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杉树丛 妹子:桐油灯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16 02:13:15
 桐油灯盏

   已经多年不用油灯,在写《好人(五),教师力发》时,说到每晚点一墨水瓶煤油时,想到这几乎完全退出人们生活的油灯还是有些珍贵的记忆,应该写一写。

   油灯,我最早认识的灯是桐油灯盏。

   如豆的一粒红黄的火苗,使一个房间里充满黄亮的光。把晃动的和不动的人,以及离它近一点物件,都变成一个个黑忽忽的影子,投向四方的墙壁。

   灯盏是一个小碗口大小的圆形小盘,中部低下去约半寸,在边缘上有个小小的绊,竖着。我们口语中叫它灯盏窝,或者灯盏盔盔。在灯盏窝里装上半盏桐油,放上两根灯草,将灯草浸了油的一端,伸出竖着的绊对面盏口沿一点,用火点上,便有了那如豆的、红黄的光点。

   这灯盏窝下有一个灯座。灯座大多是用木板和楠竹做成。一块六寸见方的木板,座上一个有节巴的楠竹筒。筒高约五寸,口径比灯盏窝略小。节巴的一头是底,与木板结合,在木板的任意一方相对应的筒口上开一个缺口。一根如指头粗细、长长的楠竹片,拦腰用火烤软后,抈成一个“U”形的弓,“U”形弓的两端顺着竹筒开口的两侧插入木板,并与竹筒相固定。一个座着稳妥,提着“U”形竹绊移动方便灵活的灯座便制作成功了。

   捏着灯盏窝的小绊,将它燃着灯火的一方,朝着竹筒的缺口,放在竹筒上。盏与座,结合时安全稳妥,要分开时取走方便。为什么要分开取走?主要是为了过灯油。

   原来,桐油在被灯草的毛细管扯上灯盏窝的沿口,点燃变成一豆黄红的光时,却有少许的油分子,从沿口溜之大吉,翻过沿口,滑到灯盏窝外的底底上,再一滴滴地慢慢掉下去,企图逃脱烟消云散的命运。然而,制作油灯的匠人,早就考虑好了对付这些逃兵们的办法,那个楠竹筒的节巴留着,就是为了在那里等着逮住这些逃兵的,使那些无辜而可怜的逃亡者,从半寸深的灯盏窝里,翻越了火焰山,侥幸逃过焚毁后,又掉进了五寸的深渊。楠竹筒上的那个缺口,除了从安全因素考虑,让易燃的楠竹与火苗远离外,就是为了给这些逃命的家伙开出的通往陷阱的路。

   当灯座的竹节巴里储存了一定数量的过灯油后,便可一手捏住灯盏窝的那个小绊,将它与灯座分离,另一只手则握住“U”形的竹绊绊,提起灯座,倒转过来,让过灯油,缓缓地顺着竹筒的内壁流向筒口,而筒口的下方就用灯盏窝接着。于是这些逃亡者,又回到了等待行刑的老地方。不过这些老油子,在到达灯草尖时,不知是在一门心思念着逃亡,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发出的光老是不怎么亮,忽阴忽闪的,要提高光亮度,就只好向灯盏窝里注入一些新鲜桐油,和着过灯油用,光亮又会好些。

   不过,过灯油在发光时虽逊一筹,却有药用价值。有谁的皮肤无名发红、发痒,甚至肿痛,有经验的人就会说:“擦点过灯油!”有的家庭里,还会将过灯油收集在一个瓦子壶里,然后将平常在墙脚下、屋角里捉到的、打死的蜈蚣、千脚虫等毒物,丢进去备用。我家就有一个这样的瓦子壶,大腹便便的壶面上布满了黑黢黢的桐油锅巴,小口用一截包谷桴桴揍着,颈子上系着一根同样黑黢黢的麻绳,在奶奶的歇房里,门后面的墙壁上高高地掛着。据说是为了不让我们小孩子接触。我因为曾亲眼看见将毒虫放入壶中,便视它为魔壶,所以从来不敢靠近它。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邻居两母子,相伴着来到我家。母亲扶着儿子的一只胳膊,儿子的另一只胳膊弯曲着,张着五指,靠近嘴边,其中一个手指又红又肿。二十多岁的小伙儿,一脸痛苦的表情,口里一边哼哼,一边向红肿的手指吹气。奶奶提出瓦子过灯油壶来,取出一个原来就插在油壶里的篾片,篾片头上裹着一圈软和的破布头。奶奶一边用油漉漉的布头在小伙儿的痛指上反复地擦抹,一边不住地念叨:“无名肿毒,用雷公虫过灯油擦了就好,擦了就好!”。不知是不是毒虫过灯油真的有了效果,小伙儿的面部表情似乎就轻松得多了。奶奶又叫我找来一个已经不用的有缺的小碗,向小碗里倒了约两酒杯毒虫过灯油,让邻居端回去有空就擦。从此,我对魔壶的映像就有了很大的转变,它似乎已经不是什么魔壶而成为宝壶了,但我却始终没有怎么亲近过它。

   桐油灯盏在有些地方也能看到比较讲究一点的。灯盏窝都大同小异,都是金属,只有座子的不同,如有铜座子、镔铁座子、上铀瓷座或陶座的。它们的形状和我们后来看到的阿拉伯伯故事里的《神灯》形象差不多。上部一个小小的碗,碗口上有三、五个小凸点,那是承载灯盏窝的。过灯油可以滴在下面的碗里。连接碗底的是细长的颈腰部分。颈旁有一个或两个绊。从颈到腰,越向下越粗,到五寸左右的地方,则突然向四周展开,形成一个直径四寸左右的底盘,稳坐在桌上、几上。这样的灯盏小巧玲珑、修长苗条,在普通农家难得见到一盏。

   小时候,家里的桐油灯盏也是被管得很严的。一般在灯盏窝里只能放三、四根灯草。平常只用一根灯草点燃,其余的作预备。一家人围桌吃晚饭,或有人在灯下读书写字时点两根灯草。如果是乘凉、烤火闲聊,或不用眼睛的活路都不用点灯。桐油灯盏的灯火常常结灯花,灯花大了要去掉。灯草燃过后便影响火苗的光亮,要适时将灯草向盏口上移动。这两件事都少不了刨灯棍,一根细如牙签的竹棍便常常斜放在灯盏窝里。当油耗掉一些,又不需加油时,就可将灯盏窝的绊向上提提,使灯盏窝向火苗的一方倾斜,让油面向前移动,接近火苗子,保持光亮。 

   小时候,我和姐姐、弟弟们都是在桐油灯下读书、写字。往往都是两人共用一盏灯。如果三人共用,奶奶就会观照:加一根灯草,刨三根。

   由于桐油的不安分,分子运动很活跃,因此灯盏上下,都被浸润。要不了多久便结出一层壳来,我们叫它桐油锅巴。桐油锅巴常常与扬尘紧密结合,弄得桐油灯盏形象十分不佳。小时候有个邻居的小伙伴,就因为鼻浓壳甲,画脸画幅的,便被冠以“桐油灯盏”的浑名。

   桐油灯一直用到上个世纪的五三、四年,才逐步被煤油替代。据说桐油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出口物资,国家实行统一收购、加工,各地每年都有收购任务,价格也高起来。煤油便宜,照明效果好,老百姓家里的桐油灯盏便变成了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