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轮gb1244-85:假如有人欺骗了我

　　一看到这个标题，许多读者就会想起普希金的名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确，拙文的标题就是对普希金这首名作的戏仿。这有点像我国目前十分盛行的“中外合资”，而且我达到了国家“先引进后提高”的要求：将普希金的“生活”改成“有人”，把“你”换成“我”——于是“你的”就成了“我的”。我国目前各行各业都是这么干的，我这么干当然也无须脸红。

　　这个世界上幸运儿少倒霉鬼多，天天总有人觉得“生活欺骗了我”，所以普希金这首诗能够引起“古今俄外”读者的广泛共鸣。我还不算世上最倒霉的人，但同样常常感到“生活欺骗了我”，我也常常默诵这首名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这是甜蜜的“心灵鸡汤”，是廉价的幸福许诺——即使“快乐的日子”没有“来临”，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要去找“生活”算账，“生活”虽然如影随行，可又看不见摸不着。“生活欺骗了我”其实就是“命运”作弄了我，是“上帝”惩罚了我，谁有狗胆去找“上帝”扯皮?谁有能力抗拒“命运”?连孔夫子也说过“死生有命”吗?

　　可是，“假如有人欺骗了你”呢?我想大多数人会去找这个骗子论理，性格火爆者可能老拳相向，为人懦弱者只好忍气吞声。

　　我向来不会揣摩他人的心理，说“你”或“你们”，我怕大家不能认同，还是回到本文的标题，和大家谈谈“假如有人欺骗了我”吧。老拳相向我没有这样的实力，忍气吞声我又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如果是同事欺骗了我，而且我受的损失也不太大，从此我会和这位仁兄保持距离，但不至于弄得彼此大伤和气。要是损失太大自然另当别论。

　　如果是我太太欺骗了我，第一次是提出警告，第二次是激烈争吵，第三四次后就是无语，最后当然就是现在时兴的“好说好散”。

　　如果是商店或公司欺骗了我，首先当然是想法退货，以后就不走进这家商店，或不理这家公司。

　　“受骗上当”后心里非常难受，骗人的后果非常严重，除非存心要把事情搞砸，除非有意要和这个人作对，通常情况下没有人去行骗，因为行骗的风险太大，代价太高。《战国策·邹忌讽齐王纳谏》中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邹忌的小妾和客人都对说邹忌：你比城北徐公漂亮多了，只有自己的原配夫人说比不上徐公。等和徐公走在一起，邹忌才发现只有夫人说的是真话，小妾和客人都骗了他。可以想象，从此以后邹忌无疑会更倚重夫人。可见，哪怕是善意或无意的欺骗，也容易失去对方的信任。

　　外国公司，尤其是外国那些大公司，无一不把诚信视为生命，所以发达国家有许多世界知名品牌。说穿了，品牌就是一种信誉，信誉度越高这种品牌就越值钱，最后品牌就成了一种符号，一种身价，它不仅是商品质量的保证，也是该商品使用者身份的象征。品牌的信誉度越高，商品的市场溢价就越大。

　　全世界也许只有中国公司是个例外，它们都敢公开欺诈顾客，即使是食品行业它们也敢掺假甚至下毒，比如三聚氰胺牛奶、瘦肉精猪肉、染色馒头、农药火腿等，更不用说工业和建筑行业了，怎样能忽悠过去就怎样忽悠，怎么能骗到钱就怎么骗，新建的房子比豆腐楂还不如，还没有建成就要拆掉，百年大计的桥梁一年就崩塌了……所以老百姓宁可跑到港澳和外国去买人家的贵奶粉也不买国内的便宜奶粉，宁可花多钱买外国的产品，也不轻易买中国低价产品。人们最不信任的就是国产货。我本人原来一直提倡用国产货，现在也拒绝喝国产奶粉，我还想留一条老命多爱国几天。好在中国人多，而且多是穷人，能到外国和港澳买进口货的毕竟占少数，大多数人明知受骗也还得用国产的东西。中国公司看准了这点，它们也就放心大胆地欺诈自己的同胞。它们拿来出口的产品质量相对好些，“出口转内销”的产品信誉度相对也就高一点，尽管是这样，在外国消费者眼中，中国商品一直是“假冒伪劣”的代名词。由于我们的公司不讲信誉，所以我们一直就没有弄出个像样的品牌。

　　受公司欺骗相对好办一些，哪个公司骗过我，我不和这家公司玩就得了，可是，假如各级政府骗了我，又如何是好?我总不能不和政府玩，再说，也不是我随便说不玩就可以不玩的。政府一缺钱就要涨水价电价，百姓办一个小屁事就可能要找它盖公章，我们“主人”还得向公仆上税，甚至娶个老婆也必须要它认可……总之，我不找它玩它要找我玩。

　　小时候，广播上说什么，报纸上写什么，我就天真地信什么。比如，从小学到中学，书本上、教室中，我一直就被告知：“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解放，他们还在受苦受难”、“美国人民天天在受种族压迫”、“台湾人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时尽管天天吃红苕，喝野菜糊，但幸福感仍然很强，特别同情可怜的美国人民和台湾人民。真的像当时报纸上说的那样，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就是“倒吃甘蔗节节甜”。老师也说你们是在蜜罐中长大，我自己也感到生活非常甜蜜，尽管我记忆中没喝过几次蜂蜜。可惜，这种甜蜜的感觉一上大学就结束了，我从各种渠道得知，台湾人民的生活可能比我们还要甜蜜一些，美国人民也并不比我们穷多少。紧接着是我弟弟到美国读书和工作，随着了解的真相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感到窝火和愤怒，感到这几十多年自己一直被愚弄被欺骗。虽然不知道骗子是谁，也没办法找谁去算账，但从此我就不相信媒体宣传的所有新闻，就不相信政治学习时的所有说教，总之，我不像先前那么“进步”了。北岛那首《回答》让我产生强烈的共鸣：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其实，我事后才知道，我老家的乡亲很多人比我“醒”得更早，1958年以后就不相信政府的报纸电台了。大跃进运动中，《人民日报》报道我们麻城县水稻亩产30000斤，当时省长王任重还在我们那里举行了隆重的庆祝大会，只是当时我还只一二岁，有幸“躬逢其盛”却不能留下记忆。祖祖辈辈种田的老乡，大会一结束就暗暗发笑，他们都知道这是公然欺骗，但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在骗谁。从此，在我的家乡谁要是吹牛撒谎，大家就说他是“《RM日报》”。

　　诚信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在各自的圈子里，如果大家发现你没有诚信，你就难以在这个圈子里混;诚信是一个公司的命根，如果顾客发现该公司没有诚信，这个公司立马就要破产;诚信更是一个政府的为政之要，如果人民发现自己的政府毫无诚信，政府很快就将……我不敢再像这样推理下去了，否则，我这个大学教授就不是上讲堂而是要进班房。

　　但这么简单ABC道理，我们各级政府好像一直就没有弄明白，他们总把百姓当作白痴。去年年底国家统计局公布全国城市居民每月的住房消费110元。他奶奶的，我麻城老家县城一间房的月租也远远超出这个数。由于百姓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大家实在笑不起来，否则看到这样的统计数据，肯定要把满嘴的牙齿全部笑掉。这些年来，人民的收入一直“被提高”，人民的感受一直“被幸福”，人民的钱袋一直“被装满”，人民的满意度一直“被提升”，人民越来越“被自由”，社会当然也越来越“被和谐”。

　　这两天盛传的“听证专业户”和“逢听必涨”新闻，激起了我提笔写这篇文章的冲动。成都有四个听证专业户，其中“最牛气的听证专业户”是那位名叫胡丽天的老太太，“人活着就是占用、消耗资源，所以政府收任何费都有理”，这是她最牛的“听证名言”。“最虚无飘渺的听证专业户”叫张见远，在多个场合他自称“华西附属一院医生”，可华西附属一院查无此人，当《中国青年报》记者向他询问在医院工作的时间和部门时，张见远婉拒道：“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四川华敏律师事务所主任张敏说，这是在“借所谓的民意强奸民意”。

　　可能四川省和成都市政府觉得这种游戏很好玩，他们没有意识到，被忽悠的次数多了，百姓就不怎么想陪他们玩。今年六月《羊城晚报》载，“东莞市物价局发布了征集听证会参加人的公告，然而截至6月7日(即最后一天)，未收到任何市民的报名。市民表示不愿参加‘走过场听证会’”。 这使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在杂文《谈皇帝》中说过的另一种名言：“皇帝和大臣有‘愚民政策’，百姓们也自有其‘愚君政策’。”连像我这样的傻瓜，傻了第一次就不会傻第二次，何况“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呢?

　　可是，对于臣民不和他们玩游戏，“大臣”们另有说法：“东莞市消委会秘书长邓国平表示，水价上涨是每个市民生活都必须面对的问题，无人报名参加这只是说明消费者非常不成熟，民主素质有待提高。”你们听到了吗?老百姓不参加听证会是他们“民主素质”不高!邓秘书长在给我们百姓侈谈“民主素质”!

　　昨天《广州日报》一则《广东塘厦镇政府组织住户检测血铅数据被疑造假》新闻，让我们见识了广东政府大臣们的“民主素质”。广东塘夏镇的铅污染非常严重，“政府组织的血铅检测结果：76人中仅1人血铅含量超标”，“住户去深圳观澜人民医院抽血进行的血铅检测结果：18人中5人血铅含量超标”。“两个检测结果相差这么大，这令住户们很不解：‘这太离谱了!相隔一个小时抽的血，为何会测出这么不同的结果?’住户陈先生说，当时他们听专家宣布这样的结果，都想起身不再听下去了。他说：‘反正有的是血，要不我们再测一次?’住户们向沙湖村委会、向塘厦镇有关部门要求看血铅检测的报告单，遭到拒绝。”“记者随后联系上塘厦医院防疫科，一名姓钟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当初去沙湖村委会抽血的的确是他们，血样交给了东莞市疾控中心检测，检测结果他们拿到之后就交给了塘厦镇政府维稳办，现在所有的数据都在那里。”这就是广东地方政府的“民主素质”!小说、电影、电视剧都有很多对黑社会的描写，你们把文艺作品中的黑社会，与刚才这则新闻中的政府比较一下，看看谁更无赖，谁更流氓?

　　时间还是昨天，地点又是广东。《中国青年报》报道说：“尽管广州市出租车价格听证会已于7月18日结束，但当地老百姓关于此次听证会的讨论却越发热烈。焦点内容包括：为什么听证的两套方案都是涨价方案?为什么油价上涨的成本全部由消费者承担?为什么出租车司机上缴的‘份儿钱’不下调?甚至连听证代表的遴选过程也成了当地百姓热议的内容。”

　　我们的主流媒体也承认，“政府的公信力正在流失”。

　　何止流失!

　　昨天《雅虎·焦点关注》关注到的社会现象是：《官员自杀，为何百姓不同情?》，并调查了网民对官员自杀的态度，这是该网站的调查结果：“深表同情225票，拍手称快4325票，很纠结142票，没感觉360票。”官员看了这样的结果，同样也可以解释为网民“民主素质不高”，或者解释为网民“没有人性”。可《雅虎》的新闻评论员认为，“实质是官民矛盾激化的反映”。

　　七一党九十华诞时，胡锦涛主席告诫党员和国家干部说：“我们要把人民当亲人。”如果政府要员都响应胡主席的号召，人民对官员自杀还会“拍手称快”吗?

　　西方大公司讲究诚信，主要不是他们有道德，而是他们有一种商业理性，也就是说，他们意识到只有诚信才能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商业利润。西方各级政府之所以强调诚信，是因为他们懂得政治契约，因为他们非常清醒，一旦失去人民的信任，他们马上就要倒台。

　　可是，我们的公司，我们的政府，不信这一套。

　　二天前看到新闻说，中国著名调查记者王克勤的团队被迫解散。叶檀在博文中说：这个团队“驻扎在《中国经济时报》，月薪不到2700，无法养活妻子孩子。团队成员大致如此。固守清贫，王克勤团队完成了兰州证券黑市、北京出租车、邢台艾滋病、山西疫苗、农民工尘肺病调查等，足以在后世留下印记的作品。此前，该报总编包月阳先生被免职。坚持数十年，不易。 精神拥有力量。有人正在摧毁中国的脊梁。”

　　大家可能都知道，中国很多资源短缺;可是很少有人明白，中国最短缺的资源是“真相”。

　　不断有奸商忽悠我们，不断有贪官欺骗我们，经受的欺骗太多，看到的欺骗太多，我这个五十多岁的教书匠变快要变成“愤青”。前天一位博友在我的博文后评论说：“五十多岁，还当‘愤青’。”按联合国现在的定义，我属于中年，按古人的说法，我已是老年。“愤青”“愤青”，顾名思义必须“青”，不管按联合国的评价标准还是用古代的评价标准，我是当不成“愤青”了，更何况我也不想当“愤青”。

　　于是，我想到寺庙里去当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