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酒宜实业有限公司:令人心酸的美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0:10:25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信息和数字成了无孔不入的殖民者,它们以人的眼、耳、心灵为战场,所到之处,一片乌烟瘴气的混乱,随后是令人措手不及的荒芜。或许是我生错了时代,心本向往是“醉卧暖风呼不醒”,“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可现实中别说耕读自娱、花草为伴是妄想,就连心灵最低限度的宁静都岌岌可危,读诗是为了给自己时时遭受着挤压和驱逐的心找一个寄所。

    对古典的东西当然也会爱不释手,可读古诗的心情就像对儿时记忆的重愠,美好,但免不了追问,那时的世界何以如此干净,一切丑恶都无处孳生,因而贪恋其中,加深对现世的怨恨。眼下闹腾着的所谓的“实验”、“先锋”的诗歌作品,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而且是已腐烂变质的狗肉,让人倒胃,就算是正被人追捧的诗人于坚,也免不了粗俗。“俗”本无所谓好坏,“粗”就不应该了,那个在诗中一再出现的字眼“勃起”,到底是在颂扬旺盛的生命力,还是在迎合企图从诗中窥探到什么的色情的眼球?有人说中国的“诗歌死了,诗人在残喘。”如果诗歌真的死了,我会悲痛欲绝,可如果诗歌脏了,则更让人不能忍受。诗歌是贞洁的,与其被玷污,不如让她庄重地、有尊严地死去。

    或许我不应该如此恶语相讥,毕竟还有一个席慕容,是不是应该像她一样感恩,为自己飘无定所的灵魂,也为千疮百孔的诗歌本身,慈爱谦卑的诗人无心充当了救世主的角色。

    刚上初中时,第一次接触席慕容,当然是那首流传最广的《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十三四岁的孩子,当然是不可能摆出头头是道的因由说明它为何是好诗,只是凭直觉就喜欢上了,当时甚至不知道这首诗更多可算是在写爱情,我把它抄给了我最要好的一个女孩儿朋友,因为诗中写到了“朋友”,而我的朋友中,她最要好。现在想起,真是单纯的近乎傻气。十三四岁呵,连“为赋新词强说愁”,假装的忧郁都不会啊!可能只是因为诗句串起来就组成了一个美丽的故事,天哪!我把诗歌当故事书在看!

    后来身边看诗的人多起来,接触的诗人也多了,普希金、波德莱尔、艾略特……从高中语文的指定读本上认识他们,然后更亲密的接触便纯粹是出于好奇和附庸风雅的虚荣,不说别的,跟人聊天或作文时信手拈来几个舌头打着卷儿才能念出来的名字,也是让人觉得光彩的事情。如果这时还是在为一棵开花的树牵肠挂肚,不是老土就是俗气,那期间约有近三年时间,我跟席慕容是疏离的,因为我想沾点洋墨水的光,像个文人一样高雅。对于这些喝着牛奶吃着面包,读着《圣经》长大的诗人,他们的作品我究竟读懂了多少?没有其他的人想知道,我自己也不想对过去那段让人觉得可笑的阅读经历做过多的追问。

    读普希金他们的时候,如果说感受过什么,那也是自欺的满足,扪心自问,我没有被真的感动过,反而是求学异乡,昏黄的白炽灯下读着“故乡的歌/ 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 响起”,竞会无限感伤,怀念小时候害怕一个人睡觉,总是整夜整夜的亮着灯,可只要是月光明净的夜晚,关了灯,拉开窗帘,我也同样会睡得安稳。月光罩着我的小房间,像一座透明的城堡,一切令人惧怕的东西都被拒之门外。

    那时父亲常会加夜班,碰上月中的日子,外面亮堂,夜间他披着一身月华回家,八九点的样子,如果他兴致好,趁母亲热饭的时候,他会把我捣醒,抱我去阳台上看他种的夜来香,一株玫红,一株雪白,小小的张开的喇叭形的花瓣像在演奏,无声的音乐,也许父亲听懂了,月亮也听懂了。

    学校简陋拥挤的宿舍,当然容不得我种一棵父亲钟爱的夜来香,可每个月光如水的晚上,记忆里父亲疲惫的欣喜的脸,和母亲的锅铲从厨房传来的“哧哧”声就如铺天盖地的月光一样,将我掩埋。

    不能不感谢席慕容,即使天空漆黑一片,我还能在美丽的诗句中回想故乡的模样,与父母一起的时光,尽管这种回忆过后留给人的是心酸,可家的温暖已足以让我抵御四周的严寒。

    所在大学美丽的校园,如果没有爱情简直天理难容,大一秋天,一场更近似于友情的爱情如期而至,短短的一个月,甜蜜也好,忧伤也好,都被岁月装订起来,存入我的历史经历。那一个月的日子成了我不多的隐密之一,不想多说。想多说点的是教我懂得如何去爱的席慕容的情诗。

    还是那首《一棵开花的树》,简单的意象,平实的语言,包裹着纯洁高贵的情思。诗歌结尾处是我和佛主都无能为力的错过,可那棵孤独的树最终的命运是什么?作者没有提及,但我们可以断定,它会一直坚守,至死不渝的生长于脚下的土地,咀嚼着“爱着”的美丽和“不被爱”的心酸。像诗人自己说的守着那份“绝对宽容、绝对无怨、绝对美丽的爱”。“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幸运的碰到“你”,并被“你”爱上,一无所据,就去拿生命下赌注,不是一辈子太轻微,而是真爱的力量早已忽略了生命的所有。如果非得说有所依凭,那依据就是“我”对无悔爱情的执着,即使得不到也依然情愿并忠诚。当一夜情早已被司空见惯,爱情的命运也变得像速食面一般,当爱着的人们时时不忘算计着失去爱之后的毫发之损,当爱过之后,怨恨、报复就遍地生根发芽时,席慕容诗中的爱情早已成了神话。

    那些令人感动又感伤的句子:

    “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不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然后/再缓缓地老去”(《抉择》) 

    “雾散后/却已是一生/山空湖静/只剩下那/在千人万人中/也绝不会错认的背影 ”(《雾起时》)

    “在暮色里你漠然转身/渐行渐远/长廊寂寂/诸神静默/ 我终于成木成石/一如前世” (《历史的博物馆》)

    席慕容的情诗被人喜爱,原来是现实生活中真爱缺席了,功利性成了一切事物的王法,不可违抗,难以颠覆,我们是该庆幸席慕容还在自己的诗歌中保存了这样一方真爱的自留地,还是该悲哀我们崇尚追寻的真爱只能在诗句中奄奄一息?

    席慕容的诗与严肃无关,与沉重无关,这也成了有人批评席慕容诗歌的把柄,从未涉及重大题材,可政治让人沉重,经济给人惶恐,交际让人焦头烂额,信息的轰炸让人无处藏身,而一切诗歌也都变得令人痛苦压抑的时候,人自身也会觉得不堪重负。

    严肃的诗歌无可厚非,但这并不能成为某些批评家的力证,席慕容诗中那种深刻而细致的忧伤,对至洁而无私的爱的颂扬,都能轻易地触碰到人心深处最绵软的角落,即使忧伤也是美丽的忧伤。

    而且在冲突与仇恨愈演愈烈的今天,席慕容诗中的宽容、仁慈是不是不仅不应该受到抑制反而应该被认可被提倡呢?

    “原来平凡的人生竟存着极丰盈的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的心中因而常常充满感动与感谢。”席慕容的话仿佛让人觉得诗人真是多受了上帝的眷顾,跟不幸绝缘,其实每一个活着的生命体,岂有永远幸运的个例?生活中的磕磕拌拌是一种必然和必须,只是如她自己所说她不过“把生命里面最珍贵的部分特别挑出来。”不是诗人的世界更美,只是她有一双常人难得的擅于发现美好的眼睛,和一杆慷慨歌颂美的笔。“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与你同行》)。这不是一种不幸吗?可在诗人笔下这种不幸隐藏着哀愁,却没有牢骚,没有抱怨,因此依然无损于美丽。坦然、宽容,让一切恩怨化解,结晶下来的是理解,是感恩。

    难怪有人说席慕容是“工业社会的望夫石”,无怨、无私,她忠贞坚守着的已不是一份单纯的对丈夫的爱与牵挂,而是整个工业文明中仅存的永恒的美好的真爱。

    在众多对席慕容的评价中,我认为最贴切的是萧萧,她说“她(席慕容)自生自长,自图自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是诗国里一处独立存在的桃花源。”那儿芳草萋美,却随时可能落英缤纷,处处绽放着令人心酸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