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送别五线谱:零陵县委大院》[原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1:31:32
零陵县委大院》[原创]
阳河水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forum-5-1.html
发表时间:2011-7-15 15:57


我在古城零陵出生,一直在那座城里生活了整整二十年,说具体一点,我大多数时间实际是呆在一座叫零陵县委大院的里面。从最初的木屋到最后的楼房,搬来搬去,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大院。近年来,我去过几次大院里,想寻找最初我生活的旧迹。大院已被一分为二,前院成了一家银行,后院成了零陵四医院的宿舍区。我最后住过的楼房还在,只是房前的那座山早已推为平地,成了一个蓝球场。曾经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万石山所在地,我居住时还一直不知道这些。

一天,与从小一起住在这里的老友说起零陵县委大院,他说他梦中总是梦见里面的那幢木楼,觉得它挺有神秘感的。原来,还有与我一样,深深的怀念着这个大院的人。那幢曾经是做为办公楼的二层木楼,早已不在了。我依然记得它的模样,我年少的身影,再次回到零陵中山路北端,临街的县委大院门前是一个小小的斜坡,然后是一扇木门,二边打开,晚上的时候,就用一根大方木横在后面关门,只是打开一扇小木门供人出入。右边是值班室,墙上是宣传栏,我仿佛看见我少年的影子,爬在值班室的窗口上,看着大人在值班室的一张办公桌上画打倒林彪的漫画。那时,大门的墙上经常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毛笔大字横幅,看见大人们用排笔写那么大个的字,我的小手不知不觉也有点痒痒的,心想自已快快长大,也象他们一样写这么大个的字玩。大人每写好一张字,我们就把墨汗未干的字帮着拿到地上晒。左边是停放单车的地方,两根见方的柱子是用青砖砌的,记得有一次还被一个副县长的儿子开货车撞了一下。说起停放单车的小木牌,就想起一段少年往事,一次院里两孩子吵架,结果一人取下这小木牌,把那牌上唯一的铁钉钉进了对方的脑袋上,这位被钉得脑袋鲜血直流的现在成了老板,知道这段往事的朋友与他开玩笑说得感谢当年钉他的人,让他脑袋开了窍。大门口一直是孩子们的集合地点,每天晚饭后就集中到这里来,一一坐在墙边摆着的长木椅上聊天,等人来多了,大家就自娱自乐做做游戏什么的,天天快乐大本营,最喜欢玩的可能是捉迷藏、跳人体木马、斗鸡和打沙袋了,我记得我那时个子虽然矮小,但弹跳力极好,我想那时大多是在各种各样的游戏中锻炼出了自已的本领。那时大人们不喜欢聚在一起,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那个时代谈政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记得有一次,一位胆大点的孩子说了一句骂林彪的话,我们去告诉他父母,平时他父母很和气的,记得那次把我们骂出了他的家门。当时,我很不理解他的父母为什么要那样一味的护着他,那件事对我印象很深。长大后我才慢慢明白,当时,那一句话的严重性。我们有多少时光是坐在大门口那长长的木椅上度过的,看着多少人从这扇门走进走出。记得那年,县委书记带着一个矮个的乡下青年,背着他的全部家当一床被子和草席走进大院,听说是一个孤儿,从送报的通讯员干起,我们看着他娶亲生子,看着他这样一个从农村来的不三不四的人,后来成了一个人五人六的科长。只要你在院里占着一个位子,就算你目不识丁,论资排辈,多年的媳妇也能煮成婆。

值班室守门的是一位农村来的姓贺的临时工,在我的记忆中,他很忠于职守,一幅苦瓜脸,很少见他脸上有笑容,样子长的有点凶,院里的小孩子都有点怕他。他很适合搞门卫这项工作。记得有一次,他还把外面来院里打鸟的小青年的汽枪给没收了。我从未见他写过字,但他喜欢让别人写检讨贴在值班室的墙上。他每每抓住爬墙进院里来的小青年,就得让他写检讨。每天晚上,他还经常拿一把手电筒去院里四处巡逻,相当于兼任了保安工作。有一次,我们偷吃山上的梨子也被他捉住了,还从父亲的工资里扣了二角钱,所以大家都不太喜欢他。后来,听说因他晚上拿楼梯爬一女广播员的窗偷看,给开除了。那时,作风问题是很严重的行为,一点点小小的好奇心,就会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过了一个平旷,便是那座有点神秘的二层木楼,是大人们办公的地方,记得一楼曾是零陵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办公室,1980年8月改为零陵县知识青年安置办公室,当年返城的知青一批批的拥挤到这里来办手续的情节就浮现在我的眼前,突然冒出了那么多的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当年我听到取消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消息时,我心中还有过一阵失落,因为对于没有当过知青的我来说,我那时总觉得同学们能大家在一起下乡,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有太多各种各样的辛酸故事。这是一幢凹字形的二层砖木结构黑瓦小楼,每个办公室的前面都是长长的走廊联结,中间有一个宽宽的楼梯,可以选择从左边上,也可以选择从右边上,年少的我,常常为了这种选择,要站在一到二楼中间楼梯歇台的木板上停下来考虑一下再上楼,有时还真有点左右为难的滋味,真是纯真无知的少年时代。到处是大大的木门,木门上是铜制的把手,后来纷纷都被胆大的孩子取下当废铜卖到了废品店,买零食吃了。当年的计委、工交办、科委、农村办、财贸办、劳动局、妇联、共青团等都在这栋楼里办公。我上小学时,常常喜欢去父亲的办公室玩,记得是上楼往里门走,右边的转弯那一间,一次一位叔叔教我吸烟从鼻子里出烟,我的鼻子出不了烟,只能从嘴巴里出,他就让我吸一口烟,然后喝一口水,果然,烟就从我的鼻子里出来了,但把我呛的好难受,逗得他们哈哈大笑,那时大人们没事,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喜欢拿小孩子取乐,也许这最安全,与政治无关。读中学时,时兴集邮,我常常去办公室的废纸篓里拣信封撕邮票,有时,见大人不在,就把办公桌上还未开封的信上的邮票也撕了。那时的办公室大多简单,一般是四张长方形的办公桌拚在一起,一个办公室里一般只有一二个人在办公,记的零陵县委的工作人员不到百人,而且大多数人每天下乡,办公室能见到的人就更少了。只有在食堂吃饭前后的时候,大家才聚在一起,上班和业余时间,同志之间一般也不乱窜门。这幢楼四通八达,我们常常在里面躲迷藏。放假的时候,大家就爬在那扎实的二楼木栏杆上聊天,看下面从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尽在眼前,一目了然。看着女生们在下面宽阔的平旷里,跳绳、踢用铜钱和鸡毛做成的毽子、把一串螺丝壳踢进粉笔划在地上的房子里。办公楼的下面有一个砖砌的水池,离地有一米多高,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用一个玻璃瓶装上干石灰,然后装点水,盖上瓶盖,迅速甩进水池中,然后水就被我们自制的石灰炸弹炸成很高的水浪,少年的我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好自我在不断的寻找一些刺激。

进了县委大门的左边就是食堂,摆着十来张方桌,椅子是用十字架连在一起的,不能搬动。我们没事的时侯,就把门关起来,只留一扇大门,在门里撒一些米,我们躲藏在门后,等麻雀们进了屋来,就突然把门关起来,追得麻雀在食堂里四外乱飞,最终会被我们追的筋疲力尽,倒地投降,让我们活捉。食堂里的张师傅拿手好菜是水豆腐,而胖子李师傅的早餐馒头卷子和包子做的不错,他力气大,老面揉的有力。他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吸烟从来不用手的,他常常是一边揉面团一边吸烟,与人说话时,烟就沾在下嘴唇上,他吸的是没有过滤咀的纸烟。还有一个瘦小的不太说话的唐师傅,常常是默默地在那里烧煤。听我姐姐说,那时我家每天去食堂买五分钱的豆腐和一角钱的猪肉,而我最喜欢吃猪肉,总是把猪肉选了给我吃。我记忆最深的是每天早上在食堂的窗台前排队买三级面粉的馒头,一分钱一个,花卷是二分钱一个,糖包子和菜包子要三分钱一个。为了省钱买小人书,我记得我常常是买三个黑馒头吃,我小时候就养成了简朴的生活习惯,对于吃的方面不太在意,而比较注重精神生活,实际也就是喜欢买小人书看而已。我们那个时代读书都是走路去的,从院子走到零陵四中,约有四、五里路,得走半个多小时,等我买了早餐走着去学校,十有八、九迟到了。老师批评我总是迟到,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无法改正,我总得吃饱了肚子啊,我那时候已经够瘦的了。好在那时瘦是小孩子的普遍现象,就象现在胖是小孩子的普遍现象。食堂边原来是一个蓝球场,后因为中午打球影响了住在旁边的食堂李师傅的午休,就算他大喊大叫威胁说要把蓝球架砍了的情况下,也没有人理他,结果有一天,他真的把木制的蓝球架砍了,拉到食堂里做了柴烧。当时不知为什么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破坏公共财产,也许那时他掌管着大家吃饭的权力,大家到食堂买菜,菜勺子在他手中握着,多点少点,都在他下手的深浅,谁也不敢得罪他,再说他长的三大五粗的,一脸横肉,发起脾气来,也挺吓人的。不过,他一般也不乱骂人。蓝球场边还有一水泥板的乒乓球桌子,有时大人们也来打两板,但不管你是谁,都得排队轮留打球。食堂的后面临街是一排公共洗澡堂,那时院里所有的人都到这里来洗澡,因为大家住的都是筒子房,房子里没有厕所和澡堂的。浇水的锅炉爆炸过一次,因为烧锅炉的人去追打一帮骂他的大孩子,结果气压太大,锅炉爆炸了,锅盖飞上了天,最后落在了大院右边的一棵大树下,好在没有伤着人。其中一个大孩子是我家邻居,当时炸出的煤火星落在他背上,有几处永远无法抹去的伤口。

食堂左边的那一幢房子很长,是一座二层的砖房,中间是长长的走廓,不管白天黑夜,永远是暗暗的。那里住着一般的干部和工作人员。楼房一直通到山坡,上面是一个公共厕所和养猪场。厕所边有一条能通车的路通到山上去。路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山丘,约有五、六米高,长着一些大树,记忆最深的是有两棵古桑叶树,每到夏天,我们就在这里摘桑叶养蚕,等桑叶果乌红时就摘桑果吃。还有一棵叶子里有白乳汁的树,丁丁虫最喜欢到这树上来吃树浆,我们常常捉了这种丁丁虫用线扎着让它飞着玩,飞的久的瘦丁丁虫,我们把它取名孙悟空,胖的丁丁虫就叫它猪八戒。有时也可以捉到长着两只触角很长的黑天牛。高大的桑叶树下摆着两张石桌,有一张是方的,上面刻着象棋,有一张是圆的,上面刻着围棋。四周还摆着四张小石凳。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坐在这大树下乘凉。山丘的下面是车库,记得零陵县委只有一部吉普车,是县委书记的专车。后面食堂买了一台双排座买菜。大多数干部下乡都是坐班车去的。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期分家前,整个零陵县委大院里总共不过三四台车。车库的后面是防空洞,记得深挖洞广积粮的那年,还搞过防空演戏,晚上家家户户不许点灯,大家跑到防空洞里躲藏,洞里有一口泉水井,水非常之清凉。山丘上去也是一幢不大的二层楼老房子,象别墅一样的造型,记得一直是组织部的地盘。右边是一块空地,栽着一些枇杷树和玉兰花,它们的叶子很相似,开的花儿特别香,但总不见它们结果,于是便问大人,竟然骗我是公枇杷树,以至于很多年,我都毫无怀疑地把它们当成公枇杷树看。从这里往下也可以通往大门,但要下几十级青石台阶。少年时代曾经与人推板车玩,我坐在铁板车上,由于同伴推的太快,从这里冲下去,差点把我的小命挂在这台阶旁。好在板车最后翻在台阶旁边一棵挖了的大树兜上,而我掉进树洞里,结果小命保住了,右脚骨折,缝了八针,好在没有造成残肢,留下的后遗症是不能爬太高的山。下面靠文化宫的一排房子,是档案馆,这是老县委我唯一没有进去过的地方。窗子也设了黑色的窗帘,看不见里面的模样。当头的一间,我到是经常去,这小小的一间是收发室。

再往上走右边就是七十年代修建的一栋倒L形的二层砖房,一楼是办公室,农村办、科委、经营管理科都搬到这里上班,二楼是宿舍、打字室和会议室。那时开广播会、常委会等小型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的。我还在这里参加过一个人的集体婚礼。后来这里成了电视室。再往右走,就到了医院宿舍的下面,就是一九七六年新修建的一排平屋,算是很好的新房子了,当头是只有三个蹲位的公厕,共住十一家,每家二房一厨,约三十平方左右,每家设一后门,可以直接经一小巷通到前进街,去潇湘粮店买米买面,到豆腐店买豆腐,或夏天去东风大桥下游泳都十分方便。那时的零陵县两位副书记、一位副县长、县革委主任、组织部长、宣传部长都在这里住过。可想而知,当时的住房条件是非常简朴的。那时候,家里除了一些床和桌椅,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般很少关门,邻里关系都处的不错,小孩子们天天东家进西家出的,吃饭的时候,大家喜欢把饭端到外面过道来吃,互相聊聊天。那一年,四人帮已被打到,人们互相开始窜门了。

零陵县委大院的最高处是一座山,山上曾经遍山栽满梨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山脚周围,倚山先后修建了一栋“常委楼”及二栋四层高的楼房,梨树皆被砍光,只剩下一座用片石挡墙围起来的孤零零的山头。我今年从潇水路医院宿舍找到这里时,那些楼房子还在,那座最后的山头已被铲平,成了一个蓝球场。

零陵县委1986年搬往冷水滩区办公,它在零陵的历史从此告一段落。我在这个不大的零陵县委里生活了足足二十年,对它的怀念沉淀在心,时常会想起在这里生活过的那些人,在这里发生过的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