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桦和老公:“垃圾旅游”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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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天子岭已经成了国内首条“垃圾旅游”线路,一句“跟着垃圾去旅游”的新鲜口号,越来越有号召力。据说团体参观已经预约到了明年6月,不抓紧还真赶不上趟。
“垃圾旅游”感思(名家看景)
黄亚洲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1年08月16日   第 08 版)

一对对新人在天子岭垃圾填埋场拍婚纱照
走了一趟恍若仙境的天子岭垃圾填埋场,临辞,主人打开赠言簿,客气地递笔求字。同行作家莫小米思索半天,写下七个字,赫然是一句叫人惊愕的话:“不知我属哪一类?”
有如此题字的么?
那么,属哪一类呢?填埋的?焚烧的?可回收的?
当然,从某种意义说,人,最终也是要进入循环的,干脆说透了自己要走到那一步,也不为过,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这句话还是题得挺瘆人的,究竟是埋呢,是烧呢,还是有点资源性,可以进入轮回的?
其实,莫小米这样说,并非是在说人,她说的是人与垃圾的某种特定的联系。
说起与人类共生的垃圾,其处理,实在是个世界性难题;中国的垃圾,更是难题中的难题,人家在递减,我们在递增。中国许多城市,包括伟大的首都,实际上都已到了“垃圾围城”的地步了,每天的垃圾只是简单地堆放在城市各处,像个堆场一样,积累成山,眼睁睁看着城市的红斑狼疮就这么一天天蔓延扩展。
就我们杭州而言,情况也不容乐观。杭州产生的垃圾每6年就可以填满一个西湖,去年的垃圾清运量已经达到了每天6732吨。
我今天参观的这个“天子岭”,已是4A景区,第一期垃圾填埋场的地面部分,但见红枫摇曳,紫薇、紫荆、凤尾兰、金叶女贞各展风姿,蜂蝶齐舞,即使步入观景亭享受迎面轻风,也闻不到垃圾的一丝酸味,尽管第二期填埋场就在我们的视线远处不停地运作,一群白蓝相间的清洁直运车正在把一座美丽城市的每日呕吐物小心翼翼地运来这里,交由推土机和压实机精细加工。
参观杭州天子岭,已经成了国内首条“垃圾旅游”线路,一句“跟着垃圾去旅游”的新鲜口号,越来越有号召力,据说团体参观已经预约到了明年的6月份,不抓紧还真赶不上趟。
这几年,应该说,杭州的“垃圾分类、清洁直运”和“垃圾前端、中端、末端管理处置一体化”,无疑是做得出色的。遍布全市的各垃圾转运站由于做到了“垃圾不外露、不落地”而从臭气熏天的往昔一改成为洁净漂亮的现状,周遭的居民也由投诉抗议变成了喜送锦旗;而曾经大面积腐烂于蓝天之下的“天子岭垃圾填埋场”一改而成为风景区,也叫人惊愕,随之而生的“沼气发电”、果蔬丰收更是叫人击节赞赏,甚至,中国城市环卫协会的理事长先生还冒出了这样一句有感而发的断言:“到杭州不来天子岭,等于未到杭州”——但是,我心里,也一直在想,填埋,毕竟还不是垃圾的最理想的归宿,填埋对深层次的土壤,对地下水,毕竟有潜在的威胁。
据说,填埋积年的垃圾所生成的渗滤液,粘如柏油,这种“柏油”渗入土壤,腐蚀力可想而知,当然天子岭填埋场是有一整套严格的处理方式的,他们在需填埋的垃圾下方事先铺上了巨大的防渗膜,这就使得日后生成的“柏油”能沿着防渗膜的“漏斗”方向得以集聚,收拢之后由污水处理厂进行再处理,坚决“不教胡马度阴山”,把祖国的土地蹂躏得不成样子。
但是——还是想说一句但是——对难以再生的土壤来说,“填埋”总是一颗定时炸弹,时间和历史会消蚀掉所有的防护,到那时,又怎么办呢?生活废料不比核废料威力小啊。
那么,焚烧又如何呢?其实焚烧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焚烧这种活计,空气和人的鼻孔肯定都是要受委屈的,如果那天的微风正不客气地吹向你的窗帘。另外,焚烧还有一个大问题,要是垃圾的前期分类处理做得不好,一古脑儿统统塞进去烧,那后果自然就更加刺鼻了,烟雾会更绚烂,风儿会更恐怖,肺叶会更斑斓。
莫小米的设问“不知我属哪一类”,听了杭州环卫集团老总芦俊的一通分析,我觉得,看来最终得归于“资源化处理”那一类,那一类才是正道。
首先是“减量”,要将非资源性垃圾尽量减少,人不要动不动就制造出垃圾,要像老子所言的“圣人无弃物”,看什么都是有用的,不忍舍弃;其次是尽量挖掘垃圾的资源意义,明白“废中有宝,弃中可取,死中有生,残中有全”的道理,对这些“可教育好的”东西,不让填埋也不让焚烧,尽量争取让它们六道轮回,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达至“永生”境界。
这样,垃圾就不叫垃圾了,或者“垃圾”只是它的一个暂时的小名了,就如蚕宝宝,它变成了蛹,又化成了蛾子,那个包裹着“蛹”的套子,就绝对不是垃圾,它可以是我们身上的“喜得宝”丝绸服装,价钱还不菲。
芦总一直是这一战略思路的竭力鼓吹者,这位极有事业心的老总考察了世界各地的环卫处理模式,提出了因地制宜处理垃圾的各种操作性很强的举措,他再三强调垃圾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减量化和资源化。他上月刚从宝岛台湾考察回来,于是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的台北故事,台北市民那种“垃圾分类”的自觉性给我们印象深刻,垃圾分类回收科学化、厨余分类资源化这些技术难题,他们都在积极想办法攻克;他们也是炎黄子孙,估计也一直在咀嚼老子的“人无弃人,物无弃物”的理念,比我们嚼得碎。由于台北市民能事先比较彻底地将垃圾分类完毕,所以接踵而来的资源化处理就变得顺畅了,一个城市的狐臭就能基本治愈。
看来,人与垃圾天然地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缘分。人制造了垃圾,也就有了天然的责任把垃圾从终端移回源头。人是讲究辩证法的,人应当有这种能力,应该能及时制订出焕发这种能力的法律与法规,应该善于与垃圾共舞,而且舞得很高雅很卫生。现在世界上已经有了不少很干净的城市和很干净的河流,榜样不在少数。
想想我自己,我每天的垃圾制造量也不在少许,但是抱歉,我确实长期地不知道我属哪一类。要是我今天没有走到清风习习的4A景区似的杭州天子岭垃圾填埋场,没有听芦总流利地念一篇垃圾经,没有在“天子岭垃圾教育第二课堂”亲手拎一拎一只36公斤的垃圾袋,这每个人一个月所产生的平均垃圾量,我真不知道一车车呼啸而来的垃圾能携带这么多的圣洁的学问,而且也更不知道垃圾的命运会与我的未来、我所居住的城市的未来、我的国家的未来、我子子孙孙的未来,会如此息息相关。
那么,还是从“善小而为”起步吧,从明天起,坚持看准住宅小区垃圾箱的颜色,事先把我提着的垃圾精确地归类,并且尽量减少“不可回收”的数量,因为我似乎已渐渐地知道我属于哪一类了,似乎知道自己还不至于不可救药。
(作者为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