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监狱狱警工资 15天:杰华: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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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华: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2011-02-19 08:32:22|  分类: 对越反击战 阅读51 评论1   字号:大中小 订阅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对越作战追记

杰华

你了解战争吗?那种野兽魔鬼般的生活!

一直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往事。是由于那场战争有点“暧昧”的原因?还是因为回过头来看,那些血雨腥风、互相杀戮,其实牺牲的都是本国18、19岁的热血青年、受涂炭的都是草根百姓。而若干年后,政治家们又已握手言欢,“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只可怜那些烈士墓前的萋萋荒草,依旧是年年岁岁,凭谁顾念。我忘不了那场战争的残酷,如果你也曾经历过那种一分钟前尚在跟战友开着玩笑,而一分钟后他已经满身鲜血一声不吭地躺倒在你的怀中,那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许多年后,梦中惊醒,仍是疆场上的杀声震野、血溅征衣!再说回忆那段淌血的往事,在早已湮灭了刀光剑影、到处已是莺歌燕舞的今天,实在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我忘不了那一天,一个战友拿着掰开见血的军功章开了个玩笑,与一个卖冰棍的老太太试着换一根冰棍——却被断然拒绝了!虽说不该与一个不知情的老太太开这样不严肃的、甚至还有点残酷的玩笑,但事实正是如此,一段血写的历史甚至比不上一根美味的冰棍来得更实际一些!所以,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那段往事,那段早已被扔至历史的角落里、被尘封遗忘了的往事,确实是不提也罢!

光阴荏苒,岁月如梳,一眨眼间,三十一年过去了。仍旧是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春天,仍旧是这样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却由于一个战友的突然造访,夜阑人静,煮酒言兵,不经意间,平静的表面下,那段刻骨铭心无法忘怀的往事,忽又如波翻浪涌、百感交集地袭上心来;那染血的回忆,又那样鲜活地在我的眼前晃动……

一、接令

记得那一年,我正带着几个兵在汕头一个地名叫“小坑”的山沟里值班,负责协助警戒步兵490团的弹药库(本来带队的是一个已经“靠边闲挂着”、正等待命令下达就转业走人、所以基本上吊儿郎当啥事都不管的参谋)。由于前不久的一个雨夜,班里的一个北京兵、也是我的好友刘志,换岗时枪走火(冲锋枪按规定验枪时没卸弹闸就打开保险、拉枪机、击发,只差一点就把正在带岗的我干掉了,子弹就从我耳边飕飕飞了过去,如果不是我马上反应过来了扑过去替他死死关上了保险,睡得迷迷糊糊的这小子恐怕还得有大动作呢!),所以连队正考虑着要不要给我和刘志一个处分。

心情正不好,突然接到了连队的命令:把手上工作移交,立即带队归建!

回到了连队,当晚就宣读了广州军区转达中央军委的准备开赴广西战区参战的命令。啊,命令终于等来了!其实,作为军人的本能,早已在那一段时期的报刊及新闻中敏锐地意识到,那场对越战争已是不可避免。于是,连夜收拾行装,按三份分配处置那点可怜的“个人物资”(必需的一份尽量精简随身带走;暂时用不着的打包留下;需要寄走的包括“遗书”留好家庭地址后封存以备日后寄走),之后,纷纷写请战书、决心书……连队还宣布了若干条纪律:即日起不准请假外出;立即断绝与地方上的一切往来通讯等等。部队也改了新的番号,从53509部队改为了53565部队。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团后勤领取弹药,炊事班也杀猪宰鸭,一片忙乱。平时逢年过节都舍不得杀一头猪(养着留给上级部门来检查时好充门面的),现在可好,一个晚上全部一次杀光,吃不过来就先吃猪肝猪杂,猪肉抹上盐巴带在车上,一边开进一边晾干,一边在路上再享用;连队养的鸭子先是便宜点儿卖给随军的家属,到后来根本没时间处理了,于是干脆打开鸭棚,叫家属们谁有本事谁多抓;菜地里种的菜,也是能带的就带,不能带的谁愿意要谁要……

别的连队情况也差不多。一时间,这支一直在广东汕头牛田洋进行着艰苦的军垦生产、屯田种地而疏于训练的乙种师,从上到下一片忙乱。                                

二、开拔

1978年12月24日,我们奉命登车出发了。军区派来的汽车团和我师的军车共300多辆,每个排分配到一辆解放牌军车,全排人员分成4列挤在车里,一个基数的弹药就坐在屁股下,上面再垫上我们的背包,排长坐在驾驶室,我手拿一面小红旗坐在车尾,被指派为与后车的联络员。我们就这样满怀着报效祖国、为祖国而战的心情,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前线了。一路上,披挂上伪装网的绿色车龙浩浩荡荡衔尾而行,一眼看不到头一眼看不到尾,好不威风。不知道是谁,突然间开了一句玩笑:“哈哈,出发时浩浩荡荡,回来时恐怕一辆车就可以全部拉回来了吧?”顿时又使得车厢里颇有了点儿“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的悲壮!——是的,这就是军人吧,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穿上这身绿军装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把自己全无保留的交给了国家,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天,所等待的就是国家的这一声令下,从此就抛头颅、洒热血再也义无返顾!

一路上铁流滚滚晓行夜宿,每个交通要点都由全副武装威风凛凛、戴上伪装网钢盔、腰上还多佩了一把绿套匕首的师警侦连的战士,代替了交通警察,指挥着这来往的庞大车队。每隔两小时,车队休息5分钟;待到联络号一响,车队重新开拔,走了二十多分钟了,这一路右侧的地面上,仍只见“洪流滚滚、白浪滔滔”,真是蔚为壮观!

车队来到增城了,已逼近了我的家乡广州市。离家整整两年了,是多么盼望着能回家看看啊!尤其是这个时候,不知此一别,是否从此就成永别。那种心情真的十分十分复杂。部队却接到了命令,就在增城埋锅做饭,原地休息待命。几次想对排长提出,能否请两个小时的假,我保证就两个小时,赶回家去看看,然后再提前等待在部队进广州的必经之路上,保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按时归队——因为、因为这一次真的很特殊;因为、因为这一别恐怕就……可我知道,这是部队,又是在这样重大的军事行动中,千军万马,箭在弦上,岂容儿戏,谁敢批准你啊!——于是,几次话到唇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凌晨1点,过广州了!滚滚铁流放慢了速度,静悄悄地穿过熟睡了的城市。深夜的广州是这样的宁静安详。进入东风路了、到盘福路口了……坐在车尾的我,在一排排晃眼的路灯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么熟悉而安静的街道和高楼就在眼前一一闪过——这座我从心底里挚爱着的、曾给予了我生命的城市啊,离别已经整整两年了,没人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热泪盈眶!今天、今天的我却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以这样的方式悄悄地回来与你相见,又以这样的方式悄悄地与你告别,而这一别,却很可能便是从此生死永别了啊! 家——那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我知道,家就在那儿,家就在眼前!如果现在就跳下去,甚至不用走上5分钟……但我清醒地知道,我是个军人,我不能、也不会跳下去!可我多么多么地希望,我的父母、又或是我的弟妹,恰好就在此刻睡不着了走出家门、来到这路边哪怕是互相看上那么最后的一眼啊!我不知道,那一刻,在一晃一晃的路灯下,我究竟有否掉落了那男儿泪……

车过肇庆(好象是在高要附近吧),师工兵营的舟桥连在此架设了一条浮桥,浮桥两边是师警侦连全副武装的岗哨。在明亮的汽灯引领下,我们随车过了浮桥,配属我们师的坦克也跟过来了。这千军万马夜渡的场面是那样的壮观,使人已明明白白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滚滚铁流继续一路向西,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出广东,入广西……我边走边翻看着我的那本旧地图——广西合浦、横县、宁明……我们现在已是沿着明江的岸边走,已进入南疆、已进入战区、已越来越逼近中越边界了,在我膝盖上放着的这本大比例尺的旧地图上——明江、早已与国界线扭成一线了……

经过7天的摩托化开进,一路颠簸,长驱1500余公里,顶着厚厚的一身征尘,我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阶段性目的地——广西宁明机场旁边的明江公社。 

三、临战训练

我们驻地就在宁明机场旁边。宁明机场是个旧军用机场,机场建得这样靠近边界,估计很可能是援越抗美时建的。由于实在太靠近边界了,作战飞机一起飞,恐怕还没等拉起来就已进入越南境内了。现在跟越南人闹翻,飞机自然就只能往后撤了。所以,现在机场已是个空落落的大操场,正好给我们对新兵进行一些基础科目的训练。我们班被分配住进了一个小学教师的家里,房东姓岑,壮族人,兄弟两人都在附近的明江小学当老师。我们住在哥哥家,哥哥的名字忘记了,弟弟叫岑育红,兄弟两家紧挨着。房东对我们相当热情,腾房子,铺稻草,嘘寒问暖,使我们倍感亲切和温暖。驻定后,部队随即开始了紧张的整编扩编和临战训练。我所在的490团二营扩编了一个重机枪连,我连也新扩编了一个4排,我的老排长黄云升任重机枪连的指导员,另从我军的战备值班师163师(全训练的甲种师,也是我军的王牌师)调来不少的战斗骨干充实我们这个种田的乙种师。我调任十班长,新调来的何排长也是从163师平调过来(广东焦岭县的客家人)。 15日,79年的新兵也分配下来了,还补充了部分来自福州军区主动请求参战的老兵,我们这个乙种师一下子补充了5000多人,部队已几乎一半都是新面孔了。部队全部配齐换装,我也把我最钟爱的56式木把冲锋枪换成了崭新的折叠式铁把冲锋枪(说实在的,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木把冲锋枪,觉得据枪特稳,指哪打哪,特别得心应手;而新发的折叠式铁把冲锋枪总觉得太轻飘飘了,没有了那种枪的血性!),还发了防刺鞋和防毒面具,又因为中越边界山高路险、林密草深、藤缠蔓绕,有很多还是原始森林,所以另外配发了一把锋利的砍刀,用于开辟通道。

战争的气氛一直很浓,好几次都以为很快就会打响了。我们大兵压境,除了因为越南人翻脸不认人,不断地排华反华,制造边境摩擦,扰我边民进行挑衅的原因外,还有一个政治上的原因,那就是越南人正在大规模侵略柬埔寨,而柬埔寨是我国当时的政治盟友。我们就是希望在北边对越南人施加强大的压力,迫使他们撤兵回防,从而达到“围魏救赵”、以减轻柬埔寨当面压力的目的。可没想到的是,越南人识透了我们的意图,仗着背后有苏联撑腰,根本就不为我所动,没撤兵反而攻击得更狠更快。而柬埔寨也实在是太不经打,根本顶不住越南人的长驱直进,17日就连其首都金边都被拿下来了。既然如此、既然我们的第一个目的没能达到,那就干脆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再开战吧。部队迅速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准备中:战前教育、临战训练、表决心、搞誓师、写血书、互相帮忙着推光头(负伤后好包扎)等搞得热火朝天。由于战争已迫在眉睫,所以,训练中,一切从简从严、从实战需要出发,针对我们当面是山地丛林作战以及越军的战术特点,重点进行了射击,投弹,各种步兵轻武器的使用,摸爬滚打,单兵利用各种地形地物,班进攻、班防御等各项战术动作和山地进攻战术演练等基础训练,以及步炮协同,友邻协同,搭乘坦克合练等也练得热火朝天。尤其是新兵,15日才下连队,对其要求是在短短的一个月临战训练中,使之尽快从一个老百姓转变为一个基本合格的战士。对其所有的训练科目都突出一个“快”字,以尽可能快地达到可以参加实战为目的。队列动作和军人基本姿态就不要求了;实弹射击,第一练习可以不论环数,能中靶就好;投实弹远于30米就可以开投,够胆量打开保险盖拉弦投出去就好。其实,我们也深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所以每一天训练都想尽可能地多学多练一点,每一天训练的强度都几乎达到极限,训练之认真、强度之大,前所未见。常常是全副武装冲完山头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摘下防毒面具就可倒出不少的汗水。此外,抽空也进行了战场自救互救,身体各部位负伤后的简单处理,止血、包扎、固定、急救以及在敌火力下掩护抢运伤员等科目的训练,并组织学习了一些简单的战场喊话用的越语。春节(128日)刚过,我们就根据已领受的第一阶段任务和当面的敌情地形,在附近的利江公社,找到了可以模拟我们当面敌人7个高地的一处山地,进行了两个加强营级的实弹实兵演习。通过演习,进一步明确各单位的目标分工和任务,找出当前训练和准备工作中的不足,为开战作好了最后的准备。

四、挺进战区

213日傍晚,我们告别了乡亲,整装向战区出发了。部队刚刚出了村庄,这时,一幕令我毕生难忘的镜头出现了:只见已经40多岁的岑育红老师,牵着他的大儿子,背着他的小女儿,领着全家人泪流满面地追赶在我们队伍的后面,一边踉踉跄跄地追,一边还猛挥手声嘶力竭地逐个喊着我们的名字,怎么劝都不肯离去,直到夜幕最终淹没了他那瘦弱的身体……我知道,我们住训这多天来,这位淳朴善良的壮族老师以及他们一家人,都已经把我们视作了他们的亲人,而我们的这一去,谁也说不准是否就是永远的生离死别……我是个怕见眼泪的人,尤其怕见一个大男人的眼泪!这大男人的眼泪承载了世间太多太珍贵的东西!我理解这份感情,珍惜并忘不了这份感情。多少年后,这个镜头还一直萦回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记不清走了多长时间了,部队登上了美目山485高地后,各分队就按照命令,占领要点,选择地形安营扎寨。累了一天了,派出岗哨后,我就去砍来几根树枝,用雨布支起了一个小帐篷,做好了伪装,砍来了一大把软软的山草垫在了下面,再挖好一圈排水沟,围着这个小小的“新家”转了一圈,感觉还是挺满意的,便钻进小帐篷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半夜里,忽然感觉到身上很冷,山上风大,当时太累了所以也没太在意,转个身便继续睡了。越睡却觉得越不对,怎么会越来越冷了呢?待到天刚透亮时爬起来一看,我的乖乖哟,我怎么整个人睡在水里了?原来半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昨晚扎帐篷时又只顾选在相对较平坦而山草没那么厚的地方,却没想到原来是选在了一个山丫口的一条雨冲沟旁边,半夜下雨,两边山上的涓涓雨水汇集而下,说来就来,形成了一条小小的“山洪”,这能不“泡汤”吗?庆幸的是雨还不算太大,否则战友们恐怕要到山下深潭去“捞”我了!虽说被子已是透湿,但看来运气还不算太坏。早上天晴日出,于是赶紧摊开晾晒一下(这床浸满了黄泥水的军用被子,跨回国境线后,我在原进攻出发阵地上找回了它。后来跟着我辗转多年,军绿色的被面早已洗的发白了,但里面的棉絮仍然是那次黄泥巴染上的颜色,怎么晒、怎么打都弄不干净了,就像这场战争也永远刻记在了我们的脑海中怎么甩都无法甩掉一样。那好吧,正好留下它作为这场战争的见证吧!于是,好几次本来可以按规定更换新的,但都没舍得换。直到回到地方好多年以后,别的很多东西都已扔掉了,惟独是这床已洗得发白了的旧军被以及里面那已发黄的棉絮,还有一身带着红领章和红五星帽徽的绿军装,却仍一直忠实地跟随着我,我知道,我珍重它和那身带着领章帽徽的绿军装更甚于自己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我们正在山上挖工事,突然看到了4连的北京兵曾某低着头走过来了(77年一起分配到490团的8个北京兵和8个广州兵关系都特别好,经常聚在一起玩),正想迎上去,突然发现不对——这小子怎么是被用背包带五花大绑着的呢?再一看,4连的副指导员正拿着一支小手枪、与几个兵正一起押着他呢!悄悄问了问4连的人,才知道原来这小子昨晚上脚底抹油——想开溜了!却在夜黑草深中糊里糊涂地跑错了方向,朝着敌人的阵地方向跑过去了,不意却落在了我们前出的潜伏哨中。否则很可能已触雷被炸死或已被对面的敌人当作是我们的侦察兵干掉了。但战场纪律可是非常严厉的,这小子别因这一时糊涂丢了小命才好(战后得知,这小子被军事法庭判了,却又因“精神病”放出来了,被开除军籍复员)。

——战争,是人性的分水岭,它使形形色色的人性弱点暴露无遗!

让我高兴的是,我在山上又遇见王平了。他是河南洛阳市人,与我同是77年的兵,一起从新兵连分到连队,后来他被调到营部的报道组。这次是他们报道组归建到各分队跟随行动了(却基本上还是个“自由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一起高兴地聊了一小会儿。他说打仗的时候想就跟随我们行动算了,我却笑着说:“你是有条件留在后面的人,别傻了,等我们打光了你再顶上去吧!”

215日,我们作了出线前的最后一次轻装,把一切不必要的东西统统扔掉。部队再次强调纪律,除了写在衣服里和帽子反面的姓名、部队番号和血型外,不准带一个中国字出线,尤其是军用笔记本等要统统处理掉。由于这几天觉得天气已经有点热,我就把随身带的最后一床毛毯和一套换洗的衣服也扔掉了,这一来,就只剩下穿在身上的这一套单薄的夏装了(后来因此吃够了苦头!)。无意中数了一数这身上竟有着10多条的带子,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了:冲锋枪带、子弹带(连枪上的共5个实弹匣150发子弹,另有意识地多带了8包子弹,战场上子弹可是军人的“胆”啊!所以宁愿少带干粮,也要多带可以救命的子弹和水)、手榴弹袋(4枚)、挂包带(里面装的仍是子弹)、望远镜带(82无坐力炮班长配望远镜)、干粮袋(装满702761压缩干粮)、水壶带、防毒面具袋、武装带(连指北针)、雨衣带(可用于扎帐篷)、砍刀袋(用于丛林中开路)……这绑扎的哪还像个兵啊,分明更像是广东人所说的一只“大闸蟹”或一只“裹蒸粽”呗!可数归数,却还真的是一件都不能少呢(跨出国界线后不久,还是觉得这身上捆的实在是太累赘,就先把雨衣和砍刀“精简”了,几个小时后手榴弹也找到了机会朝着一个山洞里先扔炸了2枚,只留下了必要的“光荣弹”!)

部队又奉命再向前移,到位于边界上我方一侧的预定位置集结。虽然历来战争爆发日在帷幕掀开之前恐怕对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谜。但站在这样的位置上,谁心里都明白——很快就将“开打”了!我们立即就在山上抓紧时间抢修工事。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亚热带原始森林,厚厚的腐殖层,土壤相当肥沃,轻轻一铲挖下去就是一尺多深,挖工事几乎不用花多大的力气。工事修好了,做好防空伪装后,我们就坐下来擦擦汗、稍微休息一下。

越是在暴风骤雨来临之前,万物就越是令人毛骨悚然地安静沉默。等待、双方都摁着性子在等待着。看着对面越南山上阴森森的密林深草,想象着那里面可能正隐藏着无数黑钺钺的狰狞枪口在等待着我们,就像一个隐藏起利爪的血盆虎口。心中明白,战争,这场你死我活的生死较量,应该就在这一、二天内打响吧,也有可能就在这顷刻间爆发!双方都已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等待的只是那一道最后的命令!突然间就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二十岁的青春,那二十年的生命,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一瞬间,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都在脑海里闪回……人生如梦啊!以前总以为生命是无限的,生命之路还很长很长,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一切都那么的美好,我们都还那么的年轻,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有多少稚嫩缥缈的憧憬、又有多少海阔天空的理想在等待着去实现啊,此刻,却骤然觉得,一切都已戛然而止了,死亡、死亡原来就在对面,它是那么的真实,它就近在咫尺、它就近在眼前!也许就在明天吧,也许就在几个小时之后,也许就在下一秒,就在那信号弹升起、冲锋号吹响、万炮齐发、挺身一跃的那一刹那……

有意无意间,回头北望,壮丽河山一览无余尽收眼底:那连绵起伏黛青色的山峦,那郁郁葱葱的森林,那潺潺流淌着的山溪,那一团团在山谷中冉冉升起飘忽不定的白雾,那如同一条条玉带般依依缠绕在半山腰的云海,那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一个个或玲珑或巍峨形态各异的峰尖……猛然发现,这美目山上的景色原来竟是这样的美——真的恍如身在仙境啊!刹那间,我如痴如醉,刹那间被这平生所未见的大气静美勾去了魂魄,眼睛不由得一下子湿润了,心中无法抑止地迸出了那一个字眼:“祖国”!“祖国”!!——只在此刻、只在此刻、才真真正正掂出了这两个字那么沉甸甸的份量!

我不禁动情地对身边的广西田阳籍的副班长黄民开着玩笑:“你看,你们这里的风景真美啊,土地也这样的肥沃,如果不是这种剑拔弩张的临战气氛,我一下子还真忘了这里马上就是个枪林弹雨你死我活的战场呢……哈哈,这一仗,如果打不死,咱俩就申请复员到这山上来自费办个林场吧,你当场长,我当政委,咱俩还是好搭档,咱们一定要好好经营建设好这片美丽的土地……”,平时憨厚老实的黄民这时居然也笑着凑起了热闹:“好啊,不过还是你来当场长,我来当副场长,咱俩继续好好搭档……”

——突然间,不知为什么,我俩一下子都咽住了……

216日下午,部队静悄悄进入了位于科高山反斜面上的进攻出发阵地隐蔽待命,团里最后一次召集主攻分队各有关人员察看对面地形,交代敌情,明确任务。我们匍匐前进着到达了山脊线后,趴在草丛里用望远镜仔细地核对和观察着对面各个高地的地形和敌情,明确出线后的行进路线。我们第一阶段战役的任务是:我团(490团)与491团作为164师的两个拳头,分别从北山和科高山一线杀出国境线。我团第一阶段任务是攻占当面波甘地区的7个核心高地,扫清板然地区之敌,保障从友谊关、同登方向出线的163师的左翼安全,并牢牢控制好班谅公路,为第二阶段作战做好准备。具体是:490团二营(我营)担任第一梯队主攻,三营为第二梯队尾随跟进担任助攻,一营派出一个加强连从左路穿插,与担任右路穿插的491团三营对进,共同迂回包围板然地区之敌。我营(二营)五连加强各种重武器和防化等单位,组成加强连为正面主攻分队。五连副连长带尖刀排,我带一个82无坐力炮班,和另一个配属五连的重机枪班等火力加强单位紧随其后跟进,负责担任火力掩护……总攻的时间也下达了,就在明天(17日)凌晨625。所有参战部队务必在16日傍晚18时前做好一切进攻准备。

傍晚,一切就绪。吃过了炊事班送来的“最后的晚餐”,反斜面上的进攻出发阵地上突然变得分外的热闹——满山坡都是人!爆破队、突击队、火力队、主攻分队、助攻分队、穿插分队、预备队、炮兵观通所、前线指挥所、卫生担架队、民兵支前队……各单位挤在那儿熙熙攘攘,尤其是那些缺乏训练的民兵,更是大大咧咧。到了晚上,各种器材互相碰撞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到处找人找物的声音,在漆黑宁静的深山大岭里显得格外的刺耳;更要命的是那些满山乱晃不加控制的手电筒光柱……这哪是打仗啊,是来赶集的吧!怎么组织得这么乱!我伏在草丛里突然间有点发火了,你们这是想找死啊,如果对方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来个先发制人,一顿炮火覆盖,够你们受的!于是低声而严厉地制止了就近的一些单位和人员,但远处的却鞭长莫及,还是如此的热闹——哎,由他吧!

黎明前,整个阵地上突然又变得死一样的沉寂,似乎连风儿都屏住了呼吸。夜暗中,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对面黑魃魃的山头;我也知道,现在对面山头上肯定也有无数双眼睛在死死地盯住了我们。我扭过头去,用脚蹬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了就趴在我后面不到一米处的王平,压低声音笑了一笑:“哈哈,老兄,我怎么好象听到了你的心跳呢……”(战后,王平曾对我调侃:“整条战线数十万人马,在那一刻居然还能开玩笑的恐怕也就咱俩了吧?”)。那一刻,其实无人能免,谁真能不怕?但我自己当时的真实感觉是,到了这份儿上,恐惧的成分已并不太多了,毕竟年轻,激情如火,只觉得血正在往上翻涌。其实,当时心中真正想得更多的应该是一种“遗憾”吧,是一种对美好青春的惋惜、对生命如此之短暂又如此之无常的深深的遗憾!人生匆匆而来,又太匆匆而去,觉得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去做。此外,就是心中多少还有点不太舒服,有个疙瘩吧,主要是觉得,虽然我们有着绝对充足的理由认为这场战争是正义的,但毕竟是深入到别人的领土上作战,有点儿说不清楚。如果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抗击侵略,以我的性格和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和熏陶,我自信自己会毫不含糊、慷慨赴国难的! 五、初战波甘1979217日凌晨625,万籁俱寂,突然,三颗信号弹悠悠升起,还没等信号弹落下来,感觉大地猛然间沉闷地抖动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刻,东起广西东兴、西至云南河口一千多公里的正面上,万炮齐发,整个天空瞬间全被打红了!狂飙怒卷、山摇地动、电闪雷鸣!炮弹打成了不间断的一个音,各种榴弹、火箭弹拖着一串串长长的曳光,啸叫着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去,配属给我们主攻分队的十多辆坦克也开火了,对面7个山头上的敌阵地,顷刻间一片火海!从未见到过如此壮观的场面!我们都兴奋得忘了危险站起来了,打响前尚有点阴郁的气氛此刻已一扫而光!640,随着炮火逐步向后延伸,指挥部一声令下,我们排山倒海般地跨出了国境线。负责破障开路的工兵,先行进行排雷。用爆破筒、炸药包、自制的扫雷锚勾等、以及用抛射器将预先捆扎成一串的TNT炸药每一米一包地抛射出去引爆地雷,开辟出一条窄窄的通道。原来曾担心越南人会埋设很多的陷阱竹签,所以我们都换穿了新发下来的防刺鞋,但只是在穿越边界时发现有不多的几片区域上,有些竹签直接插在地面上,我们过去连踢带用枪托打,一下就清除干净了。由于准备充分,很快我们便已攻占了前面的3个山头,基本未遇强敌,大家都有点松了口气。正向波甘4号高地猛扑过去时,突然遭遇到了敌人猛烈的火力射击,我军的第一波攻击很快地受阻了,看来终于要碰硬的了!原来我军炮击一开始,越军便主动收缩兵力,撤守到波甘阵地的主要支撑点4号高地上了。4号高地是波甘守敌的主阵地,工事构筑坚固,防守体系严密,一个环形防御工事里还有一条十字交通沟可以互相策应,周围十多个明碉暗堡,配置着直射、侧射和倒打火力网,也有交通壕互相沟通。五连紧接着又组织了几次进攻,均未能得手。部队这时出现了较大的伤亡,到处都在喊卫生员。我们也被敌火力压制在一条刚占领的战壕里。这时,卫生员拖着一个腿部已被打断的排长(后来才知道他就是闻名全军的战斗英雄羊才良,负伤后一直不肯下火线,坚持指挥部队猛攻,并亲自操起一挺机枪向敌人猛扫,直到出血过多晕倒在阵地上)顺着我们占领的战壕下来了。由于敌人的火力太猛,我们无法顺利让出通道。战壕又太浅,我们只好一个个拱着背、双手撑在战壕上,让卫生员抱着已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羊才良,从我们的档下拖了过去(谨向羊才良同志道歉并致礼,当时情况实在是迫不得已!)。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战斗打成了胶着状态。五连不断地在呼唤师炮群火力支援,我们也把82无坐力炮和轻、重机枪运动过去抵近展开,占领了有利位置一阵狂轰滥炸;尖刀排也不顾伤亡,继续一鼓作气地猛攻。越军扛不住了,突然从第一道战壕跃起沿着交通壕往后撤,我们七、八条枪手疾眼快一起盖了过去,把跑在最后的一个“鸭蛋帽”(越军的军帽呈鸭蛋形)打倒在地堡前。尖刀排的战士也顺势攻进了环形防御工事里,经过一阵混战,终于歼灭了守敌,在中午时分攻占了敌波甘4号核心高地支撑点。我们赶紧打扫战场,搜寻残敌,救护伤员。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敌人的尸体和我们的烈士,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了那个被我们七、八条枪一起开火打倒在地堡前的那个“鸭蛋帽”,看上去可能顶多就是1516岁的样子吧,还半睁着眼睛。一下子就体会到了什么是战争,真正切身感觉到了死亡究竟有多近。不知道是谁,过去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脸朝下趴着(后来搞的我一、两天吃不下饭)。跟着又接到了命令,让我班改配六连,继续发展进攻,打下其余的几个高地——我们这些可以肩炮抵近射击又破甲深度很大的82无坐力炮,与火焰喷射器一样,是对付地堡和山洞最有效的武器之一!可就是“能者多劳”啊,步兵完成任务后可以休整一下,而我们却是哪里需要到哪里!呵呵,辛苦不说吧功劳还不是你的。也幸好是在这种场合下,谁还真会去计较什么“功劳”呢!白天的天气很热,又一直都在冲锋陷阵攻山头,出汗多,消耗大,最需要补充的就是水了。带出线的那一壶水,虽然非常有意识地省着喝,还是不到两个小时就已是壶底朝天了,焦渴得难受,这咽喉就像火烧火燎似的,正好路过一个小山塘,其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铁锈状的漂浮物,这时根本就顾不上那褐红色的“铁锈水”是否干净了,过去舀上一壶,塞两片净水片进去使劲摇几下(净水片有一股很浓的药味,刚开始时觉得很难喝;但后来喝习惯了,回国后不用再喝了,反而一下子又变成不习惯了,觉得水突然变得没“味道”了!),便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就是大半壶下去了。等到喝完了,才发现山塘那边有一头刚被炮火打死的牛,血染红了一大圈,这一下又恶心的几乎要全吐出来了。天黑前,我们已拿下了全部7个高地,完成了我们营的任务,又按照命令再前出占领了7号高地南侧、班谅公路边上的一个小无名高地,已经死死地卡住了这条并不起眼、但在越南北部的崇山峻岭中却显得格外重要的公路。接着便马上构筑工事,做好反坦克准备。据通报:从我友邻方向赶过来了一群敌坦克,要求我们就地全歼,决不能放回谅山。后来为了更好地对付这群坦克,“前指”还立即抽调了一个有线制导的导弹连前来助阵。遗憾的是,越军的这些坦克可能知道归路已断,估计插翅难逃,就不敢过来了,化整为零先藏进了深山里!否则,我们这里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磨拳擦掌地正想试试我们手中的82无坐力炮的最大破甲深度能否达到289毫米呢?本来嘛,打坦克才是它的“本专业”!(我曾朝一块花岗岩上试打过,然后用枪探条测其深度,结果除了外边嘣掉的一大片石头皮外,枪探条全捅进去了还没到底,估计打花岗石最起码可以400毫米吧)。为了达到诱歼敌人这群坦克的目的,我们又在一个晚上两次撤出、三次重新占领这个小无名高地。但狡猾的越南人就是不上当,只把我们自己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说起来,越南人的“A”字形掩蔽部和工事构筑得也真算是相当有特色,这也许是越南人跟法国人、尤其是跟美国人这十多年残酷的战争中“修炼”出来的本事吧。这一路打过来,看到他们有些掩蔽部顶部宽只不过1-2米,却往下深挖了有十多米,然后中间用杉木和码钉支成一排“A”字型的支撑物,上面被覆上几米厚厚的土层,再在其上恢复植被,有些植物都已几米高,长得郁郁葱葱的了。掩蔽部里面再横向挖出各种不同用途的大大小小的“猫耳洞”,外面以交通壕与地面的各种工事连接起来,构成一个完整严密的防御体系。(看得出来,这些工事起码是多年前构筑的了,在中越边境上有这样大型完备的工事体系,看来小越南早就存心对中国有所戒备的了!可怜的我们还一个劲儿地自以为是“同志加兄弟”、节衣缩食地支援他们!)遇上这样的工事,再重型的火炮对它也只能是隔靴搔痒,怪不得美国人的飞机轰炸也对它无可奈何。看来我们第一天对当面这7个高地的上万发炮弹算是白砸了,要想真正解决问题,还真得靠我们步兵这些肩扛式的82无坐力炮、40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抵近逐个掏洞才行。我们在7号高地前面的无名小高地上,一夜数惊地受到越南特工的骚扰,天刚透亮,薄薄的晨雾还没完全散去,忽见公路上有两个戴着鸭蛋帽的越南兵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估计可能是被打散打懵了的散兵吧。连队赶紧在高处指挥我们前面的潜伏哨摸上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们逮上来了,是两个狼狈不堪的一老一少,老的腿部已有伤。于是,交给了后面送粮弹上来的民兵押回去了。天大亮后,接到通报,山下正在打一个公安屯的是我团的三营八连,叫我们注意做好掩护,不要误伤。公路对面的山上草深林密,有一支令人恐怖的老式单发步枪(可能就是那种七九步枪吧!)不断地在向我们打着冷枪。部队流传着一句话,叫做:“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大炮是热闹,但从数千米外打过来,有时却不一定有很明确的目标;而这种老式步枪,瞄准基线长,一般又是操纵在老射手的手中,打得准,子弹大,射程远,是专门盯着明确目标咬人的,确是令人讨厌又有点胆战心惊。对手很有经验,所处位置比我们高,又隐蔽在深深的草丛密林里,一下子还真发现不了目标。听到弹着点很近,目标是冲着我们班来的。我于是下令,除哨兵外,其余的一律躲进战壕的猫耳洞里好好休息,不准露头。却有一个在出线前才刚刚补充到我班的从福州军区主动申请前来参战的老兵,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儿,听这枪声不是冲我们打的!”,于是又满不在乎地伸出脑袋去继续看山下八连用喷火枪烧公安屯。这位老兵是75年的兵,资格比我老得多,在原部队也是一位老班长,现在却只能委屈他担任我的“第二副班长”。这两天下来,看他的战术动作和经验确实也较丰富。但我资格虽稍浅,却是每届师教导队训练都必定参加的人选,战术素养方面也可算是“尖子”吧,尤其是射击和报靶多了,对弹着点的判断应该不会差。而且现在是在战场上,开不得玩笑,我是现任班长,必须对全班负责。于是,还是厉声严令他进洞休息。这时排长匍匐着爬过来了,通知各班长马上到连部受领新任务。没想到才走出没多远,突然又听到那讨厌的七九枪响了一下,这一次觉得是特别的近,我登时就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这肯定是打我们班的。于是转身对排长说:“不好,我得回去看看”。等我扑回战壕时,福州老兵已经呲牙裂嘴地倒在战壕边上了。我过去一看,多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致命,伤的是右手。可子弹是穿手心而过,整只手都打开花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破子弹,手背上的整块肉都被打飞了,只看到露在外头的筋和骨。怕他看到后晕倒,于是一只手捏死他的上端动脉止血,另一只手顺势捂住了他的眼睛,一边安慰他:“没事儿,没事儿,没伤着骨头!”,他却痛苦得咧着嘴说:“班长,别骗我了,我知道,整只手都被打翻了……”我把副班长黄民叫出来为他包扎好伤口。正好有民兵担架队送干粮弹药到阵地来,于是就让民兵把他送回国内。我在叮嘱着他好好安心养伤,他却苦笑着说:“班长,后悔没听你的。敌人肯定是瞄我脑袋的,我当时正用手遮挡着斜阳看下面炸公安屯,子弹擦过了我的头打在了手上,你们可得为我报仇啊!”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对手的枪法再准那么一丁点儿,如果再往跟前靠上那么一、二厘米,开花的可就不是手而是脑袋了!等福州老兵他们消失在黄昏暮霭中了,我才突然想起来——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因为他们是出线前才补充进来的,战斗中又一直紧张匆忙顾不上。只喊他副班长,也只知道他是个江西人。回到了战壕上,有点火了,叫大家都出来,给我把眼睛都睁大了,一定要把对面的射手找出来。无奈,这时已近黄昏,对面阴气重重草深林密,就更难找到目标了。只得对着大概的方位,把手中的冲锋枪一扣到底,30发子弹全泼了过去,狠狠地打光了一个弹匣;再指挥82无坐力炮朝着那个位置猛轰了两炮。晚上,接到了通知,可以在风向有利的情况下,烧掉对我威胁太大的草丛。哈哈,这不正合我意吗?马上换装了红色弹头的燃烧弹,向着那厚厚的草丛打过去。别的兄弟部队也照令执行,一个晚上,对面山上火光熊熊,管他呢,哪里熄火了就再打着它,看他往哪藏?六、同登传捷报虽然战前已经过了充分的战前教育,虽然也知道,以我们中庸温良的民族性格,我们是绝不会去“侵略”别人的,也绝对不会要人家的一寸领土,我们只是想维护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利益,维护祖国的尊严,我们不想去欺负别人,但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欺侮我们。像62年的中印自卫反击战一样,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们只是进行极克制和极有限度的自卫还击。所以,战争的性质是正义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毕竟是踩踏在别人的国土上作战,这心里头就总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觉得有点别扭,加上这几天猛然间鲜血尸体见多了,心情就总有点郁闷。224日,突然间传来了“前指”转发的163师的捷报:我右邻的163师在友谊关和同登方向,经过3天激战,包围并全歼了越军“王牌”第三师的12团(所谓的飞虎团)3000多人,并击溃了另两个团的增援之敌,把残敌像堵老鼠一样堵在了洞里,彻底炸毁了法国人修建的坚固工事——同登法国楼!真是畅快啊!多天来的阴郁一扫而光,终于吐出了一口恶气了,精神为之一振!好样的163师,真不愧是我军的王牌师!感觉在战场上,最令人深受鼓舞的,真莫过于听到这报捷的战报了!记得当时自己还草就了一首名字叫《闻捷》的打油诗:“突破当面仅一天,/“波甘”巧守伏机玄。/忽闻友邻通战报:/一役歼敌整三千!/法建坚堡成鼠墓,/“飞虎”揍出纸虎颜。/战场自是万般苦,/初闻捷报人如癫!”——虽属“打油”,却也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心情。因为这一阶段战斗出现了一定的伤亡,上级又给我们一线连队补充了一些兵员,我们班也补充了一个,也是福州军区过来的,是78年的兵。这次赶紧先问清楚了姓名籍贯,叫汤绍,还是江西籍的,是赣州市人。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掩护工兵抢修急造军路——把国内的公路接通越南的班谅公路。我估计这有两个用意:其一是方便大部队今后行动的后勤保障;其二是拉开一个要准备长打大打的架势,达到军事上(或是政治上)的虚虚实实。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根据敌情,组织小群多路的小分队,搜山炸洞,彻底肃清残敌,保障这马上要成为第二阶段作战的大后方的阵地安全。部队还抓紧这两个战役间的空隙,进行了第一阶段的战评工作。战斗总结、评功评奖,还进行了对部分优秀的、够条件的、战场上表现英勇的战士的火线入党工作。我对大家说,对立功问题我们谁也别争,我认为我们都还不够条件,我希望我们大家都在第二阶段去努力争取,争取为祖国立大功,不要给中国军人丢脸。这一阶段我们只上报一个负伤的副班长,因为不管如何,他都是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主动从福州军区申请过来参战,并且已经为国家流血负伤作出了贡献的。以后这要成为我班的一个规矩,只要是负了伤的或是牺牲的,不管情况如何,都优先报功,再有名额了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没带伤的。对此,大家都表示同意,就按这样只上报了负伤的副班长立三等功。晚上,排长过来了,他想动员我火线入党,并说,以我这样的条件,在他们163师的老部队,早就应该是党员了。这实际上已是排长第二次对我做动员了,第一次是还没出线前,他也找我认认真真地谈过一次。但我却认为,对部队某些领导和某些党员的一些作风看不惯。当兵前,总以为部队是个锻炼人的大熔炉,不应该有地方上那些蝇营狗苟的不良风气。当兵两年了,才知道,部队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地方上有的毛病,部队上也同样有。我十分反感那些拉帮结派、投机钻营的作风。记得还在汕头牛田洋时,有一次连队杀猪,一位班长跑到炊事班去割了一大块肉要送去给连长的家属,炊事班长敢怒不敢言。正好那天是我值日,看到后马上堵住了他,让他把肉送回炊事班去,不能这样侵占战士们的利益,如果连长家属要吃肉,可以叫她到司务长那儿去买。那位班长自以为是连长的老乡,有恃无恐。可我却偏不吃这一套。诸如此类的事还很多,我也知道我得罪了一些人,但没办法,性格天生如此。所以,也没指望在部队上能有什么“大作为”,性格决定命运嘛!只希望两年义务期满后,赶紧回家考大学(文革后,77年地方上刚刚恢复高考,我的一些平时抄我功课的高中同学都考上大学了。我也已叫家里寄来了一些课本,正在复习功课准备迎考。可当时部队还是暂时不能参加地方上的高考)。没想到两年义务期是满了,我却被命运拖拽到这烽火连天的异国土地上,为了祖国与敌生死相拼了。我对排长说,我不屑于与这样的所谓“党员”为伍,跟他们不是同一类的人。还口出狂言:只要某某某还在部队当一天支部书记,我就一天不写申请书!可排长的一席话却也触动了我:“你的这些想法是幼稚的也是不正确的。党不是他们一个人的,他们也代表不了党。凭什么本质品格都真正优秀的却反而被一些老鼠屎败类们排斥在党外呢?”于是,我对排长说:“马上就要打仗了,说句开玩笑的话吧,现在满脑子里思考着的,都是怎样为国捐躯,真没时间去考虑别的问题。如果我没被打死,那就战后再考虑吧。”排长只好说:“那也好,这样吧,战斗中哪一个主官都希望抓一个得力而又灵活的班长跟着他,打响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我也顺便更好地观察你。”此刻,在异国炮火连天的阵地上,排长又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战场上入党是最光荣的,因为这时已没有任何的私利可言了,你甚至不知道下一秒钟你是否还活着,所以你的入党动机是最纯洁的。战场上党票是很多,可子弹头和炮弹片更多,这个时候给了你党票,就是给了你关键时刻带头冲上去、也就是说给了你的只是一个随时准备带头去赴死的优先权,难道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难道你是因为怕死吗?”——我真的无话可说了!只对排长说了一句:“因为规定不准带一个中国字出线,所以我现在是没纸没笔。”排长倒也干脆:“那好办,特殊情况,你就当口头申请吧,我很愿意当你的入党介绍人之一!”就这样,1979225日,一个不识时务又性格死硬的中国军人,在异国的土地上向北宣誓加入了中国的共产党。
 

七、血战扣当山

227日,我们奉命向谅山攻击前进,艰苦的第二阶段战斗打响了。

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有什么更为有力的理由,非要让气势如虹的我们在第一、第二阶段战役之间停顿了那么7天的时间呢(从163师打下同登法国楼开始算)。

是因为要修通中越间那几公里急造军路吗?——那不能边推进边修吗?为什么非要那已弯弓待射的数十万大军停下来看你工兵修公路呢?

是因为要准备第二阶段粮草弹药和物资?——天哪,这是在打仗吗?还是在玩小孩的“过家家”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恐怕是古代的军事家都已经具备了的起码常识吧?最迟是从去年的12月份起,以全中国之力和现代化的交通运输工具,怎么才准备了这么几天的弹药粮草吗?补给线又还不至于太长,国内的交通运输线完好,制空权又完全控制在我们手里。当年抗美援朝那么艰苦困难的后勤补给都不至于如此吧?

是为了要肃清已攻占地区的残敌吗?——那为什么不能交给后面那么充足待战的第二线部队来继续清剿呢?

是国际政治形势的需要吗?——闹了半天,是还没有捋清国际政治大局的思路、充分拟定好在最坏情况下时的应对措施就让我们匆匆“开打”啊?不是说:“善用兵者,不先虑胜,先虑败”吗?但国际形势尤其是背后最担忧的苏联,其反应和动作到目前为止都是在预料之中并无发生太大的变化啊?

是当面的敌情发生了重大变化?——没有啊!当面之敌刚遭到我的一顿又重又狠的闷棍重拳,正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呢!难道非要等它缓过一口气、调整过来了再打吗?兵贵神速啊,为什么不是一套完整漂亮的组合拳呢?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果真是“肉食者”谋之啊,我们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我们不是军事家,我们只是普通的战士。我只知道,我们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我也只知道,很快地、我们就为这中间停顿的7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第二阶段战役,广西的东线方向由41424350(缺149师)、5455六个野战军,另20军的58师等作向心推进;云南的西线方向则由111314三个野战军,另50军的149师等(全线还有大量的后勤和技术保障部队、地方和边防部队等予以有力的保障;另我空军虽没出线,却在边境线我方一侧每天保持数百架次的空中战斗值班巡航,对越方空军实施强有力的高压态势,迫使越方空军一退再退,始终不敢露面,牢牢地掌控了战区的制空权)。广西方向除了41军、42军负责攻打高平外,其余各军目标均为谅山。谅山也是全线第二阶段作战的最终目标(如果再有第三阶段的话,那目标肯定就是越南首都河内无疑了)。而我们55军是从友谊关、北山一线杀出国境线的,是距离谅山最近的一个军,按照部队的老传统和军人的荣誉感,当仁不让的理应是由我们55军而不是任何别的兄弟部队先攻进谅山。由于越南人所倚仗的就是这中越边境的几十公里崇山峻岭,越过这片山区后,后面即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平原地带。而谅山既是越南北部的工业、交通、军事重镇,又是河内平原前面这几十公里山区的最后一个屏障。拿下谅山,越南首都河内将就此中门大开、无险可守。而谅山距离河内仅130公里之遥,更有中越之间的国际铁路、公路可以直达。一旦我们大规模的装甲摩托化部队在此展开,直捣河内那只是二、三个小时攻击前进的路程!所以,这谅山无论如何都将是两军必争之地,这里将是一场完全可以预见的生死悠关的恶战!

按照战役部署,我55军的163师居中,左翼是我们164师,右翼是165师,三个师齐头并进剑指谅山。而我们164师的两个拳头490团(我团)和491团则分两路夹班谅公路两侧高山南进。492团为军的预备队。

我团(490团)第一个进攻目标是谅山的东北大门——扣当山。这扣当山是谅山东北的天然屏障,扼班谅公路的要冲,就如同是谅山的一只门牙,要进谅山,就必需先敲掉这只门牙。这次主攻扣当山的任务由我团三营担任,我们二营从第一阶段的主攻改为助攻,尾随3营攻击前进,一营仍为预备队留在科高山和波甘一线。

我深知,这次的恶战在所难免,于是在战斗动员中嘱咐战友们要准备付出艰辛、付出代价,要做好随时可能牺牲的准备。并嘱咐,这是最重要的也很可能是最后的一仗,谁都不能给我当孬种。但战斗中不管是谁负了伤,都一定要齐心协力地抢救,任何时候都决不允许放弃战友;也不管战友是轻伤还是重伤,抢救下来包扎处理后,都一律在他的上衣口袋上系上一条白带子(本来规定,需要民兵担架队优先后送的重伤员才能系上这样的一条白带子)。

这时候,天气开始转坏转冷,下起了阴冷的阵雨。

一路上,到处都是被打死已发臭的动物尸体,还见到了一辆被打坏在山间公路旁的涂满了花花绿绿伪装色的客车,是正在往前方送给养的吧,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多条越军的尸体,其中还有女兵的,尸体上爬满了绿头大苍蝇,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尸臭(这尸臭恐怕是世界上最难闻的味道了!)。

这山区本来就林密草深方向难辨,缺少明显可以确定坐标的方位物。尤其是一走进山谷里,这一下大雨,到处一片白茫茫,就更难辨别方向了。走了几个小时后,我们接到命令,称前方的扣当山已被三营提前轻松地拿下来了,未遇强敌,让我们助攻的部队可以原地休息待命了。并传“前指”原来是不相信的,因为按照图上分析,这样的要点,不可能没有重兵把守。于是命令让490团的参谋再次核实地图。也不知是因为雨大雾浓的缘故呢,还是因为该参谋的业务水平实在有限,再报一次还是认为就是扣当山。于是皆大欢喜。我们也就地埋锅做饭,检来了一个压缩干粮罐,把刚在山上一个工事里缴获的一袋越军的脱水大米用来做饭。已经是好多天都没吃上热饭了,这几天都是在啃压缩饼干,把“701”、“702”、“761”等编号的国产压缩饼干和缴获越军的苏联产的、美国产的压缩饼干轮换着来吃(对比之下,觉得还是我们国产的“761”要好吃点!)。 饭快要煮好了,正在砍树枝削筷子准备开饭时,突然遭到对面山头上猛烈的炮火急袭(估计是我们做饭的烟火暴露目标了!),赶紧指挥大家就地利用地形地物散开卧倒,饭已是吃不成了——被连锅炸飞了!乖乖,幸好反应得快,否则,就先被这顿炮火“连锅端”了!

情况突变,通报下来了——扣当山并未拿下!原来三营和团作训股的那位参谋都判读错地图了。这扣当山实际由大小33个山头组成,其主峰海拔615米。3营占领的很可能只是它的外围山头,而且已经发现山上敌人的确布有重兵。担任主攻的3营这下子吓得不轻,在团、师、军甚至是“前指”的严令下,赶紧仓促间发起猛烈的进攻,却发现啃上硬骨头了,进展不顺利!不到一个小时,3营就已被压在山下不成建制了。团长见情况不妙,立即令我营马上绕过3营,改助攻为主攻,马上加入到仰攻扣当山的战斗中。当我们绕过3营时,看他们真是惨不忍睹,漫山的伤兵、尸体,到处都是枪声炮声地雷声和伤兵的痛苦呻吟声。这次,我们这个地雷战的祖师爷可真是领教到了越南人这个学生青出于蓝的复合布雷场的厉害了,什么防步兵绊发雷、压发雷、松发雷、跳雷、磁雷、塑料雷、反坦克雷;美式的、苏式的、中式的、甚至是越式土制的,简直就是一个地雷博览会!真怀疑在这战役休整的7天中,越南人是否把全越南所有能弄到的地雷都布在这里了。而敌炮兵的射击诸元显然也已经过了精确测试,并已可能进行过试射——只见一打一个准!越南人把高射机枪和37高炮也用活了、用神了,直接用来打平射、打俯射,射程远,威力大;然后是轻、重机枪和各种步兵轻武器构成的绵密的火力网!无所不在的地雷阵,远、中、近完美搭配的火力网——哎,那要命的7天啊!那莫名其妙的7天!——可怜3营的弟兄们被压制在了一片不大的开阔地上,想展开兵力吧,到处都是地雷;不展开吧,部队又施展不开,没法子发挥战斗力,挤在一起被当成了活靶子,每一发炮弹落下去都有新的伤亡。那个血肉横飞的惨状我至今记忆犹新。此时我们已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绕过了3营,冲到了正对着敌人主阵地前的一个正斜面上,冲下山坡就是一片小开阔地,再硬冲过去就可以直扑到敌人主阵地跟前了,如能这样,地形就反而要稍稍好一些了。敌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猛烈的炮火把我们牢牢地压制在了那个最不利的低于敌主阵地的正斜面上,一刹时,炮弹子弹横飞,打得漫天黄尘,到处是飞舞的弹片和碎石,石头土块蹦溅得满身都是。这里距敌人的主阵地直线距离可能还不到300米吧,麻烦的是要先冲下一个小山谷,再要冲过下面那片小开阔地,现在却被猛烈的火力死死压在了这个倒霉的小正斜面上,动弹不得,进退不能,而且敌高我低,对手可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地形确是非常的不利。这时也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就暂且躲在了一片小树林中。我的前面是一棵约有7080厘米粗的大树,此刻是唯一可利用的掩蔽物了,可保得住头保不住脚啊!听着前后左右炮弹的啸叫声、爆炸声,想想也实在窝囊,这样的被动挨打可不是个办法。刚想探头弄清敌人的具体位置,无论如何也要干他一家伙,压一压他的嚣张气焰。可我们这里才稍一动弹,对面劈头盖脑的就是一顿炮火(估计为37高炮或是无坐力炮甚至是75加农炮等直射火器,打的是破甲弹。如果换了是杀伤爆破榴弹,我们的这个班就可能已全“交代”在这里了!)这时,趴在离我大概3米开外的另一棵树下的杨福(广西河池人)突然喊了我一下:“班长,我负伤了!”,我不顾一切地打个滚到了他身边,为他止血和包扎伤口。只见他的脖子上被弹片打穿了好几个窟窿,都打烂了!他的两个急救包和我的两个急救包全用上了,都堵不住出血。急忙大喊不远处的伍龙(贵州独山人)再扔两个急救包过来,却没扔到位,待用枪去钩时,可能是被居高临下的敌人发现了,又是劈头盖脑一顿炮火覆盖了这片小树林。突然间我自己也感觉右腿好象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完了,以为自己也负伤了,低头看看却没见出血,估计是被炮弹蹦起的石头砸到了。此刻也顾不上了,忍着疼痛继续为杨包扎,刚包扎完,杨的脑袋一耷拉就昏迷在我的怀中了。这时小树林里已被打得漫天黄尘,前面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双耳也被震的嗡嗡直响。这时,敌人的火力稍为停顿了一下(估计是想要观察一下射击效果吧),我一看,机会难得,即果断命令全班趁着烟尘掩护迅速撤回到山脊线后、回到反斜面的有利地形上再说(实际大约只有十几米),先避开敌直射火器和现在这个实在太不利的地形。我斜挎起冲锋枪,背起浑身是血的杨福,另一只手则拖着杨丢下的82无后坐力炮身艰难地、一步一踉跄地往后撤,这时副班长黄民也回身扑过来帮忙了,好不容易才撤回到反斜面的后面。把杨福交给了刚跟上来的卫生员嘱其尽快送到后面的民兵担架队去(当时估计他可能是不行了,没想到战后听说他居然被救活了,真为他庆幸!)这时,我把人员稍作了一下调整,新补充到我班的那个福州老兵汤绍接替杨福担任二炮手(瞄准手),令其扔掉其他多余的弹药,扛起82无后坐力炮跟着我,嘱大家注意充分利用地形地物,适当拉开距离,防止踩到地雷时杀伤一大片,再回过身杀向了扣当山。这次吸取了教训,先看好了地形,选好了冲击路线,一口气冲过了那片小树林。小树林已被炸得面目全非,被齐腰炸断的树木倒得横七竖八,再看看那棵原来为我作掩护的大树,粗大的树身上也已是弹痕累累(如果不是这棵树啊……)。扣当山上敌人的强大火力仍像泼水一样泼下来,而且这满山都是地雷,兵力根本无法展开,打到黄昏了还是个窝囊仗,还是没能攻上去。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了,看这情形,估计今晚得打夜战了。回过头叫汤绍装上瞄准镜的夜间照明器材,汤绍却报告说夜间照明器材刚才扔掉了。我登时急了,问他:“为什么扔掉了?”汤说:“不是你让我扔掉的吗?”我这次是真的火冒三丈了:“说你也算是个老兵了,我只是叫你替负伤的杨福扛起炮身,丢掉多余的弹药,可没叫你丢掉夜间照明器材啊!如果没有了夜间照明器材,这82无坐力炮到了晚上就只是个瞎子,今晚怎么夜战?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脑袋了?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啊,一个军人怎能随便就丢弃武器呢?”马上厉声命令他,立刻循原路回去,务必在30分钟内给我找回来!这时,天已是全黑下来了。汤说:“就我一个人回去啊?”我已是怒不可遏,把冲锋枪一横:“你是去还是不去?还要我再派一个班护送你是吧?!”汤没辙了,只好把无坐力炮身交给陈富(贵州都匀人,布依族),然后一溜烟消失在夜幕中。汤刚走,我冷静下来后马上又后悔了,这满山的枪声炮声地雷声,山高坡陡林密草深,而且又开始下雨了,汤可别因此而触雷牺牲或被越特工队摸走……但这时担心也没用了。(战后,汤与我一同被从野战军调到了新组建的广西边防38团,也被提升为班长。有一天,他的一个兵悄悄对我说,说他们班长曾对他们这样描述过我当时的暴怒:“你们别看四班长现在就像只绵羊一样温顺,可那天在扣当山上,他把那眼睛一瞪,血红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把枪一横,从喉咙里发出的吼声真的非常恐怖:‘你是去还是不去?’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幸好,没过多久,好样的汤绍还真把丢掉的夜间照明器材给找回来了。这时候什么都不说了,过去重重地拍了他两下以示慰问。

夜已降临,而且雨越下越大了,这黑魃魃的扣当山上,山高林密路滑草深,这仗就更难打了。敌人与我们就在山上山下,山上越南人哇啦哇啦的说话声音都听得见。但我们伤亡太大,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前面草丛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混合布雷场。而敌人估计这时候也够戗,也不敢乘夜暗反扑下来。敌我双方就这样都各自伏在黑魃魃的山上山下对峙着,各自占据地形僵持着。散落各处的伤员在痛苦地呻吟、哭喊。这时抢救伤员就更难了,只能一点点地摸过去,再一步步地往回拖。而只要是山下一有动静,山上就轻重机枪手榴弹一起劈头盖脑地盖下来。但好歹还是掩护着把伤员都送回去了。约20时左右(没有表,时间都是估计的),突然接到了撤回原来进攻出发阵地的命令。可能是上级也怕再这样打下去,无谓的伤亡会更大。便决心先收缩撤回来休整一下,第二天再改变打法继续攻打。我们就又顺着攻上来时的来路悄悄地、慢慢地往后撤,生怕一脚踩错了,又引爆了地雷。约23点,我们终于撤回到原进攻出发阵地上。

天黑、太冷、太累、不想分开挖工事了,于是干脆全班合力扩挖了一个大弹坑,然后除哨兵外剩下的7个人全挤了进去。雨下的大起来了,大坑的顶上只有一块撤回来时副班长捡到的雨布挡着雨水,但坑挖大了雨布小挡不住,四面漏水,晚上山风很大,鬼叫似的。越南北部山区二月份的天气乍暖还寒,白天跑动起来倒不觉得很冷,这深夜阴冷的山风一吹,雨再一下,那早已透湿的单军装粘贴在身上,冷得直透骨髓。坑里7个人叠罗汉一样挤成一堆,直打哆嗦,腿都伸不直,太难受了!这时,不知道是谁终于哭出来了(黑夜里分辨不清,可能是陈清吧,今年的新兵,广东遂溪人),憋了一天的窝囊气,我心里正烦着呢,猛骂了几句,哭声是止住了。而我也无心睡了,干脆拱出外面,站到雨中放哨,把哨兵换进去休息。一个晚上伏在凄风苦雨的草丛中哆嗦着、听着这山上打着旋在号叫着的凛冽寒风和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冷枪冷炮,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地捱过了这一夜的?

第二天拂晓(228日),新的命令又下来了,命令3营和我营的6连继续正面攻打;命令我班重新配属到5连,改打穿插,绕到扣当山侧后去打。限中午12时前到达指定位置,开始进攻。于是,又跟着5连出发了。

整个山区云遮雾罩,在山里冒雨走了几个小时后,感觉是迷路了,而时间早已过了12时。但着急也没用,再兜兜转转走了一会儿迷糊路,大约是下午34点左右,这时,山中发现了有一对老人,看上去年龄已有60多岁的样子,一个悬挂在树上用山藤编成的摇篮里,放着一个可能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周围只有几件简单的生活用品,树上挂了一块雨布挡雨,还吊着一个烧水煮饭用的锅。5连的向导兼翻译(被越南驱赶回来的华侨志愿者,当时每个一线连队都配备一个)走上前去问路,老头却摇头摆手装聋扮哑。不过在老头稍有点惊恐的眼神里,我却总感觉到好象还藏有几分狡黠。无奈,给了这对老人几块压缩干粮,我们就继续赶路了。一路走一路还在想,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怎么会有这样组合的一家人呢?不怕毒虫猛兽吗?这么老的老,小的小,真的是为躲避战火而到这深山里的吗?这么小的孩子,老人在山里怎么照顾呢?又以什么为生呢?估计周围还应该另外有人!果然,走了没多久,当我们正走在一条干涸的小河沟里时(这些地方一般不容易埋设地雷,我们是真的被地雷搞怕了!),突然,从三个方向的山头上,几乎同时响起了猛烈的重机枪声,一下子就把5连和前面的尖刀排拦腰打成了两截——我们中埋伏了!

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老头狡黠的眼神!

一个加强连全被压制在这条干涸的小河沟里,三个方向山头上的重机枪泼水般打来,几乎没有射击死角,蹦起的小鹅卵石打的满脖子都是!5连长和火力队长急了,令60炮就地躺在河沟里无目标地向四面山头打简易射击,先压住阵脚再说。接着火力队长黄云又直接叫着我的名字,命令我带一门82无坐力炮,抢占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制高点,打掉对面对我威胁最大的那挺重机枪,掩护部队撤出。接到命令后,我想多带人去也没用,反而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于是只带了副班长黄民和二炮手汤绍共3人,每人夹着一发炮弹,顺着一条雨冲沟便使劲往山上爬。选择雨冲沟的目的,还是因为它的鹅卵石比较清楚,又有水,一般不容易布雷,也有利于我们自己利用地形隐蔽。

不知道山顶上是否也埋伏着敌人,爬到了半山,觉得地形也可以用了,如果爬到山顶碰上了敌人就更糟糕,趁着周围的敌人都还没发现我们,犹豫不得,快打慢,先下手为强。马上肩炮装弹观察,很快就发现了对面山上那挺吐着火舌的敌重机枪。立即两发炮弹干了过去,干脆利落地就让它闭了嘴。还剩了一发炮弹,发现对面山后隐约有个小帐篷,拿望远镜一看,感觉有人正在抬着担架进出,好象是个救护所,干掉它!一直担心着头顶上很可能还有其他的敌人,这样火力一暴露,我们这三个人就太被动了。所以最后一发炮弹刚飞了出去,还没等炮弹落地,我就命令,拆瞄准镜,撤!我端着冲锋枪断后,三个人配合的就像一个人,迅速地顺着雨冲沟往下溜。可等到我们溜下来后,5连却已不见了!是撤了吗?是转移了作战方向?还是我们慌忙间溜下来弄错了位置?这时已近傍晚,山里到处都还是枪炮声回荡着。这下子有点腿发软了,开战以来好像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三个人,一条冲锋枪,一门已打光了炮弹的空炮,合起来还有6颗手榴弹,要知道,我们已是钻到了扣当山敌人的肚子里了啊!不管了,趁着天还没有全黑下来,我们还是赶紧朝北走吧,从时间上推测估计他们还没走远。掏出指北针辨别了一下方位,拔腿就追。急追了大约几十分钟,突然听到前面好象有动静,赶紧卧倒下来观察,谢天谢地,好象是讲中国话的!——就这样,我们总算是完整无缺地归队了。

应该承认,在扣当山上我们有一个出色的对手、有一个擅长于山地防御作战的有丰富实战经验的指挥官,这里有一个很出色的防御系统,有一个准备充分的预设战场,有混合布雷场,有各种火炮、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组成的一个完整绵密的火力网,有完善的工事系统和配置合理的兵力部署……对手也是顽强的,在我优势大军的重压下,仍然顽强地防御了整整4天(直至32日下午,才被444团攻占)。甚至在我们490团已经绕到他的身后去直接打下了461高地,已直接威逼谅山了,而谅山的整个防御体系已基本土崩瓦解,扣当山已成了孤悬在外的一个孤点了,却仍死死地撑在那里。

八、“461”攻坚  气吞万里如虎

31日,刚出线在我们后面跟进的成都军区50148师的444团赶到了扣当山,按照命令,他们配属我团。而444团这时主动请战,于是我们将打了两天,损失惨重却未能得手的扣当山,就交给444团继续攻打了。我团则强行绕过扣当山,转身直扑向谅山外围的461高地。

越军觉察到我们有强行通过扣当山的意图,即前出至一个小山包上用火力严密封锁着前面必经之路上的一块开阔地。部队前进受阻,出现了伤亡。这时,火力队长黄云(我的老排长,湖南长沙人)下令,让我班和另一个重机枪班分别占领前面两个敌放弃的高射机枪阵地,用火力压制对面之敌,掩护部队强行通过。我一看地形,该高射机枪阵地设在正对敌阵地正斜面的防界线上,而且又是敌高我低。扣当山上被动挨打没有还手之力的窝囊场景马上又浮现在眼前。吸取前天扣当山小树林里被人家压着打的教训——这样的地形不能用!于是,我对黄云提出:“我们就占领山脊线吧,这样我们主动得多;防界线是近了那么十来米,可在敌正斜面上,我们会很被动。而且对于我们82无坐力炮来说,远、近那么十来米根本就不是个问题,我们却会因此主动得多!”没想到,我平时十分尊敬的黄云此刻却板着脸说:“别讲那么多了,快去!没看到部队和团首长都被压制在那儿啊!”没辙了,这就是战争,此刻根本不容争辩!只好执行命令了。于是,带上我的兵迅速前出占领了那个正对敌阵地的正斜面防界线上的敌高射机枪阵地,那个重机枪班也占领了离我们大概有50米距离的另一个高射机枪阵地。这时,忽然觉得我们眼前的战场形势似乎有点滑稽,颇有那么一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味道——前方比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稍低的小山包上,离我们不到200米处,敌人的一挺重机枪正朝着正面比他们位置更低的那块开阔地疯狂地扫射着,压制和阻挡着我军的穿越;而我们的两件重武器已在他们的“两点钟”方向、在他们的“头顶”悄悄地盯死了他;而我也非常明白,那挺敌重机枪身后稍远的敌主阵地又比我们高,他们也正在盯着我们、算计着我们。好吧,现在就看谁出手更快了。我一连串口令下达后,率先开炮了!——糟糕,由于一直下着大雨,我们炮弹的药包受潮了,打了一发近弹!这时,下面受惊的敌重机枪,马上发现了前后都喷火的、极易暴露目标的我82无坐力炮,立即掉转枪口疯狂地朝我们打了过来,一下子就把我们压得抬不起头了,子弹打起的石头灌了我们一衣领。我对黄云说的话现在不幸被言中了——又被敌人这样按着打、进退不能。实际上我并不怎么怕敌人的这挺重机枪,因为我们有阵地作依托;我此刻真正担心的,是比我们位置更高的敌主阵地上的曲射火器。所有的直觉都在告诉我,危险正在快速逼近!我趴在地上,对旁边阵地上还没暴露火力的我重机枪班长大喊,赶快开火,压住他们,等我们抬起头来收拾他。当过炮兵的都知道,第一发炮弹打不中时,第二发炮弹就肯定能修正打中目标。但我们现在却是无法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任我怎么着急地喊叫,我们的重机枪就是不为所动保持着沉默。这时敌主阵地上的炮兵开始对我们试射了第一发炮弹,同样也打近弹了。我深知危险已经逼近,不能再犹豫了,豁出去吧,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侧滚,滚到了工事的另一端,抬起头端起冲锋枪就是一梳子猛扫了过去!敌重机枪这时可能是感觉到两面受威胁了,拆枪就往主阵地上撤。在雨雾中趴着的时候难打,但站起来你就甭想跑了,我一个长点射打了过去,只见三个人中倒了两个!另一个回过头来想拉同伴,我们班的兵大叫着:“班长,快打,快打,还有一个”(82无坐力炮班只有班长配有冲锋枪)。我又打了一个点射,那个家伙却扔下了同伴,连滚带爬地溜了!我一看,敌重机枪的威胁解除了,马上下令——撤!说时迟那时快,这前脚刚刚撤了出来,敌人的一群炮弹紧追着脚后跟就呼啸而来了,只听轰隆隆几声,两个高射机枪阵地全被炸塌了!真险啊,我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我们班是及时撤出来了,又逃过了一次大难!遗憾的是,旁边的我重机枪班却没能顺利撤出来——这一发炮弹砸下去,7个人无一幸免全都炸趴下了。

幸运与牺牲相对,都是战场上军人的一部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够幸运的。其实,死神都是无情的,无论你是谁,也无论你受过多少刻苦的训练,多么的骁勇善战,在生死一线的杀戮战场上,没有人总能够永远幸运地可以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但军人本身应该是个勇敢者的职业,巴顿说过:“赢得战争靠的是两样东西:胆量与鲜血!”,除了冷静、机灵,战场上有时确实更需要勇敢。怕,是怕不来的;越是怕,有时就越是躲不开。

当我们冲过那片开阔地时,看到了在边上一个土坑里躺着好几个重伤员,卫生员正在给他们包扎,等待着担架队后送。当时没在意,几天后,副班长告诉我,殷堂(湖南常德人,原来是我班的兵,后调至新组建的重机枪连)也躺在那儿,伤得很重,估计没什么希望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心有点儿发紧,后悔当时为什么没停下来看一看他。就在这同一天,我的另两位好友黄祥镇(广西田阳人)和黄雄强(海南临高人)都不幸牺牲了。

就这样,我们还算顺利地一路攻击前进,来到了461高地。

461高地距离谅山只有3公里,是谅山东北面的最后一个制高点,登上461,谅山全境可以一览无遗,堪称是谅山的咽喉要地。也就是说,拿下461,将直接动摇全线,谅山的整个防御体系将就此土崩瓦解,谅山将就此门户洞开彻底崩溃。而谅山不守,则越南首都河内亦危矣!故此,越军在此布以重兵负隅顽抗,由号称金星(英雄)师的一个团部带一个连坚守。

31日上午930分,对461高地的进攻开始了。不出所料,这果然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连续多次进攻都未能奏效。几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又将打成一锅“夹生饭”。由于扣当山没拿下来,上上下下思想压力都很大,这次461如果再拿不下,后果真的堪忧。师长的电话直接找到团长,很不满意、语气很重地说:“打下461,扣当山的帐就不算了,要好好组织,坚决拿下来!”后来还流传着一个更广的说法是广州军区的某副司令员,直接要通了490团的电话:“天黑前再拿不下461,就要你490团团长的脑袋!”团长也急眼了,直接就用电话把5连长叫出来,把前指和师长的指示传达了,并让5连长当场表态。5连长斩钉截铁地说:“请团长放心,不打下461,我决不活着回去见你!”说完把话筒一丢,立即组织全连的轻重机枪、火箭筒、火焰喷射器和我们的82无后座力炮,要求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集中所有火力,把炮弹一发不留地全部打进对方的战壕里。然后,5连长把帽檐往后一拨,拔出手枪,咬牙丢下了一句狠话:“谁敢不上去,老子毙掉他!”然后命令司号员吹响冲锋号。我们立即抵近至150米内选好射击位置,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把我们手上所有的25发炮弹像泼水一样全都精准地砸进了敌战壕中,对方战壕里霎时一片火海,鬼哭狼嚎。全连步兵弟兄们打开了枪上的刺刀,随着冲锋号一叠连声地喊着:“冲啊!杀啊!”展开队形小群多路争先杀入敌阵中!这是我出线以来看到的唯一一次吹响冲锋号、亮出刺刀、喊杀连天的冲锋,这漫山遍野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峰回谷应,使敌人闻风丧胆,使我们热血沸腾!这一波冲锋杀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这一波疯狂的攻击也终于让所谓“金星(英雄)师”的守敌彻底的乱了阵脚,败下阵来俯首称臣。他们也许与法国人打过仗、与美国人交过手,未逢败绩。可他们却从未见识过比他们更硬更狠的中国军人的勇气和精神!

就这样,我们终于拿下了谅山最后的一道屏障——461高地!谅山终于被中国军队一脚踹开了它的大门!(战后,五连被中央军委命名为“461英雄连”,而我们班荣立集体二等功,我本人也荣立个人二等功,全班多人立功受奖。)

登上461,残破阵地上的袅袅硝烟遮盖住了那一抹血色的斜阳,俯瞰脚下——整个谅山已是一望收! 九、炸平谅山攻克461高地后,我们奉命巩固既得阵地,构筑工事,就地转入防御,防止敌人的反扑,并通报谅山附近还有敌坦克,要注意做好反坦克的准备。这时已近黄昏,我们刚攻下461后尚立足未稳,突然发现山下又隐约出现了另一支部队,担心可能是敌人的反扑,我们赶紧进入了阵地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一阵紧张后弄清楚了,原来是我们的友邻491团的部队在下面路过,虚惊了一场。有人说,观摩敌我双方谅山鏖战,461高地绝对是最佳的观礼台。此话一点不错。当晚,满天星光下,看着双方你来我往激烈的炮击对射,多管火箭炮拖着那长长的曳光划破了夜空,然后溅落在某一处,接着传来一连串闷雷般的爆炸声;而不远处的山头上,由于越南特工的频繁骚扰,兄弟部队又干脆祭出了那一狠招——放火烧山!四面山头上火光此起彼伏,明明灭灭,还夹杂着一声声被大火引爆的地雷的爆炸声,真是好不热闹;突然,远处不知道是哪个兄弟部队打着了油库还是什么大目标,一大团蘑菇状的烟云升起在半空中熊熊燃烧,刚开始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哪一方又使用了什么新武器了,害得我们赶紧又把防毒面具戴上……到了天亮,那就更热闹了,只见我陆续赶到的围城大军从四面八方远远近近用各种口径的火炮,按照火器分散、火力集中的战术原则,猛砸在某一个点上,直打得该处烟雾弥漫,尘土飞扬,半天不散。而461高地上就跟进并设立了我们的一个炮兵前进指挥所,指挥炮火轮番对所有要点蓖头发似地狂轰滥炸了一番后,整个谅山已是一片瓦砾!第二天( 3月2日)早上9:30,我师的491团在我们的掩护下率先杀入了谅山,很快便打下了谅山省法院、省政府大楼等。不过后来好象是与我军的163师在究竟是谁先进谅山的问题上有点小小的争议。但不管是我们164师、还是友邻的163师吧,那都是我们55军率先杀进了谅山,这却是毫无争议的事实!按照命令,攻克谅山扫清残敌后,各野战军撤出,占领四面制高点进行掩护,改由各单位工兵进城,对所有军用目标、重要设施、营房仓库、机场车站以及政府机关等进行爆破,全城爆炸声又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在461高地上俯瞰,到处都可以看到工兵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身影。这边厢一栋军营刚刚炸塌,那边厢一座大楼又轰然倒下……位于城南的那座奇穷河铁路、公路两用大桥,我军是先护后炸。全力护桥时,一度引起了越南人的极度恐慌,越南人马上调派了增援部队,在首都河内附近构筑了两道半环形的防御工事;紧急撤退使领人员;动员居民战备疏散……3月3日,当我们的工兵把大桥炸毁后,越南人却马上又神气起来了,通过电台叫嚣:谅山还在他们手中,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云云……原来,奇穷河南岸还有部分的市区未被拿下。我军即调整部署,以6个营的兵力,分4路涉水强渡奇穷河,于5日全部攻占谅山。这下子,越南人再也无话可说了!是的,中国军队既然有能力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拿下重重深垒下的谅山,就等于向全世界证明了,我们也完全有能力再多用半个月的时间、拿下平原地带已暴露在中国军队攻击锋芒下无险可守的越南首都河内,这从军事上说已不应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以此严正地警告了玩火者,对于酷爱和平的中国人来说,朋友来了当然有好酒,但如果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就将是无情的猎枪!十、凯旋班师3月5日,中国政府单方面向全世界宣布了:我们惩罚性地、有限度地打击越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中国军队将于即日起开始正式撤军。我们奉命把461高地移交给兄弟部队,然后先行撤至通连构筑阵地,掩护大部队徐徐后撤。大家不知道撤军令时都没有任何的想法;可一旦知道了要撤军了,立时就觉得百爪挠心。大家都在向北翘望着,连日的恶战,战友们全都归心似箭、全都人同此心地盼望着能早日返回到祖国温暖的怀抱中,都遏止不住地思念起祖国来了!在通连山头上防守的日子觉得是那么的漫长,看着兄弟部队如潮水般地通过我们的防线后撤,心中的那股滋味还真是有点不好受。3月10日傍晚,我们终于接到了那望眼欲穿的后撤令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把多余的无法带走的弹药,全都堆放在工事上,按要求炸毁了全部的工事后,我们就大步踏上了归程。那种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真的是无法言说啊!向北走了一段路后,大约在晚上的21点左右,突然,又接到了命令——立即返回通连原阵地,构筑工事,做好防御准备!原来,在我们单方面宣布撤军时,越南人就又神气起来了,也在同时向全国宣布了总动员令!被我军打残了、打惨了、打怕了的越军,又开始蠢蠢欲动全线反扑了。越军特工队在我后撤大部队的前后左右频繁地进行骚扰。所以,为了打击越军的气焰,我们就撤出后又决定重新占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与越南人斗起法来了,如果他们敢跟得过近,就坚决吃掉它再走!就这样,我们又返回到了原山头上,又是一个彻夜未眠,挖好工事后,就躺在新工事中仰数星星北望北斗了!11日上午,王平又突然像变戏法似的摸上了通连主阵地上、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种时候能见到好友,自然是十二分的高兴。互相捶打着问候说:“你小子怎么居然还活着啊!”谁知高兴劲儿刚过,王却告诉了我一个坏消息:“李小平在扣当山随四连行动时触雷牺牲了(李小平是我的另一好友,广东兴宁人,76年的兵。当初我们三人都曾同在营部报道组呆过一段时间)!”这个消息令我感到非常难过。之后,问了王一些细节,王说:“是前面的一个兵触雷,跟在后面的李小平也被炸断了腿,本来还不至于牺牲的,却可能是因为新兵包扎伤口时没扎紧主动脉,没能止住血,又没能及时地抢救下来,在扣当山上又冷又饿又下雨,叫了一个晚上,到天快亮抢救下来时已全身冰凉,往后送时就不行了……”说到这,我们俩都沉默了!3月12日早上,终于再次接到了后撤的命令了,我们有条不紊地再次清理多余的弹药,再次炸掉了工事,然后交替掩护着、稳扎稳打地向北徐徐撤回(我认为,我们55军的后撤战斗是组织得较为成功的,深谙兵要,当时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千军万马,众多单位,交替掩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斗法斗智,不徐不疾,异常稳健,没有一丝一毫的乱象,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乘之机,也没有丢下一条尸体一个伤员一件武器在对方的土地上,被中央军委称之为“干净利落”。但相比之下,友邻的某部在撤回时却吃了一个大亏,一个加强营被人家咬住吃掉了,令人十分痛心!)。大约是在中午时分吧——1979年3月12日的中午,阔别了24天,历经了无数次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后,我们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国界线,我们终于活着回到了我们亲爱的祖国!感觉一切都恍如梦中!劫后余生,作为战争的幸存者,我们感情上是复杂的,既充满了胜利后的喜悦豪情,又为周围少了许多同样是那么年轻灿烂的熟悉笑脸而感到酸楚;想着他们永远都无法与我们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这凯旋门分享胜利的喜悦了,不禁又悲从中来。我在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将从此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思考,生命中更多了一份从此无法推卸的责任!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战后重逢便显得格外的珍贵。战友们此刻都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地互相拥抱着,欢呼着,问候得最多的竟然是那句话——“你怎么还活着啊?”!我们这时才好像突然互相发现,我们竟都是那样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满身硝烟……是啊,这些天来,我也是没洗过一次脸,没刷过一次牙,没松开和卸下过那缠满了身上的每一根带子和装备,甚至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有否真正的在异国的土地上睡过一觉?防刺鞋已无法从脚上拔下来了,那就请战友们帮忙着用刺刀挑开鞋带吧(战斗中因要充分利用地形地物,常常是踩在山溪中、水田里和泥泞的山路上反复湿透了又被体温捂干了),这时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那被“拔出来”的、被泡得又白又肿变了形的竟是自己的双脚!
 

十一、从野战军编到边防军

凯旋归来后,部队按“前轻后重”的原则进行配置。最后返回的我们仍留在了边疆第一线的山头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投入到紧张的构筑工事、防敌反扑的紧张工作中了。我们抽空还重修了就设在北山上的烈士墓(原来的烈士墓由于当时条件所限,一切都匆匆忙忙,没有来得及深埋,天气渐热,都已发臭了。战后上级专门拨发了费用,按每个烈士墓500元的标准进行重修;另每个烈士的家里发放500元的抚恤金!)

逝者已矣了!站在烈士墓前,看着那么快就已经长出了葳蕤春草的烈士墓和墓碑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姓名,想起他们不久前还那么年轻灿烂的音容笑貌,我们都深深沉默了!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真切地体验过死生,我们在深刻地思考着生命,思考着生命的价值。心里在默默地和他们对话,祝愿他们这一路走好,再在他们挚爱着的祖国边疆的山头上、阵地中为祖国永远牢牢地守护好南大门!

    王震带着中央慰问团来了,祝捷庆功大会在宁明县城举行。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军车过来接我们这些仍在一线山头上的部队中荣立二等功以上的代表前往参加。汽车在崎岖蜿蜒的新修山路上行进着,满目青山依旧葱茏滴翠,巍峨群峰依然白云缭绕,沿路隐隐约约掩映在水溪边山林里的朵朵绿色帐篷,为这美丽的山林秀色又增添了另一番的景致。一路上,汽车穿越了多个用青翠松枝和红绸布搭建起来的“凯旋门”,见到了一群群沿途欢迎载歌载舞的军民。我却不知为什么一直都高兴不起来,总在想着打响前从汕头往广西开进的路上,战友们那一句开玩笑的话:“出发时浩浩荡荡,回来时恐怕一辆车就可以全部拉回来了吧?!”是的,那一排排烈士墓仿佛仍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着,而且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个都还是那样年轻美好的生命啊!“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是军人之幸也是军人之最高追求吧!一些人永远地离去了,而我们却留了下来,我感觉那挂在胸前的军功章竟是那样的血色而沉重!

    地方的慰问团也来了。最使我难忘的是我们原来的房东岑育红老师,也带着村里自愿组成的“慰问组”,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我们。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此时此刻真的不再需要说些什么,只任凭那无法抑止的热泪夺眶而出,我们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那份人世间最珍贵最淳朴的真情!岑老师知道了我们班的伤亡情况和参战的大概经过后,饱含激情地连夜在我们驻守的山头上用他们壮家山歌的形式,就着手电在一本笔记本上写下了一首二十几页纸的记事体的长诗送给了我。虽是草就,但情真意挚力透纸背。令我深深遗憾的是——我居然在紧张忙乱的调防中把这个如此珍贵的笔记本弄丢了!这是我军人生涯中最感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也是那么多年来一直感到深深于心不安的事情!

根据边防斗争的需要,中央军委发布命令,我们广州军区的每一个野战军负责抽调战斗骨干组建一个新的边防师。很快地,我就被从野战军分配到了新组建的广西军区边防三师八团(番号为54258部队),驻地在广西的龙州一线。就这样,看着大部队车轮滚滚,一路欢歌地后撤,而我们这一支可怜的小小车队却逆流而上,奔赴位于龙州的边防一线。一路上黄尘滚滚,一路上山重水复,心中不由得也有一阵阵的落寞涌上心头!就这样,我们又留在了边疆上戍边守土,又再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又再枕戈待旦风餐露宿、又再与越军进行了长达两年面对面的、复杂而紧张的斗争(关于两年边防斗争,以后再详述)。

人们常说,人的一生中,如果没有过当兵的历史,那人生将因此留有空白、人生也将因不够精彩和丰富而遗憾。而我说,如果当过兵却没有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直面死生的残酷战争,那作为一个军人也不能不说是其军人生涯中终生的遗憾!我庆幸、自己有幸成为了一个军人;我更庆幸、作为军人的自己有幸参加了这样一场残酷的战争!虽然,在这次对越作战中,我们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正的英雄应该是那些已躺在了边疆上为共和国牺牲了的战友,但我们却实实在在地、在祖国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挺身而出,忠实地履行了一个军人的职责。我自信,我对得起“军人”这个崇高的称谓!

——作为军人,我为能有机会报效自己的祖国而骄傲

十二、对这场战争的几点体会以及反思

在我国数十年和平环境之下,突然发生这么大规模的一次对外战争,作为一个自始至终亲身参加了这场战争全过程的军人,有以下几点较为深刻的体会以及一些可能并不那么成熟的想法(但希望不要被换成了“东家种树书”!):

1、后勤补给:后勤补给仍不能不说是我军的弱项。作为进攻作战的一方,补给线不算太长,交通运输线完好,制空权又完全控制在我们手里,而前面的一线部队却还常常得不到应有的补给,后勤仍只能依靠肩挑人扛,有时甚至只能依靠缴获对方予以补充;遇上大雨后的山路,坦克、重炮一碾压,到处都泥泞不堪,经常处于瘫痪状态,再加上敌特工队的严重干扰,直接影响到粮弹物资的前送和伤员的后运。相比起美军作战时比我军大得多的弹药和油料消耗量,却能在万里之外通过立体投送得以保障,我军的后勤保障的确仍需大力加强。

    2、通信联络:这是我感觉此次战场上较大的问题之一。步兵连队配备的1.5瓦电台,进入到大山密林中,爬几座山头转几个弯就无法沟通了,对部队的行动影响很大。经常是指挥不到位、呼唤炮火不灵、友邻位置不清,穿插部队不明,好几次在夜暗中就差点儿自己跟自己干起来了。实际上,据我所知,整个战场上自伤误伤的混乱情况还真不少。这与现代战争下数字化部队的要求相距太远了。

3、缺乏训练:部队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下,军事训练少,忧患意识差。有些部队更是长期处于施工、屯田的状态中(如我们164师就在牛田洋屯田),战术素养普遍较差。而整个部队的文化程度更是普遍偏低,缺乏现代化战争的观念,接受和使用现代化武器装备的能力较差,整个部队无论是实际训练还是指挥观念、思想意识方面,都还普遍停留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年代。部队平时偏又太多形式主义的东西,太多的踢正步、站队列、排水壶、摆挂包、擦窗户、整内务、拉直线、叠“豆腐方块”等(军人姿态和养成教育不是说不需要,而是不要过分的多,以至于 “喧宾夺主”、本末倒置,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军事训练上!)。 这场战争尤其因为缺乏训练的新兵多,在这方面的问题就更显突出,造成了很多无谓的、令人十分痛心的牺牲。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都是军队的大忌,军队是打仗浴血拼命的,最忌讳的就是一个——“虚”字!军队要的是实实在在能打仗、能打胜仗的东西!花拳绣腿只能是误人误事误军误国!反观美军,二战以后一直处于多场战争的实战锻炼和检验中,而他们平时的训练和演习,都在认认真真地操演战争,都尽可能地贴近实战,十分到位,针对性很强,绝无太多的花架子花把式,其战争准备程度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都是很高的。作为曾亲历战场惨烈杀戮的参战军人,这方面血的教训尤为深刻。(也正因为如此,每当在电视转播中看到那些花费了国家大量的财力物力,却摆弄得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我们今天的那些所谓的“军事演习”,有时看上去更象是在表演“作秀”!也可能真的是应了那句话“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吧,每当看到那些拿着红旗吹着哨子念着台词直着身子、“扎堆”只会在镜头前晃的那些“红军”、“蓝军”们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我都会气从中来,从心底里觉得深恶痛绝!今天,我军的技术装备与我们当年相比的确已不可同日而语、已有了“质”的巨大的飞跃了,但如果没有高度的忧患意识,如果不以高度的对国家对人民的责任心、从严从细从实战出发去进行每一次演练,在当今高技术条件下,输赢便都只在毫发之间!)

4、政治学习也应适度并有所侧重:“学政治”当然是我军最有特色的、也是独有的好传统,的确不能丢!但作为军人,最大的“政治”和第一位的任务应该是保卫国家!更多的政治学习应该是爱国主义教育而不是其它!军队是要准备打仗的,而战争是嗜血的,现代化的战争早已不是冷兵器的年代了,仅靠用牙齿和靠念“符咒”,是咬不死也咒不死敌人的。其实,全世界军人的字典里都只有两个字——“祖国”!他们最应该崇尚的首先是国家和国防意识,他们的职责和最核心的“政治”是保卫祖国,而不是去争当什么政治家!当今天下并不太平,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现代军人,他们有着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他们应该研究军事、研究对方、研究当面、研究战场、研究敌情我情、研究社情民情、研究当今最先进的军事思想、研究新战法、研究并掌握最先进的武器装备系统、研究诸兵种合成和后勤保障、甚至应该研究科学、研究气象、电子和卫星技术……否则就要落后挨打!而如果完不成保卫国家的重任,军人就无任何的“政治”可言,军人就将是祖国的千古罪人!当年那“甲午海战”之耻、远东当时最强大(最肥大)的海军却被人家全歼在陆地上,令每一个稍有血性的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军人至今仍觉心头滴血!而最近发生的利比亚、科索沃、阿富汗和前后两次的“海湾战争”等,更是打成了绝对的“一边倒”,成为了当今全世界军界的坐标——真的是振聋发聩啊!只要是个真正的、有责任感的军人都应该进行深刻的反思!

5、不要说这场对越战争打得怎么样,这恰恰是真实的反映了我军当时的训练现状,反映了十年文革浩劫及其后遗症,那种只会拿着“红宝书”背诵语录的所谓“政治”、那种“只红不专”对于将要开赴战场浴血牺牲的军队的巨大危害!其实凭心而论,我们中国军人的英勇顽强和敢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绝对是世界一流的,这一点恐怕连我们的敌人都无法否认!今天这场战争能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很不错了!这完全是靠中国军人的意志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靠用“牙齿”的狠劲“咬出来”的胜利!

此外,参加这次对越作战的是军人,不是政治家,不要让他们来背负起“这场战争是否正义”这样一个沉重的道德十字架,这不公平!他们只是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以一腔热血和满怀忠贞去报效自己的国家!其实,对于美国来说,韩战尤其是越战也并非是一场很光彩很正义的战争,连美国人自己都说:“那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一个错误的地点、与一个错误的对手、进行的一场错误的战争”、“是美国建国两百年来,唯一没能取得胜利的两场战争”。但我却曾在华盛顿亲眼看到过美国人为这两场战争建立的纪念碑——阿灵顿国家公墓上的韩战墙和越战墙,而这两个纪念碑却竟然被匠心独运地安放在了美国历史上公认的贡献最大、最赫赫有名的三位伟人——华盛顿、杰弗逊和林肯纪念碑的中间,安放在了美国国会可以一眼望到的地方!而美国人民也仍然年年岁岁自发地前来献花,他们虽说也曾高举过反战牌游行示威反对过这两场战争,但他们认为战争的性质如何那是政客们的事情,跟参战的战士们无关;战士只是响应了国家的号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并以身殉国。所以,在他们眼中,这些忠实地履行了一个军人职责的战士仍然是国家的英雄!而作为三军总司令的美国总统,更是必定出席每年的退伍军人年会。韩战已经过去60年了,但在美国全国各地仍设有一个庞大的“寻找韩战和越战失踪人员”志愿者委员会和基金会,而每任总统据说也仍有一个职责,那就是继续寻找这些失踪军人和他们的遗骨,以真正告慰这些为国家献出了青春、热血和生命的英雄!这才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国家行为,是无声的却又是最强有力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平年代,忘战必危”,这决不是危言耸听!希望和平环境下的人们,不要把战争忘记得太快太彻底了!

兴许,这场战争只是共和国历史长河中一段小小的插曲,但它毕竟是建国以来仅次于抗美援朝的、用兵最多牺牲也最大的一次战争,是共和国一段重要而弥足珍贵的历史,对于提振刚刚结束文革、百废待兴的共和国的全民凝聚力,对于为改革开放和国家的经济建设,打出了一个长达数十年相对安定的国际政治形势和周边环境,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历史不是抽象的,割裂或忽略这段历史,不是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者应有的态度,对于当年为共和国浴血奋战的那数十万将士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其实,在这个星球上,最希望和平的肯定是经历过惨烈杀戮的军人;最不愿意回忆流血的肯定是经历过太多牺牲的战士!——但回忆,却是为了尊重历史、更是为了尊重那些躺在了南疆山头上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年轻生命!

一段埋藏了三十年的记忆虽已无可奈何地日渐泛黄,不可避免地还肯定会出现一些这样或那样的残缺——却不能、不应也不敢忘却!作为这场战争的亲历者,我认为,我有责任、我的确有责任真实地记录下这一切,以告慰那些已长眠在南疆九泉之下的祖国英魂!

——谨此,记下了这些。

并献给我昔日的那些战友们、也献给那一段已然逝去的青春。(全文完)

                        二等功军功章

 

战场上的军功章多,可子弹头和炮弹皮更多!——可悲的是却换不回来一根美味的冰棍!

其实,军功章应是人类最沉重、最深沉的器物,是血汗、是泪水、是青春、是生命、是比生命更重的荣誉和责任、是比一切都更重的心中的祖国!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经历过血火、没有经历过死生,就永远不会真正懂得军功章的分量!

 

 

              
                         5万分之一的战区作战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