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开锅:该给下岗工人一个说法的时候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3:39:37

我是一名东北林区的下岗工人,像我这样的下岗工人中国有几千万,特别是一些大龄下岗工人生活困难,急需国家的帮助,可是没有人为我们请命。我只好自己来表达一下我们大龄下岗工人的心声。

我们这些五十上下的工人,上学的时候国家搞文革,没有学到知识。要工作了要上山下乡,回到城市又没有了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要成家了让我们晚婚。要生孩子还要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我们别无选择服从,静下心来好好过生活吧,国家要我们下岗。

下岗的痛苦是一般的有工作的人体会不到的,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可能从头再来了,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和二十几岁的年的年轻人去竞争工作岗位,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有年迈的双亲,下有读书的学生,有病看不起,有房买不起,国家不能可我们这一代人坑吧?我们在工厂出的是牛马力,干的是力气活,挣的是低工资,每月几十元的工资不够现在的孩子吃一次麦当劳。我们承受着,我们爱国家,一切听从党安排,党让干啥就干啥。可是现在我们老了,我们干不动了。国家是不是该帮帮我们了?

政府公务员一个月几千元的工资,有病国家管,取暖费国家报销,我们下岗工人没有医保,没有失业救济,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国家就这样把我们扫地出门了。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下岗工人一个说法,尤其是东北林区天寒地冻,自然条件艰苦,经济又欠发达,想打工都找不到工作。五十多岁的人啦那个用工单位用你吧,我们怎么办?每年还要交几千元的养老统筹,我们交不起呀,可老了怎么办,愁呀。每年的冬季交取暖费,都是一件大事。交不起就得受冻。我们可以,可老人和孩子那。老人有病要钱,孩子上大学要钱,我们的身体又不行了。公务员三十几岁可以退养,我们林业职工五十多岁,难道不可以提前退休吗?让我们也能享受到国家发展的成果,让我们也活的有点尊严,最起码也要把我们的养老统筹由国家给免了吧。

可是现在没有人关心下岗工人,下岗工人被边缘化,谁都不负责,企业不管,国家更不管,我们没有为国家作出贡献吗?中国工人阶级是最无私的,我们为国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却得不到国家的帮助,大量的下岗工人得不到帮助,社会也不安定,看不到吗?东北的女人为什么在全国做小姐,难道她们天生下贱吗 没有办法,下岗的男人找不到工作,只有女人挑起家庭的重担。有多少家庭破裂,有多少人自杀,有多少人走极端杀人抢劫。下岗工人考验政府的良知,是该给下岗工人一个说法的时候了。


吴晓波:中国工人阶级的忧伤

  陈桂林是东北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铸造分厂的工人,40来岁那年,工厂难以为继,被“改革”了,他和同在厂里干活的妻子同时下岗。他会拉手风琴,便与几位同样下岗的老伙伴组成了一个草台班子,在人家出殡和商场搞促销时赚点辛苦钱。他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特别喜欢弹钢琴的女儿,因为买不起琴,他跟几位老伙计去偷琴,被抓进了派出所,他还用木板为女儿“画”了一架不会发出声音的“钢琴”。
  陈桂林的生活“一败涂地”。他的妻子离家出走,跟上了一个卖假药的老板。两人开始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女儿倒也现实,提出谁能给她一架钢琴就跟谁。身无分文的陈桂林就回到败破不堪的废弃车间,跟几位老伙计一起——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大嫂级歌手、小偷、黑社会团伙的小头目、打麻将还耍赖的赌徒、杀猪专业户、退休老工程师,硬生生地“铸造”出了一台钢琴。

  这是一部正在国内院线放映的电影,名字叫《钢的琴》。上周,在只有四个观众的、空荡荡的影院里,我静静地看完了。

  根据我有限的知识,这个故事一定发生在1998年到2003年之间,当时,中央政府提出“三年搞活国有企业”,除了少数有资源垄断优势的大型企业之外,其余数以十万计的企业被“关停并转”,超过两千万的产业工人被要求下岗。当时还没有建立社会保障体系,实行的是工龄买断的办法,一年工龄在各省的价格不同,东北地区大约是2000元,江浙一带则是800元到1000元——也就是说,一个工龄二十年的工人拿了几万元钱就被扔到了马路上。

  南方地区因为商品经济活跃,下岗工人投亲靠友,很快就能找到工作,而在一些老工业基地,往往一家两代人都在一个工厂,在过去几十年里,他们自认是“工厂的主人翁”,从来没有培育自主谋生的技能。一旦失去工作,马上成了流氓无产者。陈桂林和他的妻子、老伙计们正是这样一群,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突然抛弃的工人阶级。

  当时,下岗情况最严峻的正是《钢的琴》的故事发生地——在计划经济年代有“国老大”之称的辽宁省。2002年,我曾到沈阳铁西区去做下岗工人情况调研,那里是中国最著名的机械装备业基地,从日据年代就开始建设,1940年代有“东方鲁尔”之称,新中国成立后,这里又是“一五规划”的重中之重,苏联援建的“156工程”中有三家建在铁西。这里还有全国最大的工人居住区。上世纪90年代末期之后,铁西区江河日下,成了下岗重灾区。我去调研一周,目睹情况之悲惨,触目惊心,其中听到的两则真实故事如下:

  ——当时铁西区很多工人家庭全家下岗,生活无着,妻子被迫去洗浴场做皮肉生意,傍晚时分,丈夫用破自行车驮她至场外,妻子入内,十几位大老爷们儿就在外面吸闷烟,午夜下班,再用车默默驮回。沈阳当地人称之“忍者神龟”。

  ——一户家庭夫妻下岗,生活艰辛,一日,读中学的儿子回家,说学校要开运动会,老师要求穿运动鞋。家里实在拿不出买鞋的钱,吃饭期间,妻子开始抱怨丈夫没有本事,丈夫埋头吃饭,一语不发,妻子抱怨不止,丈夫放下碗筷,默默走向阳台,一跃而下。

  我至今记得那些向我讲述这些故事的人们的面孔,他们静静的说,无悲无伤,苦难被深锁在细细的皱纹里。到今天,我常常在梦中遇到他们,浑身颤栗不已。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产业工人,技能高超——否则不可能用手工的方式打造出一台钢铸的钢琴,忠于职守,男人个性豪爽,女人温润体贴,他们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却要承担完全不可能承受的改革代价。

  在后来做改革史研究中,我还接触到下面这个史料:

  早在1996至1997年间,由于国有企业的大面积亏损以及随之而被迫展开的产权改造运动,按官方的统计数据,下岗工人的总量已经达到1500万人,其后一直居高不下,这成了当时最可怕的“社会炸弹”。在1998年前后,世界银行和国务院体改办课题组分别对社保欠帐的数目进行过估算,一个比较接近的数目是2万亿元。

  一些经济学家和官员——包括吴敬琏、周小川、林毅夫以及出任过财政部长的刘仲藜等人便提出,“这笔养老保险欠帐问题不解决,新的养老保险体系就无法正常运作,建立社会安全网、保持社会稳定就会成为一句空话。”在后来的几年里,他们一再建言,解决国有企业老职工的社保欠帐问题和建立公正完善的社会保障基金,2000年初,国家体改办曾设计了一个计划,拟划拨近2万亿元国有资产存量“做实”老职工的社会保障个人帐户,然而,几经波折,这一计划最终还是流产。反对者的理由是“把国有资产变成了职工的私人资产,明摆着是国有资产的流失”。晚年吴敬琏在评论这一往事时,用了八个字:“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去年,在参加一个论坛时,我遇到一位当年反对2万亿划拨计划的著名智囊、经济学家,我问他,十年以降,对当年的主张有何反思。他一边吃饭,一边淡淡的回答我说,“不是都过去了嘛。”

  是的。都过去了。一地衰败的铁西区过去了,国有企业改革的难关过去了,两千万下岗工人的人生也都过去了。现在,只有很小很小的一点忧伤,留在一部叫做《钢的琴》的小成本电影里。历史常常做选择性的记忆,因而它是不真实的,甚或如卡尔.波普尔所说的,是“没有意义的。”

  这个时代若真有尊严,它从来在民间。

  在这篇与文艺无关的专栏里,我要向《钢的琴》的主创人员致意——他们是导演张猛、男主角王千源以及不取报酬的东北籍女演员秦海璐,你们做了一份真实的工作,让那些企图在电影院里逃避现实的人们有了一次突然与当代中国直面相撞的机会。

  有可能的话,去看一下《钢的琴》吧。它被安排在“中国年度大片”《建国伟业》和“世界年度大片”《变形金刚4》之间上映,仅仅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插曲。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