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工程信息管理系统:把人生当作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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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生当作一首诗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1年07月05日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何立伟画
  □陈平原

  前几天出差,临走前得到通知,在黄怒波系友的捐赠仪式上,作为北大中文系主任,我有5分钟的发言时间。这个场合,有书记、校长致辞,有老教授讲话,或高屋建瓴,或热情洋溢,轮到我这小小猫,还能说、还该说些什么呢?

  车行西北,一路上不断接到同事的电话,告知又有某省市的尖子报考北大中文系。这些天,高考成绩出来,各大学使尽浑身解数,希望招来好学生。年初,《中国青年报》希望我“对文科考生谈谈中文专业的专业方向及职业前景”。有人提议我以黄怒波为例,说明中文系毕业生也能赚大钱。我拒绝了,理由有四:

  第一,黄怒波的致富之路极其特殊,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基本上不可复制;

  第二,我们不是商学院,不该为学生制订四十岁赚多少钱之类的人生规划;

  第三,没有钱不行,只有钱也不行,北大中文人应该有更高的精神追求;

  第四,黄怒波最可敬且最可爱之处,不在赚钱,而在花钱。

  为母校北京大学捐赠十亿资产,这确实很了不起,不过,这不是唯一的——放眼将来的话也许不会是唯一,而为绚丽多姿但虚无缥缈、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诗歌”事业大笔捐款,这在国内绝对是独一无二。至于国际上有无先例,我没有调查,不好妄说。也正是这一点,显示了其诗人本色,同时也是中文系学生很难抹去的“胎记”。

  写诗难,赚钱难,既写诗又赚钱更难;如果再添上登山,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很多人羡慕“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境界,却不太考虑登山过程中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以及蕴含其中的壮怀激烈。即便不说是“九死一生”,那种行走在刀锋上的感觉,是一种极端的生命体验。这既是冒险,也是一种生命的大美——任何从事大事业者必有的情怀。

  前天凌晨三点,因想着会议上的发言,我睡不着,拉开窗帘,辽阔的大草原上,没有繁星点点,也不见导游所说的狼嚎,一切都那么平静。我努力遥想黄怒波在珠峰大本营辗转反侧或即将启程的感觉,可惜我不是探险家,实在无法体会其中成功的喜悦与失败的痛楚。

  想起一个细节:登上珠峰后,黄怒波竟然摘掉氧气面罩,朗诵自己创作的《珠峰颂》。在空气极为稀薄的地球之巅“读诗”,这很浪漫,可这绝对是个疯狂的举动。不过,诗人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对于诗人来说,是不是危险,有没有意义,不是最要紧;要紧的是永远忠实于自己的立场以及个人的感觉。你可以说,此举带有“表演”成分,可只有诗人才有胆识这样冒着生命危险“表演”。

  这种“表演意识”,猛然间让我想起北大中文系的教育背景。同是喜怒哀乐,千古诗文熏陶出来的心灵,自有不同流俗的表现。或许,在黄怒波的视野里,出版诗集是“写诗”,用极具想象力与前瞻性的眼光经营旅游地产是“写诗”,行走千山万水、在地球之巅留下脚印也是“写诗”,功成名就后为母校北京大学捐赠十亿资产更是“写诗”。显然,这是一个将自己的一生当作一首瑰丽的诗篇来用心经营、精雕细刻的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珠峰之上,黄怒波展开的不仅是中国国旗、北大校旗,还包括中文系系旗,以及北大中国诗歌研究院的小旗子。在黄怒波的众多捐赠中,包括支持创建北大中国诗歌研究院,以及建造未名湖边那栋即将落成的优雅小院。黄怒波曾表示,完成“7+2”的登山壮举后,他将集中精力撰写自己十分牵挂的以中国新诗为研究对象的博士学位论文。

  北大中文系师生大都不懂商业,也极少登山体验,但谈诗论文,却是本色当行;推进中国的诗歌事业,更是责无旁贷。因此,明年春暖花开时节,小楼落成,欢迎阅尽五洲风云的师兄,回来享受“以诗/文会友”的乐趣。如此,这“为诗歌的一生”将更加完美。

  (本文为陈平原教授在中坤集团向北京大学捐赠协议签字仪式上的发言)

        (题签:吴瑾)

  ◎陈平原,学者,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