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织与机织:当名医生病后……

　　庆祝50大寿夸下海口

　　一年前奥兹50岁生日，家人帮他办了个盛大的派对，很多朋友都来为他贺寿，他们大多数都是医生。当时，奥兹头脑一热，沾沾自喜地宣布，为了庆祝自己活了半个世纪，他要做一次结肠镜检查。这是他经常给病人和观众提供的建议，但其实他自己和别人一样，对此并不热衷。可是假装毫不在乎地宣布这一决定，似乎缓解了他对于自己已经年过半百的事实的在意。

　　有宾客还建议，奥兹应该把检查过程放到电视节目中去，让观众看看，肠镜检查其实很简单。他同意了。他说：“既然我要忍受这件麻烦事儿，何不好好利用它。但其实坦白说，我并不想做这次检查，如果我没有在派对上夸下海口就好了。 ”

　　奥兹和医生预约了检查日程，但在接受检查前，他还是做了件别扭的事，而且还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我知道，在做结肠镜前36个小时内最好不要进食。但我进入医院前18个小时还偷偷地吃了几口午饭。这会造成什么伤害呢，特别是对像我这么健康的人？ ”

　　遭遇“黑色星期五”

　　在做结肠镜检查的时候，有些人接受全身麻醉，是彻底无意识的。但也有人选择半麻醉，可以感觉不到疼痛，但还保留部分意识。奥兹选择了后者。在医生乔恩·拉普克对他进行检查时，他还通过屏幕观看。没多久，拉普克就发现了奥兹此前进食的小动作，因为他的肠内还有他前一天吃的扁豆。

　　躺在病床上的奥兹想到了自己的病人。以前他在为病人做手术前，也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一些注意点。当有病人不重视或不认同提出的意见时，他会很恼火。但他现在发现，自己和那些病人一样。

　　拉普克责备奥兹没有遵守医嘱，但他说话的语气像开玩笑。拉普克医生也是他朋友。但玩笑没开多久，拉普克就抬起头，说他发现了一块可疑的息肉，需要切除。奥兹也将视线集中到屏幕上，他看到肠壁上有一小块泪滴状的息肉。这块息肉看起来尚未癌变，但奥兹觉得难以接受。 “这不可能，我的生活非常健康！我感到害怕，但同时也感到愤怒，毫无道理地觉得愤怒。 ”

　　拉普克切下了息肉，并将样本送去化验。但当天是星期五，化验结果必须等到下周一。而且当天还是13日。在西方，逢13日的星期五被称为“黑色星期五”，很多西方人都忌讳“13”，奥兹也不例外，这让他更加郁闷。

　　漫长等待等来坏消息

　　可以想象，奥兹的这个周末过得有多糟。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告诉别人这样的坏消息。现在他终于经历了他们经历的一切。尽管脑子里充满的担心，但家里和工作上的责任并没有减少。但奥兹一空下来就想检查结果。最好的情况是，那是常见的增生性息肉，不会癌变。最坏的情况则是，他患上了癌症，并已经开始扩散，需要动手术切除结肠。

　　周一早上终于到来了。拉普克打电话给奥兹，让奥兹去他的办公室。奥兹立即就排除了最好的情况。医生们都知道，可以在电话里告诉病人好消息，而坏消息则需要当面告诉他们，以便更好地为他们提供建议。

　　拉普克告诉奥兹，他的息肉还没有还处于癌变前的状态。但在美国，有5%的类似患者最后患上了癌症。如果病人亲属中有癌症病人，或者病人过于肥胖，或有抽烟的习惯，那么癌变的几率会更高。这些不利因素奥兹都没有，但很多最后被诊断出癌变息肉的人也一样没有。

　　庆幸及时做了检查

　　另一方面，奥兹又觉得有点庆幸，“如果不是在生日派对上头脑发热，等我发现自己的病情时可能就太晚了。我可能需要接受大手术，可能是结肠造口术，或者化疗，甚至死亡。 ”

　　奥兹在拉普克的办公室给妻子丽莎打了电话，告诉她检查结果。丽莎当时很冷静，但是奥兹晚上回家却发现，她已经买了一推车的药草和一些促使息肉萎缩的药物。

　　有朋友建议奥兹告诉孩子他的健康状况，因为他们以后也有长息肉的危险。奥兹有4个孩子，年龄分别在12岁到25岁之间。在缅因州参加完长女达芙妮的婚礼后，奥兹夫妇向机场和孩子们说出了实情。奥兹认为，自己的心态对孩子们很重要，因为如果他没有恐慌，他们以后也不会。

　　奥兹还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自己的观众分享自己目前的情况。他说：“我的不幸遭遇可以教育观众，应该定期给自己做健康检查，这可能挽救他们的生命。 ”

　　结果那期节目播出后，奥兹还接到了上百人的反馈，他们也因为及时检查，及时发现了病情。

　　每个星期奥兹都会在电视节目中例行公事般地劝告人们进行体检，但是具体的问题都留给他们自己。但总有各种原因让人们放弃体检。为此，奥兹在节目中花了大量时间来传达医生和病人都需要改变做事方式的理念。

　　第二次检查又一再拖延

　　由于在第一次结肠镜检查时，奥兹事先吃的扁豆挡住了拉普克医生的视线，因此，后者坚持要奥兹3个月后进行第二次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存在的息肉被遗漏。但是奥兹失约了。拉普克就打电话提醒他。奥兹重新预约了检查，但是最后又取消了。拉普克定期给他发电子邮件，但奥兹还是一再拖延，他再次展现了他的病人让他恼怒的一面。他说：“碰到这样的病人，我也会想，明明已经有了让他们担心的理由了，他们怎么还可以如此不把自己的健康当回事？ ”

　　最后，在整整9个月后，奥兹终于现身医院，接受第二次检查。这次他严肃对待，在家里仔细地阅读了医嘱并照着做。他说：“我可不想一年内做第三次检查。 ”

　　拉普克对奥兹的配合感到非常激动。他仔细检查，结果找到了第二处息肉。拉普克再次将息肉样本送去化验。结果和上次一样，又是一个“黑色星期五”，奥兹又一次经历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第二次化验结果让奥兹比第一次更担心。好在结果显示，这次的息肉是增生性的。但长了息肉这个事实会让奥兹在余生中始终保持警惕。如果他坚持定期检查，并有拉普克这么细心的胃肠病专家为他服务，他以后因结肠癌去世的可能性估计不大了。

　　拒绝体检只因恐惧未知

　　在做第二次检查前，奥兹坐在候诊室，看着五六个病人神情凝重地踱来踱去，一直在思考些什么。当时他就很清楚，这些人心中的问题也正是他的问题。就在这一瞬间，奥兹似乎有一种顿悟的感觉：那么多病人选择不体检，不是因为他们不理性，相反，他们都是很理性的人。 “其实，人们从很小就知道难逃一死，但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死亡总是看上去非常遥远，”奥兹说。

　　奥兹指出，其实患者最害怕的，是医学检查一旦出来的是坏结果，将严重影响今后生活的心态，让生活变得更加没有质量。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怀有一种畏惧，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许多人感到厌恶。而每当医生说“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时，人们即使没病，也往往会有生病的感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患者选择拒绝接受体检。

　　对奥兹本人来说，他在接受初步检查时很不屑，他知道自己很健康，他本人也是专业医生，他认为检查也仅仅是走个形式，自己仍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最终在亲眼看到检查报告时，奥兹才由一名医生的角色转变为一个普通人。

　　奥兹说，他已经学着去面对普通病人遭遇到健康威胁时所产生的不确定感和恐惧感。相比其他病人，当医生的经历让奥兹能够对不好的检查结果有更强的适应力，也更愿意去接受检查。而他所学的医学知识，也有助于他更好地处理自己的病情。

　　奥兹说，他对自己当前的目标已经有了明确的认识，不是当一个 “完美”的病人，而是尽可能地当一个配合医生的病人。他指出，许多人甚至10多年从未接受过任何形式的检查，但即使是一个病历上完全空白的健康人，接受检查也并非坏事，而一旦发现有什么问题，总也是越早越好。

　　奥兹还指出，病人是否愿意接受治疗，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选择，还需要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奥兹以自己为例说，检查不仅仅关系到他自己，还关系到他的妻子、孩子们，甚至还包括他今后可能有的孙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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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接受治疗的癌症患者

　　2005年时，肖恩·兰塞姆还是一个癌症治疗中心的实习心理学家，他碰到了一名80多岁的女患者。她被诊断出患了肺癌，但还处于可医治的阶段，肿瘤学家建议她接受手术及化疗，她却拒绝了。

　　兰塞姆在问讯了该患者后发现，她与其他拒绝治疗的老年癌症患者一样出现了忧郁症，她不肯治疗的原因“并不是过度悲伤，而是一种厌倦，感到生活没有真正的乐趣”。

　　老妇人不信自己得了忧郁症，但还是听从兰塞姆的建议，服用抗抑郁药物，并参加一些心理咨询。一个月后，老妇人回到治疗中心，对兰塞姆说：“你是对的，我肯定是得了忧郁症，但我现在好多了。 ”但老妇人再次拒绝化疗，因为无法承受化疗带来的痛苦。

　　兰塞姆尊重老妇人的选择，与她告别，并认为她从此不会再到治疗中心来。然而，在即将结束实习期时，他再次见到了老妇人。她请兰塞姆与她的女儿进行交谈，让女儿能理解自己不接受治疗。

　　对临床医生来说，病患不愿意接受治疗是最让他们困扰的问题之一。南佛罗里达大学教授维克·韦拉诺维奇曾调查过一批拒绝接受治疗的癌症患者，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情况。“尤其是在老年患者身上，拒绝接受治疗的比例特别大，”韦拉诺维奇指出。

　　研究人员还发现，与那些到了生命末期，承受巨大痛苦而选择“尽快迎接死亡”的患者不同，这些病患往往处于初期，而且他们拒绝的治疗往往能控制甚至治好他们的癌症。此外，许多病人都接受医生的建议——接受手术，切除肿瘤，但他们就是拒绝化疗、射疗等手术之后的辅助治疗。

　　研究人员发现，部分患者拒绝化疗，是“因为与可能造成副作用、但疗效显著的其他药物相比，化疗几乎一定会对身体造成损害，而且疗效并不明显。 ”即使通过科学方式明确说明化疗能延长多久的寿命，也并不一定能劝服所有病患接受治疗。韦拉诺维奇指出：“存活时间能够计量，但生存的质量是难以判定的。我们唯一能自己控制的就是选择如何生活。 ”

　　研究人员发现，当癌症病患发现接受治疗会让他们失去身体的完整性、需要严重依赖别人的帮助时，他们就会对治疗产生抵触情绪，选择以自己的价值观去掌控自己的生活，享受有质量的生活，同时保留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