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动物保护者任务:斯大林將社會科學都連根拔除

蘆笛／斯大林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社會工程師”，他用機械力學的辦法製造了一個與文明世界完全不同的獨立的自成一家的機器人社會，與一切已知文明社會截然不同的紅彤彤的新世界，還將他的技術發明擴散到國外去，為三分之一人類留下可能是永久性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斯大林既是世界史上最大的發明家，又是對人類影響最大的人



《野蠻的俄羅斯》


　　文化藝術並不是唯一的重災區，整個社會科學都被斯大林連根拔除了。所謂“社會科學”成了“馬列主義”的同義語，而且那馬列主義還是僵死固化、不容討論、不容發展的教條，連中世紀經院哲學都不如，後者還能搞點宗教改革，對教義作出個人的詮釋，官定的馬列主義卻連這點彈性都沒有。

　　自然科學本是馬列崇拜的宗教，可惜去掉了靈魂的科學家也就喪失了創造的靈氣，何況頭上還有“辯證唯物主義”那個緊箍咒。除此之外，斯大林還造出了一種世界史上從未有過的科研與教學環境。分類學似乎是他的強項（不知道是否與神學院教育有關），因此他將大學和研究所分開，大學只管教學，研究所只管科研。大學又將理科、工科、醫學、農學分開，敲鑼賣糖，各管一行，老死不相往來。像牛津、劍橋那種實行“遠親通婚”、將毫不相同的學科的學生混編在同一學院裡，住在一起彼此交流的教學方法，在他那如中藥鋪裝藥的格子一般分門別類的腦袋裡顯然找不到位置。

　　最出奇的是“蘇維埃科學體系”的構成方式，它的特點是“關起門來搞研究”，強調的是在一個封閉系統裡自成體系，決不能與國際科學界進行學術交流，否則科學家就有變成間諜坐牢殺頭之虞。捕捉國外科研最新動態、趕上國外先進水準的任務，主要落在NKVD和後來的KGB（克格勃）間諜們的雙肩之上。這結果便是“西方資產階級能有的，東方無產階級照樣有，而西方資產階級沒有的，東方無產階級就不會有”，永遠在“趕超國際先進水平”的跑道上。若是間諜們的手腳慢了一點，則就連西方資產階級有的，東方無產階級也未必能有。晶體管和集成電路遲遲未能引入蘇聯，以致狐蝠式（米格25戰鬥機）上裝的還是電子管，我猜大概就是間諜們的疏懶所致。

　　此外尚有官方意識形態對新興學科的無情壓制。共黨將中世紀教會壓制科學研究的腐惡傳統發揚光大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官方奉馬列“辯證唯物主義”為“科學之王”，凡是它不能解釋或與之相衝突的新興科學就是“偽科學”。據此，孟德爾－摩爾根遺傳學被譴責為“反動的唯心主義學說”，在蘇聯被嚴禁了幾十年，而所謂“米丘林－李森科遺傳學”那真正的偽科學卻被捧為“唯物主義遺傳學”，是唯一可以在蘇聯講授與開展研究的“生物學科”。這荒謬絕倫的實踐一直延續到赫魯曉夫下臺才結束，使得蘇聯的生命科學研究被人為壓制了幾十年，甚至擴散到衛星國去，使得中國也成了受害國。當西方科學界正在做出20世紀最偉大的科學發現，破譯遺傳密碼時，蘇聯和中國的科學家們卻被迫學習文盲園丁米丘林與騙子李森科的植物嫁接手藝，構成了科學史上最大的醜聞。

　　類似地，控制論與電腦科學也遭到官方莫名其妙的壓制。1948年，官方禁了維納的《控制論》。1953年，官方首席權威雜誌《哲學問題》發表《控制論為誰服務》一文，大罵：“控制論的理論試圖將現代計算機的原理延伸到廣泛的自然與社會現象中，卻無視它們定性的特點，是墮入唯心主義的機械論。它是片面誇大了某個認識論特點的知識之樹上長出來的無果之花”，“帝國主義者不能解決資本主義世界的衝突與分裂，不能防止不可抗拒的經濟危機的迫近，因而試圖從瘋狂的軍備擴張與意識形態的武器中獲救。在深刻的絕望中，他們乞靈於偽科學，指望從中獲得延年益壽的渺茫希望。”在1954年出版的《簡明哲學辭典》中，“控制論”的解釋是：“二次世界大戰後在美國出現並廣泛散佈到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的反動的偽科學，是一種現代機械論。”直到1955年，官方才允許在《哲學問題》上刊出里亞普諾夫等科學家的文章《控制論的實質》，算是為控制論研究開了綠燈。 這一蠻橫無理而且愚蠢至極的壓制，使得蘇聯的控制論與電腦科學研究遠遠落在了西方後面。

　　這當然不是說蘇聯的科技就非常落後。蘇維埃的科學技術發展很不平衡，與國防工業有關的數學和物理學就相對其他學科要發達得多，但化學、生物學則相當落後。即使如此，俄國人的本事，是在一個封閉體系裡也能搞出自己的一套來。我記得當年玩電子管收音機，那電子管的命名方式就完全是蘇聯人自創的，什麼“6П2П”之類。他們甚至還在醫學中為肺結核作出了“蘇維埃病理分型”，一直傳到文革期間出版的《赤腳醫生手冊》上去。

　　總而言之，斯大林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社會工程師”，他用機械力學的辦法製造了一個與文明世界完全不同的獨立的自成一家的機器人社會，“蘇維埃新（機器）人”的特點是有技術無文化，有智力無智慧，有實力無靈魂，有榮譽感無良心。在毫無先例可供參考的情況下，斯大林獨立創作出了這種人類畸胎。他不但用鐵腕在人類歷史上首次鍛造出了一個與一切已知文明社會截然不同的紅彤彤的新世界，還將他的技術發明擴散到國外去，為三分之一人類留下了可能是永久性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斯大林既是世界史上最大的發明家，又是對人類影響最大的人。（《明鏡月刊》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