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时艰

　　8月10日，50名工人在东莞南城鸿福路撑伞冒雨讨薪。前一夜，他们的外籍老板逃跑了，经营了10多年的东莞华世利贸易公司随之倒闭。

　　此前的六七个月里，东莞老牌的纺织企业“定佳”、玩具企业“素艺”的老板先后“神秘失踪”，留下愤怒的讨薪工人和一群债主。

　　从表面看，经历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东莞经济逐渐回暖上升，但企业老板们的切身感受却大不相同。对他们来说，危机从未结束，而现在比以往更困难。

　　台企在东莞外资企业中的数量最多。在各种成本上升、国外市场萎缩、人民币升值等的多方冲击下，一些台企开始摇摇欲坠。东莞台商协会会长谢庆源曾公开预测，到今年10月，将有一成台企关门停产。

　　东莞市政府已经提高了警惕。东莞人力局目前已开始全面实施企业减员、企业倒闭群体性事件预警，强调要在第一时间介入“突发事件”。

　　成本压力顶不住了

　　“公司的台干都回台湾了。”韩迟玉说。她是瀚宇公司的员工，瀚宇是东莞大朗镇一家专门生产出口专业电线电缆的台资公司，近两个月订单急遽减少。

　　“原本要加班3个多小时以赶着完成订单任务的工人，现在每天只需要工作8小时，不能再赚加班费了。”韩迟玉说。

　　在东莞长安镇，另一家知名五金厂正在饱受生产成本增加的煎熬。吴建华是这个厂的老员工，他说工厂主要生产汽车零部件，出口给国外的汽车公司，利润微薄。

　　原材料方面，铝锭在8月10日价格约17970元／吨，而去年同期，价格是15320元／吨，一年内上涨了17.3%。工资的提升也让成本激增，随工资一起提升的，还有社会保障的各种费用。

　　一名企业主说，汇改启动后，人民币已经升值了5％；今年以来工人工资上涨了至少20%左右；原材料上涨30％以上。如果原材料和棉花、石油有关，材料成本涨幅更大。

　　为应对成本的上升，工厂只能节衣缩食，有些企业老板甚至开始卖车。吴建华所在的五金公司的做法是，半年内工人只出不进。

　　东莞台商协会秘书长温智谋说，目前东莞台企的生产成本几乎升到了极致，以出口为主的中小企业原本利润就很薄，而各项成本的递增速度每年都超过了15％，他想不出还有哪个行业可以经受得住这种成本压力。

　　外向型企业所受的困难在东莞上半年的宏观指数上也有所显示。东莞外经贸局提供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每月的累计出口同比增长率在逐月减少，从1月的27.7％，降到6月的15.9%。尤其是在最能代表“东莞模式”的来料加工贸易方面，今年上半年，东莞来料加工进口和出口总额分别是60亿美元、85亿美元，和去年同期相比分别下降15.4％、7.3％。

　　广东社科院珠江区域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成建三认为，东莞目前出现倒闭现象不可避免。东莞经济体为外向型，产品有2/3出口，目前国外市场虽不至于二次探底，但世界经济低增长的情形会继续下去，加之国内劳动力成本提升、人民币升值，东莞的痛苦会再延续1－2年。

　　产业升级的困境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珠三角就开始进行产业升级、腾笼换鸟。

　　但由于复杂的土地产权的牵绊，东莞的产业升级转型速度比深圳、佛山、惠州、珠海都迟缓。

　　出口加工企业占据东莞企业数量的绝对优势，东莞市直接下辖的各镇，往往是大量的工厂围住一个商业区。这些工厂土地产权极其复杂，有的是租的，也有买的，但产权难以界定。

　　东莞台商协会秘书长温智谋表示，台商刚进入东莞时，村委会非法把土地卖给台商，如今见土地涨价又想收回，台商当然不肯。另一方面，政府又想开始新一轮的征地、招拍挂，导致这些土地产权模糊不清。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政府想在已有的工业区里找到一片较大的地方弄园区，往往会涉及到周边十数个小厂产权不清的土地，难度很大。“不像在佛山、惠州，当地政府可以拿出大块地来吸引高科技产业。”

　　之前，东莞的土地已经被过度开发，留给产业升级的空间非常小。今年6月14日的一次东莞全市村居干部国土资源法律知识培训班透露，东莞的土地开发强度已超过43%，是香港的两倍多。东莞国土局局长刘润荣在培训班上说，今后东莞每年新增建设用地，要重点保障市重点园区、重点工程和优质产业项目。

　　但事实上，目前东莞多数镇的工厂建设已经“满了”。广东省社科院竞争力研究中心主任丁力表示，“东莞的土地资源接近枯竭，土地资源消耗得差不多了，尤其是经济大镇。再要土地的话，就得腾笼换鸟‘三旧’改造。”

　　东莞市政府目前正大力开发松山湖和虎门港沿海带，松山湖园区尤其被寄予厚望。但成建三表示，松山湖的开发成本太高，而虎门港沿海带将主要建设石化项目也和广东多个沿海城市出现重叠，它们对东莞产业升级的推动效果至少目前还未体现。

　　尽管多年来东莞政府用各种政策来“赶走”这些位于产业链低端、利润微薄的小厂，多数东莞老板还是舍不得离开东莞这块福地。一家电子五金厂老板告诉记者，在当前物流成本超高的背景下，深莞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

　　在失去政府扶持、市场低迷的情形下，中小企业一直在东莞“支撑”，从2008年撑到现在。到2010年，由于风险太大、信贷紧缩，银行也不再向中小企业贷款，但多数企业仍宁愿在东莞“等死”也不想走。

　　最后，在倒闭到来的前夜，那些眷恋东莞的老板们会不会大批“失踪”？

　　“逃跑也是无奈。”温智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