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原创]

余晖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forum-5-1.html
发表时间：2011-7-2 01:10


最喜欢在闷热后的瓢泼大雨，也最害怕这时候的约请电话。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忙碌，下午却是暴雨倾盆的悠闲，那暴雨犹如千万人冤死悔恨的泪水，直愣愣砸向木讷忙碌的柏油路，溅起瞬间破灭的气泡，和污秽一同前赴后继的奔向下水道。电话还是来了，是个同村朋友的。随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铃声，我烦躁的接纳了对方的祈求：他儿子考高榜中，请大家喝个喜酒，说是雨天图个吉利。不知那个神仙造的谣，下雨天出门除了感冒能有什么吉利？掉个馅饼也没法吃嘛！

　　　　多亏老天睁了会眼，摩托车托着我抽这个空间沐浴着清新的感觉来到朋友家。一进院门，嘎嘎的鸭子和几只鹅便早于主人开始欢迎，被它们嘻戏的泥水和菜叶致使满院散发着熟悉古怪的味道，拖拉机上盖的塑料布还在滴答着雨水，一颗枣树被淋的像棵水里捞出的芹菜。偏房里冒着忽忽的黑烟，飘出焦糊的炒菜味道和女人们说笑的杂乱。几个朋友吆喝着挤出屋门迎接着我，主人比我大一岁，矮一些，黑一点，胡子茬像刚割完的麦楂子直愣愣黑黪黪。屋里中央摆着方桌和围绕四周的椅子凳子参差不起，墙角堆放着浇水的尼龙带和皮靴子以及一堆破衣烂山，风扇吃力的尽着最大的努力驱赶着雨后的闷热，几只苍蝇欺负人似地纵情玩耍。

　　　　朋友的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心更是好心，但烦恼更是烦恼。儿子考高中榜，但看形势他拿不定这大学上是不上。因为村里几位大学生至今像个远古人一般，待人接物很难融入社会，却又自觉清高，看不中这片纯天然的绿色天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发展，一股脑的怨气有事无事的冲父母释放，惹得父母每天像溺水缺氧一样直喊憋屈。想找合适的工作不难，但什么是合适？这和和谐不一样。想合适就没和谐，要和谐就要放弃合适。朋友说，他大哥的孩子就是在一所据说是电子专业的大学毕业，专业是高铁的电子维护和设计。还说分配不成问题，但毕业后交了三万元的分配手续费用却给安排到深圳一家电子厂，产品更是羞于出口，是电动助乐器，这和高铁有什么关系？前后搭进十几万就去做那假黄瓜？惹得大家一番嬉笑。

　　　　有朋友说当兵是个好出路，有文凭可以报考军校，以后说不定混个军官，就算花钱买个党员回来也可以呀，现在想当官不是党员甭想。但有朋友反对，说当兵可以，但报考军校只能做梦。军校虽说不收学费，但不是谁也可以进去的，村里的两个在青海当兵的回来怎么样了？除了带回几身军装还有什么？虽说三年拿回三万块钱，也说给分配的。因为青海那地方艰苦，当兵复员都负责分配，但村里回来的两个人拿着分配报表去单位报道，人家说暂时无法安排工作，等一个月再说，不成想一个月一个月的拖到来年也没安排。有朋友插言他一个表弟也是复员回来，送了点礼请了点客塞了点钱才给安排，但工作是巡查天然气管道，像个浪荡兵一样每天骑摩托车来回窜几十里路，工资每月七百五，还不够油钱呢，所以早不干了。

　　　　朋友见我一直不说话，便问我有什么好想法。我一直就在思索，只是实在无法开口，生怕伤了他们。孩子考上大学是好事，是孩子争气，祖宗坟头增光。但看到孩子屋里的乱七八糟的物品和书籍以及他写的那些字和所谓的文章，我实在无法说出这孩子以后会有如何的前程，哪怕是给人当个秘书也需要有手好字有个好脑筋，至少有副好嘴皮子。秘书是什么？和太监差不多，但别小看太监，太监是中国历史上最聪明的产物，也是最有见识的和学识的，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人想从事那样高雅的工作是不可能的。

　　　　朋友都诧异他如何考上了高中，据孩子讲，初三全班几乎全部考上，只要愿意上，十几所高中像招工一样见人就收，但班里近一半学生都放弃了。孩子本身是不想念高中的，他诺诺的说出在中学的教学松散和老师们的责任丧失。学校新来的几个老师都是托关系掉进来的，学识浅薄，满身媚俗，每日应酬在校长和老师们之间，对学生教课属于纯粹的上班行为。宽松的环境造就出了早恋和结帮立派，在学校出现了关系结盟，初中毕业时老师和技校勾结，给学生安排所谓的深造，不然就延期毕业证，给找工作制造麻烦。大家听着他青筋暴漏的演讲，鸦雀无声。

　　　　我沉思半晌，还是泼冷水般的给朋友说出了想法。我告诉他，让孩子去学门技术吧，但最好别去技校，还是和我们那时候一样边干边学拜个师傅，如果喜欢学习修汽车我可以帮忙。但对影响孩子前途的事情还是他的父母做主，我们不过是建议。至于当兵，朋友们都说如果不遇到救灾表现一下的话，当兵怕是很难练成什么好钢了，救灾已经成为当兵的一种出路。

　　　　大家七言八语在烟雾缭绕中消磨着主人的期盼，我感觉这特像鲁迅说的阿Q心态。外面刮起的微风打开了孩子半掩的房门，他正兴致勃勃的同时和几位同学聊着将来和明天。我乘着酒兴对朋友直言道：上大学是个出路，自古以来就是，但如果大家都上了大学那么这个出路就和我们农民一样。你心中的上大学不过是为孩子找个好工作，大学不是技校，那是培养思想和境界的地方，为找好工作上大学是没出路的，我们农民把大学当成了当官的梯子是错误的，大学不是培养当官当大款的地方，那是培养管官管大款的地方。朋友愣愣的看着我，他应该不会明白我说的醉话，这样我也心安一些。

　　　　雨又开始下了，大家只有我不住村里，所以要赶着回去。朋友热心的给我准备了雨衣，并一再感谢我这样的天气还来为孩子的事操心，和妻子拉着孩子在门口用目送表达他们的感谢。愧疚和无奈以及朋友的忠厚令我泪水难耐，被雨水携带着瑟瑟而下。我不喜欢穿雨衣，特别是很久没下雨的情况下，喜欢那种被大雨淋的畅快。出来不远，我脱掉了雨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摩托车的灯光映照着纷纷扬扬的雨丝。偶尔响起的雷声隆隆作响，却看不到那期盼的电闪，黑夜茫茫，树影幽暗，一排排随着灯光向我身后退却。但愿这雨下的大一些，雷声响一些，闪电亮一些，好辨别雨中昏暗的路口和坑洼，消亡耳旁嘈杂的蛙鸣和雨声，冲刷炙热的脸庞和模糊的双眼......。

余晖-201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