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外医院附近的酒店:“学生”还是“学死”

“学生”还是“学死”

倘使丢不下现有教育体制给予的某些小利小惠，丢不下现有的“拼爹”机会，只会瞄准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学生”们便很可能走上“学死”之路

日前和一位日本的教育工作者交流，她说日本很重视学生的安全、逃生、避难教育，但这次大地震还是有60余名学生不幸遇难，于是他们就对这60余名遇难的学生进行调查分析，结果发现，凡是学生自己主动避难逃离的都活了，遇难的学生都是跟着老师跑的。

这一事实令人震惊，却有深刻的启迪。深入分析这一现象，它是符合自然规律的。首先，老师的反应没有学生灵敏，求生的本能就比学生迟钝，他们所选择的避难方式和路径，未必比经过一定训练的学生的选择正确有效，更未必是符合各个不同学生的实际的；其次，跟着老师跑的学生大都是自信、自我判断、自我决策能力相对低的学生，在生死抉择面前，他们的依赖性比其他同学强，也最容易受到伤害。这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是，尽管有一些跟老师逃的学生可能活下来了，但死亡的都是跟老师逃的。

这个事实颠覆了我们在学校中长期宣传的一个基本规则：遇到灾害事故时，学生要听老师指挥。在总体统计上计算，遵守这一规则，学生的伤亡可能是最大的。而在平时对学生进行必要的避难逃生训练，在遇到灾害事故发生时由学生凭借本能自主逃生，才是最大程度减少伤亡的最有效方式。

更为深刻、更有意义的启示在于：这一事实本身表明，中国现在的教育、教学、管理、评价偏向于“学死”的教育，远离了“学生”的教育。

较长时期以来，学校里流行着一句话，“分分分，学生命根；考考考，老师法宝”。而时下分数不仅是学生的命根，也是老师和校长的命根，还是地方行政领导人显示政绩的命根，“考”则成为极少数人挥动绝大多数人的法宝。

那么，哪些人能在这种教学和评价中获得高分取胜呢？长期调查显示：跟老师跟得越紧的学生，考的分数越高，而那些跟考纲跟得越紧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分数考得越高。

于是，师生成了应对考试的“包身工”。一些所谓的示范学校一天学习18小时，将学生的自主性完全压制了，将学生的独立思考完全湮灭了，将对自然奥秘探求的兴趣消磨掉了，将对社会问题求解的欲望彻底根除了，待到大学毕业以后，没有老师可跟了，没有考试大纲了，大量的大学毕业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这就是普通学生“学死”的基本过程。

于是，从小学开始，老师们就更喜欢班里有更多的小女孩，她们跟老师跟得比男生紧，考试的分数比男生高，老师和学校都更能从她们身上获得荣誉和利益。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的评优评奖和考试选拔，都出现阴盛阳衰。获得“阴盛”之利的女生们的人生被误导，终因找不着北，而成为“剩女”，而高处不胜寒，而处于无根状态；遭遇“阳衰”的男生们，失去了与自己个性潜能相匹配的教育机会，其才能难以得到充分的成长与发挥——这就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学死”过程。

一个正常的社会中，有着多样化的人才需求，也有多样的人才存在，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显示自己的才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成长发展，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生活和思考，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学习，选择适合自己的机会，这样的社会才有可能是活力无穷的社会，因此，以多种方式培养人才，用多样化的标准评价和选拔人才，才是一个社会“避死择生”的制度设置。

相反，当一个社会只能听一个人指挥，只有极少数人在思考，只听极少数人发号施令，只用一个尺子量所有的人，大家都只能齐步走，或只能以一种方式、一种速度、一个方向走下去，必然是机会稀缺、阶层森严壁垒，大家时时刻刻都走在独木桥上，最终死路一条。

年少时和爷爷一起放牛，爷爷说“一条牛，一路草，条条牛，吃得饱”。当教育将所有人赶上一条路时，那么“学死”的就不只是一两个人，而是在这个制度体系中的所有人，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恐怖。所有人都会在其中被代表、被幸福、被快乐、被愚弄，进而不自立、无原则、缺道德、没信仰，最终必然造成一个软弱、无主见、少能力的弱势人群——这是“学死”教育对一个民族造成的悲哀。

唤醒青年一代，确立独立人格，学会独立思考能力，立志探究自然奥秘、解决社会问题，生成真正属于自己的梦想，拥有自己的激情，养成批判精神和能力，自觉自主地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兴趣，寻找自己的发展道路不断进取，这才是真正的“学生”之路。任何一个人，认识到这一点，并切实这样做下去，便能走上“学生”之路；倘使丢不下现有教育体制给予的某些小利小惠，丢不下现有的“拼爹”机会，只会瞄准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便很可能走上“学死”之路。

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国家的教育、教学、管理、评价体制必须尽快变革，彻底堵住“诱死”之路，让每个学生都能够“学生”而不至于“学死”。决策者不能再麻木仁，不能再因小失大，不能再鼠目寸光，必须不遗余力地将教育向中华民族与整个人类兴旺发达之路上转去。

从“学死”的教育尽快撤离，让学生真正能够学生，中国教育才有出路，中民族才有“活路”，人类才会更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