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纺织品围巾坯布:遥远的军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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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军山湖(2001.8.19) (2009-11-04 12:35:22)   

                   这杂草丛生的背后竟藏着当年我们一连用于洗澡的旧砖窑。上次我回去都没见到。
 

                                         这是当年一连用于洗澡的破砖窑,居然这次发小们回去找到了。


         今天该洗澡了,妈妈催着我动作快些。我换好“嘎拉板”(木屐),抱着一堆洗澡用具,跟随妈妈从宿舍出来,沿着一条雨天被拖拉机压的坑坑洼洼的小道,晴天时那拖拉机的车辙就像两条深沟,不小心就会扭脚。我小心翼翼一扭一扭地来到军山湖边,那里有妈妈事先晾晒好了的两桶洗澡水,水桶壁上有一圈亮晶晶的泡泡。这是江西的十一二月份,干校里的叔叔阿姨们都是这样晒洗澡水的。

        妈妈提起一桶洗澡水走向不远处的废弃砖窑,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嘎拉板”在这已没有了清脆的“嘎拉”声响了,就差脚面都快扭到地面上了。砖窑里阴森森的,窑壁布满了绿苔。眼前晃若出现了电影《地雷战》还是《地道战》中,那个置身于人民的汪洋大海中的那个日本军官……“快脱衣服”,我不觉哆嗦了一下,妈妈没在意地说“怎么胆那么小?”其实妈妈哪儿知道,我简直就是“替”那日本军官在哆嗦,好像听到了“放下屠刀!举起手来”……

        ——记得这是1969年冬天,发生在江西进贤县石灰岭中侨委五七干校——军山湖边的故事。这之前,我们刚刚被大人们从寄宿在几十里外的梅庄中学接回,姐姐住在校部附近的红卫连(中学生都被集中在那上课),还是小学生得我就跟着妈妈挤在集体宿舍里的一张单人床上。军山湖是鄱阳湖南面的一个小湖叉,原名“南阳湖”也叫“日月湖”,传说当年周瑜曾在此训练水军,元末朱元璋和陈友谅的战船又在此打了好多年仗,后来改称“军山湖”。湖畔稻田里的红花草(春耕时翻到地里做肥料用的)虽然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已长成了片,稻田东北面一片不高的小山丘像是拥抱着湖边这个宁静的小村庄——麻房村,妈妈所在的一连就在这里。

        废砖窑已经长时间用于洗澡,一股股香皂和海鸥牌洗发膏水在水沟中沤久的味道,弥漫在窑内。妈妈非常麻利将我从上到下地胡撸完了,“好了穿衣服吧!”我光着小身子板儿走到窑口有限的通道处,一边慢慢地穿着衣服,一边扫了一眼快速洗涤着自己的妈妈,真想让妈妈多给搓几下。妈妈是很严厉的,很少跟孩子们过于亲昵。以前,不记得妈妈曾给我洗过澡,离开北京前都是家里的阿姨给我和姐姐洗澡,家里那大大的浴缸,这头坐着姐姐,那头坐着我,阿姨搓了这个搓那个。我的脖子常常有点小脏泥,冬天,那脖子永远系着纱巾,说是怕冷,实际是早晚可以避免洗脸涉及到那里。我最怕阿姨搓脖子。姐姐怎么跟共产党员似的,可以就是不笑,我常常能笑昏过去。水雾中的阿姨又笑又恨,湿手轻轻捋着沾贴在面颊的一丝银发,用力咬着后槽牙叨咕道,“再也不管你了!”……

        我要上厕所,走进用稻草帘围着的厕所,傻了。我不知这厕所怎么上,仅有一只深埋地下的大缸,里面已积满了多半缸的尿。端详了半天只好撅着屁股完成使命。妈妈告诉我这叫尿缸,为积肥的方便。只要缸一满,就会有叔叔阿姨的挑着木桶来掏,挑去浇菜地。要“解大手”还要到距离较远的“正规”厕所去。

        厕所远处的空地上,很多人围着一只老水牛,老水牛任凭旁人怎么拉拽就是不动。听一个叔叔说,水牛是江西老表的,老水牛临死之前都要回到老地方,显然这里原来是老牛的家,现已被北京来的这批人占领了。看着眼角湿乎乎的老牛,我钻出了人群,我不愿看见眼泪——尤其是动物的。

        大人们说,校部那边的中小学还没盖好,只好各自所在连,先找人代代课。麻房村和下家咀都是一连的驻地。于是,在麻房村的食堂前面一所简易“干打垒”成了临时教室,所谓墙仅仅齐腰高,四周几根柱子撑着个屋顶,一共四五排坐,一二三年级面朝前听课,四五六年级面朝后听课——感觉乱七八糟的。刚上五年级的我第一次在这样教室上课,心总是拉拽不归,黑板上的分数、小数迷迷茫茫,眼光常常不自觉地越过低矮的墙,那边食堂炊烟从一片片瓦片下钻出,屋外蒙蒙细雨又将炊烟团团罩住,更麻烦的是一阵阵饭香味难以抗拒,课间刚刚允许休息一下,我、小娟、珍珍冲进食堂缠着李东海叔叔、吴仁安伯伯,这个买一两锅巴,那个盛一碗煮红薯熬出的糖稀,嘎巴嘎巴、吸溜吸溜地填充着。男孩子们早就一溜烟儿地跑到军山湖边打水漂儿去了。一直等在墙外的名叫花花的小狗儿扑跳着、雀跃着撒着花儿,等待分享他们手中、口中的美食。

        我们一连上课的孩子有:我、烽华、小娟、烽莲、珍珍、小张建、“狗肉松”、丹明、丹阳、黄南、黄征……还有谁?一时想不起了……小张建好像跟烽华有仇似的,不是藏在暗处扔土块,就是嘴上来几句,他们原来在和平里可是邻居……记得有林宣玉阿姨、叶伟英阿姨给我们当老师……后来,小张建提前回北京了。

        几天来雨水不断,课间林老师带着我、烽莲、烽华、小娟、珍珍上山采蘑菇,男孩子总是不屑于与我们同行。山上的雨水急急忙忙地往下淌,继续冲刷的山间小路,江西特有的红土小路早就被踩得光光溜溜,就像踩在谁的脊背上那么光滑。马尾松上沾满了雨水,我不停地抽打着树枝上水珠,雨水必定反弹回溅到自己的小脸蛋上——弄个大花脸。林子里有许多在北京从未见过的小鸟,那清脆嘹亮的鸟鸣像是在说“我在这那、我在这那”......不知谁发现了地上有地耳,问着:是不是?我只听说过木耳,没听说过地耳。木耳是长在树上,顾名思义,地耳就是长在地下了。

        山顶上,东面可以看到石灰岭上的三颗老松树,我们干校的校部就在那山脚下。西面越过大片的稻田就是军山湖了,我们远远望着开阔的军山湖,几只渔船像树叶一样飘在镜子般的湖面上,只见湖面往北慢慢开阔起来,蒙蒙水面一望无际,据说再向北就是鄱阳湖了。叶伟英老师说湖水是从鄱阳湖浸漫过来的,鄱阳湖到底有多远?谁也说不清楚。我说,四连的邱珊参加大人的捕鱼队去捕鱼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烽莲说,慧瑛阿姨去放鹅走了好多天;珍珍说,爸爸他们去樟树湾买樟木箱在水上走了半个多月呢……鄱阳湖通北京吗?

        妈妈的集体宿舍里,妈妈的床与蒙阿姨的床相挨位于屋的中间,周围一圈摆满了其他阿姨的床铺及箱子,每个过道刚刚能容一人通过。晚上妈妈和阿姨们不知都去哪儿学习了,偌大的宿舍里,剩下墙那头的小玲和我作伴等候妈妈回来睡觉。我强硬地给长着小趴趴鼻子的小玲梳头,黄毛小辫让我拆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放过小玲,可怜的小玲一点没脾气,任我折磨着。我终于又发现小玲的指甲太长,要求给小玲剪,小玲不作声,我找出妈妈的剪刀一厢情愿地剪着。一剪子下去过了,小玲要哭,我不讲理地叨着:“不许哭,明天就好了”,乖巧得有些可怜的小玲真的不敢哭了。以后的几天,小玲曾多次忍不住地要向妈妈诉说疼,只要一看到旁边盯着她的我,到嘴边话就被生生吞了下去……

        我因严重的水土不服身上起满了大包,尤其夜晚难以忍受,常在不知不觉中狂挠,挠得妈妈及蒙阿姨都不能入睡,梦中的手常被妈妈打开。想来手指甲夜夜刮肤之声,如同夜静之时老鼠吱吱嗑木之声令人胆战。那挠痒声常常钻入蒙阿姨的蚊帐中,第二天,蒙阿姨总是笑眯眯地告诉我,“宝贝,我昨晚又做了一个梦,有只小耗子在我身边一点不老实,小牙不停地啃呀啃呀……”我不好意思了。此时,妈妈一定想起赤脚医生雅芳阿姨的针炙……经常与我一起被挨扎的还有陈渊叔叔,不知为什么陈渊叔叔那么怕扎针,如同被宰杀似的尖叫着,看着陈叔叔夸张的表情,我的笑随着四射的眼泪迸发出来,而自己的足三里、曲池等穴位都怎么被扎进去的都没了知觉。

        房后正在盖着的家属宿舍,我们常跑去玩,还想帮忙递递砖瓦,“小孩子不要靠近,砖头掉下来砸到脑袋,脑袋开花,呜呼矣哉!”这是红瑚的爸爸幽默地对我们发出的警告。

        干校校部在离我们大约2公里多的石灰岭脚下,那边的学校盖好了,所有的孩子都要集中到那边上学了。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又多了一项任务,要照顾刚刚上小学的“小青鼻涕”——他的标志就是常年累月挂着两条拦也拦不住的青鼻涕。我是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我——五年级。上学的路途要经下家咀,穿过二连的池塘。我们一行天天往返于学校与麻房村村、下家咀之间,加上中午要回去吃饭,一天好几个来回。

        这天清晨,一场瓢泼大雨汹涌地泼撒着,这队小人马照例要上学。我们头戴斗笠,身穿妈妈用塑料布制作的简易斗篷,领口处抽条绳紧紧系住,下摆随风任意吹动着,我们只能用两只小手紧紧兜住。走至池塘边时,池塘水猛涨超出了路面,汹涌地拦住去路。因为斗篷的束缚,谁也没有多余的手去照应别人,“小青鼻涕”要在我们的视线中要慢慢蹚过“激流”,忽然他身子一歪一头就栽入泥水中,由于手的被束,只见他两只小鸡似的腿蹬踢了几下,终于还是没站起来,猛然回过神的我和小娟顾不得斗篷的狂飞,一把捞起了“小青鼻涕”。只见这时的“小青鼻涕”的鼻涕更浓了。眼眶里打转的早已分不出是泪水、雨水,还是泥水。

        过了“险滩”,道路仍泥泞难走。“晴天一块铜,雨天一泡脓”是当地一大特色。“哎呀!”一声尖叫,小云芸(云冰、云虹的小妹妹)的小雨靴深陷红泥之中,而她的身子前倾,小脚丫已经拔脱鞋身插到泥中,她倒也麻利,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已将拔出的泥脚又塞进了小雨靴中。到校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教室脱下雨靴,哗哗往外倾倒那灌满的雨水,更确切地说是泥水。再一看从别的连赶来的学生都是如此,老师也湿淋淋,我隐约感觉到讲课的老师也在哆嗦,要知道这时已是江西的冬季。这天,我上课走神了,木窗板被木棍支在窗外,雨顺着板面哗哗倾泄,前排的宿舍屋顶,灰瓦层层叠落,其间为透光还相夹几块玻璃瓦,只见雨水在瓦楞上迸溅。我在想哪间是姐姐小彬的宿舍,姐姐的棉被一定很舒服,我好羡慕姐姐能住校。中午,我们还要冒雨返回一连去吃饭后再来上学……啪!啪!“注意听讲!”随着教鞭敲打声、徐校长的训斥声惊醒了我……

        小娟的爸爸施碧山叔叔从北大荒(可能也是干校)探亲来了,晚上,我与小娟挤在大床一左一右地挨着施叔叔,在黑暗中听施叔叔讲稀奇古怪的故事,小娟妈妈在屋外洗涮着。我更想听听北大荒的故事,因为大哥伯林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几天前寄来一张照片,上面附着一行字“北大荒人”,眼睛几乎被大大的毛绒绒的帽子遮住了。哥哥会不会被冻掉鼻子、耳朵?看着小娟与施叔叔父女的亲热劲儿,我又想着远在河南干校的爸爸、二哥二林,一家人还能再回北京建外那个家吗?眼泪悄悄地流进耳洞里了,很痒,我悄悄地搓揉着。

        夏天到了,王婉真阿姨的女儿红瑚从北京来了。红瑚比我大两岁,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不能住校——因为中学生都是住在红卫连宿舍的。红瑚的到来,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北京的信息,红瑚有北京特别流行的漂亮尼龙袜,那些颜色怎么这么好看呀!我还知道北京现流行巧克力颜色的塑料底布鞋。红瑚长得特别像电影《铁道卫士》里与马小飞智斗的那个大长辫子姑娘,总之,红瑚给我们带来了对美好的向往。

        “双抢”季节到了,大人们白天抢割水稻,夜晚都在麦埸忙于打谷脱粒。晚饭后,我和红瑚跑到埸上帮助脱粒。脱离机前,我和红瑚脚猛踩踏板,手接着旁边叔叔阿姨递过来的稻把儿,随着飞速转动的滚桶将稻穗脑袋削光了。挑灯夜战,麦埸上谷风机、脱粒机声轰轰交织着,我的手臂漫延着被稻芒横扫过的红肿,浑身上下汗水的浸透,我从来没出过这么透的汗。

        夜深了,终于收工了。我、红瑚走进了军山湖湖水中,浸泡着一身的汗水,我们每个人面前漂着个小脸盆,里面有肥皂、洗发膏,晒了一天的湖水温温的。红瑚动作麻利,她的头发很快洗完,她开始搓洗衣服,我的长发还在缠绕,簇簇泡沫招引着一群小鱼,腿上不时被小鱼啄着——怪痒痒的。“蛇!”红瑚惊叫着拉着盆拽着我就跑,水中又跑不动,我一屁股坐了下去,只见那蛇露一小尖脑袋不慌不忙向着它原定的方向远去。左边远离他们几百米处的湖边,有几个叔叔大喊“别怕,那是水蛇,你不招它,它不会咬你。”周围又归于寂静,我们仍站在水中继续搓洗着衣服。那边影影绰绰还有两人影,弱弱的划水声有节奏地浸漫在夜空。

        又是一个夜晚,我和小娟等在湖水里嬉戏,远处传来“救人呀!那边是谁?快喊救人!”我们看见那边岸上的人急得直跺脚。“救人呀!救人呀!”猛醒的我、小娟冲上岸向着宿舍方向拼命的喊,我们身后的机耕大道直通一排排宿舍,相距约六七百米的样子。那边岸上的人见我们在喊救人了,他又“扑通”跳下去找溺水人了。宿舍方向望去,许多房间的门打开,见黑蒙蒙一片人向这涌来,跑在第一个的是小娟的妈妈廖英阿姨,这些大人惊慌地望着我们,我们狂喊道:“那边,那边”。这支黑黑粗壮的队伍一下就扭向了左方。

        这一夜,寂静被打破了,谁都没睡觉,叫王书荣的叔叔终于被打捞上来了。麻房村挤满了人,从校部赶来的何叶船叔叔为了让王书往外控水,扛着他在院子里来回跑。由于王叔叔是被呛而窒息的,最终没有救活。后来知道,本来王书荣叔叔在湖里洗涮完,想再游两下后上岸,于是漫不经心的躺下去仰游,谁知准备站起之时一下踩不到底了——他踩进了一条深沟,水性不是太好的他慌了神,就是这深沟让人们在水里摸里很长时间,救上他时为时已晚了——好像还是水性很好的陈兆祥叔叔最终打捞到他的。

        王书荣的老妈妈、妻子、儿子是几天前刚从上海来探亲……他们家人处理完王书荣事准备告别返沪时,他那小不丢点的儿子告诉我:“我爸爸出差了,他不陪我们玩,我也不陪他玩了!”“等爸爸回来我就来了啊!”在场的大人们哟……

         “双抢”结束了,为了犒劳大家,晚上校部要放电影。吃了晚饭,小娟、珍珍来喊我、红瑚。因为惧怕踩到蛇,我们都穿上雨靴,拿上小板凳、手电。从麻房村出发,穿过下家咀,在下家咀我们还要叫上烽莲、烽华。接着走,远处的“三棵松”迷迷蒙蒙地迎着这群小人,山中出现奇奇怪怪的喊山声,一听就是那些男孩子,我们总是离男孩子远远的,他们的恶作剧太多。进入山中,一团团荧火虫发着荧光,路两边茂密的马尾松挺立在黑洞洞之中,间或的小风轻轻地刷刷作响,令几个孩子前后相拥相抱,互相大声说着笑着遮掩着内心的恐惧,每个人竭力拒绝着想象。终于到了校部,还是来晚了,一排排坐都占满了。为了坐在前面,我们有时会跑到银幕背后就坐,大不了看人动作相反罢了。电影开始了,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滨》,鲜艳的服装着实让我羡慕不已——尽管假装打着补钉。铁梅的鲜红,阿庆嫂的水湖色、耦荷色、蜡染色,让我遐想了一夜又一夜,因为我的“星空”中好久没有色彩了。

        天气渐凉了,这天离我们最近的钟陵公社有大集,正好又是星期日,我、红瑚不用去上学,于是俩人约好一早出发去赶大集。我们穿过一连又一连(每连相隔都有几里路)终于上了大道,红土大道铺满沙砾,久久才有一辆长途汽车烟儿似地经过,大道两边高高低低的小山包栽满了马尾松,走到钟陵已经是中午。进入古老的小镇,那种上门板的老店铺我在电影里才看过。我们这店买两糖,那店买两果,已好久没吃过零食了。校部的小卖部,每次进那点货还没等我们知道就卖完了,那位安着一只狗眼的上海知识青年特别凶,据说他的眼珠是与人打架打飞了后安了只狗眼。你想要什么,他就是不进什么。在镇上我们碰到了一拨又一拨上海知识青年,因为“狗眼”给我们的印象不好,赶紧躲他们远远的。我们钻进一家小面馆,一人来了一碗肉丝面,真香!我们都有觉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晚饭继续捧着已经持续一个月的咸鱼、榨菜肉片汤就米饭的我和红瑚,逢人就拼命讲中午的肉丝面,讲得他们自己口水管不住了。“阿蓉,快来给我洗头”,柳红阿姨在叫。劳动一天的大人们,在井边洗刷着,柳红阿姨每次洗头都爱叫我轻轻抓挠,盆里渐渐化去的泡沫很像猪肝面上漂着的油花飘呀飘……

        一九七一年,雨水多得罕见,麻房村一带被上涨的湖水淹没了,一连的人撤走了,分别安插到二、三、四连了。我与红瑚、小娟、珍珍各分东西了。我家这时搬得离学校较近的二连了——住在我们都很仰慕大樟树边。学校活动参加也就多了,林宣玉阿姨的女儿乐娟、乐珍从内蒙来探亲,她们会跳很多种舞,在她们指导下,我学会了朝鲜舞、蒙古舞,还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等。抖肩动脖引得我们开心发笑。高年级排演《红灯记》,隆重之极。我们也参加了舞蹈表演,还参加了大合唱《白毛女》,高年级的谢小敏指挥,赵力领唱《太阳出来了》。站在头排中间的我和秀凤不知为何,演唱中间笑了场,两人互掐手指都没控制住……

        日子一天一天划过,终于有一天——1972年,爸爸所在的中国社科院从河南干校返回北京了,于是我和姐姐也就先大家一步离开江西回到了北京。

        回到北京的我,久久不能适应。在北京的教室,我再也找不到窗外熟悉的常常引发幻想的屋顶及那袅袅的炊烟——高楼大厦挡住了所有的视线;街道上再也闻不到傍晚田间传来阵阵火烧草的味道;城市特有的噪音代替了夜夜起伏在池塘边的蛙呜,这个迷失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很久……我想念江西石灰岭的干校、想念那里的同学……想念那与我们相伴几年的军山湖……

 

                                                                                                 王素蓉  200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