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商务职业学院官网:李山岛:打入参议员内部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5:06:18

在美国的国会里潜伏,一开始会让人不知所措。由100名参议员组成的参议院占据了三栋楼。由435名众议员组成的众议院则占据了四栋。加上处于心脏地位的国会大厦,八所建筑中的七所由一套详密的内部地道连在一起,每一条的出入口都有严阵以待的哨卡。如此一来,国会俨然成了一处灯火通明的焦庄户。我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和地道战中的民兵联系起来,反而自以为更像晕头转向的冒牌武工队。


  能以实习人员的身份在国会出出进进,是一系列巧合的结果。本来的计划是走近北京的人大代表、近距离体验中国的立法模式,但是请求一旦进入了对方的民主意见箱,就石沉大海、一片死寂。那以后,我轻易地联系上了一名思想开放的美国民主党议员,因而踏入了国会这座戒备森严的迷宫。除此之外,金融危机也帮了忙。经济萧条不但制造出大批甘愿从实习生干起的毕业生,同时也迫使政府为了节省开支而裁员。实习人员因之广泛地成了国会的一部分。


  一位民主党议员与下属、同僚、媒体以及选民究竟是什么关系?政治家当选前后发生过什么样的变化?经过一个冬天的潜伏,我大概能从自身经历中找出部分答案。


  从参选说起


  电视广告、电话问询、上门宣传和印刷品传发,是美国选举制度中最常见的、也是最耗费资源的手段。正因为这些刺激竞选者接近民众的措施,我上学的时候就和这位议员有过短暂的交流。那时他正在以电视明星的背景参选,在三五个随从的陪同下,沿着学校外的一条大街挨家挨户做宣传。在我所在的咖啡店里,由于一名选举工作人员已经打了前哨,顾客们有恃无恐地等着他到来。所以当这位著名演员兼主持人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时候,现场没有欢呼和骚动,所有人只是礼貌地笑笑。打定主意不支持他的,笑完摆摆手就算拉倒。当时他并不知道我没有投票的资格,所以走到我眼前的时候,还恭恭敬敬地伸出手邀我助战。


  时隔两年,当初拒绝支持他的学生一晃成了他的幕僚,隐藏在美国最高立法机构的深处。


  民意攻势:民主与选民


  在民主这部庞杂的大机器里工作,就像为一家卖出劣质产品的公司做售后服务。顾客永远有不满,而服务方必须笑脸相陪。至于服务是否周到,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来到参议院之后,才发现整理选民来信、接听选民电话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每天,成百上千的民众火急火燎地用书面或电话方式与议员办公室接触,抱怨为主、鼓励为副。理由也千奇百怪:有些人因为长期失业所以想讨个说法,有些人则因为担心国家安全而劝阻政府和俄罗斯更新核条约。原则上,议员办公室的助理们必须回应每一封选民的来信,而政府的电脑系统又详尽地记录了三百多万名选民的联系方式。多数选民之所以选择保持冷静,大概也因为政府已经将他们记录在案。


  虽然大多数民众都能理智地交流,但是办公室的接待人员毕竟有其心理底线。按照纪律,即使遇到胡搅蛮缠的无赖,工作者也无权扣对方的电话或者对之加以斥责。周旋之外是忍耐,忍耐之外是周旋。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在如此苛刻的位置工作八个小时,所以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专职的接线员,而是由志愿者、实习生和办公室助理轮流抵挡外来的“舆论“。


  受限于工作的政治性,接电话的人员不得不对来电民众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试想,在是否增加富人纳税这种争议极大的问题上,如果某位员工在议员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擅自与民众确认其选择倾向,那无异于把议员逼上舆论悬崖。况且,议员在某些问题上的真实想法,接电话的人也未必清楚。所以最安全、最流行、最无赖的办法,是向选民保证:“我们一定转达您的意愿!”


  来势汹汹的民意是否能得到积极的反馈?其实不然。毕竟,与议员接触的民众,大都是来自开放和保守的两个极端。多数情况下,只有政治活跃分子和成天收看国会频道的退休人员才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与我们周旋。而很多人都是在自身利益受到触动的时候才主动发出声音。占据多数的中间选民则没有时间和兴趣与政治家交谈。很多情况下,议员只能凭借自己的良知良能支持或者反对各种议案。


  对于议员来说,取得民意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接触不同行业、不同阶级的意见领袖。例如,一位雇用着成千上万员工的企业家,就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那些员工及其家庭的利益。但是有多少民众、多少家庭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代言人与政治家博弈?那些有意连任的议员,或多或少会照顾有钱有势的阶级。一些年轻气盛的工作人员对此心存不满,认为自己为社会服务的初衷被上级的功利心玷污了,但是用他们的话说,这是美国的体制所使然,不是哪个人可以改变的。


  办公室平民化


  有位在美国任教的中国老师曾经感叹,自己的岳父母连老家的乡政府都没进去过,而在美国短短的时间里,却大大方方地走访了美国的国会大楼。


  相对之下,议员办公室是一处更为平民化的地方。议员的妻子进进出出,像大婶一样关照每一位员工。女同事可以把宠物带到工作地点来,母亲们可以把孩子接到办公室。除了内部人员,选民只要能顺利通过安检,就可以到办公室一观。


  没有办理正式的出入证件以前,我一直和选民在同一通道出入。选民从各个地方来到首都的联邦政府,大都出于两个目的。第一,旅游。即将抵达华盛顿特区的游客可以致电代表本州的议员,预约参观国会、白宫。届时议员办公室还会派遣雇员担当导游。第二,上访。有些遇到难处的民众会直接找到议员办公室报告情况。即使来者强词夺理,工作者也要和蔼对待。


  政治的考量


  美国的参议院是不同利益交锋的场所。其中既包括了民主党与共和党的对抗,又掺杂了不同地域间的纠葛。例如,一家全国性的飞行员工会登门要求我们援助被某航空公司剥削的员工,而负责与该公会接洽的议员代表则坚持,只有在本州飞行员受到牵连的情况下才能提供支持。如此的反应,颇有“各家自扫门前雪”的味道。


  但是一旦议员认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下属们就回超越党派、地域的差别与外界接触。例如,在如何遏制公务人员滥用公费的问题上,民主党的议员主动寻找一向反对政府铺张浪费的共和党同事,并且试图与其联盟,争取早日制定立法抑制资源浪费。平日里唇枪舌战的敌手,却能在具体的问题上并肩作战。因此,立法不仅仅需要翔实的学术性研究,还要依靠拉拢想法相似的同伴。


  舆论监督与政治娱乐


  媒体是民主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它和政治的合作并非一帆风顺。某家媒体曾经对一个尚未通过的预案作了长篇误读,导致群情激奋的民众纷纷致电议员办公室表示谴责。接电话的同事左遮右挡、满头大汗,咒骂了挑拨离间的播音员,却也奈何她不得。


  媒体对议员的私人生活也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事实上,从宣布竞选的那一天起,美国的议员就放弃了个人生活中的很大一部分。不但媒体和民众可以对他们的政治行为指指点点,议员的个人生活也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搜集信息,媒体大肆收买了不少国会中的后勤人员。例如,一位女同事去办公室大楼的杂货店购买剃须刀,机灵的店员马上问:你是谁的雇员?在拒绝回答后,这位同事愤愤地说:别指望我帮他捏造新闻,然后从某些媒体那儿挣走五十块情报费。而她形容的媒体不但包括无聊的街头小报,还包括类似Politico的大型政治刊物。如果这位同事真的在给上司采购,那么这个故事也许就会在晚些时候的报刊或者网络上占据一席之地。看来美国的媒体既可以监督政府,又可以娱乐政府。


  议员与雇员


  议员从政前是著名的主持人兼喜剧演员,但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从来不敢接下茬。“有时候我们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意思。但是即便有意思,我们也不敢笑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在开玩笑?” 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实习结束前夕,在和议员礼节性告别之前,办公室的助理提前做了严肃的嘱咐:“他马上会从国会大厦的会议中回来。那时他的心情可能很好,也可能一团糟。如果问你最近选民们都在说什么,你千万不要把那些抱怨的话抖落出来。”


  这不禁让我想起一位前白宫工作者透露的内情:奥巴马总统当众接受的每一次提问基本上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巧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前些天被一位叫芮成钢的中国记者打翻了。


  富丽的办公室大门慢慢关闭。摄影师架好了装备,议员开始向我握手致意。“你在这里的职责是什么?接听民意?最近大家在说什么?” 此时,侍候在一旁的同事暗暗使了眼色,我像对待选民一样采取了模糊的态度。闪光灯亮起,潜伏任务执行完毕。


  结语


  回想起来,究竟是我一时糊弄了议员,还是政治一贯在糊弄群众?大概两者并存吧。总而言之,美国的体制酿就了官员对人民的谦和态度,同时也助长了一些虚伪、功利的政治习俗。虽然明知完美的体制从未存在过,但我还是欣赏善待民众的政府,不满虚情假意的公务人员。


来源: 西方文明在线