钨矿价格今日报价:人生如何做选择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1:56:03

第二部分  人生旅途

在准备这个讲座时,我在翻自己过去的一些东西,看看我自己原来走过的一些路。本世纪初我从马里兰州立大学拿到终身教授,是我人生的一个阶段。过去读书,一个学位一个学位的拿,拿到以后找工作,找了工作以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拿tenure,就是拿终身教授。终身教授拿到后是秋天,我开车去了一趟Gettysburg,中文把它翻译成葛底斯堡。这是美国内战期间最有名的战场,或者说是决定性的战场,林肯总统在那里做过有名的Gettysburg Speech,我相信大家现在只要是学英文的人都会学习这篇经典的演讲。Gettysburg是在宾州,我开车去那里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宾州山连着山,真是层林尽染,非常的漂亮。

但是站在这个战场上,你的感觉真是非常不一样。那场战争双方投入的兵力都是最大的,死亡了五万多人,受伤的不计其数。大家可能会说“五万多人”,和我们的三大战役根本不能比,但当时美国总人口只有几百万人,一场战争阵亡五万多人。站在战场你就可以看到当时的历史、当时的硝烟和当时的残酷,你就可以体会到林肯的讲话那场战争奠定了林肯所领导的北方的胜利,所以四个月以后他回到Gettysburg,为阵亡将士的纪念碑做讲话,大家知道Gettysburg Speech最有名的就是他说的“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也就是“民有、民治、民享”的讲话。

战争中阵亡的战士很多都非常年轻,都在20岁左右,生命的长短并不重要,而在于意义。他们是为了国家的利益,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他们在历史上是不朽的。美国公立(public school)中学,每年都要组织学生到Gettysburg现场去,回顾历史,学习先烈们的精神。  

我当时也面临我人生的抉择,我拿到终身教授了,我阶段性的目标应该说都达到了,我以后的路怎么走,是在美国继续呆下来,还是应该有一些转折?我那次去Gettysburg凭吊对我人生的选择影响很大。这么说吧,我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生活的质量在美国确确实实是非常高的,而且我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非常平静的、舒适的生活,已经在一个州立大学拿到终身教职,没有什么压力,收入也不错。我居住的城市,巴尔的摩有着悠久历史和文化,地理位置好,离华盛顿、纽约和费城都很近,是非常宜居的地方。如果仅仅从quality of living,生活的质量来考虑,我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我那时可以奢侈到一天一天的躺在阳台上看小说,想看什么书看什么书。因为我们一星期就那么一点教学量,完成教学量以后老师是很自由的,又不用坐班,所以才可以有时间开车去Gettysburg凭吊古人,确实有很大的自由。但是我还有很长的生命,我当时就在想,我剩下的时间就是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现有的很舒适的生活,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这就回到生命的质量和生活的质量的取舍:人生充满了选择,在选择的过程中把握机会,真的是非常重要!我觉得我是非常幸运,在所有选择点上我觉得我都做出了最佳的选择。有时选择是自动的,有时选择是因为大势,一个时代的大势,但在大势前你需要把握这些机会。

我是1978年上大学的。78年上大学本身就是一个选择,尤其是选什么专业,对各位年轻的朋友这都是一个很痛苦的选择。回顾起来当时我其实没有太多个人的选择,因为78年的大势是刚刚改革开放,我们是全国恢复高考统考以后的第一届学生,那时中国打开国门发现我们很落后,尤其是在科学技术上非常落后。所以当时的大潮就是科学救国,就是希望可以科技强国,科技救国。

当时一个是国家的号召,一个是时代的大势,有志青年都走向理工科,学习数理化。还有一个背景,就是当时有位作家叫徐迟,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叫《歌德巴赫猜想》,写的是当时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徐迟把科学家攀登科学高峰的工作和生活写得无比的浪漫和神奇,激励了一批年青人去学理工科。

我个人就是顺着大势,很大程度上不是我的主观选择,如果我像你们今天有这么大的自由度主观选择,也许我会选文科,因为我个人偏好的是文科这一方面。说实话那时我是文学青年,很喜欢文科,在家里编小说、写诗什么的。但当时我们那一代人受的是理想主义教育,要把个人的需要和国家的需要联系在一起,我是不自觉的顺着这个大势走。现在回头来看,觉得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幸运。如果我自己选择,我可能不会学物理,但顺着大势我选择了物理,现在看来这是我最佳的选择。

现在无论是我自己的孩子,还是我朋友的孩子,我都建议他们先学物理、或是学数学,因为把物理学好了,作为你本科的教育,你会终身受益。你不见得将来要做物理研究工作,就像我现在已经不再从事物理工作了,但物理学给你奠定的基础不仅仅是严格的数理训练,而是人生观和世界观。因为近代物理学是一场革命,这场革命引来了科学的现代化,科学技术革命的过程也是在改造人。其实人类就是在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同时也在认识自我的过程中发展。大家可以看看,近代的很多物理学家其实是哲学家,他们在探索自然的过程中其实是在探索世界,也在探索人。我在学物理的过程中受益匪浅,终身受用,到现在我还得到很多很多的收益。

那个时候我们的物质条件非常差,我当时在武汉大学,大家知道武汉大学是文革时期百万雄狮在那里,就是说斗得最厉害的地方。我上大学的时候门窗都不齐,玻璃都给打碎了,冬天很寒冷,就用纸把窗子糊起来。夏天武汉40多度的高温,当年别说空调,连电扇都没有,物质生活极其简陋。但是当时我们沉浸在物理的世界中,其乐无穷,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很神奇。特别是我们学量子力学的时候,觉得科学家、物理学家太伟大了,怎么能够从一个表象换到另一个表象,动量的、能量的空间之间不停地转换,我们当年完全沉浸到物理学家对世界探索的奇妙之中去。我建议大家可以去听听物理学的课,北大的课程都是开放的,尽管大家不一定要选择物理学作为专业。我不是替物理学家做广告,科学的世界真的非常美妙,很多的妙处语言不能表达。物理学给我的收益太大了,给我奠定了一个非常好的未来发展的平台,包括一个非常好的世界观,因为它使你对世界的认识是科学的,是公正的。对世界认识的眼光是不一样的,你可以看到量子的空间,在探索世界的奥秘中你可以看见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现在做的经济学,都是在探索这个世界。真的是奥秘无穷。

我当时就想做居里夫人,因为居里夫人和爱因斯坦这些科学家有伟大的人格。大家可能知道爱因斯坦的文集,那个文集不是他在物理学上的贡献,集子里很多都是他的感想、思想,更多的是在哲学层次的。爱因斯坦是怎么评价居里夫人的?他说:“居里夫人对人类的贡献,更多的是她的人格”,也就是道德品质方面的,不是技术层次的。对居里夫人来说,人活着不是为了追求名利,而是为了对人类有所贡献!她那坚定的信念与执著的追求,为科学献身的崇高精神,淡泊名利的人格魅力,使得她在探索大自然的同时,也完成了对人生意义的升华。我真的觉得他们这一代的科学家的道德和品质值得大家敬仰和学习,大家也知道当时对于原子弹的问题,这些科学家在美国国会拼命地阻挠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制造。他们这种科学家的良知,对人类的关怀,科学的精神,批判的精神,特别值得大家去吸取,这其实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探索世界。

当然后来没有当成居里夫人,我大学毕业以后就留校了,其实我当时也是有选择的。我当时是学生干部,也比较活跃,那个时候湖北省委看中了我,可以让我直接去湖北省委工作。我当时信念很坚定,就想当物理学家,做居里夫人。后来我有些原来的同学和老师还和我开玩笑,说要是你当年去了省委,现在会是什么样呢?我觉得没有什么遗憾的,因为人生不能用地位和财富来衡量,在认识世界,探索人生和服务社会的征途上,我收获甚多。

后来怎么又会不做物理了呢?我觉得这种选择又是顺应了时代大潮的趋势。我毕业留校做了两年老师后,考了物理系的研究生,做物理研究要做实验,做物理实验需要资源。我们当时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在筹资源,都是在准备试验,真正做实验只需要很短的时间。我当时做的是固体物理,就是表面物理,需要真空度很高,因为研究材料表面需要真空度很高,很干净。这种很基本的条件当时都非常的难,我们可能需要花几天的时间抽真空,而做实验只需要一会的功夫,这就发现我们资源的配置有很大的问题。我在物理学做了很长的一段,从本科开始,差不多做了有7年的物理,发现资源配置非常没有效率,包括科研的管理等等。

80年代是思想非常开放的时代,打开国门以后各种东西进来。我有一个比较好的习惯就是喜欢读很多的杂书,读了很多经济学、管理学的书以后就觉得资源的配置真是非常重要。中国最缺的可能不是科学家,不仅仅缺居里夫人,而是缺管理者,缺做经济研究,能把有限的资源配置得更好的人才。我那时很朴实的想法就是国家的需要就是我的选择,于是我就顺应时代大势转到了经济系做研究生,我在这里要非常感谢我们当时的校长刘道玉先生,他是非常开明的校长。当时本科生都不可能转系,研究生就更少,我应该是第一个研究生跨学科转系的。我那时给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讲我为什么要转,他看了以后就批准了,然后就从物理系研究生转成经济系研究生。

转过去以后赶上的时机是什么呢?当时中国刚开始接受世界银行贷款,用世行贷款派了大量的人员出国,不光是学科学技术,也有学经济管理的,就发现国内纯文科的人出国以后学经济管理和国外很难接轨。国外非常注重数理方面,国内当时文科的数理训练不够,因此需要很多理科方面的人学经济,我当时就考TOEFLGRE,申请去美国读书,然后靠美国大学的奖学金读完学位,毕业后顺利的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回国应该是我自己做出的一个比较重大的选择,我本可以顺着一条比较舒服的路走下去。当时回国,除了我个人的选择比较难以外,更多的是为我的女儿做选择。我一直很想回国,这和我的教育背景很有关系,我是在理想主义教育下成长的,无论是上大学,学物理还是经济,都是想为国家做一点事,出国的目的也是想为国家做一点事。所以是应该回来的,其实早就应该回来。我毕业是89以后,很多原因就留下来了,留下来之后就觉得不拿个终身教职好像没有完成我的任务,所以就拿一个终身教授。

我女儿是在美国生,在美国长的,她跟我回国的时候已经14岁了。我当时带她回国的时候,很多朋友都指责我说“你太自私了,为了你自己回国,你会把你的孩子给毁掉的”。因为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调整,她在美国非常优秀,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得过美国总统教育奖。中美教育体系差别很大,她回国来,确确实实有很多困难,是不容易的事。首先她的中文就不好,尽管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家里教她中文,但家里教他中文和正规的教育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在家里学中文就像小熊掰玉米那样,学了一个忘了一个,因为她不需要用,没有那样的环境。

应该说当时我还是蛮勇敢的,把她给带回来,回来三年了,我现在觉得这个选择是太对了。我觉得不仅是为了我应该回来,我现在跟我国外的一些朋友说:“为了孩子你们应该回来”。为什么?她回来的进步比我大得多!在她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龄成长在最生机勃勃的中国大潮中。她现在连中文都比我好,因为我很久不用中文,到了一定年龄再学就比较慢,她回来可以说是一张白纸,但三年以后她就已经超过我了。她最开始回来的时候,数学考9分,语文考7分,就是概率分都达不到。但是一年半以后她就自己考生了北大附中,而且考上了实验班,现在我觉得她真的是能够两种语言,两种文化,而且她非常喜欢中国的文化,非常享受中国的文化。我觉得我们带她回来,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说改变了一个坐标系,从美国这样一个惯性的坐标系,换了一个加速运动的新坐标系,这个全新的世界给她带来的新的东西非常非常大,也使她达到较她同龄人更高的人生视野。

从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大家不要怕这种改变。其实有时一些改变,包括我从物理学改到经济学,包括我女儿回来这么大的折腾,很难,是有一些困难。当时我们回来,的确在美国舒服日子过惯了,回来空气、水的质量,生活条件的巨大反差。我们住在北大50年代的老房子里,我女儿一推门进去,说这是人住的房子吗?这种反差非常大,我们一开始回来的时候站在马路边就过不了马路,我们还等着车让我们,但没有人让。如果回到我今天的题目,从生活的质量,物质的条件确实是极大的下降,但我觉得回来以后我们全家都很开心,都很高兴,原因是什么?就是我们极大的提升了生命的质量。对于我女儿来说,完全一个新的世界等待她的探索。对我来说,能够参与和见证中国如此快速的发展,能够做我喜欢做的工作,这种精神上的愉悦,完全可以克服一些物质上的不快乐,或者说不方便吧,谈不上不快乐。所以我觉得回来感觉非常非常好。

我自己的体会是:年轻人应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跳出个人的得失,顺应时代的大潮来做人生选择,这种选择是不会错的。因为个人常常是很渺小的,仅仅从自我出发,凭个人有限的理性做选择,可能是短视的,或急功近利的,而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和人类的需要联系起来,顺着时代的大潮,这个潮流会把你冲到比较高的高度,使你生命的质量得到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