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称金钱是“令人成瘾的药物”

对经济学而言，金钱意义的表征完全是中性的和非人格化的。心理学家关注和研究的对象主要是个体行为及其心理生理机制，其对金钱的解释也与经济学大不相同。

对心理学而言，金钱充满个人意义。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金钱至少具有三个层面的象征意义：金钱是交换物品和服务的媒介；金钱与某些态度和价值有关；把金钱视为情感的转移物。金钱是一个可以投射的领域，在这一领域中，金钱的意义可以通过消费者对客观世界的理解以及二者之间相互作用而发生转变。金钱是神圣的也是世俗的，代表善也代表恶。在金钱代表的意义中，有三种是研究者们一致认同的，即权力、不信任、爱。人们对金钱的认识和态度是通过对父母行为的观察而逐渐习得的，它始于我们的童年时期，一直持续并影响到成年时期。

神经经济学：金钱与药物或毒品类似

从行为主义的角度，金钱作为一种条件强化物，它的力量来自于它对商品和服务的购买力。作为获得商品和服务的直接媒介，金钱可以与各种不同商品和服务产生心理学意义上的条件关联，因而其强化作用最终可以脱离强化条件而变得比较独立。金钱既可以作为获得某种特定目的的手段，同时其本身也可以直接被视为一种令人成瘾的药物， 是一种目标和止痛药。

金钱与药物或者毒品类似的观点，得到了近年兴起的神经经济学研究结果的支持。作为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神经经济学结合了心理学、经济学和神经科学的方法，集中采用神经科学和脑科学技术手段研究个体的经济决策行为，了解其心理、生理和脑神经机制。从神经经济学角度，金钱不仅是一种便利的商品交换媒介，它还像尼古丁或可卡因一样，能激活大脑的奖赏和愉悦中心，改变人的决策行为。

譬如，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McClure等在一项神经经济学研究中，提供两种亚马逊网站的购物券让志愿者选择，一种是现在马上就能用的，一种是几周后才能用的，同时用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记录他们的脑功能活动。结果发现，那些选择即时奖励（第一种）的志愿者，他们大脑中的边缘系统和奖赏通路得到了激活，该部分脑区的异常活动与冲动行为和吸毒成瘾密切相关。选择延迟报酬的志愿者，他们的前额皮层此时显得比较活跃，而该部分脑区与人的抑制和规划行为相关。德国亚琛工业大学的Rademacher等采用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比较了志愿者在期待和获得金钱与社会性奖赏时的神经机制差异，发现除奖赏脑区外，金钱奖赏更与丘脑区域相关，而社会性奖赏更与杏仁核的激活相关，这表明对金钱和社会奖赏的预期及获得可能有着不同的大脑激活模式。

前景理论：人们面临金钱决策时更关注小概率事件

探索金钱对决策的影响，不可避免地要研究决策的效用问题。效用是经济学的核心概念之一。理性决策和效用最大化是经济学对人类行为的基本假设。理论上，理性的决策者会考虑每种选择下的收益带来的效用大小和获得收益的概率，通过计算权衡，选择其中效用最大化的方案。然而，理性决策的假设无法解释Allais及Ellsberg等悖论。目前，主流决策模型是曾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基于真实决策的心理学研究数据的前景理论。该理论认为，个体的判断、评价和决策过程是有限理性的，受到社会、心理等因素的影响，会产生认知与情绪上的偏差。

前景理论很好地解释了人的一些决策行为特征。例如，同赢利相比，同样幅度的金钱损失的影响更大，即损失效用值远远大于获益效用值，反映在价值函数上就是一条上平下陡的S型曲线。价值曲线具有边际递减性，在零点附近，个体对损益值的变化特别敏感。例如，对从5元到10元间的变化远比对从100元到105元间的变化更敏感。同时，权重函数中，小概率事件具有超过其概率值的决策权重，人们面临金钱决策时更关注小概率事件，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总会花大本钱去买保险的原因之一。

前景理论的一个预测是人们在损失情境下更容易冒险，而在赢利情境下更容易做出保守的选择。但研究中却经常发现相反的行为趋势，即赢利时更敢于冒险，而在损失时则更保守。例如，我们在一个研究中要求志愿者完成仿真气球冒险任务，按键吹一个仿真气球，气球吹得越大，奖励越高，但是吹爆和输钱的风险也越大。研究发现，如果志愿者把前一个气球吹爆之后，接下来的决策就会更保守，把气球吹得更小。

金钱影响决策：赚钱预期越高  心跳越快

为了研究金钱如何影响决策，研究中往往利用真实货币或者虚拟货币作为一种激励手段以诱发风险决策。加拿大拉瓦尔大学的Ladouceur等在研究中让志愿者玩抽奖游戏，其中一部分志愿者通过抽奖可以赚到钱，另外一部分志愿者通过抽奖获得的只是毫无经济价值的“点数”。结果发现，可以获得金钱的志愿者在游戏中的心跳明显快于没有获得金钱的志愿者，表明金钱奖赏可以提高生理觉醒水平和兴奋程度。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Wulfert等通过赌马游戏发现志愿者的生理觉醒水平和兴奋程度同所期望赢得的金钱数有显著的关联。他们要求一部分志愿者观看赛马的视频，选马但不下注，另一部分志愿者除了选马之外，还需要下1美元的注，下注后有一半的机会可以获得2美元、7美元或15美元，有一半机会损失其所下的注，结果发现，志愿者的心跳速度和主观报告的兴奋程度同他们预期赚钱的数量有明显的正相关。我们最近的研究也发现，人们在面临真实货币和虚拟货币时的决策行为表现不同，真实货币情境下，个体的决策行为更容易受到先前决策结果的影响，决策失败时大脑产生的负性情绪也更强。

然而，也有研究证据支持真实和虚拟金钱具有同样的激励效应。例如，采用爱荷华赌博任务和延迟折扣任务的几个研究都没有发现志愿者在面临真实货币和虚拟货币奖赏时的显著差异，这表明真实货币和虚拟货币奖赏可能有类似的脑神经基础。我们的一项仿真气球冒险任务的脑功能磁共振成像研究也发现，即使是完全虚拟的奖赏，志愿者在完成冒险任务时仍然可以观察到很强的大脑奖赏通路和前额叶控制区的共同激活。这些结果可以部分解释一些现实社会中虚拟奖赏下的成瘾行为，如网络游戏成瘾，尽管游戏中通常涉及的都是虚拟“点数”或晋级之类的奖赏，但仍然可以导致决策行为障碍，尤其是在大脑前额叶控制功能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青少年之中。有意思的是，当志愿者的冒险任务是一种强迫选择时，大脑奖赏通路和前额叶控制区的激活就消失了，表明冒险行为的奖赏效应强烈依赖于个体的自由意愿。

总之，金钱在人类生活中具有多层面的心理学意义。金钱与决策相互影响的现象正引起研究人员的极大重视，对于金钱和决策的心理学和神经经济学研究，仍然在积极进展之中。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心理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