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有没有自考的学校:漫长的世纪之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2:58:16

漫长的世纪之夜

 

文/归来的梦

 

马日晚九时,我终于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此时,似乎心中的一种沉重的负担略有所减轻。因为我终于可以在许诺艾媚的预期的时间抵达,因为我终于可以用不辞长途站立、拥挤的劳累的行为,弥补心中的愧疚。这次乘车1900公里,时间23小时,从发车开始,车厢中就超员一倍。这是我20年来遇到的第一次。然而身体和精力自是远不同于20年前。但当时坚持一定乘此车的决心也是20年来从未有过的。由于年龄的增长、由于地位的变化、由于养尊处优多年、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卧铺不乘车。然而此次决心之大,几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列车启动了,我终于开始了这漫长而艰难之旅。始料未及的是车厢竟然如此之拥挤,当你站好一个姿势后就不能动,若想变换一下,你的脚竟然找不到新的位置插足,你的身体的某一部位一定会和别人的某一部位发生争夺同一空间的矛盾。所以,要变换姿势居然要与周围的人协商。始料不及的还有,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体力竟如此不支,一个姿势站立半小时之后竟然感到浑身的骨架要散一般。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我从行李袋中找出一个塑料袋,与周围的人商量好,我们一起在车厢的走廊上席地而坐,说得准确点,我们是共同努力楔在地板上的,臀抵着臀、肩挤着肩、身体的许多部位都可以感受到别的生命的灼热。此时,我突然想到了公路上可以见到的运猪肉的车,一扇一扇地压在一起。如果抽走我们这些人的生命,终止血的流动,那么,这满车厢装的,也正是挤塞在一起的肉体。

人的们的欲望在此时变得少多了,人们的耐受力此时变得奇特地大了,坐在地上的人们享受不到电扇的风,享受不到车窗的风,但却可以充分享受到一些脱鞋君子们的闷鸭(丫)子的气味。因为占据的是通道,坐的是走廊,又不能完全取消通道和走廊的功能,所以,任那些男人、女人、老的、少的,从腿上、身上、头上跨来跨去,一概置之不理,有时被踩了一下,也只是含糊地骂上一句,之后又后悔了,这是一列运肉的车,肉是不会骂人的。

 

我在计算着一小时3600秒。20小时72000秒,23小时82800秒。我突然想起外国人的聪明,在城市里竖一个大电子表,让市民们随时可以看到距21世纪还有多少秒。如果在我的面前有这么一个电子钟该多好,我便可以知道我所必须经历的82800秒的煎熬还有多少秒。然而,就在想到我要经受多少煎熬时,心底又油然产生了一种愧疚。艾媚已经经历了那么久的煎熬,她是否与我算过秒呢?此时我在内心检查自己,是否有踏上这趟列车后悔的意思,没有,一点也没有。为什么我不再等一天买个座位,为什么我不再等两天买上卧铺?只有此时,我才真正理解归心似箭的含义。只有此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还不止是一块肉,还有着灵魂,是肉与灵的混合物。也只有此时我才真正理解了灵的作用之大。因为这82800秒,每一秒都显得那些么长久,每一秒都那么难熬,以我现在的身体和精力,是绝对支撑不下来的,然而由于灵的作用,由于我心中的那颗心,我支撑下来了,而且几乎是在24小时内处于辟谷状态下支撑下来的。这一天一夜,我只喝了一瓶矿泉水,顶多吃了一两面条,嚼了两块口香糖。

我的全部的力量和精神支柱是艾媚。我脑中浮现的只有两样,一样是她那焦躁不安的神态,那满含企盼的目光,那时刻呼唤我的心声;另一样是那一封信,那封用心血和泪水搅拌后涂抹出来的信,那经历过一段离别后所吐露的心曲,那急不可耐地盼我归去的愿望,那既有爱又有怨的对我有意制造离别的指责。这一切填满了我的脑海,使我尽力地,抗衡着那八万多秒,使我承受了二十年来头一次吞下这般难咽的苦头。

就在当时,我切切实实地意识到,我正在煎熬着一个漫长的世纪之夜,这漫漫长夜是对我的意志的考验,也是对我的情感的考验。所以我宁愿自己能承受一些苦难,以减轻一点内心的愧疚感。我曾想到,以此当作一种刑法,一定会比坐牢更令人恐惧。然而这次,我竟是心甘情愿,自己对自己的惩罚,以此来弥补自己所制造的离别的过失。

 

当我在云南十分明确地承认了自己的彻底失败之时,也明确地意识到了自己一手策划了这次长久的离别的过失。这次离别对艾媚和我,都是一次残酷的折磨,所以,我在桔城只呆了三天,短到实在再不能短了,原计划在桔城办的事,都只是草草地应付了一下。长沙的变化也实在很大,如果能等坐票或卧铺票,既可以轻松地返回,又可以浏览一番,玩它两天。但是,当时我没能允许自己有这种念头。我实在是迫不急待地要赶回去。其实那天我从昆明飞长沙后,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订机票,被告知,飞北京的机票已经卖到28日之后,那么最快的方式,就是我这次实际实行的方式。

我带着迷迷糊糊的冥想,以一种让人看了似昏昏噩噩的形象坐在地上,曲倦着,若以同样的姿势搬到城市的路边,人们一定以为是洪七公的丐帮弟子。但为了心中的那个急切的目标——一定要在预定的时间到达,一定要尽快见到艾媚,什么脸皮、什么廉耻、什么身份、什么派头一律见鬼去吧。唯一的是心中念念不忘的她,唯一的是靠心中的那颗心支撑着一秒一秒地挨着时间。而时间就是这么地不尽人情,在你极不愿它逝去时,它却让你毫不知觉地逝去很多,而当你极望它快点逝去时,它偏磨磨蹭蹭令你急不可耐。这漫漫世纪长夜就是与我如此作对。

 

终于,在我熬尽了那些八万多秒之后,在我尽受了苦熬之后,列车进入了北京站。我站起身来,强迫自己那麻木的四肢,把行李收拢起来,装上行李车,下到了站台。我为自己能熬过这漫漫的世纪长夜而庆幸,我感激艾媚的心灵的护佑,我终于快达目的了。就像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已经闯过了腊子口一样,胜利在望。我在站台上由六站台到一站台,再三,再五站台,终于找到了路过我的城市,又停靠的列车。但那些“瘪三们”因为我没有车票不让上车。我冷静下来,此时只觉得叽肠辘辘,或者不确,确切地说是胃肠不适,渴极了,饿感不强。我从行李袋中找出一瓶矿泉水,一仰脖,不到十秒钟就灌了下去,大概这是我有生以来喝过的最甘美的一瓶矿泉水。之后又好不容易地翻出来来一袋飞机上给的小食品,当时没胃口,就顺手塞在背包的一个侧袋中,此时想,幸亏当时没胃口,得以这时点了点亏待了24小时的胃口。

我找到一个开启的车窗,经过一段时间的哀求和协商,把行李一个个递了进去,人又从窗口钻进了车厢。这时我才意识到晚间11点多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我的这次旅行就要结束了,我的这次离别就要终止了。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遗憾总是接着遗憾。当我结束了那漫长的世纪之夜之后,又将开始那旷日持久的情感的纠葛。因为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我要见的。

 

 

归来的梦9205291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