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证券2016校园招聘:“学大寨”碰上了“潜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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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大寨”碰上了“潜规则” 吴思
说透历史
“学大寨”碰上了“潜规则”
2008-12-08
一个先进知青典型重建世界观的心路历程
在去大寨参观的路上,就纷纷传说要恢复高考,我们一帮先进知青开始商量考还是不考。那时候考大学给我的感觉是,从农业学大寨的第一线 临阵脱逃。
大包干的成功对我的影响,就是造成我的世界观的崩溃。从写陈永贵传记开始,我被迫弄历史,回过头来重建世界观,一直到现在,不断地添 砖加瓦。
第一次梦见毛主席:我当时太“左”了,在大学里,我思想的变化是一个缓缓的过程
农村调查中发现“潜规则” :一层一层地调查下去,我们发现,这种资源分配另有一套规矩,不像文件里说的那样上山下乡,这是中国一代知 识青年的宿命。吴思赶上了这个运动的尾巴。
有组织、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于1968年底,毛泽东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我那时 还是小孩子,不太懂。”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之类口号的熏陶,还是让吴思对下农村充满了憧憬。高中毕业后,他终于有机会去实践自己 的理想。
这时,已经有知识青年陆续以各种名义返回城市,其中不乏血泪斑斑的抗争。但北京市先进知青吴思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一意要向陈永 贵的大赛学习。
1978年10月,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决定,停止上山下乡运动并妥善安置知青的回城和就业问题。这时的吴思已经坐在中国人民大学 中文系的课堂上,开始新的生活。离开农村时,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困惑。
这种困惑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一个曾经的所谓“极左”的先进知青典型,在改革开放后扑面而来的信息和知识洪流中,开始重建自己的观念大 厦。
吵着闹着要去下乡插队,哪里艰苦就申请去哪,我们接受的是革命的传统教育。
1978年上大学以前,我一直都是“极左”分子。从红小兵排长、红卫兵排长到团支部书记,一路班干部当上来,总是用“极左”的思想去教育 别人,结果最有效的是用“极左”思想教育了自己。1976年高中毕业后,作为城市知识青年,一般都要上山下乡。根据当时的政策规定,有几 种情况可以不去插队,比如独生子女,或家里两个子女的年龄相差6岁以上。我跟另外一个同学都属于受照顾的,可以留在城市。但我们满脑袋 都是毛泽东思想,吵着闹着要去下乡插队。
我们打开中国地图挑,哪里艰苦就准备申请去哪儿。当时最热门的是西藏和延安。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去了北京郊区。因为跟我一起的那个同 学,他母亲当时年龄已经很大了,她找到我跟我说,你要是去延安,他就一定去延安,我这么大年纪怎么办?我们实在说服不了他,所以就劝 劝你。只要你不去延安,他也就不会去了。———因为关系到另外一个家庭,我觉得责任重大,不再坚持,就在学校安排的北京郊区挑了一个 最穷的山村。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文革”开始。我妈在大学教书,有一天我带着弟弟在外面玩,老远就听见敲锣打鼓的,非常热闹,凑过去看见一队人在 游街。前边有几个人戴着高帽子,胸前挂着牌子,其中有一个人就是我妈。我跟弟弟吓得撒腿就跑回家,透过窗帘的缝,看着游街队伍从我们 家门前经过。对我来说,这一天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开始。
我们家被抄了三次。我在一边看得还挺热闹。家里被翻个底朝天,好多原来不知道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小孩对抄家的感觉不那么恐怖,觉得挺 好玩:哎哟,怎么还有这个东西呢。
此后我跟母亲去了商业部在河北文安县的五七干校,在那里呆了两年。我爹在国防科技系统,他戴的帽子是“阶级异己分子”,我妈大概是“ 反动学术权威”或“修正主义苗子”之类,他们的级别不高,县团级,在北京的中央单位,好歹得是司局级才能当“走资派”。很快他们就不 是被批斗的重点了。
但是五七干校都得去,两派一掐起来,互相抄家互相斗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当时大家普遍都受到了冲击,我们对父母挨斗和抄家的感觉也就不 强烈。两派打起来,互指对方是“保皇派”,我也就搞不清楚谁是真正的阶级敌人了。那时候觉得我爸他们不错,对方才是混蛋,才反动,就 站在我爸这边,谈不上和家长划清界限。本来小孩对这个就不懂,最初的兴奋劲过去了,也就不感兴趣了。
“文革”感觉挺幸福的,没人管。大人他们白天上班,晚上全都得开会,所以小孩是自由的。上学就背毛主席语录,学什么东西也不考试,我 们整天都在外面干抓蛐蛐、扎蛤蟆、打弹弓枪仗之类的事情。
小学生是红小兵,完全没有资格参与红卫兵那些事儿,总得是个初中生才能参与哪一派。到我们上中学的时候,红卫兵就有取代共青团之势, 已经成为相当正式的组织,大家都分批申请加入红卫兵。一段时间过后,共青团恢复,红卫兵就成为共青团的外围组织,共青团成为核心组织 ,红卫兵再入团。我们入红卫兵的时候已经是1972年,红卫兵开始体制化,官方化,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具有冲击力和造反精神。
这辈子我读的第一套书就是《星火燎原》,一批老红军老八路写的革命回忆录,有的故事很残酷。感觉很好看,里面尽是打仗的故事。我读的 第一本小说,是《欧阳海之歌》,很着名的革命小说。我们的底色都是毛泽东思想,接受的是革命的传统教育。
“共产主义劳动试验”受挫,大家攻击我,说我沽名钓誉,利用群众让自己出名,往上爬。
高中毕业后去农村插队,真实的社会和贫下中农和想象的相差很远。条件很艰苦,每天日值三毛五分钱。那时候标准粉的价格是一斤一毛八分 五,拿粮票买。也就是说,一个壮汉把一天的收入拿来买粮食,买不了两斤白面。即便不拖家带口,也是吃不饱的状态。插队的时候,没有油 水、没有肉,一天两斤白面不够吃。有一次我吃炸酱面,一顿就吃了一斤九两,还没吃饱,舍不得吃了。
到农村主动做的第一件事是,搞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那是列宁在《伟大的创举》中教导的。我们在下乡之前,正赶上毛主席在批资产阶 级法权,一方面,批判八级工资、按劳分配等制度,说它们是建立在个人私心的基础上。另一方面,也树立了一些新的东西,重点就是列宁提 倡的星期六义务劳动,这被认为是建立在群众自觉的纪律的基础之上,是以革命英雄主义为基础的劳动。让这种大公无私的劳动逐渐扩大,才 是共产主义社会真正的基础,也只有这种充满创造性的自觉的劳动,才能够创造出比资本主义更高的劳动生产率。
大家就开始模仿。我到农村之后就把这套东西照搬下来,组织共青团员、青年突击队进行周六义务劳动。组织了不过三四次,大家就没了新鲜 劲,并且开始攻击我,说我沽名钓誉,利用群众让自己出名,往上爬。于是义务劳动就坚持不下去了,共产主义劳动试验受挫。
后来,我当了生产队副指导员,管理队里的水。农民浇自留地水的时候正好赶上生产队要浇麦地,两者发生冲突,究竟谁先浇水?按照毛泽东 思想就是先公后私,甚至于大公无私。我就让先浇集体的。可当时农民全都偷着扒水,我只要不在,他就把水渠给扒了,把水引到自留地里。 一次发生冲突,我还跟人打起来了。最后发现,我自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只要我一转身人们就扒水渠,他们互相之间都假装看不见 ,就瞒我一个人。我不可能一天到晚看水啊。
后来开队委会的时候,大家讨论怎么办,我还是坚持先公后私,等队里浇完了之后,再浇农民的自留地。开会的多数成员则表示,白天队里浇 ,晚上农民浇。我是最左的,一般干部都比我缓一步。我这个主张没人支持。
人民公社社员老偷懒,刨地的时候大概连一半的劲都没使出来。上班的时候磨洋工,下工以后在自留地里打冲锋。我努力督促社员多干活,也 是屡屡受挫,无论我怎么带头玩命,人家也跟不上来。生产队干部对集体的事也不那么热心,那时候我当了一把手,那些队干部,遇到一点挫 折,动不动就说不干了。
参观大寨时热血沸腾,但一出了昔阳县温度就降了一半,一回村温度又降回到零了。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抓起来了。我们这帮小“左派”的感觉是,可能要资本主义复辟了,但是又不敢肯定,上层的事我们不清楚,无法判断 。再说我们对四人帮特有的那些空话大话也没什么好印象。
1977年,我参加北京先进知青参观团去大寨参观。参观大寨回来后,昌平的几个知青住在县委招待所。当时有四五个人在一起讨论大寨那套东 西行还是不行。我们在大寨的时候都热血沸腾,信心十足,一出了昔阳县,温度就降了一半,到北京就剩20%了。第二天一回村,估计这趟大寨 参观的激情就全消了,温度又降回到零了。大家说,一看我们村那帮社员,干活出工不出力,偷懒,自私自利,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们,跟牲口 似的。
这时候,一个大学毕业后申请下乡当农民的知青就插话说,内蒙有个知青,写了一本书,基本观点是:中国农业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刘少奇主 张的包产到户。
这句话在当时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标准的修正主义路线,资本主义复辟。但是你能感觉到,这种主张有一种强大的真理的力量,要是真那么搞 ,中国农业肯定行,肯定粮食够吃,农民肯定使劲干活。
当时空气就跟凝固了似的,大家都不说话。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我说,说这话的伙计被抓起来了吧?她说,抓起来了。
这个人叫张木生,我觉得他讲得有道理,但是绝不敢想这么干。当时我敢想的最远的就是,扩大自留地面积。对于张木生的被抓,当时觉得, 说这种话的人不被抓起来,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