸摸,偷偷摸摸。真是好朋友,喔,是的宝贝,真是好啊!"
  山姆觉得有些后悔,但依旧不是很相信对方。"抱歉,"他说:"我很抱歉,只怪你不该把我从睡梦中吵醒。而且我是不应该睡著的,所以我才会有些惊慌。可是,佛罗多先生很累了,我请他眯一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抱歉。但是你刚刚到底去了哪里?"
  "偷偷摸摸,哼……"咕鲁说,眼中的绿光依旧没有消失。
  "喔,好吧,"山姆说:"随便你爱怎么说都可以!我想反正这也不会离事实太远。现在我们最好一起偷偷摸摸的走。什么时候了?是今天吗?还是已经过了一天了?"
  "已经是明天了,"咕鲁说:"你们已经睡过一天了。很愚蠢,很危险,如果不是可怜的史麦戈偷偷摸摸的看守你们。"
  "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厌倦偷偷摸摸这个字眼了!"山姆说:"不过,别在意,我会把主人叫起来的。"他温柔地抚弄著佛罗多的头发,弯下身轻轻的呼喊著他的名字。
  "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快醒来!"
  佛罗多动了动,张开眼,露出微笑。"山姆,你叫得有点早了吧?"他说:"天还是黑的呢!"
  "是的,这里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山姆说:"咕鲁回来了,佛罗多先生,他说这已经是隔天了。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往前走,那是最后一阶了。"
  佛罗多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最后一阶!"他说:"嗨,史麦戈!找到吃的东西了吗?你有休息过吗?"
  "没吃的、没休息,史麦戈什么都没有,"咕鲁说:"他只会偷偷摸摸。"
  山姆发出啧啧的声音,但还是忍住不再多说什么。
  "史麦戈,不要替自己取绰号,"佛罗多说:"这样不聪明,不管是真的还假的都一样。"
  "史麦戈必须要接受别人给他的东西,"咕鲁回答:"好心的山姆魏斯先生给了我这个绰号,他是那么见识广博的哈比人。"
  佛罗多看著山姆。"是的,主人,"他说:"当我突然醒过来,发现他就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确这样叫他。我说过我很抱歉了,看来我得要收回这句话。"
  "算了吧,不要太在意,"佛罗多说:"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史麦戈,你和我都一样,告诉我,我们在前面的路上可以自己找到方向吗?我们已经看到了那条路、也找到了进去魔多的方法,我想之前的承诺已经算是完成了。你已经照著你所承诺的做了,你不需要再受到任何的牵绊:你可以回去找东西吃,可以自由自在地休息,不管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不能去投靠魔王的奴仆。有一天,我或是那些记得我的人,可能会给你一些奖赏。"
  "不,不,时候还没到!"咕鲁哀嚎著说:"喔,不行!他们不能够只靠自己找道路,对吧?喔,真的不行。隧道就在眼前了,史麦戈必须继续下去。不能休息,不能吃东西。还没到……"  
   
    
第四章第九节 尸罗的巢穴
  如同咕鲁所说的一样,现在或许已经是白天了,但哈比人们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变;唯一的差异就是原先天空是处在完全的黑暗中,彷佛被浸在深沈的黑墨水之中,而现在,天空则是变成如同深夜一般的颜色,在许多空隙中还有著灰色的微光。不过,大地依然还是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阴影中。咕鲁走在前面,哈比人则是肩并著肩穿越那被两旁高耸的风化岩石所夹的道路,看起来像是在两座雕像的监视之下通过一样。四周完全寂静无声。在不远的前方,大约一哩左右之处,是座高大的灰色山壁,应该也是这座山脉的一部分。它看起来十分黝黑,不停的往上攀升,直耸入天,遮挡住眼前所有的景物。岩壁之下则是灰蒙蒙的阴影。山姆嗅了嗅附近的气味。"恶!这味道好臭!"他说。"之前的臭味越来越浓烈了。"他们此时正身处在阴影之下,在这正中央有一个洞穴的开口。
  "这就是进去的地方,"咕鲁柔声说。"这就是隧道的入口。"他并没有说出它的名字:托瑞克昂哥:尸罗的巢穴。从其中传出了一种浓烈的臭味,这并非是魔窟山谷中的腐败迄未,而是一种恶心的恶臭,彷佛有各种各样的难以名状的秽物堆积在洞穴中,在黑暗之中蕴育著。
  "这是唯一的路吗,史麦戈?"佛罗多说。
  "是的,是的,"他回答道:"是的,我们必须走这条路。"
  "你是说你之前进过这个洞?"山姆说:"呼!不过,你也有可能不介意这种臭味。"
  咕鲁的眼中异光闪动。"他不知道我们介意什么,是吧,宝贝?不,他不明白。但史麦戈可以忍受很多事情。是的,他曾经走过这条路,喔,是的,从中间通过。这是唯一的道路。"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这种臭味,
  "山姆说:"这好像是─那种,算了,我不想说。我打赌这是半兽人住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大概堆了几百年。"
  佛罗多说:"不管是不是半兽人,如果这是唯一的路,我们就必须走进去。"
  他们在洞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走了进去。走不了几步,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自从摩瑞亚那黑暗的矿坑通道之后,山姆和佛罗多就没有遇见过这么完全的黑暗了;而且,甚至它还让人觉得更深沈、更浓密。在矿坑内,还有空气流动、回声和广大空间的感觉。这里的空气沈滞、凝重,声音彷佛会被吸收一般。他们似乎走在一个完全由黑暗的本质所构成的恐怖世界当中,这黑暗所吐出的呼吸不只会让人的眼睛看不见,更可以抹去脑中一切关于颜色和形状的记忆。
  这里是永夜,永不改变的黑夜,这里的一切都是黑夜。不过,在刚开始,他们还可以感觉到四周的不同;事实上,他们四肢的触觉似乎被放大到让人感觉到难过的程度。他们可以确切的感觉到墙壁是光滑的,地板上除了偶有的阶梯之外,是十分平坦的,一直沿著固定的角度往上攀升。这条隧道十分的宽敝,宽到两名哈比人肩并著肩走路的时候只能用指尖碰触到两边的洞壁,他们感觉自己被黑暗和整个世界彻底的分隔开来了。
  咕鲁先走进去,好像就在几步之外。在他们还有心情他顾的时候,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前面。但是,过不了多久之后,他们的感官变得更加迟钝,触觉和听觉似乎都麻痹了;他们依旧必须摸索著往前进,只靠著当初进来的一股意志力支撑,希望不久之后就可以穿透隧道,来到另一边的洞口。在他们走了不久之后(这只是个推断,因为时间的流逝和距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山姆走在右边,触摸著墙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个方向有一个开口:他嗅到一种比较没有那么沉重的气息,接著又走了过去。"这里不只有一条岔路,"他勉强的低语道,他似乎很难吸到足够的空气来说话。"这真是像极了半兽人会居住的地方!"在那之后,先是他,再来是佛罗多,都经过了三四个这样的开口,有些比较宽,有些比较小;但他们所走的路毫无疑问的是主要干道,因为这条路完全不转弯,也是最宽的。可是,这倒底有多长?他们还要忍耐多久,还能忍耐多久?
  空气的凝重与时遽增,他们在这一片黑暗中似乎又遭遇到某种比空气要强韧、致密的阻力。当他们一路向前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拂过他们的脑袋,或是擦过他们的双手。这可能是什么寄生植物,或是某种触须。他们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确定这些是什么东西。而且,那臭味依旧不断变浓。它不停的增加,到了最后,哈比人所有的知觉似乎都被这唯一的气味给蒙蔽了,也让他们更加痛苦。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他们究竟在这个晦暗无光的洞穴中度过了多长的时间?几小时─几天,甚至可能有几星期。
  山姆走到佛罗多身边,两人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到了最后,佛罗多摸索著左手边的墙壁,突然间来到了一片虚无之前。他差一点就跌进这一片空旷之中。在此,岩石间有一道比之前所遭遇到的任何地形都要宽阔的裂口,里面窜出的气味如此浓烈、威胁感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佛罗多忍不住开始乾呕。就在那一刻,山姆也一个踉跄,险些跌入眼前的空洞中。佛罗多勉强压抑著恶心和无边无际的恐惧,紧抓住山姆的手说。
  "站起来!"他声音嘶哑的说。"这都是从这边来的,那种臭气和威胁感。快点走!快点!"他鼓起最后一丝的勇气和意志力,将山姆拉起来,强迫著自己的四肢不停移动。
  山姆蹒跚的跟在后面。一步、两步、三步,最后他们终于跨出了第六步。或许他们通过了这散发出恐惧、不可见的开口,或许是别的原因;但他们只知道,突然间,两人的行动变得比较轻松了些。彷佛是之前的敌意松开了魔掌。他们继续挣扎著前进,依旧手牵著手。但是,他们几乎立刻就遭遇到了另一项难题。隧道似乎分成两条岔路,在这一片黑暗中,他们完全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条比较宽阔、或哪一条比较笔直。他们到底该往哪边走?是左边,还是右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可资判断的依据,但只要一个闪失,立刻可能危及性命。
  "咕鲁到哪里去了?"
  山姆喘气道。"他为什么没等我们?"
  "史麦戈!"佛罗多勉强试著呼唤对方的名字。"史麦戈!"但他的声音嘶哑,几乎一出嘴唇就立刻难以分辨。没有任何的回答、没有回音,连空气都毫无变动。
  "我想他这次真的走了,"山姆嘀咕著。"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带我们来这边的原因。咕鲁!如果我们还会再见面,你会后悔的。"这时,他们在黑暗中摸索著,发现左方的开口被挡住了:如果这不是条死路,就是有块大石头掉在路中央。"不能走这条路,"
  佛罗多低声道:"不管对或是错,我们都必须走另一条。"
  "而且还要快点!"山姆喘著气说。
  "这里有什么比咕鲁还要邪恶的东西。我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监视著我们。"他们往前走不过几码,身后就传来了一种声音;在这一片凝重的寂静中,这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惧:一种冒著泡,咕噜咕噜的声音,拖的非常长的嘶嘶声。他们转过身,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只能如同雕像般的站立不动,瞪著黑暗中的未知。
  "这是个陷阱!"山姆说,他立刻握住剑柄,当他这样作的时候,他想到在古墓岗上遭遇到的可怕景象。"我真希望汤姆在附近!"
  他想著。然后,在一片黑暗的包围下,在满腔怒火和绝望的激汤下,他似乎看见了一道光芒:起初它强到难以忍受,彷佛是久不见天日的人直视阳光一样痛苦。然后那光芒出现了颜色:绿色、金色、银色、白色。在遥远的地方,彷佛是由精灵之手所绘出的图案,上面显现出凯兰崔尔女皇站在罗瑞安草地上的情景,她手中拿著许多的礼物。至于你,魔戒持有者,他听见她说,遥远但却十分的清晰,我替你准备了这个。那咕噜声越来越靠近,中间还夹杂著某种关节摩擦的尖锐声音。在它之前先传来的是一股臭味。"主人,主人!"生命交关的危急让他嘶哑的喉咙发出了声音。"女皇的礼物!星之光!她说这会是你在黑暗中的照明。星之光!"
  "星之光?"佛罗多彷佛大梦初醒一般,一开始完全不能理解对方说的话。"是啊,我为什么没想到?当所有光芒熄灭时的照明!现在,真的只有这光明可以帮助我们了。"
  他的手缓缓伸向胸口,慢慢的高举凯兰崔尔赐给他的小玻璃瓶。一开始,它像是穿透浓密云层升起的星辰一样微弱、闪动;然后,它的光芒逐渐增强,佛罗多心中的希望也开始跃动。它开始发亮,接著化为银色的火焰,一颗闪动的光之心,彷佛埃兰迪尔亲身下凡,让额头上精灵宝钻的光芒照耀在大地。黑暗开始退缩,这光芒似乎构成了一个闪亮的透明圆球体,握著它的手也闪动著白色的火焰。佛罗多惊讶的瞪著这棒极了的礼物,讶异于自己随身带著它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发现它的力量和光芒。直到他们来到魔窟谷之前,他在路上几乎完全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而且,他一路上完全不敢任意使用它;因为他担心这光芒将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Aiya Earendil Elenion Ancalima!他大喊著,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似乎是另外一个力量藉著他之口,在此地不受恶臭压抑的念诵著。但是,中土世界也有其他的力量,古老而强大的夜晚之力量。在黑暗中漫步的她曾经听过远古时代的精灵呼喊,所以对此并不在乎,也不能让她感到退缩。正在佛罗多开口的时候,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股威胁和意志在打量著他。就在隧道中不远的地方,在他们之前差点摔倒的开口和现在所在的位置之间;他意识到有许多双眼睛慢慢的现形,两大团密集复杂的眼睛─这原来就是洞穴中杀气的来源。
  星之光的辉芒在那许多面的复眼上被折射、打碎,但在那双眼之后有种苍白、致命的火焰开始升温,这是个在某种邪恶意识中酝酿已久的火焰。那是被诅咒的妖物之眼,充满著兽性,却又有著以伤人为乐的邪恶智慧,边打量著眼前逃跑无望的猎物们。
  佛罗多和山姆害怕的不知所措,开始慢慢的后退,他们自己的目光也被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给攫住。他们不断的后退,那双眼则是不停的前进。佛罗多的手开始颤抖,然后,星芒的威力开始减弱了。突然间,那双眼为了娱乐自己,刻意将他们从某种定身的邪法中释放出来,让他们徒劳无功的四处奔逃;不过,即使在奔跑得同时,佛罗多回过头去,依然惊恐的发现,那双眼睛还是紧追不舍。他们彷佛被某种死亡的臭气给紧紧的包围住。"停住!停住!"他绝望的大喊。"跑也没有用。"那双眼睛缓缓的靠近。
  "凯兰崔尔!"他大喊著,鼓起一丝勇气,奋力将星之光高举。那双眼停了下来。它似乎有了怀疑,松懈了片刻。佛罗多的心中在此时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不及多想,根本没时间考虑这倒底是愚蠢还是勇敢;就这么左手拿著星之光,右手拔出了宝剑。刺针蓝光一闪,锋利的精灵宝剑在白光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光芒。然后,佛罗多一手高举著星光,一手拿著宝剑;夏尔来的哈比人就这么勇气十足的迎向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动摇了。当光芒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它们开始有了怀疑。一个接一个,那些眼睛的光芒减弱了,它们也开始后退。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致命的光芒曾经威胁过它们。它们安全的躲在地底,不受太阳、月亮和星光的威胁。但是,现在,一道星光射入了地底,而且还在不断的进逼。那些眼睛退缩了。一个接一个的,眼睛们开始熄灭,一道光芒无法分辨的巨大身影挡住了两人的视线。这些眼睛消失了。
  "主人,主人!"山姆大喊著。他自己也拔出剑,紧跟在后。"星光万岁!如果他们听到我们的所作所为,那些精灵一定会替我们作首歌的!真希望我能活著告诉他们这些事情,听到他们所唱的歌曲。主人,等等,不要再追了!不要进到那洞穴里面!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赶快离开这个恶臭的洞穴!"
  因此,他们又转身朝向原来的方向,先是用走的,然后开始用跑的,因为眼前的地面已经变得更陡峭;他们每走一步,就可以更远离这无形的恶臭,而他们也可以争取到更多攀爬的力量和决心。但是,他们依旧可以听见那监视者在背后苦苦追赶的声音,或许他暂时目盲,但他并没有被击败,依旧一心只挂念著死亡。同时,眼前也吹来了一阵冰冷、微弱的凉风。终于,洞穴的开口已经出现在眼前了。他们气喘吁吁,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个没有屋顶的地方,于是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向前。可是,他们却在惊讶中步履不稳的连续往后退了数步。出口被某种东西遮挡住了,但并非是岩石;那是种柔软、有些许弹性的东西,但却又强韧、难以破坏。空气可以穿的过,却没有任何光线射入。他们又往前冲了一次,又再度被弹回来。
  佛罗多高举著星之光,察看著眼前景物,发现了一道灰幕,星之光不但无法穿透,更无法照亮。彷佛这是种被黑暗所投射出来的阴影,因此没有任何的光明可以将它驱散。在洞口的是严丝合缝的巨大网子,像是某种巨大蜘蛛的杰作,整整齐齐的但是更紧密、更巨大,每条线都粗的跟绳子一样。
  山姆露出凝重的笑容:"蜘蛛网!就这样吗?蜘蛛网!就算是蜘蛛又怎么样!去死吧,给我破吧!"他怒气冲冲的用宝剑砍著,但锋刃所过之处蛛网并不断折。它会稍稍拉开一些,然后又如同拉开的弓弦一样弹回,将刀锋和手臂都一起弹开。山姆用尽全身力气砍了三次,到了最后,好不容易才在无数条的蛛丝中断了一条,发出咻的破空声。其中一端扫过山姆的手掌,让他痛的大叫,退了几步,用嘴吸著伤口,"要花好几天才能砍出一条路来,我们该怎么办?那些眼睛回来了吗?"
  "不,还没看到,"佛罗多说。"只是,我依旧觉得它们还在看著我,至少还在想著我:或许在拟定著某些计画。如果这光芒减弱了,或消失了,它们会很快的回来。"
  "最后还是被困住了!"山姆丧气的说,他的怒气又再度因为疲倦和绝望而爆发了,"像是只小虫被困在蛛网中一样。愿法拉墨的诅咒赶快报应在咕鲁身上!"
  "就算这样,对我们也一点帮助都没有,"佛罗多说。"来吧!让我们看看刺针能创造什么奇迹。这是柄精灵的利刃。在它所铸造的贝尔兰之深谷中,一定有这种恐怖的蛛网。不过,你必须站在后面看守,替我赶开那些眼睛。来,拿著这星光。不要害怕。高举著它,仔细注意眼前的景象!"
  佛罗多走到这纠结的蛛网之前,回身一砍,利刃俐落的砍断了无数的蛛丝。闪著蓝焰的宝剑像是镰刀除草一样的轻易,蛛网在刀刃前自然萎缩断裂,无力的软垂下来。很快的就开出了一条通路。他砍了一剑又一剑,直到最后所有在范围内的蛛网都破碎为止;蛛网的上半部化成一个迎风招摇的廉幕。陷阱被破坏了。
  "来吧!"佛罗多大喊道。"快!快!"他脑中充满了终于可以逃出这绝望之窟的狂喜。似乎血管中流进了许多香醇的美酒。他跳出洞口,大喊大叫。在他经历过洞穴中无尽的黑暗之后,外面的漆黑似乎也变得光明许多。那浓密的黑烟已经攀升到天空中,变得比较稀疏了些。看来白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已经快要过去了,魔多的红光已经在这一团迷蒙中减弱许多。
  但是,对佛罗多来说,这似乎像是面对著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他几乎已经来到了魔多高墙边缘,只是变得比较高了些。他的眼前就是西力斯昂哥的深谷,在黑色边缘中的一道缺口,两边则是有著高耸的黑色岩石,彷佛是在天空中的两名守卫。这只要一段冲刺,一下子就可以冲过去了!
  "隘口终于到了,山姆!"他不管自己声音的嘶哑,在好不容易脱离了沈闷空气的压抑之后,似乎一切都获得了解放。
  "隘口!跑吧,跑吧,我们就要过去了,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挡我们了!"山姆尽快的逼迫自己双腿往前走,但是,即使他很高兴可以摆脱这限制,他还是觉得很不安;当他奔跑的时候,他还会不时的回头看著那漆黑的拱门,很担心会看见眼睛或是某种形体冲出来追捕他们。他或他的主人对于尸罗的巢穴所知太少了,她的巢穴有许多个出口。
  她是蜘蛛化身的邪恶意志,在那地方已经居住了无数个纪元,她甚至曾经居住在西方的精灵国度中,现在都已经沦陷入海中。在那里,贝伦曾经在多瑞亚斯的恐怖山脉中奋战,露西安也是在该处踏上了绿色的大地,遇见了命定的邂逅。没有任何的故事描述尸罗是如何逃出废墟,来到这里的,因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没有多少记载流传下来。
  但她依旧在这里,甚至是在索伦来到这里,巴拉多要塞奠基之前,就已经居住在此地;除了自己之外,不服侍任何人.她啜饮著人类和精灵的血液,在黑暗中变得无比的臃肿,不停的编织著各种各样的灰暗蛛网。
  因为,所有的活物都是她的食物,她所吐出的只有黑暗。她的幼生是和各种各样的雄性杂交而来,她所孵出各式各样的杂种被她散布在从伊菲尔杜斯到东方山丘的地方,甚至包括了多尔哥多和幽暗密林的广大疆域中。但是,这其中没有任何一只可以超越她,她是伟大的尸罗,是昂哥立安最后一个破坏世界的子嗣。许多年以前,咕鲁就曾经遭遇过他;史麦戈喜欢挖掘、探索任何一个黑暗的洞穴,也因此他行礼敬拜她。她的邪恶也随时随地的伴随在他身边,替他切断光明和后悔的道路。他也承诺她会替她带来食物。
  但是,她的欲望并非是他的欲望。她对于高塔、戒指或是任何由人力所打造的东西所知甚少;她唯一单纯的欲望就是其他一切生灵的死亡,能够换来她的温饱和食欲满足,让她继续的臃肿,直到山脉再也装不下她,黑暗再也无法隐藏她为止。但是,那个欲望还需要很久才能达到,她已经饿了许久,因为索伦的力量不停扩张,一切的生灵也都不敢靠近他的边境。山谷中的城市一片死寂,没有精灵或是人类愿意靠近,只剩下那些倒楣的半兽人。他们吃起来又苦又难吃。但她还是必须要填饱肚子;不管这些可怜的东西如何挖掘出各种各样的通道,她总是能找到方法将他们吃掉。但她一直渴求更甜美的肉。
  咕鲁这次终于把他们带到了她面前:"到时就知道了,到时就知道了,"在邪恶的一面凸显时,他经常这样自言自语,当他从爱明莫尔前往魔窟谷的时候更是如此,"到时就知道了。应该会不错的,喔是的,当她丢掉那些骨头和衣服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找到它,我们就可以找到宝贝,是给可怜的史麦戈带来食物的小小奖赏。我们就会遵守承诺,拯救宝贝。喔是的。当我们好好收起它的时候,她就会知道的。喔是的,那时我们就会好好回报她,我的宝贝。我们会好好回报每个人!"在他的心中就这样一直盘算著,直到他趁著同伴睡著时,悄悄溜到她面前卑躬屈膝时,还是希望能够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至于索伦:他知道她躲藏的地方。她能够时时饥渴不满,又保持著威吓的力量让他感到非常满意,这是个比他所有的能力所创造出来的守卫还要更完美的看守者。至于那些半兽人,他们是好用的奴仆,反正他手下多的是,如果尸罗偶尔抓几个半兽人来填饱肚子,他也不介意,这是不值得感到可惜的损失。就像是人们偶尔会丢给自己的猫一些饵食一样(他总是称呼她为他的小猫,但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索伦也会把他一些毫无用处的犯人丢到她面前。他会刻意将他们赶进洞穴中,让部下回报她猎食的表现。因此,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共处著,满足于自己的计谋,不担心任何的攻击或是来自对方的怒气和诡计。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任何的猎物可以逃脱尸罗的罗网,而现在,她的怒气和饥渴更是前所未有的盈涨欲裂。
  不过,山姆对这个他们所打搅的邪恶一无所知;他唯一的线索只是心中有种逐渐累积的恐惧,是种他看不见的不安;它变得如此沉重,让他连奔跑时的脚步都如同铅一样的抬不起来。他觉得身体的四周充满了恐惧的气息,隘口很可能有大军驻守。而主人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奔向前去。因此,他将目光从左边悬崖的凹洞边移开,看著前方,发现有两样东西更让他感觉到猜疑不定。他注意到佛罗多还没有入鞘的宝剑依旧闪著蓝光;他也注意到虽然身后的天空是黑色的,但塔楼中的窗户依旧闪著血红。
  "半兽人!"他嘀咕著。"我们绝对不能够这样鲁莽的冲过去。四周还有半兽人,或是比半兽人更糟糕的东西。"然后他又再度恢复原先小心翼翼的态度,用手盖住那宝贵的星之光。他的手发出了片刻短暂的红光,然后他就将瓶子放进胸口前的口袋,将精灵的斗篷重新裹上。接著,他试著加快脚步赶上。他的主人已经越冲越远了,几乎已经跑出二十步之外;在这一片漆黑下,他灰色的身影很快就会隐没在这一片苍茫中。
  当她来的时候,山姆正好将星之光收到胸前的口袋。就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一个前所未见,让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形体从悬崖下的另一个开口处冲了出来。这像是从人们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的邪气集合体,她的身躯像是蜘蛛,但比食肉的野兽更饥渴,她眼中的智慧之光让她比一般的兽类更显骇人。这些复眼就是他先前以为已经击败,退缩的眼睛。
  现在又再度亮起了恐怖的光芒,全都集中在她往外凸的前额上。她还长著诡异的角,在粗短的脖子后面则是臃肿变形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一个鼓涨的丑恶囊袋,在她的两腿之间淫邪的摇晃著;她巨大的身躯是黑色的上面点缀著恶心的记号,但之下的肚子则是苍白、半透明的,不停的冒出臭气。她的腿弯曲,扭曲的关节高耸于背部的高度之上,上面的毛发根根耸立,像是钢针一般,在每条腿的末端还搭配上一只爪子。在她一将柔软的身体和折叠的肢体挤出洞口之后,她立刻用闪电般的速度奔跑过来,接著奋力一跃。她的位置刚好在山姆和她的主人之间。她可能没有看见山姆,或者是由于他身上的光芒而刻意避开它,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失去了光芒,毫无防备奔跑著的佛罗多。他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尸罗更快,她再几个跃进就可以追上他了。
  山姆倒抽一口冷气,鼓起所有力气扯开喉咙大喊:"小心你后面!"
  他嘶吼著。"主人,小心!我─"但他的声音突然被闷住了。一只细长、黏腻的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是抓住他的脖子,另外某种东西则是缠住他的双脚。不及防备的他就这么跌入了攻击者的怀抱中。
  "抓住了!"咕鲁在他的耳边嘶嘶的说道:"终于,我的宝贝,我们抓到他了。是的,这个臭哈比人。我们抓这个。她可以抓另一个。喔是的,尸罗会抓他,不抓史麦戈。他保证过,绝对不会伤害主人。但他还是抓到你了,你这个臭脏狡猾人!"他对著山姆的脖子吐了口痰。在被对方的背叛激怒,和眼看著自己无法即时驰援主人的慌张情绪下,咕鲁眼中缓慢迟的山姆突然爆发出无人能预料到的力量。
  咕鲁当然可以动作更快、更用力些,但是他太大意了。他的手一松,捂住山姆的手滑开了,山姆一弯身,继续往前冲,试著挣脱开脖子上的束缚。他的宝剑依旧在手中,左手臂则是挂著法拉墨送他们的手杖。他慌张中试著转过身刺杀敌人,但咕鲁的动作太快了。他细长的手伸了出来,快如疾电的抓住山姆的手腕:他的手指如同钢箝一样,无情的将山姆的手往前弯,直到山姆吃痛大叫,放开了宝剑,让它落到地上。同时间,咕鲁的另一只手则是加重了掐住山姆咽喉的力道。山姆奋力的使出最后的一博。他双脚稳稳的站在地上,用尽吃奶的力气让自己往后飞去。连这么简单的把戏都在咕鲁对山姆的预料之外,因此,咕鲁在肚子上狠狠的吃了山姆全身的重量一击。他猛地吐了一口气,一瞬间松开了掐住对方咽喉的手;但抓住对方持剑手腕的那双手则毫不退让。山姆往前一冲,站了起来,靠著咕鲁抓住他的那手腕,很快的往右一旋身。山姆左手抓住手杖,往上一挥,喀拉一声,正好击中咕鲁伸出的手臂。咕鲁惊呼一声,终于松了手。山姆猛进一步,他不肯浪费时间在换手上,直接用左手再挥出一击。
  咕鲁滑溜的闪到一旁,原先瞄准他脑袋的一击打中了他的背部。手杖啪的一声断成两半。这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从以前就一直偏好从背后偷袭的猎食法,极少失败。但这一次,在他自己的托大之下,竟然在两只手都掐住对方咽喉之前浪费时间在说话和羞辱对方上。自从那恐怖的光芒出现在黑暗中之后,他的计画每一步就都有了致命的缺陷。
  现在,他必须面对一个愤怒的敌人,对方的体型并不会逊于他。这不是他的战斗。山姆从地上捡起宝剑,准备挥出。咕鲁发出一声低嚎,四肢著地的像是大青蛙一般一跃跳开。在山姆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就用惊人的速度奔回洞穴。山姆手持宝剑紧追不舍。这时,他满腔的杀意已经让他只记得追杀咕鲁的这个目标。
  但是,在他来得及追上对方之前,咕鲁就已经不见了。接著,当他呆立在这黑暗的洞口时,洞中的恶臭扑鼻而来,像是为了唤醒他一样重重的甩了他两个耳光,让他突然想起佛罗多和怪兽追逐的身影。他猛然转过身,发狂似的喊著主人的名字,死命奔向前。他太迟了。咕鲁的计画已经成功了。
  昂哥立安是主神所居住的大陆中最邪恶的巨大生物。起初的时候她或许是一个大自然的精灵,但是最后则是变成了巨大无匹的丑恶蜘蛛,拥有编织黑暗蛛网的能力。在天魔王马尔寇的命令之下,她用可怕的毒液毒死了主神之树。甚至,当她和天魔王一起逃到中土世界之后,更为了精灵美钻的争夺而起了冲突。如果不是天魔王旗下的炎魔部队联手将她赶走,恐怕连天魔王都会被她击败。后来,她躲到贝尔兰的恐惧山脉之底,死亡之谷中生了许多只巨大的蜘蛛。尸罗多半就是她的后代之一。在贝尔兰于太阳第二纪元陆沈之后,昂哥立安逃到哈拉德沙漠;在那里,由于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猎捕,她将自己给吞食掉了。  
   
    
第四章第十节 山姆卫斯先生的抉择
  佛罗多面朝下的躺在地上,那怪物正专注的打量她的美食,甚至完全没有理会山姆的哭喊声。直到他逼近身边还浑然不觉。当山姆冲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佛罗多已经从头到脚都被绑在蛛网中,那怪物已经开始举起前脚,准备将这顿美食拖到一边去。在他身边则是失去主人使用的精灵利刃,依旧发出蓝色的光芒。
  山姆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去思考他是勇敢、忠诚还是满腔怒火。他大喊一声跃向前,左手捞起主人的宝剑。然后就义无反顾的往前冲。即使在野兽的世界中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狂暴的攻击:一个弱小的生物,只有小得可怜的利牙,竟然敢扑向站在伙伴旁边尖牙利齿、铜皮铁骨的怪兽。她被山姆尖利的喊叫声从贪婪的饱食之梦中惊醒了,缓缓的将那充满威势和杀气的目光转向他。
  在她来得及意识到眼前的狂暴怒气是这一生所未见的奇迹之前,发著蓝光的宝剑就砍进了她的细肢,切断了利爪。山姆跳进她怀中,躲在她肢体之间的空隙,另一只手随即迅如闪电的往上一戳,正中她低垂脑袋上的复眼。一只巨大的复眼黯淡下来。这只可怜的小家伙躲在她的肚子底下,正好躲过了她的毒针和爪牙。她巨大的腹部就正好在他头上发出诡异的微光,浓烈的臭气几乎把山姆压倒到地上。
  但是,他满腔的怒气依旧可以支撑他再发出一击,在被尸罗压死、或是被毒气窒息之前,他还来得及藉著最后一丝勇气,回身一砍,让发亮的精灵利刃切入她的身体。可惜的是,尸罗不是龙,除了她的眼睛之外,她身上没有任何的致命罩门。她一身古老的甲壳长满了各种各样鼓涨的硬瘤,而腹内更是充满了一层又一层由邪恶汁液不断补强,不断累积的血肉。宝剑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但里面那层层叠叠的血肉却不是任何人类可以破坏的;即使精灵或矮人可以铸造出无比锋利的武器,由远古的神话英雄来攻击,也无法突破这恐怖的防御。
  她仗著皮粗肉厚,承受了这一击,接著将腹部高举至山姆头上。毒液和恶心的气泡不断的从那伤口涌出。她双腿一伸,准备用那臃肿的腹部压死渺小的山姆。她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动作太快了。因为,此时的山姆依旧不惧死亡的站著,丢下自己的武器,双手高举刺针,想要用来抵御这以无比威势压下的恶心之物。就这样,尸罗藉著自己残酷的意志,和超越任何战士力量的怪力,对著无比锋利的宝剑撞了下去。剑刃深深,深深的刺入了伤口,山姆也被缓缓的压向地面。尸罗连作梦都没想过会承受这样剧烈的痛苦,在她漫长的邪恶生命中,这是前所未有的。即使是古老刚铎最骁勇的战士,或是被困住的疯狂半兽人,都不曾这样伤害过她,划破她美丽的血肉。
  她浑身一阵颤抖,勉力站了起来,将身躯从利刃上拔开,长满钢毛的肢体一弯曲,接著跃向另一个方向。山姆跪了下来,正好倒在佛罗多的脑袋旁边。在那恶臭的笼罩下,他觉得天旋地转,但双手依旧紧握著宝剑。他的双眼一片模糊,只能依稀看见佛罗多的面孔;慢慢的,他靠著强大的意志力,摆脱脑中的昏沈,顽固的想恢复清醒。他缓缓的抬起头,看见她就在几步之外打量著他,嘴角流出滋滋作响的剧毒,绿色的黏液则是从她受伤的眼中不停的涌出。她就趴在那里,将重创的腹部靠著地面,肢体不停的颤抖,准备再度扑向前。这次,她要压碎猎物,用毒液将他毒死;不会再有先用毒液麻痹他的闲暇了──这次要一击毙命,要将他彻底融化。
  正当山姆趴在地上,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死亡的景象时,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彷佛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声音。他赶忙用左手在胸前掏著,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在这有如噩梦一般的场景里,一个冰冷、坚固的东西,那是凯兰崔尔赐给他们的星之光。"凯兰崔尔!"他虚弱的说,接著,他听见遥远、但却清楚的声音:那是精灵们在夏尔的森林星光下漫步的歌声,以及在爱隆的烈火之厅中传来的精灵乐音。姬尔松耐尔,伊尔碧绿丝!
  然后,他僵硬的舌头彷佛被某种力量解放了,喉中开始冒出完不能理解的语言:
  伊尔碧绿丝,姬尔松耐尔,lo menel palan-diriel,le nallon s dinguruthos!A tro nin, Fanuilos!
  然后,他就挣扎著站起来,又再度成为那顽固的哈比人山姆卫斯,老爹的儿子。"来吧,你这个臭家伙!"他大喊著:"你伤了我的主人,你这该死的家伙,你一定要付出代价。我们会继续往前,但我们要先处理掉你。来吧,再尝尝宝剑的滋味!"彷佛他不屈不挠的精神唤醒了星之光的力量,那个小玻璃瓶突然之间迸出万丈光芒,成为他手中耀目的火把。它像是坠落天际的流星,以刺眼的光芒撕裂浓密的黑暗。尸罗之前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自天际降临的白光。一道道的光束直接射进她的伤口,让她头痛欲裂,这可怖的光芒竟如同会感染一般,从一只眼睛跃到另一只眼睛。她的前脚在空中挥舞著,连连后退,彷佛在她体内爆裂的闪电让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脑中一片混乱。她勉力转过剧痛的脑袋,滚到山壁前,缓慢的,一爪一爪的爬上那漆黑的开口。山姆趁胜追击赶了上去。他的脚步踉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但他还是继续向前。尸罗最后终于退缩了,这古老的邪恶女王竟然浑身发抖,懦弱的想要加快脚步逃离这敌人。她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勉强挤进身体,在地上留下一条黄绿色的黏液污迹。正当山姆奋力挥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她就滑了进去。力竭的山姆也跟著软瘫在地。
  尸罗就这么失踪了。我们不知道她是否躲藏在黑暗的洞穴中,年复一年的试图修补她全身的创伤,努力长出新的复眼,等待时机。到了最后,她在饥火难耐之下,或许会再度于黯影山脉中张开她致命的罗网。不过,这些,都不在这个故事的记载之中。只剩下山姆孤单一人躺在地上。随著这块无名之地的黑夜慢慢降临在这生死搏斗的战场上,他疲倦的爬回主人身边。
  "主人,亲爱的主人,"他说,但佛罗多并没有回应。当他兴高采烈,毫无防备的为庆祝重见光明而奔跑时,尸罗用闪电般的速度从后面赶上来,一针刺进了他的脖子。他脸色死白,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对声音毫无任何反应。"主人,亲爱的主人!"山姆大喊著,接著,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徒劳无功的等待著。然后,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快的切开束缚他的蜘蛛丝,将头放在佛罗多的胸口和嘴边,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心跳,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他揉搓著主人的手脚,触摸著他的额头,但一切都已经冰冷了。"佛罗多,佛罗多先生!"他哭喊著:"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你的山姆啊!不要去我不能跟随你的地方!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喔,醒来啊,佛罗多,天哪!佛罗多,快醒来!"
  然后,他被盲目的愤怒所冲击,漫无目的在主人的身体边敲打著石头、挥砍著空气、大声咒骂著。最后,他才恢复了神智,弯下腰去看著佛罗多在暮色中苍白的面孔。突然间,他回想起在凯兰崔尔女皇的镜子中所看见的景象:脸色死白的佛罗多沈睡在一个高大的黑暗悬崖下。当时,他以为他只是睡著了。"他死了!"他悲痛万分的说:"不是睡著了,是死了!"
  当他话一说出口,似乎这句话点燃了尸罗的魔咒,佛罗多的脸色跟著变成墨绿色。山姆掉入了绝望的深渊,他用斗篷盖住头,就这么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了最后,他心中的黑暗终于稍稍退却,山姆抬头看著四周的阴影。可是,在这四野无光的大地上,他根本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还是在同一个地方,而主人的尸体也依旧在身边。天没有崩,地也没有裂,末日则是还没到来。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说。"难道我和他奋斗了这么久,最后只能功亏一篑吗?"然后,他想了自己在旅程之初所说的一段话,当时连他自己也不了解:但我知道自己在一切结束之前该做些什么,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大人,我必须留到最后。"但我能够做什么呢?绝不可以就把佛罗多先生的尸体丢在山上,然后回家去吧?还是要继续呢?继续?"他喃喃念著,一瞬间,疑惑和恐惧动摇了他的思绪"继续?难道这就是我的使命?把他留在这里?"最后,他才开始啜泣。山姆走到佛罗多的身边,将他的尸体放好,把冰冷的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前,把斗篷折好放在身边。最后,他把自己的宝剑放在一边,法拉墨给的手杖则是置于另一边。"如果我要继续任务,"他说。"佛罗多先生,请你见谅,我必须要拿走你的宝剑。我只能把自己的宝剑放在你身边,就像古墓中古代的国王一样。你还可以继续穿著比尔博老先生给你的美丽秘银甲。至于你的星之光,佛罗多先生,你把它借给了我,我也的确需要它;因为,此后,我将永远处在黑暗之中。我或许配不上它,女皇也是将它赐给了你,但或许她会明白的。佛罗多先生,你明白吗?我一定要继续下去才行。"但他还不能走,不是现在。他跪在地上,紧握著佛罗多的手,舍不得放开。四野狂风吹动,他依旧跪在地上,握著主人的手,心中不停的争辩著。他试著鼓起足够的勇气,让自己孤身一人离开,踏上一场孤独的旅程──这是为了复仇。只要他下定决心离开,他的怒气就足以让他上天下地,追到天涯海角,直到抓住他──直到抓住咕鲁为止。然后,咕鲁就会付出狗命做为代价。他离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不值得为了这,将他的主人抛弃在此地。人死不能复生,没有任何力量作的到。最好还是死在一起。但就算这样,那还会是场孤独的旅程。他看著光彩逼人的剑尖。他想起了洞穴中还有一个黑沈沈的裂隙,彷佛可以摔入地心。不行,这样一点用也没有。这样甚至连哀悼主人的死都做不到。这不是他当初离开夏尔的目的。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嚎啕大哭,但是,这次他似乎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答案。必须留到最后。这将会是另一场孤独的旅程,而且是最恐怖的。"什么?我,一个人要去末日裂隙,完成主人的任务?"他依旧还是迟疑不定,但那决心已经开始慢慢的滋长。"是吗?要让我从他手中拿走魔戒?是那场会议中决定要由他保管的。"答案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场会议同时也指派给他许多同伴,就是为了不让任务失败。你现在是远征队的最后成员,你绝不能坐视任务落空。"
  "我真希望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他哀嚎著说:"我真希望甘道夫在这里,或是随便任何人都好。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只有我可以决定一切?我一定会犯错的。我不应该拿走魔戒,自告奋勇的执行任务。"
  "可是,你这不是自告奋勇,你是情势所逼。至于说到是不是适当的人选,你想想看,佛罗多先生就不是,比尔博先生也不是。他们可不是自告奋勇的候选人哪。"
  "啊,好吧,我必须要下定决心了。我要下定决心了。可是,我一定会犯错的,因为我是笨山姆啊!"
  "让我想想:如果我们在这边被发现,或是佛罗多先生被发现了。而那东西又在他身上,魔王一定会得到它的。这样就是末日了,罗瑞安、瑞文戴尔、夏尔和全世界都会毁灭。而且,如果再浪费更多时间,也会是一样的结果。战争已经开始了,事实上,魔王可能已经节节获胜了。已经来不及拿著魔戒回去请求同意或是让人给建议了。不,我只剩两个选择: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把我杀了,然后再夺走它;或者是拿走它,赶快离开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决定了,带它走!"
  他停了下来。他非常轻柔的解开脖子上的扣子,伸手进佛罗多的衬衫里;他用另一只手扶起主人的头,亲吻著他冰冷的额头,将锁练慢慢的拿开。然后,再让主人继续之前的安眠。他停滞的表情中没有任何的改变,从这最后的迹象,山姆才终于相信佛罗多已经去世,放弃了任务。
  "再见,我亲爱的主人!"他喃喃道:"原谅你的山姆。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只要有可能,他会再回到你身边的。那时他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好好的安息,等我回来。希望不要有任何可恶的野兽来冒渎你的身体!如果女皇听见我的祈祷,我会希望她让我回到这里,找到你。再会了!"接著,他低下头,戴上绑著魔戒的锁练;他的脑袋立刻因魔戒的重量而低垂,彷佛背著一个大石板一样。不过,慢慢的,彷佛那重量变轻,或是他的体内涌出一股新的力量;最后,他还是抬起了头。在使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承受这重担。
  他高举起星之光,低头看著主人;它以柔和的气息包围著主人,彷佛夏日星空的暮星一般,让佛罗多的面孔再度散发出光芒,苍白中带著精灵的美丽,彷佛早已摆脱阴影的幸运者。在这景象的安慰下,山姆收起星之光,转过身继续踏入逐渐笼罩的黑暗中。
  他不需要走太远。隧道的出口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前方的隘口大约只需要再走几百码而已。
  在这微明的暮色中小路依旧清晰可见,这是条经过多年的岁月催折之后幸存的古道缓缓的在两旁悬崖的夹持之下往下降。此时,半兽人的塔楼就正俯瞰著他,红色的窗户闪动著光芒。他利用塔下的死角阴影躲藏著。最后,他终于来到了隘口。"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一直对自己说。但其实他并没有。虽然他已经绞尽脑汁想要搞清楚自己得做些什么,但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又和他小心谨慎的天性相违背。
  "我会不会弄错了?"他嘀咕著:"我还能做什么?"在他穿过了隘口的起始点之后,距离顶点还有一段距离,他看著眼前通往无名之境的道路,准备走下去。在最后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许多的怀疑,导致每一步都如同千斤般沉重。他回头看去,依旧可以看见隧道的出口如同暮色中的一块污迹一样的显眼。他约莫可以知道佛罗多所在的地方。他觉得那里的地面似乎泛著光芒,或许这是他眼泪所造成的幻影。他静静的看著那块山壁,那个他的人生完全粉碎的地方。
  "希望我能够实现那个愿望,唯一的一个愿望,"他叹气道,"可以回到这里来找他!"最后,他转向眼前的道路,走了几步──这是他这辈子最沉重、最不情愿的几步路。
  他只踏出了几步;只要在踏出另外几步,他就走到了通往魔多的斜坡,永远不会再看到这块高地了。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交喊和交谈的声音。他浑身僵硬的站著。半兽人的声音。它们从四周传来。那是踏步的噪音和粗鲁的嘶吼声:半兽人正从隘口的另一边走过来,多半是从高塔的某个入口出来的。
  他可以听见还有其他的声音。山姆猛然转过身,看见小小的红光,火把的光芒从洞口散射出来。终于,高塔中的守卫并没有怠惰;他们的狩猎终于开始了。他被发现了。身后的火把光芒,和前方传来的金属撞击声都已经十分靠近了。不消几分钟,他们就会来到这里,将他抓个正著。他浪费了太多时间下定决心,现在一切都已经徒劳无功。
  他怎么可能逃出这种险境,保住小命、保住魔戒?魔戒。他根本还来不及多想,就发现自己拿出了锁练,手中抓住魔戒。半兽人的队伍已经开始出现在前方的开口。他戴上了魔戒。
  世界完全改变了,在一瞬间他的脑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思绪。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听力变得更灵敏,但视力则是减弱了;不过,这又和在尸罗的巢穴中有所不同。他四周的景物不是被黑暗所包围,而是变得模糊;而他自己彷佛身处在一个灰色的世界中,孤单的如同一块小小的黑色岩石一般。沉重的魔戒压著他的左手,像是一球炙热的黄金。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隐形了,而是清楚、显眼的可怕。
  他知道魔眼正在搜寻著他的踪迹。他可以听见岩石破裂、魔窟谷中流水的声音;尸罗在隧道中哀嚎著,迷失在某个黑暗的通道中;以及在塔楼底下地牢中的声音,还有半兽人走出隧道的声音,以及在前方的半兽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和踏步声。他瑟缩著靠向悬崖。但是那群半兽人依旧如同一群鬼魅一般不停的走向前,彷佛是在迷雾中扭曲变形的灰色身影,手中拿著苍白的梦幻火焰。他低下头,想要缩进岩石的裂缝中,躲开这一切。
  他倾听著。从隧道来的半兽人和从另外一个方向来的半兽人已经看到了对方,两方都加快了脚步,开始大喊大叫。他可以清楚的听见两边的声音,他也听的懂他们所说的话语。或许魔戒让人可以理解各种语言,特别是铸造者索伦的仆人;因此,只要他心念一转,就可以自动让他理解这些家伙的对话。魔戒越靠近铸造之处,它的力量的确越来越强;但唯一有一样东西他不能提供,那就是勇气。山姆这时依旧还是想要躲藏,或是趴在地上直到一切过去为止。不过,他却又忍不住专注的听著。他不能够确定这些声音有多靠近,因为每句话似乎都是在他耳边说的。
  "喂!哥巴葛!你在这里干嘛?打够仗了吗?""上面的命令,你这笨蛋。夏格拉,你又在这边干嘛,在上面混烦了吗?想要下来打仗吗?""也是命令。我负责掌管这个隘口。给我客气点。你有什么要回报的?""没有!""哈!嗨!喂!"一个叫喊声打断了两名领袖的交谈。底下的半兽人似乎突然看见了什么。他们开始狂奔,其他人也是一样。"嗨!哇!那里有什么东西!就躺在路边。间谍,间谍!"他们开始吹著号角,发出各种各样的嘶吼声。
  山姆这才如梦初醒的脱离了之前害怕的感觉。他们看见他主人了。他们会怎么做?他曾经听过许多半兽人的故事,都让人做恶。他无法忍受这情景。他跳了起来。所有的抉择和任务都被抛在脑后,连恐惧和怀疑也一样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该在哪里:不管能做些什么,至少要待在主人身边。他又朝著佛罗多的方向跑了回去。
  "不知道他们总共有多少人?"他想,"塔楼里面至少来了三四十个人,底下来的则是更多。在他们把我干掉之前我能宰掉几个?只要我一拔剑,他们就会看见它的光芒,这样我迟早会倒下的。不知道会不会有歌谣描述这事件:
  山姆卫斯在主人身边斩杀无数的半兽人,最后倒在隘口边。不,一定不会有什么歌谣了。当然不会了,因为魔戒将会被发现,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歌谣了。我也无能为力。我必须留在佛罗多先生身边。爱隆、议会,还有那些睿智的国王和皇后们,他们一定会理解的。一切都转变了,计画完全出错了。我不能够成为魔戒的保护者。没有佛罗多先生我什么都做不到。"
  但那些半兽人已经离开了他模糊视线的范围。他之前一直没时间考虑到自己,但现在他才意识到他非常疲倦,几乎已经疲倦到无法想像的地步:他的腿已经没办法照著他的意志来运作了。他的动作太慢了,这条道路似乎变得有好几哩这么长。他们都躲进这团迷雾中的什么地方去了?啊,他终于又看到他们了!就在不远的地方。一群身影围绕著地面上的某样东西;几个人影似乎像是猎犬一样弯著腰在察看地面上的痕迹。他试著想要鼓起力气做最后的冲刺。"加油啊,山姆!"他说,"不然你这次又会太迟了。"他准备将剑出鞘,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拔出剑,然后,他们似乎从地上举起了什么东西,开始狂乱的欢呼和大笑。"嘿咻!嘿咻!用力!用力!"然后另一个声音大喊道:"出发了!走比较快的路。快回下门去!从附近的线索看来,她今天晚上不会再打扰我们了。"一整群半兽人开始前进。中间的四名将尸体高高的扛在肩膀上。"嘿咻!"他们搬走了佛罗多的身体。他们走了。他已经赶不上对方了。不过,他依旧拼死命的往前走。半兽人走到隧道口,走了进去。抬著重物的走在前面,在他们之后,山姆气喘吁吁,努力的挣扎想要赶上。他拔出剑,颤抖的手中发出蓝光,但他们压根没有注意到。即使当他赶到洞口的时候最后一名半兽人也已经消失在隧道中。他摸著胸口,不停的喘气。然后,他用袖子在脸上一抹,擦掉秽物、汗水和泪水。"可恶!"他说,然后就跟著半兽人一起奔入黑暗中。
  在这隧道中,他不再觉得黑暗,他似乎只是从薄弱的迷雾中踏进了厚重的浓雾内。他的疲倦依旧在不停的累积,但他的意志变得更坚决。他似乎可以看见不远的前方一直有火把闪烁的光芒。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赶不上他们。半兽人在隧道中前进的速度本来就很快,而这又是他们十分熟知的隧道。即使在尸罗的威胁下,他们也被迫必须经常使用这个洞穴,因为它是从死城过山最快的道路。他们不知道这个洞穴到底是什么时候挖掘出来的,也不知道尸罗是在多久之前进驻的;不过,他们自己也挖掘出了许多分支的差路,多半都是为了在执行主人的命令时用来躲避尸罗的猎食。今晚,他们并不打算绕路,而是打算赶快找到一条岔路可以让他们回到悬崖上的塔楼。大多数的人都对之前的发现感到非常高兴,一边赶路,一边还彼此兴高彩烈的交谈著。山姆听的见他们所发出的恼人噪音,在这沈寂的空气中显的格外刺耳;在这之中,他可以分辨出两个比较不一样的声音:他们比较大声,也似乎比较靠近两个队伍的首领似乎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陷入争辩。
  "夏格拉,难道你就不能让手下的笨蛋安静一些吗?"一个声音抱怨道。"我们可不想要尸罗冲过来。""去啊,哥巴葛!你的部下还比较吵吧。"另一个声音说。"让部下放松一点吧!我想这次不需要担心尸罗的问题了。看来她似乎坐到一根针了。你难道没看到吗?一路都是肮脏的黏液拖回到她该死的洞穴里面?如果这次她吃了亏,至少会有好久都不会出来。就让他们闹一闹吧。而且,我们这次终于走好运了:找到了路格柏兹要的东西。"
  "路格柏兹要的吗?你猜那是什么?我看起来像是精灵,可是尺寸又太小了些。这个东西会有什么危险。"
  "在我们仔细检查之前都不会知道的。""喔喔!所以他们也没告诉你会找到什么罗?他们根本没把所有的情报都告诉我们,对吧?连一半都不到。但他们还是会犯错的,连老大们都会。""嘘,哥巴葛!"夏格拉的声音刻意压低,连山姆被某种力量加强的听力都只能勉强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或许他们会,但他们到处都有耳目,有些甚至就是我的部下。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似乎在担心些什么。底下的戒灵和路格柏兹的老大都一样。有什么事情差点出差错了。""你说的是差点吗?"哥巴葛说。"好啦,"夏格拉说,"我们等下再谈这个。等到我们到下面那条路之后再说。我们可以在那边多讲一些,让部下先过去。"
  不久之后,山姆眼睁睁的看著火把消失了。然后传来低沈的声响,正当他急著赶过去的时候,则是轰隆一声。他立刻就猜到半兽人走进了他和佛罗多之前发现被挡住的那条路。但是,现在它还是被挡住的。似乎有块巨大的岩石挡住去路,但半兽人不知怎么搞的还是走了过去,他可以听见另一边有交谈的声音。他们依旧不停的奔跑著,往山里面前进,准备回到之前的塔楼。
  山姆感到无比的绝望。他们将主人的身体带走,不知道要怎么污辱他,而自己竟然不能跟上。
  他对那块大岩石又推又刺,用全身的力量撞上去,但都一点用也没有。就在里面不远的地方,他听见了两名首领交谈的声音。他静静的倾听著,希望能够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或许,看来隶属于米那斯魔窟的哥巴葛会走出来,他就可以把握机会溜进去。"不,我不知道,"哥巴葛的声音说:"照惯例,这消息来的速度快过任何会飞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办到的,我也最好不要知道。唬!这些戒灵让我浑身发麻。只要被他们一瞪,好像全身的皮都被剥掉,让你冷的不停发抖。但是他宠幸他们,现在他们可是上头最信任的人,我们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我跟你说啊,在底下的城市里面服役可不好受。"
  "你应该来这边和尸罗一起住段时间才对,"夏格拉说:"最好还是找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住。可惜,战争已经开打了,或许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会好一些。"
  "他们说战况很顺利。他们当然会这样说,"哥巴葛嘟哝道:"我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有更大的空间可以住了。你说怎么样?─如果我们有机会,带几个可靠的弟兄,找个有好东西可以抢夺的地方,上头没有什么老大的。"
  "啊!"夏格拉说:"就像以前一样。"
  "是啊,"哥巴葛说:"不过,别想太多。我觉得有点不安。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老大们,咳,"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微,"咳就连大首领都有可能犯错的。你说似乎有什么东西差点溜过去。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的确有东西溜进来了。我们必须小心一点。我们这些人老是必须替人家擦屁股,没有人感谢我们。但你也别忘记,敌人讨厌他,也讨厌我们。如果上头老大垮了,我们也跟著完蛋。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命令出来的?"
  "大概一小时之前,就在你们发现我们之前。有个消息传来:戒灵不安。阶梯上有入侵者。加倍警戒。去阶梯顶端巡逻。我立刻就来了。"
  "要命,"哥巴葛说:"我跟你说,我们的沉默监视者两天之前就开始不安了。但是,我的巡逻部队没有接获出发的命令,也没有任何消息送到路格柏兹去。这都是因为开战号令的关系,戒灵的首领带队出征,后来就变这样了。根据他们的说法,路格柏兹无暇照顾好我们这边。"
  "我想魔眼多半在别的地方忙碌著,"夏格拉说:"他们说西方有大事正在发生。"
  "我想也是,"哥巴葛说:"不过,现在竟然就有敌人到了阶梯这边来。你们又在干什么?不管有没有特别的命令,你们不都是应该要负责警戒的吗?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够了!不用你教我该怎么做。我们当然都警醒的很。我们也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不对劲!""是的,非常不对劲:有光亮还有叫喊声。但尸罗那时已经出动了。我的部下看见她和她的宠物。""她的宠物?那是什么?""你一定曾经看过她:小小的黑色家伙,自己也像是只蜘蛛,或许更像只饿扁的青蛙。他以前来过这里。几年之前第一次离开路格柏兹,上层告诉我们让它走。他从那之后就又出现在阶梯上一次还是两次,但我们都不理他:似乎他也和女王大人之间有些共识。我想他大概不好吃:她可不需要担心我们上层说什么。不过,你们底下山谷里面的守卫还真严密:在这一切骚动开始的前一天,他就来过这里了。昨天晚上稍早我们看见了他。反正,我的部下回报说女王大人在好好的享受,所以我也就不那么注意,直到后来又有消息过来。我以为她的宠物送了个玩物给他,就像是我们送战俘给她是一样的。她在享受的时候我可不敢插手。当尸罗在狩猎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搅她。"
  "谁也不能,是吗?你刚刚难道没看见吗?我告诉你我觉得很不安。不管是谁从阶梯那边跑了过来,他真的渗透进来了。他可以砍断她的罗网,安全的离开洞穴。你最好仔细想清楚!""啊,好吧,但她最后还是抓到他了,不是吗?""抓到他?你说谁?这个小家伙吗?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尸罗早就把他拖回巢穴去享用了,现在会留在那边吗?如果路格柏兹想要抓这个家伙,是你得进巢穴去抓他。嘿嘿,你运气真好。不过,我想不只他一个人。"
  此时,山姆警觉到他们的对话,于是将耳朵贴到门上,更专注的听著。
  "夏格拉,你想想,是谁把这个小家伙身上的蛛网切断的?就是同一个割断洞口罗网的人。你还不明白吗?是谁让女王陛下受到重创?我想也是同一个人。他现在在哪里?夏格拉,他在哪里?"夏格拉没有回答。
  "如果你有聪明帽的话,最好赶快戴上一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我说的是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尸罗,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当然不会觉得难过,可是,想想看,有个比以前任何的渗透者都要危险的家伙正在四处乱窜,自从古代那次攻城和后来的战乱之后,我们就不曾面对过这么危险的敌人了。真的有什么敌人溜了进来。"
  "他又是什么来头?"夏格拉闷闷不乐的问。
  "夏格拉队长,从所有的迹象看来,我猜是一个高大强壮的战士,最有可能是名精灵,他可能有一柄精灵宝剑,或许还有一柄战斧。而且,他已经进入了你的负责区域,你根本没有发现他。这下子好玩了吧!"哥巴葛吐了口口水。
  山姆听见对方的描述,不禁露出苦涩的微笑。
  "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悲观,"夏格拉说:"管你怎么判断这些线索,我觉得都有别的方法可以解释。反正,我已经在每个据点都设下了哨兵,我们最好一件一件事情来。在我仔细的检查过我们抓到的这个小家伙之后,我才会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我认为你在这个小家伙身上找不到什么,"哥巴葛说:"他和真正的骚乱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拿著利剑的大家伙似乎觉得他不重要,就让他躺在那边等死:这就是精灵的风格。我们到时就知道了。快走吧!我们已经说了够多了。我们去看看这个俘虏吧!"
  "你准备拿他怎么办?别忘记是我先发现他的。如果有任何好东西,我和我的弟兄们一定要分一杯羹。"
  "等等,"夏格拉不高兴的说:"上级有特别交代我,这次不是你我两个人可以乱来的时候。任何闯入者都必须被直接带到塔中。俘虏必须要彻底的搜身。所有的文件、衣物、武器、信件、戒指或是任何装饰品,都必须立刻送到路格柏兹,而且只能送到路格柏兹。而且,任何俘虏都必须要安全无恙,毫发无伤的被监控著,任何胆敢违犯这个禁令,直到他下令或是亲自前来为止。这样说的很清楚,我正准备照著做。"
  "彻底搜身,呃?"哥巴葛说:"什么,牙齿、指甲和头发全都要吗?"
  "不是,根本不包括这些东西。他是只有路格柏兹要的人。他必须要毫发无伤被送过去。"
  "这会很难做到的,"哥巴葛笑著说:"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尸体,路格柏兹要他去能干什么?把他丢到锅里去还比较香哩。"
  "你这个蠢蛋,"夏格拉大吼道。"你之前还头头是道,好像很聪明的样子。但有很多其他人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你不小心一点,你搞不好会进到尸罗的锅子里面。尸体!你对于女王陛下就只知道这么多吗?当她用蛛网绑起猎物的时候,表示她想要吃肉。她可不吃死肉,也不喝冷血的。这家伙根本没死!"
  山姆抓住岩壁,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他觉得似乎整个黑暗的世界都上下颠倒了。这个冲击大到他几乎惊呼出声。不过,即使在他奋力控制住情绪波动的同时,他也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脑中的声音:"你这个笨蛋,他没死,你心里根本就知道。山姆卫斯,别相信你的脑袋,这可不是你身上最灵光的一部分。真正的问题是,你本来就没有任何的希望能成功。现在该怎么办?"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强迫自己趴在岩壁上,倾听著半兽人邪恶的对话。
  "笨!"夏格拉说:"她的毒液不只一种。当她在狩猎的时候,她会给猎物在脖子上刺一针,让他们立刻瘫痪,然后她就可以好好享受了。你还记得乌夫塔克吗?我们有好几天找不到他人。然后我们发现他被挂在角落,全身缠的紧紧的,而且他还很清醒的看著我们。我们真是快笑死了!她可能忘记了这个食物,但我们可没有碰他;谁敢打搅尸罗啊。哼,这个小家伙啊,几个小时之后他就会醒过来,除了有些头晖之外,他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当然,那得要路格柏兹愿意放过他才行。对了,他也会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遇到了什么事情。"
  "还有他将来会有什么遭遇,"哥巴葛哈哈大笑著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至少可以告诉他一些故事吓吓他。我想他可能从来没去过美丽的路格柏兹,或许可以先替他做个说明。这会比我想像的还要有趣。走吧!"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好玩的,"夏格拉说:"他一定得毫发无伤,否则我们就都死定了。"
  "好吧!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在通知路格柏兹之前,会先把那个逃掉的大家伙抓到。如果你跟上级报告说抓到小的,却漏掉大的,这不会好看的。"
  那声音开始渐渐远离。山姆可以听见脚步声慢慢变小。他已经从之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现在胸中充满了怒火。"我完全搞错了!"他大喊著:"我就知道会这样。现在,他们把他抓走了,那些恶魔、那些怪物!永远不要离开主人,永远、永远不要,这是我原先的座右铭。我就知道。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我得要回到他身边。快想想办法,快想想!"他再度拔出宝剑,用力的敲著岩壁,但只听的见闷闷的回音。只不过,手中的宝剑现在光芒强到可以照耀四周的环境。
  他惊讶的发现这岩壁原来是一座沉重的大门,大概约莫有两个他这么高。在洞穴顶端和门边之间还有一段空隙,这多半是用来阻挡尸罗的大门,里面可能用某种门闩之类的东西挡住了,不是他能够从这边打开的。山姆奋力一跃,抓到门边,开始往上爬,翻了进去。然后,他沿著隧道,手中握著闪闪发亮的宝剑,开始发狂似的奔跑。主人还活著的消息压住了他的疲倦,激发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他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因为这条新的隧道左弯又拐,无法让人一路看到底。但是,他认为自己正缓缓的追上两名半兽人:他们的声音又开始靠近了。这次,似乎比之前更接近。
  "我就准备这么做,"夏格拉生气的说:"把他关在最上面的房间。"
  "为什么?"哥巴葛说:
  "难道你底下没有任何牢房吗?"
  "我跟你说过了,他绝对不可以受到任何伤害,"夏格拉说:"你明白吗?他很重要。我不相信我的部下,还有你的部下,连你也一样;因为你满脑子都只想找乐子。如果你不听话一点,他会去的地方你就去不了。我已经决定了,最顶层。他在那边会很安全的。"
  "会吗?"山姆说:"你们忘记了那个逃走的精灵战士!"话一说完,他就绕过最后一个转角,却发现由于魔戒的力量,或是隧道的设计,他竟然误判了距离。这两个半兽人依旧还在一段距离之外。他现在可以看见他们在火光照耀下的身影。这条隧道最后十分陡峭,却也是笔直的。到了尽头,是两扇敝开的大门,或许是通往塔楼的更深处。哥巴葛和夏格拉正在慢慢的靠近门口。山姆听见喧闹的歌唱声,号角吹动和敲锣的声音,这是邪恶的交响乐。哥巴葛和夏格拉已经走到了门边。山姆大喊一声,亮出刺针。但他的声音被掩没在这噪音之中,根本没人听见他。大门轰然一声关闭了。轰!门内的铁闩落下。匡当。门关了起来。山姆飞身撞上那铜门,眼冒金星的摔到地上。他被困在外面的黑暗洞穴中。佛罗多还活著,却被魔王给抓走了。
  魔戒圣战第二部分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第三部分"王者再临"所记载的是对抗魔影的最后防御,以及魔戒持有者任务如何结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